49.駕崩·國喪

“皇后娘娘, 樑王和恆王來了。”盛夏暑氣已過,秋風颯颯襲來,我身着天青色宮裝, 正坐在書桌前百無聊帶的把玩着一直珍藏的玉蝴蝶耳墜, 忽然釋兒的聲音在門口響起。我於是仔細的收好手中之物, 將其鎖在一旁的妝篋盒裡, 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袖, 擡起雙眸微笑着注視着正在掀簾而入的他們倆。

隆緒十二歲了,在前年的乾亨二年(980年)被封爲樑王。他服飾鮮明,神采飛揚, 俊眉修目,英姿勃發;沉穩中不失慧黠, 機敏中不失內斂。不知爲何, 他似乎有些懼怕耶律賢, 與韓德讓倒是相處甚歡,兩人一點隔閡也沒有。隨即跟進來的是隆慶, 他小時候身子瘦弱,現在比原來壯實了一些,亦是在乾亨二年被封爲恆王。他素日沉默寡言,武功卓越,孔武有力, 擅長拉弓射箭。

“兒臣參見母后。”他們二人進來之後, 躬身行禮道。

“免了, 快起吧, ”我和顏悅色的略一擡手, 目光在他倆的臉上逡巡了一圈,“近日功課如何?”

隆緒首先道:“在韓大人的督促下, 兒臣上了政史,學的還行。”說完這句,他輕輕的一笑,黑白分明的瞳孔熠熠生輝。

隆慶接着道:“兒臣最近苦練臂力,弓箭造詣有了顯著提高,現在正在練習一箭三矢。”

我“嗯”了一聲,靜默片刻,旋即道:“你們二人一文一武,各有所長,但不可偏廢一門。隆緒向來喜愛騎馬狩獵,最近聽了我的話之後有所收斂,做的不錯。隆慶太過於專注武功了,若有時間還是要多摸摸書本。”

“是。”他倆異口同聲的答道。

我滿意的點點頭,正要讓他們退下休息,門口忽然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呢?”

隆緒隆慶連忙下拜:“參見父皇。”

耶律賢邁步走入,面色有些病態的蒼白,眼睛裡隱約可見血絲,咳了兩聲道:“皇兒不必多禮,都起來吧。”

隆緒上前將耶律賢扶着坐在榻上,溫言道:“父皇請坐。方纔母后對兒臣的學業之事進行了諄諄教導,兒臣很是受益。”

耶律賢欣慰的看了他倆一眼,鳳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點頭道:“你們母后說的沒錯,凡事都要聽聽她的意見。若是將來父皇不在了,還有母后可以輔佐你們……”

“父皇!”隆緒一聲低呼,覺得耶律賢所言聽上去不祥,連忙岔進來道,“父皇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隆慶面露憂慮悲傷之色,語氣沉重:“父皇說過,要永遠陪着兒臣,不能食言的。”

耶律賢苦笑着搖頭,目光瞥向我,隨即轉回,慈愛的看向隆緒、隆慶道:“你們先下去吧,父皇還有事跟你們母后說。”

他們應了一聲,齊齊告退。站在門邊的釋兒察言觀色,也躬身退下。

我從書桌後面繞出,慢慢走到他面前,正要施禮,卻被他一把攥住了手腕。我詫異的挑眉看他,他的鳳目中似乎有一團幽深的火焰在燃燒,神色凜然:“燕燕,我感到自己的時間不多了,尋醫問藥都是徒勞之舉。我想出去行獵,你可願意陪我?而且鄭哥剛剛夭折,你心頭悸痛,正好可以藉此散散心。”

我一怔:“記得前年南院樞密使兼政事令郭襲上書諫畋獵,你當是不是也欣然答應了麼。這還沒過兩年,怎麼又去?”話雖說的是這事,我的心頭立即被巨大的哀慟填滿,鼻子一酸眼淚簌簌落下。正是在那次沁碧池,我懷上了第七個孩子,足月生產之後,耶律賢極爲高興,就給這個兒子取名爲耶律鄭哥。可惜鄭哥身子太弱,災病不斷,僅僅活了八個月就……

他懇求的望着我,擡手拭去我的淚,臉上醞釀着一種希冀的情緒:“陪我,好麼?”

不忍拒絕,我心頭一軟,還是答應了下來。

此次之行爲祥古山,等我們趕去那裡的時候,秋意愈濃,百花凋殘,更添了一份肅殺之意。此次出行,隆緒、隆慶都隨侍在側。

耶律賢興致很好,不顧我的再三勸阻,非要縱馬出獵,讓我嚐嚐山中野味。晨光熹微,太陽在地平線僅僅露出了半分,耶律賢就換上了一身月白色騎裝,烏髮紮起披肩,在晨風中衣袂飄飛。我站在行宮門口,把着門靜默而立,一剎那間,記憶彷彿又回到了那年太平王借狩獵謀反之時。那時的他,陪着穆宗耶律璟去出獵,年僅二十一歲,正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卻少了同齡人的飛揚神采,而是多了一份含蓄內斂……

“燕燕,你在想什麼?”耶律賢飛身跨上駿馬,動作略微有些遲緩;他鳳目流轉,挑眉望向我笑道。實魯裡站在一邊,目不旁視,垂眸侍立。

“在想,”我輕輕微笑,坦白啓脣,“二十一歲那年的你。”

耶律賢似有動容,沉默片刻之後,緩聲開言:“我還記得,那年你十六歲,整日跟在韓德讓身後……算了算了,不說了,你就在這裡乖乖等着我回來。”

我無聲地頷首,靜靜的瞅着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漸行漸遠。

再次見到耶律賢,已是在行宮的牀上。他緊閉雙眼,咳個不停,脣角流血,看上去格外駭人。我不敢置信的疾步上前,撲在牀邊,喃喃道:“皇上,皇上,你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實魯裡站在一旁,泣不成聲:“皇上……忽然發病……從馬上摔了下來……”

隆緒、隆慶得知此訊大驚,立馬匆匆趕來。還有這次隨侍的大臣,個個都不敢怠慢,緊趕慢趕的全都齊集於此。

耶律賢費力的睜開眼,一手用黃帕捂住正在咳嗽的嘴,一手吃力的伸出:“隆緒,你來……”

隆緒聽聞此言,淚如雨下,連忙衝到牀邊,躬身跪下:“父皇,兒臣在。”

耶律賢緊緊地拉住了他的手,大力的喘了口氣,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樑王耶律隆緒嗣位,軍國大事皆聽皇后命。”說完這句,便渾身抖作一團,不作聲了。

這個消息是意料之中的,所以在場之人鮮有訝異之色。隆慶面色複雜,長跪不起,淚流滿面。隆緒無聲飲泣,恭敬的跪在牀邊,哽咽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耶律賢緩了一會兒,覺得恢復了一些力氣,便鬆開拉着隆緒的手,擡起虛弱的胳膊,咳着道:“你們都……下去,朕只想和皇后呆一會兒……”

衆人一聽,不敢忤逆,只得齊聲應了一聲躬身退下,一時之間悉悉索索的腳步聲不斷響起。實魯裡和釋兒見此情景,也不敢多留,頷首施禮後也都退下。

“燕燕……”他輕輕地喚我,俯身又是一陣猛咳,帕子上血跡斑斑。

“我在。”我掏出自己的繡帕,輕柔地爲他拭去脣邊的血跡,放低了聲音回答。

“我想去焦山,就我們兩個,可以麼?”他怔怔的看我,鳳目中全是懇切之意。

“這個……”我抑住悲慟,略一沉吟,還是忍不住勸道,“你身子不適,就不要多折騰了,靜養着罷。”

耶律賢黯然垂眸,聲音低啞,忽然像個撒嬌的嬰兒一樣,拉着我的胳膊不說話了。

我無奈的長嘆一口氣,內心翻涌的滋味說不清道不明,略一沉吟,便點點頭答道:“那好吧,僅此一次,下不爲例。”

他立即擡眼,那雙沉靜的鳳目中,晶晶亮,綻發出無比喜悅的光芒。

焦山離祥古山不是很遠。這一次,真正的就只有我們兩個人。他諸事交代已完,彷彿卸下了一直壓在心頭的巨石一般,渾身輕鬆許多,一路上格外愉悅。他身子太差,不能騎馬,只能靜靜地坐在馬車裡,就那麼含笑瞅着我。

我不禁轉了目光,口裡嗔道:“老看着我做什麼?”

“因爲再不看你,”他深吸一口氣,臉上仍是溢滿淡淡的笑意,“就看不到了。”

氣氛登時陷入可怕的凝滯,一時間只聽得駿馬在山路間揚蹄奔馳的聲音。這種幽深的大山裡,偶爾有風拂過樹梢的聲音,候鳥向南方結伴而飛,空曠渺遠,靜謐幽冷。

我下意識的垂了眼,輕輕的道:“你作爲皇上,還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也不怕晦氣。”

“不怕,”他的鳳目鎖在我的臉上,未有片刻的移開,“如今的我,忽然什麼都不怕了。”

“爲什麼?”我怔怔的轉臉,對上他的熾熱視線。

他咳嗽了兩聲,掏出帕子擦了擦嘴邊的血跡,隨即輕聲答道:“因爲有你在我身邊,讓我感到自己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夜晚,秋風徐來,冷月如霜。我從附近搜尋了一些柴木,就此燃起篝火。然後,又奔上馬車,將所帶食物一股腦的全部搬下。那些肉食有些冷了,我於是將其串在細長乾淨的木棍上,放在火上,準備先烤一會兒。

耶律賢坐在火堆邊,身上披着厚皮毛裘,也不說話,就在那裡安靜的看着我忙碌。等了一會兒,實在等不下去,便道:“燕燕,我餓了。”

“就好。”我將肉翻了個邊,小心翼翼的烤着,生怕因爲技術不精而烤毀了。明明已入深秋,我卻忙得滿頭大汗。

空氣中漂浮着一股肉香,耶律賢從我手裡接過肉串,笑呵呵的道:“燕燕,你也吃。”

“嗯。”我隨手撕下一塊兔肉,放在嘴裡細嚼慢嚥,又就着旁邊的茶盞喝了幾口。

耶律賢也吃,不過他實在是太虛弱了,根本吃不了幾口,於是便無奈的搖搖頭放下了。

“不吃了?”我挑眉,停住了咀嚼的動作。

“很想吃,但是吃不下。”他微嘆了一口氣,眉宇間有揮散不去的落寞寂寥。

我聽他這麼一說,心裡像是被什麼堵着一般,黯然的垂下肩膀,不作聲了。

耶律賢看了我一眼,低聲笑起,隨即慢慢起身,摘下身上的厚皮毛裘,輕柔地披在了我的肩上。見我愣愣的擡眼抽瞅他,他緩緩坐下,長臂一伸將我攬在懷裡,時快時慢的呼吸聲響徹在我的耳畔。

“燕燕,我困了……”他低低訴說。

我猶豫片刻,忍了淚意道:“那就睡吧。”

“你沒有什麼要問我的麼?”他緊了緊手臂,鳳眸輕眨。

我心頭驟沉,忽然預料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於是頭皮一麻,硬着聲音道:“沒有,我什麼都不想聽。”

“但我還是想告訴你,”他固執的啓脣,聲音低啞,“蕭思溫被殺之事,是我授意的……”

我渾身劇烈的顫抖起來,牙齒咯咯的打顫,下意識的咬緊嘴脣,直到品出了一縷血腥味。剛想逼問爲什麼,可轉瞬便又想明白了一切。爹爹助他稱帝,作爲功臣,他不能不進行封賞,免得堵不住天下之人的攸攸之口。爹爹入朝爲相,權傾朝野;而我進宮封后,把持後宮,蕭家一時之間炙手可熱,權勢過大,作爲皇上的他自然要打擊鎮壓。這份深沉的算計,這種隱藏的野心,他……同樣也是身不由己罷。

“爲何決定把這件事告訴我?不怕我恨你麼?”我穩了一會兒,努力平復好複雜難辨的心情,調整好面部表情,沉聲開口詢問。

“再不開口就沒機會了,我不想騙你。即使你恨我,我也不會怪你。”他一臉誠摯,微微嘆息。

我鼻子一酸,泫然欲泣。

“燕燕,你愛過我麼?”他的聲音越來越輕,飄渺縈繞在我的耳邊。

“既然你不願騙我,那我也不想騙你,”我忽然覺得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有些殘忍,但還是鼓起勇氣道,“我愛的人,一直是他。”

“我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一切都怨我,用帝王的特權將你捆綁在我身邊一輩子,終究還是傷人傷己……但是我始終不後悔,愛過……”最後一個“你”字,他只是張了張口型,卻再無半句話了。攬着我肩膀的手也慢慢下滑,他的身體,直直的靠在我身上,逐漸變冷。

他走了。

我空洞的瞪着皎月星空,微風吹起了我的劉海兒,拂在眼前,遮住了我的視線。我的淚,一滴一滴的滑落下來,冰冷刺骨,滴在同樣冰冷的他的手上。

他勘破了人心,勘破了世事,勘破了天下,唯獨勘不破那個“情”字。

傷人的不是如刀刃般的話語,而是支離破碎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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