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淼淼不忍老爹傷感,連忙調整情緒說別的事,問道:“爹,小南南去練武了?”
許清林搖搖頭,“沒有。他昨晚去鎮裡買了紙人、紙錢,半夜去河邊燒了祭奠李小姐,天快亮纔回來,現在還在睡着。”
許淼淼一怔。她壓根沒想過給李憶雲燒紙。如果燒的話,她就燒詩給李憶雲。
許清林想起什麼,“昨個下午蘭蘭來了,想跟你說些事,見你心情不好躺着就走了。我瞧着蘭蘭好像哭過。”
“她爹孃又要折騰什麼?”許淼淼語氣非常不悅,這就出門去找趙蘭。
趙蘭姐弟的房子就在許家的旁邊,比許家離山更近,但是用的材料好,比小梨村許多村民的房子顯得氣派許多。
房子的四周沒有一到暖春就百花綻放枝頭的梨樹,只有一株幾年的棗樹。
此時村裡的梨花快要謝了,梨樹枝頭抽出了整片綠葉,這株棗樹纔剛剛發出嫩芽。
趙蘭姐弟的地租給了許家,種的也是籽瓜,平時沒有農活。
趙蘭不賣麻花閒在家裡時就在房子的與山路之間的兩分地裡種了黃瓜、蔥、蒜、豆角、茄子等。
趙五風則負責給菜地澆水施肥。
昨個姐弟剛去過鎮裡賣麻花,今個就不去了。趙五風與許文兄妹騎立夏去了。
家裡只有趙蘭一人,跟在她身後搖尾巴的是一條名叫來福的大花母狗。
許淼淼進來,環視小院子打掃的一塵不染,比趙林家乾淨十倍,角落裡還用幹樹枝圍出幾塊近十平米的雞圈,裡面養着一隻大公雞、三隻母雞及一羣黃色毛茸茸十分可愛的雞崽子。
趙蘭關上大門,問道:“淼淼姑,你好些了嗎?”
許淼淼見趙蘭眼角隱有淚痕,輕嘆一聲,“我還好。倒是你,又遇到什麼不好的事了?”
院子中間有一個石桌,桌邊有兩把木頭椅子,每天陽光都能曬到這裡。
兩女坐下來之後,趙蘭無精打采的道:“鎮裡三十多歲的李瘸子派媒婆來我家求親。”
許淼淼問道:“這個李瘸子是幹什麼的?”以前好像聽說過李瘸子這個人。
趙蘭倒了一碗白糖水過來,淡淡道:“李瘸子是鎮裡的唯一的鐵匠,他以前在軍隊當過軍士,力氣很大,家裡祖傳打鐵。”
許淼淼挑眉道:“他有殘疾,年齡能當你爹,這種條件還想娶你?”
趙蘭氣道:“是,他就是要娶。他愛吃麻花,這兩個月每次都來買我的麻花。我要是知道他有這樣的心思,纔不賣給他。”
許淼淼在前世不愛喝白糖水,今生吃的糖少,偶爾喝些白糖也覺得不錯。喝了兩口,想了想問道:“他年歲這麼大,一直沒成過親?”
趙蘭幽幽道:“成過三次親,娶過三個老婆,沒有兒女。鎮里人說三個老婆不是病死,而是被他折磨打死的。”
許淼淼怒道:“這樣的惡人,官府不管?”
趙蘭握緊了拳頭,“三個老婆的孃家都在很偏遠的村子,得了他給的銀錢,就不追究了。”
“這種人該死!”許淼淼最恨的就是家暴,特別是李瘸子這樣一連打死三個老婆的惡漢,“這三個女子的孃家也着實可恨,爲了銀錢可以不報仇,讓兇手逍遙法外。”
趙蘭有些哽咽的道:“淼淼姑,李瘸子派媒婆上我家,說只要我嫁給他,就給我爹孃十五兩銀錢。”
許淼淼瞪眼問道:“你爹孃同意了?”
趙蘭抹淚,哭道:“我爹孃嫌銀錢少,要李瘸子給三十兩銀錢。媒婆回去問李瘸子了。”
許淼淼怒道:“你們已經分家,你都獨自幫你爹孃撫養五風,你爹孃怎麼還要把你賣給李瘸子?”
趙蘭嗚嗚哭道:“五風偷聽我爹孃與我大嫂的談話,我大嫂說我要是嫁了,我爹孃除去能得三十兩銀錢,還能得到我的這個新房子。”
“馬氏固然陰毒,但是你爹孃無情無義,不配爲人父母。”許淼淼氣得胸脯起伏。
“我聽鎮子的人說,李瘸子這兩天去各村收債湊銀錢,他要是把三十兩銀錢湊齊了給我爹孃,我可怎麼辦啊?”趙蘭說到這裡,已經泣不成聲。
“你別哭。”許淼淼把糖開水放在石桌上面,冷聲道:“這回咱們定要給你爹孃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讓她們再不敢打你的主意。”
趙蘭蹲在許淼淼身旁,雙手抱着她的胳膊,央求道:“淼淼姑,我都聽你的,你快說說我該怎麼做。”
來福有幾分靈性,在趙蘭身旁四腳貼地趴下朝許淼淼不停的點頭,彷彿也在磕頭。
許淼淼反手扶起了趙蘭,目光憐惜,柔聲道:“傻蘭蘭,你我不同輩份,然情同姐妹,你別動不動就對我下跪。快起來,坐在凳上說話。”
“沒有你,沒有我與五風的今天。我說不定熬不了新年過去就沒了。”趙蘭眼淚汪汪望着這個跟她同歲的小女子,心裡更加的依賴。
當晚,許淼淼與趙蘭去了趙德家。
趙德家剛吃過晚飯,柳二在洗碗,花氏串門去了,趙明圓與趙德在家。
趙德眉頭緊蹙,把柳二叫了過來,問道:“你在鎮裡住的那些年,鎮里人怎麼說李瘸子的?”
柳二竟是面露驚恐,目光在幾人臉上來回打轉。
趙蘭急道:“嫂子,李瘸子派媒婆來我家求親要娶我。”
“你可千萬別嫁給他。他是個極惡的人。”柳二彷彿想到了什麼,停頓了幾秒鐘,方道:“他打老婆打得特別兇。我有兩次路過他家,聽到他老婆的慘叫,叫得特別慘,特別嚇人,把我嚇得以後都繞道走。”
許淼淼問道:“聽說他娶過三個老婆,三個老婆都是生病死的,是嗎?”
“不是生病死的。”趙蘭搖搖頭,面色都蒼白了,“鎮裡的人都知道,他的三個老婆是被他活活折磨打死的。”
趙明圓開口道:“爹,我在鎮裡學堂讀書,也聽說過李瘸子毒打老婆至死的事。”
趙德臉上一陣青一陣白,“蘭蘭,我去找你爹,他要一意孤行非要把你嫁給李瘸子,我今個就開祠堂,把你過繼到我的名下。”
許淼淼便道:“趙大哥,沒有李瘸子,還有張瘸子、王瘸子……蘭蘭養着五風,非常不容易,不能總這樣過着心驚膽顫的日子。”
趙明圓聚精會神聽着。
柳二則是用無比憐憫的目光瞧着趙蘭。相比之下,她孃家待她真是太好了。
趙德問道:“他姑,你的意思是?”
許淼淼又道:“如果你把蘭蘭過繼到名下,蘭蘭娘定會到處瞎說敗壞你的名聲,你不在意沒什麼,明圓侄子是要參加科考的。”
父子面面相覷,真沒有想得這麼深遠。
許淼淼定定道:“你若信得過我,我想法子幫蘭蘭擺脫他爹孃。”
趙德連忙道:“他姑,蘭蘭、五風能有今天,我信不過誰還信不過你。”
“那就好辦了。此事就交給我。”許淼淼出門之前特意低聲道:“族裡的名聲興許會因此受到些許損失,不過我保證不大。”
趙德是明白人,當時就道:“他姑,蘭蘭若是嫁給李瘸子,我們族的名聲損失的才大。”
趙蘭這麼好的小女子,年前有那麼多條件好的少年來提親,到最後竟是要嫁給毒打三個老婆至死的李瘸子。
那樣趙族的名聲就不受到損失嗎?
此時的趙德心裡已厭惡堂哥趙林。
趙明圓送許淼淼回家,在許家跟許南說起此事,均是氣憤無比。
許南低聲道:“我姑聰慧無比,今個特意囑咐我三回,不許我去鎮裡打李瘸子。”
趙明圓搖頭道:“你把他打傷了,他若是娶了蘭蘭姐,會加倍毒打蘭蘭姐。”
許南目光陰冷,沉聲道:“我要出手,就不只是把他打傷那麼簡單。我要砍斷他打人的手掌,還要把他的舌頭割了。”
趙明圓見許南面露兇相,前所未有的令他懼怕,“你別嚇我。”
許南握緊拳頭,“既然出手,就不能讓他翻身。不然等着他來報仇嗎?”
趙明圓失聲道:“李瘸子從過軍,也是練家子。”
許南冷聲道:“我師從高師,又有家僕相助,打殘他易如反掌!”
趙明圓低頭想了想,方道:“你說的有道理。不過,你從未打殘過人,你的內心能承受這樣的事情?”
許南搖搖頭道:“不知道。”目前爲止,做過的最兇殘的事就是殺雞,以前跟高江、高河打架也只是讓對方出點鼻血而已。
趙明圓連忙勸道:“你可別這樣做。我聽淼淼姑口氣胸有成竹。”
許南面色恢復正常,緩緩道:“你放心,我聽我姑的。”
趙林家等待李瘸子送三十兩銀錢的時候,趙蘭、趙五風拿着族裡的地契及分家的契約去了趟縣城衙門,單獨立了戶。
由於趙蘭還未及笄,戶主是年僅七歲的趙五風。
趙蘭、趙五風由許淼淼引見進了梨花觀,見到流雲。
姐弟給流雲下跪磕頭。趙蘭哭着說了事情的來朧去脈,又把地契、房契及衙門立戶的文書呈上。
流雲細細的看過之後,聽許淼淼說完,不曾猶豫便道:“好說。此事對本觀百利無一害,無需稟報觀主,貧道就能做主。如此就按淼淼所說去做。”
許淼淼感激道:“貴觀扶持村裡弱子弱女,如此高義,令吾等心生敬佩。”
當日,趙蘭便在梨花觀當了一名俗家弟子,得了一身道袍,每月來觀裡聽道法三次。
她聽從許淼淼的安排沒有穿道袍回村,村裡的人都不知道她已經成了梨花觀的人。
李瘸子湊齊了三十兩銀錢,親自帶着媒婆來到趙家。他倒是有自知自明,怕被趙族的人笑話,沒在大白天來,而是選在晚上。
劉氏喜得合不攏嘴,都把李瘸子叫上女婿了。
趙林心裡的幾分不滿意在看到三個銀錠及一包碎銀之後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趙六風早就成了趙蘭姐弟的眼線,立刻去趙蘭姐弟的新家,把此事說了。
趙蘭氣得雙肩顫抖,之前心裡曾對爹孃抱着一絲的希望,現在破滅了,事實無情殘酷的讓她痛苦,也讓她徹底的放棄與爹孃的血脈之情。
“你再去聽聽成親的正日子定在什麼時候。”
趙六風吃完兩個麻花,就帶着新任務走了。
到了第二天早晨,趙六風再次來了,帶來的消息又把一晚沒睡好的趙蘭氣上加氣。
“他們同意李瘸子三天後來接人。”趙蘭在許家說這件事時,已經傷心傷到不再哭,而是嘴角掛起了冷嘲的笑容。
鄧紅要去地裡,臨走之前聽了此事,罵道:“說親事下彩禮到上花轎一共不到十天,這哪是嫁女兒,分明就是賣女兒。活該趙林劉氏窮了半輩子。哼,以後他們會更窮!”
許淼淼冷笑道:“蘭蘭,你莫怕,你爹孃這麼做,上了公堂會更加不佔理。”
姑嫂勸了趙蘭一會兒,趙五風來到許家,說是趙林夫妻叫趙蘭去家裡商議親事。
“你跟他們說,我不嫁,要嫁他們自己嫁!”
趙五風就去趙林那邊回話,被劉氏罵了個狗血噴頭,又回到許家,語氣擔憂道:“姐,爹孃說那天你要是不上花轎,就把你綁了塞進花轎。”
“不用理會他們。”許淼淼拍了拍趙蘭的肩膀,讓她安心。
李瘸子要娶趙蘭的事,當天就在小梨村傳開。
很快,不但小梨村,便連方圓幾十裡的村民都知道。
“趙族的趙蘭炸的麻花又香又脆,比縣城裡的點心都好吃。這麼好的小女子竟是被狠心的爹孃賣給了殺了三個老婆的李瘸子。”
“李瘸子老牛吃嫩草,都能當趙蘭的爹了,還要娶她。真是作孽!”
“我們村的大樹,人老實又勤快,家裡老人也慈祥,年前他請媒婆向趙蘭提親,趙蘭爹孃嫌大樹窮,死活不同意。”
“趙蘭爹叫趙林,是個又蠢又兇的漢子,屁本事都沒有,在家裡就知道打老婆兒女。”
“趙蘭娘叫劉氏,就是劉村出來的,整天就知道說事非,東家長李家短,一張嘴比糞坑還臭。”
“可惜趙蘭這麼好的小女子,竟是投胎成了趙林、劉氏的女兒。這要是當我的女兒,我把她當成心肝寶貝,絕不會把她嫁給李瘸子這個惡鬼。”
兩天的時間,趙林、劉氏的名聲就在村民的議論聲中一落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