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這樣的天氣,風啊雪的,兩位不在家裡好好呆着,怎麼還出來啊?你看這雪這麼大,走路都艱難,在家裡暖洋洋地烤着炭火多好!”
正在酒樓門口掃雪的唐老兒見種詁和齊本吉聯袂而來,住下手高聲喊道。
兩人到了跟前,齊本吉笑道:“這一場大雪,端的是風景無限!我們兩人正要去龍門山賞雪,在主人家這裡買些酒菜,帶上山去。”
“好,好,兩位隨我來。”唐老兒急忙放下手中的工具,一邊帶路,一邊說個不休。“前些日子種小官人不是提起城裡張十二郎的烈酒?後來我們兩口兒思量,這倒也不失爲一條路子。這裡正臨南下大道,來往的客商多,做苦力搬運貨物的人也多,不正是要享用那些酒菜的人?我特意進城去找張十二郎商議,十二郎是個好人,不辱沒張相公的臉面,一口應承下來。只是賣酒他做不了主,還是多虧我家大姐,這事情才定了下來。”
齊本吉問道:“這事情唐大姐怎麼幫得上忙?”
“說起來這都是上天註定,緣份到了,不管怎麼都能順心意。大姐回龍門前,把在城裡陶化坊的宅子賣掉了。你說巧不巧?買那宅子的正是現今都漕官人的小夫人!我們也是被逼着沒辦法,讓大姐硬着頭皮上門一說,沒想到小夫人一口答應了下來!”
齊本吉道:“爲小夫人倒是個好人。”
“可不是嗎!我聽說啊,這小夫人以前也是貧苦人家的女兒,自小隨在都漕官人身邊使喚,後來便納了做外室。官人到嶺南爲官的時候,小夫人曾隨着到那煙瘴之地六年,與官人和情誼極深厚的,說的話官人無不聽從。這不,過了沒多少日子,三司鋪子便就派人來說,以後我們這裡要多少烈酒都行,或五天,或十天,給送上門來呢!”
齊本吉吃了驚:“老丈這是交了好運,竟然有這種好事!就是張十二郎那裡,我聽說也要自己到鋪子裡去拉,怎麼你這裡還專門送來?”
唐老兒連連擺手:“大郎不要誤會,不是專門給我們送。本來三司鋪子是要到附近的禁軍大營送酒的,順帶給我們送來。”
“那也是天大的造化!有了這一注生意,老丈好好用心,未必就不是一條財路。”
進了門,唐老兒讓種詁和齊本吉兩人坐了,自己去吩咐打酒,口中道:“可不是嗎,本來我們年初撲買了這處酒樓,一年下來沒得半分利息,想着到年底還了官家的錢,從此就不做了,回城裡去種花呢。現在多了這一條來路,且看看到年底生意如何,再作決定。”
種詁和齊本吉兩人打落身上的雪花,在位子上坐下來,看着唐老兒忙來忙去。
齊本吉笑道:“有了生路,這老兒就像換了個人一樣,忙個不停。”
種詁道:“那是自然,若不是沒有辦法,誰願意拋舍家業?對了,無咎你現在天天無所事事也不是辦法,有沒有想過找點事情做?”
齊本吉搖頭:“百無一用是書生,我手無縛雞之力,肩不能擔手不能提,能幹什麼?”
種詁正容道:“前兩日家父從汜水縣來信,說是轉過年來,轉運司要招一些讀書人,讓三司來的人教算術和記賬。家父特意叮囑,這事情不要當作等閒,現在都漕官人在京西路辦的事情,就要不少這樣的人。信裡的意思,學了這個,便就是一世的鐵飯碗,比吃官家的飯還要牢靠。你我讀書人,去做公吏礙着面子,放不下身段,這條路子卻是正好。”
齊本吉道:“令尊是要讓你去學了。”
種詁點頭:“正是,而且不容分辯,年後三司的人一到洛陽便就要去學。”
齊本吉低頭想了想,過了一會才道:“大質,恕我直言,這個學了有什麼用。去做賬房先生?那還不如去做公吏呢!有什麼奧妙,可否透露一二。”
種詁苦笑着搖頭:“家父信裡只是那麼說,我這裡還一頭霧水呢!他說我不事舉業,便就學這一技傍身,也能安身立命,養活一家。”
自做了接腳婿,齊本吉過的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吃喝不愁,每天就是遊山玩水,走親訪友,萬事不管。一說起要去學什麼,做什麼,心裡先不願意。懶散慣了的人,沒來由突然又去過那種緊張日子,任誰也不能一下子做決定。
見唐老兒端了酒過來,齊本吉道:“先不說這些,到時候大質有了眉目,再說與我,那時再作決定也不遲。今天外面好雪景,不講這些擾人心神的話。”
種詁還能說什麼?他自己也不想去,只是父命難違。種詁一心向往的,是祖上种放那種神面一般的生活,傲嘯山林間,餓食野果,渴飲山泉,與天地相始終。奈何作爲家裡的長子,必須要幫着父親擔起家庭的責任了。以前少年時候還能夠自由自在,現在自己已經成年,家裡兄弟又多,便不能再過那種日子了。
唐老兒把端着的盤子放下,對兩人道:“這烈酒聽說燙熱了喝別有味道,尤其是冰雪天氣,喝下肚特別暖身子。你們兩個喝上一壺,身子暖了再去賞雪吧。”
“如此最好,多謝老丈!”齊本吉說着,提起酒壺倒滿了酒。
唐老兒指着桌上的幾個滷菜道:“這是我從張十二郎那裡學來的,據說是傳自都漕官人的家裡。中牟白沙他們家的酒樓一直賣這個,聞名附近幾個州軍呢!”
那些都是徐平當年爲了賣白酒,在白沙自己家裡的酒樓邊賣的各種滷味,依着他前世的印象製成,無非是滷豆腐、雞腳、豬耳、羊蹄,以及各種各樣的動物下水。這個年代也有吃這些的,但不普遍,只有幾個大地方,比如開封府裡纔有人家做整治這些。只是他們做的口味清淡,不像徐平弄的重鹽重醬重口味,適合底層人民食用。
徐平的手藝一般,也就是做出那麼個意思,反正沒有比較,大家就將就吃着而已。過了這麼多年,經過這個年代不少人的改良,早已經不是徐平當年做的那個粗糙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