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淼的生母林英紅從北地邊防戰場負傷回來。
林英紅今年三十三歲,去年應徵入伍服兵役,先至邊防軍隊新兵隊集訓一個月,被派去值守倉庫巡邏,今年開春調入一線戰場。
三個月前,林英紅所在的軍隊與突厥騎兵相遇交戰,死傷無數。
林英紅的一條右臂被突厥騎兵手持的砍刀砍飛。
她被戰友救回邊防後方治傷,連續高燒發熱,但是一定要活下來回到家裡的信念讓她堅挺不能死去,就這樣高燒慢慢退下去,終於活了下來。
軍中有令,身體有殘疾的軍士不能再上戰場,一律返回家鄉。
林英紅失去右臂,無法用兵器,拿着微薄的安撫銀兩返家,在離開邊防之前,她特意找到已經立功的弟媳周玲辭別。
誰知周玲告訴林英紅已經把林雄亮休棄了,從此跟她沒有任何親戚關係,讓她趕緊走。
原來周玲聽同鄉的戰友告知林英紅失去一臂成了殘廢時,就更加堅定了休棄林雄亮的決心,把休書寫好託人帶給弟弟周生轉交林雄亮。
林英紅憤怒之下打了周玲,周玲還手把林英紅打傷。
林英紅再次負傷,當時已經離開軍隊,不能回軍隊就醫,只能在鎮子裡的藥堂看病,安撫銀兩花的差不多,沒有銀錢返鄉,只好留在鎮裡幹活攢銀錢,等攢夠了才能返鄉。
可是她缺了右臂,是個殘疾人,許多活都幹不了,非但沒有尋到活幹,還把最後的一點點安撫銀兩也用光了。
就在林英紅走投無路之時,郡主周瓊派親信找到了她。
“林英紅,你的長女林淼淼是我家郡主妹妹、弟弟的幕僚。我家郡主有事要找林淼淼辦,派我們前去湘城,我們打聽到你在鎮裡還沒有返鄉,特意前來接你同去。你看如何?”
“多謝郡主。小的一切聽從幾位大人安排。”
林英紅就這樣跟着周瓊的親信從邊防回到了湘城。
林英紅健康的身體離開家鄉,從戰場回來時就變成了缺少右臂的殘廢。
秋雨綿綿。林府。
大廳裡傳出鄧生、李生悲痛的哭聲,還有林秀充滿無奈悲傷的長嘆。
一路送林英紅回鄉的官員是郡主府從五品下的典軍賀燕。
賀燕身材魁梧,今年三十九歲,出自武將世家,長臉粗眉,大耳大嘴,容貌端正,性格內向深沉,是郡主府的第一高手。
此時她坐在主位吃茶,不動聲色的觀察着林淼淼的言行舉止。
林淼淼抹乾眼淚,緩緩道:“戰爭就是這般殘酷,相比較那些長眠戰場的軍士,娘能活着回來已是很幸運的事。”
林英紅還沉浸在家裡翻天覆地的變化的極度震驚之中,聽到長女的話,想到了斷臂那一戰的屍體堆積如山,悲從心生,哽咽道:“大妹說的對。此次我能回來已是幸運。同村的劉巧兒、賀草喜都已犧牲。”
劉巧兒是王生的妻子。
賀草喜是劉生的妻子。
她們都是野桔村的女子,跟林英紅同批應召服兵役。
三人去兩人亡一人斷臂歸。這就是戰爭的殘酷。
鄧生失聲道:“天可憐見的,劉巧兒死了、賀草喜都死了,王生、劉生以後的日子可怎麼過?”
李生泣道:“王生、劉生的命怎麼這麼苦呢?”爲王生、劉生哭,也爲林英紅哭。
前幾天,李生去野桔村看望王生,感謝他告知周雄林的事,還說起了家裡的女人何時從前線回來。
沒想到,今個林英紅回來了失了右臂。劉巧兒回不來了,已經戰死殺場。
“我是看着兩個孩子長大的,誰料她們竟是走在我前頭了。真是可惜可憐。”林秀跟着抹了一把淚。
林英紅低頭泣道:“我雖是回來了,卻成了殘廢,當時我在鎮裡尋差事尋不到,連自己都養不活,還想着不如死了。”
李生嗔怪道:“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家裡現在是什麼光景,你看不出來嗎。大妹已經出息了,她一直養活我們一大家子,多養一個你都不叫事。”
林英紅抹淚道:“是。我捨不得你們。我不敢閉眼,怕再也見不到你們。”
林秀夫妻連忙安慰林英紅。林雄林、林老大四兄弟也是如此。
林淼淼開口道:“娘,如今家裡一切有我,我有月銀還有賞銀,馬上要開包子鋪,別說養活你們,就是再一倍的人,也能輕輕鬆鬆的養活。”
李生道:“你讓我生了大妹這麼個好女兒,我與你就好好享大妹的福吧。”
林英紅從這一路受到禮遇也能看出林淼淼入了貴人的眼出息大了。
這是她幾個月裡面唯一的好消息。
“我娘能活着回來就是喜事。我剛纔已吩咐廚房做好菜好飯,今晚給娘洗塵。”林淼淼把還在悲傷之中的家人都請出大廳,再次朝賀燕鞠躬行禮,語氣裡充滿了感激,“多謝賀大人把民女的生母帶回家,請受民女一拜。”
賀燕目光炯炯有神,起身扶起林淼淼,“你我同爲郡主麾下官員,互相照應是應該的,再說我送你生母返鄉也是郡主下的命令。”
林淼淼聽出話外音,也沒有立刻說話。
賀燕從懷裡取出一封信,“這是郡主給你的親筆信。”
林淼淼帶着疑惑打開信,裡面白紙黑字,筆跡剛勁有力,見字如見人,寫此字的郡主周瓊應該是個性格十分強勢堅韌的女子。
信裡的內容出乎意料,周瓊隻字未提毒藥、迷藥,而是招攬林淼淼,想要林淼淼轉投她的麾下,當她的幕僚。
難怪賀燕到了書院,沒有去見周怡姐弟,而是直接親自送林英紅來到林家。
林淼淼只是思索幾秒鐘,便道:“賀大人,多謝郡主賞識,只是民女是縣主縣公的人,未經縣主縣公允許不能私自答應郡主的招攬。”
賀燕見林淼淼目光坦誠,不是要提條件耍滑頭,“郡主在信裡給你許了七品官職,你難道不想魚躍龍門當官?”
“不瞞您說,民女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縣主縣公給予,如果沒有縣主縣公,我們全家還在野桔村。我不能辜負縣主縣公的知遇之恩。”
賀燕再次道:“這是一輩子的大事,你用不用跟家中長輩商議之後再做決定?”
“不用。此事我自己能做主。”人這一輩子面臨的誘惑太多了,選擇也非常多,她本着事事對得起良心的宗旨,有些能夠接受,有些必須要拒絕。
“你風格高尚,人品正直,又身懷異術,以後前途我量。”賀燕目光裡面帶了一分敬佩,“你這就帶我去見縣主縣公。”
桂花院。
賀燕十分恭敬的向周怡姐弟行禮,“恭喜縣主縣公得到一位忠心的屬下。”這就將剛纔招攬林淼淼的事說了,還把那封信也給她們瞧看。
周怡姐弟甚是欣慰,“淼淼,你做的很好。”
周怡撫額,“即然我大姐這麼賞識你,我們姐弟就忍痛割愛,讓你當我大姐的幕僚。”
林淼淼心情起伏,終究還是要離開龍鳳胎嗎?
“林淼淼,你回家先與家人團聚,晚上再來此找我。”賀燕待林淼淼走後,叫退所有的下人,大廳裡只有她與龍鳳胎,低聲道:“郡主有話讓下官傳述。”
龍鳳胎湊過來聽賀燕用極低的聲音說話。
她們與周瓊常有聯繫。這封信的內容只有一件事,就是上次她們派人送給周瓊的兩瓶藥及藥草的名單。
原來,周瓊得到龍鳳胎派人送去的兩瓶藥之後,無比驚喜,當日就試了藥效,而後與雲豔、趙豐映商議,決定與突厥騎兵軍隊來一場大戰。
突厥騎兵共有三萬,要把她們的座騎全部迷倒,需要大量的藥。
周瓊便讓手下製藥高手的幕僚按照龍鳳胎提供的藥草的名單做了幾十次的配藥製藥,結果全部失敗。
不得已只有派賀燕千里迢迢到湘城找林淼淼製藥。
周怡感慨道:“淼淼曾說過,她製出的藥,哪怕是給了別人藥方也制不出來。我們姐弟已經讓淼淼將兩種藥各制了十斤,就等大姐派人來取,可是大姐在近期給我們的信裡隻字不提此事。”
“此事太過機密,郡主怕信件被人盜走,不敢在信裡透露半句。”賀燕聽到竟然有二十斤藥粉,彷彿看到了幾萬匹突厥軍馬在大戰之中癱倒四腳朝天的龐大場面,抑制不了心中的喜悅,大嘴笑得合不攏。
周怡問道:“我姐姐就沒有給我們寫信?”
“有。郡主還給了下官一件信物。”賀燕是軍人把軍事說完,這才把家書及信物取出來。
龍鳳胎看完家書,面色複雜。
原來周瓊在信裡說她們的生母三公主周林紅開始給龍鳳胎說親事。
周瓊不想龍鳳胎這麼小就定了親事,勸說三公主過兩年再說。三公主已經同意了。
周瓊還在信裡說,林淼淼小小年齡,出身貧寒家庭,能制獸藥的大獸醫,還會講史意深刻的長篇故事,是沒有根基民間異人,需要考驗人品,特意派賀燕考驗。
如果林淼淼能通過考驗,就當成心腹,反之就不再重用。
龍鳳胎對長姐幫忙拖延定親的事心存感激。
賀燕特意道:“郡主給了下官兩道官職任命書,若林淼淼通過考驗,就提她爲從六品上振威校尉,以後立功繼續提撥,若通不過就是七品官員到頭了。”
周怡姐弟心裡替林淼淼高興,又把誘鼠膏的事說了,至於制鋼這種機密的事自是不能告訴賀燕。
“事不遲疑,我們這就把藥交給你,你帶去交給姐姐。”
賀燕心情十分激動,跪下磕頭:“縣主、縣公高瞻遠矚,提前準備好藥,下官替邊防千萬軍士拜謝。”
周怡雙手扶起賀燕,“你快快請起。”
賀燕得了藥把官職任命書留下,連晚飯都沒有用,就帶着隨從騎馬狂奔離開白鹿書院。至於林淼淼,十一歲的小孩子,那樣的小身板小體格,還是別到環境十分惡劣艱苦的邊防去了。
林淼淼到了晚上來桂花院求見賀燕,得知她已經走了,有些驚詫,問道:“我不用跟着賀大人去邊防?”
她都已經跟家人說過了,近日要去北地的邊防當週瓊的幕僚,家人還爲此哭了許久,連晚飯都吃不下。
周霄見林淼淼雙拳緊握已做了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的準備,不由得笑道:“我姐姐體恤你久病初愈,身體單薄,待你在書院養好身子骨再說。”
周怡溫聲道:“淼淼,你已是我大姐的幕僚。不過,我大姐安排你暫時跟着我們姐弟。”
林淼淼心裡願意跟龍鳳胎在一起,也放心不下正在經歷悲痛的家人,面露喜色道:“民女一切聽從安排。”
周怡拍了拍林淼淼的肩膀,道:“以後你無需再自稱民女,這是我大姐給你請的軍功,由大元帥、軍師簽發,兵部、吏部備案,冊封你爲從六品上振威校尉。”
大昭國朝規,大戰時期,監軍在經過大元帥的允許之下,可以直接任命立下戰功的五品以下的軍官。
由此事可見周瓊這個監軍所擁有的權力很大。
周霄把任命書遞過去。
林淼淼大喜,雙手接過封面紅色蓋有醒目官印巴掌大的任命書。
翻開一看,裡面只有一頁,豪放的筆跡寫着:林淼淼,十一歲,湘城人氏,身材矮瘦,膚白髮稀,任官職從六品上振威校尉。落款是半個月前。
這一頁蓋有大元帥雲豔、軍師趙豐映的印章。
沒有官員的相片,就用文字簡單描述官員的外貌,原來大昭國的任命書就是這個樣子。
她非常慶幸擁有天時地利人和,不用參加科考,通過當幕僚立軍功,直接成爲大昭國上等階層的官員。
龍鳳胎祝賀林淼淼從白丁成爲有官身的官員,送銀票五百兩,珠寶兩盒,又送了珍貴藥材給她的生母補身子骨。
林淼淼謝過之後,也是實在,問道:“下午我聽賀大人說郡主要封我的官職是七品,怎麼任命書上是從六品上?”
周霄笑道:“官職不是越高越好嗎,你還真實在。”
周怡親暱的摟着林淼淼的肩膀,“我長姐沒有見過你本人,只是從我們姐弟信裡的描述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是做大事的,身邊的人都必須十分的忠心可靠,此次讓賀燕考驗你。你能抵擋的了官職的誘惑通過考驗,便按軍功提了你任六品。”
林淼淼心情複雜,感激道:“多謝縣主提點。”
周霄微笑道:“你曾經是我們姐弟的人,我們都希望你能前途無量越走越高,盼着你好。”
林淼淼帶着賞賜喜氣洋洋回到了林家,把愁眉苦臉的家人召集至大廳,宣佈大喜訊。
在大昭國沒有什麼比當官更能夠光宗耀祖的了。
林英紅回家帶來的陰霾一掃而光,取而代之是歡聲笑語。
林家正式成爲了官宦人家,身份配得上住這座府邸。
林淼淼接着宣佈她暫時不用去邊防戰場。林家人更是歡喜。
林英紅特意囑咐道:“我的女,郡主待你不薄,你一定效忠她,無論何時何地都不得背叛。”
“是。”林淼淼在周怡姐弟同意她去給周瓊當幕僚時就決定要對周瓊忠心。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質。
夜靜人深。
李生藉着昏黃的燈光查看林英紅的斷臂傷口,低聲的哭泣,“該斷死絕孫的突厥人。我下輩子做鬼也不放過她們。”
林英紅安慰道:“你莫哭了。我在戰場上殺死一個突厥騎兵,總算沒白上戰場,夠本了。”
李生抹了抹淚,“大妹說過些天給你裝支肢,讓你有一隻假臂。”
林英紅在軍隊見過一個鐵臂軍官,左手被突厥人砍斷,找名醫把一根鐵鉤子鑲進左臂裡面成了左手,看着特別嚇人,聽說天天傷口都會痛。
她不想裝一隻鐵鉤子,只是不願意讓長女失望,先裝着試一試,要是痛的不行再卸掉。
李生抱着林英紅瘦成一把骨頭溫熱的身體,無論如何人回來了,不會再讓他日夜牽掛,擔驚受怕,“大妹說的對,你能活着回來就是很幸運的事。”
“大妹長大了,能獨擋一面還當了官。”林英紅左手撫摸着夫君的頭髮,環視屋裡清一色的紅木傢俱,恍如夢中。
李生自豪的道:“大妹讓我們把身子骨養好享福。”
林英紅問道:“盼妹十六了,親事說的怎麼樣了?”
李生又道:“這些天有好幾家來提親求娶盼妹,有兩家條件都不錯,大妹說再等等,我還以爲她不捨得盼妹嫁人,到了今個才知道她是在等朝廷的官位。”
林英紅好奇的問道:“提親的都是什麼人?”
“鎮裡商戶的女兒,縣裡商戶的女兒,城裡的捕快,書院的軍士。”野桔村提親的就不用提了,都太窮了,李生不會讓長子再嫁回村裡去吃苦。
“怎麼有這麼多條件好的人家提親?”林英紅記得去年在家裡時,沒什麼人提親,要有也是比野桔村還窮的村裡的人家。
李生自豪的道:“大妹之前是縣主縣公的幕僚,又製出了誘鼠膏,名聲很大,湘城人人皆知。”
林英紅驚喜道:“甚好。”
李生又道:“大妹已經給盼妹四個哥哥準備好嫁妝了,每人百兩白銀、黃金首飾兩套,良田十畝。”
有女萬事足。現在林英紅夫妻是深深的體會到這一點。
次日,林家全家帶着下人,採買了許多東西,騎着馬趕着驢車,浩浩蕩蕩的去野桔村的山裡上祖墳拜祭,燒錢紙謝謝祖宗保佑林英紅活着回來,林淼淼做了大官。
村裡的人看到山裡有煙火,跑去瞧看,見林英紅回來了不過少了右臂。
有看着林英紅長大的村裡老人熱淚盈眶,語氣擔憂道:“英紅,你沒有右臂,以後怎麼種地?”
林英紅難過的哽咽出聲,“我還有左手。”
林老二走至答道:“奶奶,我大妹說了,我們家的地不自己種,從明年起都租出去。”
老人問道:“我聽說你們家發達了,到底有多發達連地都不種了租出去了?”
林英紅自豪的道:“嬸,大妹當了郡主的幕僚,已是六品的官。”
老人無比震驚,半晌,高聲道:“大妹竟是當了大官,這可不得了,你以後可以享福,右手沒了也無妨。你娘你爹好命,生了你,你又生了大妹。你們全家都好命。”
林家祭祀結束之後,去村裡給關係好的鄰居送了肉、蛋、布、糖等禮物。
軍隊的消息還沒有傳至,王生都不知曉妻子劉巧兒已經犧牲的事。
林英紅告訴王生,後者猶如晴天霹靂,感覺天塌了下來,哭得死去活來。
劉生還在一旁勸王生,林英紅硬着頭皮把他的妻子賀草喜戰死的事也說了。
劉生悲痛的直接暈了過去。
林英紅低着頭沉聲道:“朝廷有撫卹銀錢,每人三兩白銀。估計得明年才能到你們手上。”窮人的命不值錢。他斷了右臂,纔給了一兩白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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