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四月庚午,十三,明天就是當今皇上的生日天辰節了,想起過了節就要接着讀書,徐平就頭疼。他倒不是煩上學,而是對教的東西沒興趣,也覺得從裡面學不到自己需要的任何知識,這就是折磨了。
吃罷了早飯,徐平帶着徐昌和高大全在野地裡亂轉,他要看看這裡到底有哪些作物是可以用的,這個世界在植物品種上有點亂。
果然發現了不少紫花苜蓿,長得正盛,徐平嘆了口氣:“這苜蓿正適合莊裡種植,可惜現在沒有種子。”
高大全道:“官人何必爲這個煩惱!這種苜蓿原來馬監收集不少,都是要撒在草地裡的,現在不少羣長牧子手裡都有,只管去買就是了。”
徐平喜道:“還有這事?”
“那是自然,這草馬最愛吃,只是牛羊吃多了要生病,牛羊司接手的地方就不種了。說來也怪,我也走了許多地方,這種苜蓿也只是這個地方纔有。還有其它幾種草木,都是其他地方見不到的,甚至出了中牟縣就不見了。”
徐平聽高大全這麼說,心中一動,問他:“那落花生呢?”
高大全笑道:“落花生就只產在這個地方,其他地方根本沒有。若不是我到淳澤監牧馬,絕想不到世上竟還有這種東西。還有一種水果,也沒聽人說起叫什麼,個頭顏色與柿子差不多,卻是草生,也沒那樣甜,但也酸爽可口。”
徐昌在一邊道:“那是草柿子。”
徐平看了徐昌一眼,心道,原來你們叫草柿子,那明明是蕃茄,或者叫西紅柿,把原產地點出來啊。心裡卻安定下來。這些東西只產在這裡,與自己來自同一個地方,必定是有聯繫的,看來真是自己穿越的福利了。
又轉一會,除了那天在菜園裡看到的品種,竟然發現一片甜高粱,不由狂喜,問道:“這個也有人種嗎?”
徐昌道:“蘆粟嗎?種倒是有人種,就是很少,只能當孩童零食,產的糧食不多,品質又差,農人都不喜歡。”
徐平走上前去,左看右看,差一點就要仰天大笑。這可是從自己前世來的品種啊,就是在那個世界,這也是個開大掛的物種,適應性和經濟價值簡直讓人不敢相信。惟一可惜的就是,這品種的兩大優點對現在的徐平沒用。一是可以高效生產酒精,比紅薯什麼的都厲害,但此時酒是專賣的。另一個就是這種植物產糖,像這種優良品種含糖量快趕上甘蔗了,可徐平不知道從裡面提取糖的具體工藝,也不可能研究出來。剩下的惟一作用就是作飼料了,但就這一項用途也可秒掉除苜蓿外的其它作物。
看了一會,徐平踢倒一棵,掰下一截在嘴裡嚼,果然甘甜無比。想起在家裡無聊的秀秀,便多弄了兩棵,帶回去給她解饞。
最後轉完,又發現了檉柳和紫穗槐,這都可以種在溝渠和路邊,既能防風治沙,又可以治鹽鹼。
等到回院裡已經快到中午了,徐平讓徐昌兩人各自去忙,自己回了小院。
秀秀坐在樹底下做針線,見到徐平進來,急忙行禮。
徐平把甜高粱給她:“嚐嚐,甜不甜?”
秀秀笑道:“我以前也是經常把這個做甜稈吃,甜倒是甜,只是嚼起來太也費牙,後來就不吃了。”
徐平奇怪地看了看她,在前世的小女孩最喜歡吃這些零食,怎麼秀秀就不喜歡了?對她道:“牙就是要經常磨一磨的,越磨越好。”
秀秀低頭笑道:“官人說笑了,我又不是老鼠。”
徐平搖搖頭,也就不再理她,找了一罈昨天蒸出來的白酒,一個人想怎麼提高酒精濃度和做酒精燈。
壇裡的白酒大約有五六十度,這是因爲甑和甑裡的酒糟本來就有冷凝的作用,不用冷凝器也可得到高度白酒,但要想再進一步提高酒精濃度就有些難了。前世用的什麼複雜的塔式蒸餾想也不用想,只能用土辦法。
高度的白酒是酒精和水的共溶體,很難說是酒精溶於水還是水溶於酒精,與低度酒有根本性的區別,這也是傳統的中國白酒都是五六十度高度酒的根本原因。白酒一旦降低酒精度,就會有雜質析出,變得混濁,特有的香味也會迅速消失,不堪飲用。至於前世清澈透明的低度白酒,那是用特殊工藝纔得到的產品,在這個世界想都不用想。
用土辦法提高酒精度,有兩種方式。一是低溫蒸餾,酒精溶液的恆沸點是八十度左右,在這個溫度蒸餾可以得到九十五度的酒精,更高就沒辦法了。再一個是加入吸水的物質,比如石灰和無水膽礬,有實用價值的是加石灰。
徐平記得七八十度的酒精纔有最好的燃燒效果,也就不想再麻煩去蒸餾,便出去找了一包石灰回來。
把酒倒進大碗裡,徐平放了一大把石灰進去。
秀秀覺得好奇,過來蹲在一邊看,問徐平:“官人,你做什麼?”
這種事情徐平也沒有做過,心中沒底,便不回答秀秀,只是看着。
石灰一加進去,白酒變得混濁,然後,然後還是混濁。
徐平纔想起來還要過濾的,但拿什麼過濾?這個時代的工具實是有點匱乏,一時竟沒有順手的東西。難道就這樣放着慢慢澄清?可不能這樣開玩笑,酒精會揮發的。
想了好一會,徐平嘆了一口氣,對秀秀道:“秀秀,我們來蒸酒吧。”
秀秀笑道:“官人不是讓莊客在外面蒸完了嗎?怎麼還要蒸?”
徐平神秘一笑:“這次可有些不同。”
秀秀也是小孩心性,便隨着徐平找了塊篾片,剪了蒙在那個倒了酒的大碗上,仔細蒙嚴實了,又和了泥巴塗在上面。旁邊再放一個空的大碗,依然用蔑片和泥巴糊了。
又找兩個陶盆來,把碗放進去,兩個碗用竹管連起來。
徐平便讓秀秀去燒水,自己打了涼水倒在空碗的盆裡。
等秀秀燒好了水,便倒進裝酒碗的盆裡,徐平怕溫度太高,急忙加了一碗涼水。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多少度,只要不到水的沸點就好。
一切做完,便與秀秀蹲在一邊看,覺得熱水溫度降下去,便讓秀秀加水。
過了一會,空碗裡便有滴滴答答的聲音傳出來。徐平心中一喜,又找一個空碗來,把接酒碗的蔑片去了,裡面小半碗酒,發出濃烈的酒味。
徐平倒了一些在手裡空碗的碗底,對秀秀道:“你到竈下拿根燒着的柴來,帶着火星就好。”
秀秀拿了柴來,徐平接過,拉着她退後幾步,手裡的柴遠遠伸到碗底,那酒便忽地着了起來,發出藍色的火焰。
秀秀嚇了一跳,奇道:“原來這酒會燒!這就是燒酒嗎?”
徐平大笑:“當然當然,這就是燒酒!”
心中大喜,果然是成了,只是不知道這酒精到底是多少度。這些複雜的問題不用管它,只要能燒着就好。
等了一會,碗裡的火熄了,過去一看,碗底一滴不剩,連水都沒有。
見做出來的酒精合自己心意,徐平便與秀秀又蒸了一會,直到湊足了大半碗才住手。
依然用蔑片和泥巴把這大半碗酒精蓋住,這次不插竹管,徐平讓秀秀找了一條長長的燈芯來,就用這碗做了一盞酒精燈。
把燈點起來,徐平望望天,明亮的陽光灑滿天地,根本不知道這燈的火光到底有多亮。只好等到晚上再試了,老天保佑要比油燈亮,不然可有些丟人。
要把酒精燈弄熄,徐平才發現無從下手。這可是酒精燈,裡面裝的是高濃度酒精,把火星吹進去可了不得。
想了好一會,才找了一截竹筒,截短了噗地套在火炎上,過一會才滅。
見秀秀在一邊滿臉好奇,徐平對她道:“秀秀,你可記住了,這燈只能這樣才能滅,萬萬不可用嘴去吹!”
秀秀奇道:“爲什麼?吹了會怎樣?”
徐平扳起臉來嚇唬她:“你別管爲什麼,如果你去吹了,世上可就沒有秀秀這個人了。”
秀秀看着徐平,過了一會“噗嗤”笑了出來:“官人看我年紀小,便拿這種話來嚇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徐平見她不信,有些無耐,不讓她見見厲害,恐怕以後會惹出事來。
找了一條細長的竹管,裡面弄通了,拉着秀秀遠遠離開點着的酒精燈,把竹管對準,徐平鼓起嘴去吹。
這竹管有些長,一下竟然吹不滅。
秀秀看着徐平兩腮高高鼓起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對他道:“官人不要哄我了,累成這樣。我去吹給你看。”
徐平一急,踮起腳來,竹管從上到下對準火苗,猛地一口氣吹過去。
只聽“嘭”的一聲,酒精燈炸了開來。
好在粗瓷大碗皮糙肉厚,結實非常,只是炸成了幾大塊而已。
秀秀在一邊捂着嘴,早已嚇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