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少了一大半的人手,各個衙門這幾天都忙瘋了,急需人手補充。當然忙還在其次,更要命的是剩餘的公吏忙了幾天,發現辦理的事情跟以前並沒有多少差別,也沒有什麼辦不過來需要拖延的,而長官又沒有漲錢糧的意思。他們一合計,這樣幹下去自己撈不到半分好處,還有可能讓朝廷看在眼裡就此不加人了,於是慢慢懈怠下來,拖延的公務越來越多。長官們對這種消極怠工沒有辦法,只好想方設法補充人手。
走到路上,徐平對郭諮道:“冶鑄場裡已經新鑄了不少‘景祐元寶’新錢,包括我們先前說的黑鐵錢。前些日子中書定下在汝、唐、鄧三州試行,這一兩個月需要你過去盯着,有什麼不妥的要及早改正。年前趙諴外任到汝州去任知州,他是三司老人,與我多年相識,有什麼事情都可以找他幫忙。”
郭諮滿口答應。
趙諴在三司任判官四年多了,最近終於外任,到汝州做知州。這一任知州做下來,只要不犯什麼過錯,就可以回到朝廷任要職。三司裡的判官和各他各雜司的主管,等的就是這樣的機會,不然三司的這些差使幹着實在是沒什麼前途。
趙諴與徐平同年,平時關係也不錯,這些郭諮自然清楚。有這麼一個地方官幫襯,事情便就好辦了很多。
徐平道:“這半年你的事情很多啊,除了鐵錢,還有茶法。方天巖已經到了京西路襄州,再過兩三個月,那裡的新茶就下來。在京西路北部怎麼銷,還要多花精力。這新的茶法是我們鹽鐵司提出來的,千萬不能辦砸了。”
京西路雖然只是在太宗時候短時間分爲南北二路,很快就又合併,但轉運使官邸一向都有兩處,正使在西京洛陽,副使或判官在襄州。實際上還是南北分治,不過全路錢糧的調配由轉運使統一安排。正因爲如此,襄州是京西路第二大州,很多分司衙門在那裡。
徐平又道:“還有,橋道廂軍來了之後,上半年中書定的是讓他們修建開封和洛陽兩京的各種橋樑。在邕州,他們修橋鋪路都用習慣了鋼鐵和水泥,到了中原自然也還是這樣。這個月橋道廂軍的人要在城外赤倉鎮那裡建場,用的生鐵都是從舞陽縣運來。你去看新鐵錢,順便到舞陽縣那裡看一看,由橋道廂軍的人跟着,看看他們的冶鐵場怎麼樣。”
舞陽縣屬許州,此時已經有鼓冶場,本就是三司管下的產業,屬郭諮治下,他去那裡看名正言順。舞陽鐵礦在中原地區算是品位相當不錯的,就是在徐平前世,也跟安陽那裡一起爲中原最重要的鋼鐵基地。安陽此時爲相州,冶鐵歷史比舞陽更要久遠得多,也是此時大宋產量最大最重要的冶鐵基地。不過那裡離開封府的距離稍遠一些,而且又沒有舞陽方便的汝河——蔡河水運,並不是首選。
三人邊走邊說,進了條例編修所的衙門。
“怎麼今天這麼多人?各衙門都來了?”一進門,劉沆就嚇了一跳,不由嘴中嘀咕。
徐平擡頭一看,正廳裡面坐得滿滿當當,知道都是來問新招公吏人手調配的。此事三司使寇瑊撒手不管,全權交給徐平處置,別的衙門都怕他假公濟私,優先把人安排進鹽鐵司裡,盯得緊一點也是人之常情。
從官職上說,鹽鐵副使是三司裡的第一副職,徐平就是寇瑊之下三司裡面的第二號人物。別人心裡縱然有想法,卻並沒有人公開置疑。
進了正廳,一衆三司官員向徐平行禮。
見戶部副使王惟中和度支副使李紘也在,徐平忙道:“兩位副使怎麼今天有閒?”
聽了徐平的話,王惟中不由嘆氣:“不是我們有閒,而是衙門裡面忙瘋了。一下了少了這麼多人手,事情哪裡還做得過來?再這樣下去,今年的《閏年錄》也修不成了。真到了那一步,三司的臉面可就丟得大了!”
徐平坐下,對王惟中道:“至多不過一兩個月,人手就能補齊。往常都是午時過不了多久,衙門裡的公吏就回家,現在非常時期,讓他們多挨一兩個時辰。各衙門把每人多呆的時間記下來,讓設案補些錢糧,也不虧待他們。”
王惟中和李紘相視一眼,沒有再說話。雖然剩下的公吏發財的不多,但還是有很多人家境殷實,爲多的一點錢糧多幹活,他們可未必樂意。
此時的作息時間與徐平前世相差極大,視事的時間極早,過了午時不多久就各自回家了。衙門做事,其實與種田的老農作息時間差不多,早睡早起。官員們上朝都是半夜起身,凌晨殿裡談事情,到了徐平前世的上班時間,早朝就散了。此時回到衙門,小官公吏們剛好整理完當天要辦的事項,等着官員下朝處理。
這見鬼的時間安排讓徐平非常不習慣,每天清早都是一場折磨,而到了中午,剛剛精神起來,衙門裡卻沒有人了。按照前世的習慣,徐平總覺得讓官吏加點班不難,大不了發加班費嗎。實際上沒有人搭理徐平的提議,不說很多人要利用下午的時間處理私事,這個年代的交通工具也很難滿足。
開封城很大,但人口最擁擠的內城卻不大,寸土寸金,不是達官貴人或者本地土著根本就住不起。具體做事的下層官員和公吏更加住不起,他們都是住在外城,有的甚至是住在城外各廂。下午回家的時間稍微晚一點,城門說不定就關了,連家都回不去。
徐平一直想解決這一問題,比如像前世一樣建立官吏的住宅區,儘量集中起來,再提供班車一樣的上下班工具。這事情想着容易,做起來卻難,開封城裡想找大片的空地非常難找。皇宮擴建都阻礙重重,更不要說爲官吏們建住宅了。
而且達官權貴們的產業,大多數都是集中在店宅出租和解庫交引鋪裡,按徐平前世的說法,就是房地產業和金融業。從他們的嘴裡奪地,徐平還沒那麼大能量。
徐平現在所能做的,大多都是修修補補的活,這樣做事既憋屈又受氣,還到處都落下埋怨。然而這卻是官場上必經的階段,也是最磨鍊人的時候。
(這兩天卡文啊,下面知道要寫什麼,就是總覺得組織不太好,讀者見諒,容我略作調整。這兩天都是介紹性的內容多,我也覺得着急,但沒辦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