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溫筱晴與彥澈軒抱着剛滿一歲的兒子彥思鸞來到靜和庵,兩人是微服出訪,很是低調。
來到玉卿蓉住處的佛堂,看着一身緇衣的玉卿蓉正背對着門誦唸着經文,背影沉靜得恍若脫離了塵世。
溫筱晴沒有出聲,就這樣靜靜地看着玉卿蓉,陪同他們一道來的靜慧師太微微頷首,便默默離去。
彥澈軒環抱着她的腰,收緊力道,也靜望着玉卿蓉。
溫筱晴無聲地嘆息,距離連氏一事,已經過去一年多了。她猶記得當時連氏手中的匕首眼看就要捅入玉卿蓉的心口了。
在那驚險一刻,玉卿蓉竟然徒手握住匕首,雪白的手掌被刺紅的血染得觸目驚心。
在場的人無不震驚,當時玉卿蓉一席話,溫筱晴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記憶流轉,倒回到當時…………
玉卿蓉是被連氏算計才被擒住,其實連氏本身並沒有武功,當時她離連氏那麼近,要殺了連氏本是輕而易舉的事,但是她沒有。
她只是用她染血的手用力地甩了連氏一記耳光,“醒醒吧!若煜風真的爲了救晴兒而付出自己的性命,那說明晴兒在他心裡佔有非常重要的位置。而你若執意要殺她,豈不是要煜風白白喪送性命了?他要是泉下有知,如何能安息?”
“你胡說!風兒沒死,該死的是你們這對賤母女!”連氏受了刺激,當場發瘋了,與玉卿蓉撕打在一起。
玉卿蓉沒有用武功,兩個身份尊貴的女人居然不顧形象地如同潑婦一般扭打在一起,還不準讓人阻攔。
邊打,玉卿蓉邊責罵連氏,直到將她罵醒。
那場面當真‘壯觀’,袁釋隴的臉色難看得要命,丟臉至極。
明明玉卿蓉會武功,卻還擔心她會吃虧,要不是她有言在先,指不定他還會幫她,以早點解決這一出鬧劇。
最後,打着打着,連氏被玉卿蓉壓在地上嚎啕大哭,竟幡然悔悟,而向玉卿蓉認錯,她要求再見鸞風最後一面。
溫筱晴現在回想起來,挺佩服玉卿蓉的,她因鸞風救了自己女兒一命,便願意放過曾幾度差點害死她的死敵,以她獨特的方式讓對方悔悟。
那時,袁釋隴原本要把鸞風接回景雲國,葬入皇陵,但因玉卿蓉與溫筱晴不肯,最終葬入鸞風生前極喜歡的忘憂谷。
溫筱晴將紫玉符隨他長埋於黃土之中,保他屍身永遠不腐,她虧欠他太多、太多了。
鸞風下葬的次日,連氏也服毒自盡了。
令溫筱晴意外的是玉卿蓉竟想長伴青燈,不再理會世俗之事。
十多年來,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是袁釋清,還有女兒。
如今袁釋清已亡,女兒也有了摯愛之人,她別無他念了。
她累了!不想再爲袁釋清報仇,袁釋隴確實罪無可恕,可他到底是真心愛她,又是女兒的生父。
是的!玉卿蓉全盤托出了,原來溫筱晴的生父是袁釋隴,溫筱晴與鸞風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妹。
當年玉卿蓉孤身離開景雲國是因爲袁釋隴使了卑鄙的手段強佔了她的清白,只有一次,她便懷上他的孩子。
她覺得對不起袁釋清,便離開景雲國,偏偏連氏派人到處追殺她,最後她才隱在彥天國的晉陽侯府。
她愛袁釋清,卻懷上袁釋隴的孩子,真的很諷刺。而袁釋清會失去太子之位,最後失去性命與她有莫大的關係。
她至始至終都覺得愧對他,願在庵中了卻餘生,她以死相逼,最終袁釋隴才願意放手。
巧的是玉卿蓉爲了離溫筱晴近一些,便選擇了靜和庵,沒想到與德太妃極爲投緣,兩人倒是可相伴。
“晴兒,你來了。”溫筱晴正陷入自己的思緒中,玉蓉卿發現她的到來,溫聲將她拉回現實。
“娘,我帶思鸞來看你了。”溫筱晴抱着思鸞走進佛堂。
思鸞、思鸞!便是爲了紀念鸞風而取的名,當初她數次陷入險境,甚至差點喪命,這孩子卻頑強地存活了下來。
玉卿蓉看到思鸞心情極爲舒暢,放下經書,從溫筱晴手中接過,溫聲道:“澈軒當以國事爲重,你們不必總惦記我。”
玉蓉卿甚覺得欣慰,溫筱晴肯認她這個不負責的娘,而她又爲溫筱晴感到高興。
彥澈軒登基後,冊封溫筱晴爲後,後宮只有她一人,夫妻異常恩愛。
袁釋隴知道溫筱晴是他的親生女兒,就封她爲公主,封號‘溫慧’。她既嫁於彥澈軒爲妻,兩國算是姻親,自不會相犯。
而原本野心勃勃的凌王,竟然爲了洛雪櫻甘願棄了爭奪皇位之心,帶着洛雪櫻雲遊天下。
“前幾日慕九九與袁定均大婚。”溫筱晴頓了一下,話明顯沒有說完。
彥澈軒登基不久後,清理朝綱,查出鎮南王原來早就與莫翡勾結成一氣,又做下許多叛國之事,本該滿門抄斬。
但袁定均心繫於慕九九,請求彥澈軒饒她一命,並應下許多條件,最終將她帶回景雲國。
以慕九九異國罪臣之女的身份當不得皇子妃,袁定均便爲了她要放棄皇子之位,可袁釋隴哪裡肯?
僵持了近一年,兩人才修得正果,於前幾日大婚。
玉卿蓉聞言只是微微點頭,神色微淡,畢竟慕九九嫁於誰,與她無關。
“娘,我——”其實溫筱晴要說的不是慕九九與袁定均大婚的事,只不過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想說的是袁釋隴的事?”玉卿蓉是何等樣人,稍稍一想,便猜得溫筱晴真正想說的是何事,幽幽嘆息道。
“是,當日有刺客混入其中,他遇刺駕崩了。”溫筱晴小心翼翼地望着玉蓉卿,注意着她的神色變化。
玉蓉卿僵住了,久久未有言語,只將思鸞遞還給溫筱晴,就轉身走出佛堂,背影有些悲寞。
“娘!”溫筱晴要跟出去,卻被彥澈軒拉住了。
“晴兒,讓岳母靜一靜,她雖恨袁釋隴,但終究相處了十幾年。”人非草木孰能無情?袁釋隴寵愛了玉卿蓉十幾年,恐怕她對他的恨早就消融了,只不過是她不願意承認罷了。
哇哇…………就在這時,原本安靜不鬧人的思鸞卻哇地一聲大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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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靜和庵出來,溫筱晴的情緒有些低落,彥澈軒便提議徒步下山。
“晴兒,你看對面那座山建起了寺廟。這倒有趣了,與漫雲山相對而立,一座是尼姑庵,一座是住着和尚的寺廟。”彥澈軒爲了讓溫筱晴心情舒暢些,便指着漫雲山對面的近陽山,笑說道。
近陽山早在一月前就開始建造寺廟,卻無人知道誰是幕後出資人。
溫筱晴自知彥澈軒的心思,便應和的笑道:“確實有趣。”
低頭,見思鸞也像聽懂他們的話似的,睜着黑白分明的晶亮眼睛,巴眨巴眨地往近陽山的方向望去。
“我們去看看?”見溫筱晴笑了,彥澈軒的心情也跟着大好。
“好!”溫筱晴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便同意了。
待他們上了近陽山,眼看就快到底山頂時,卻從山上走下一人。
“這?”溫筱晴的目力極佳,遠遠就看清那個身着僧袍的人是誰,她懵了!這太震撼了!
彥澈軒也怔住了,同樣沒有想到前幾日就‘死’去的人會出現在這裡,搖身一變成了和尚。
“怎麼會是他?”溫筱晴還是很難以置信,堂堂一國之君,放着皇位不要,跑來異國當和尚,說出去,誰信?
沒錯!此人正是袁釋隴,直到他來到溫筱晴面前,像模像樣地誦了一聲佛語,她才相信自己沒認錯人。
敢情前幾日死的人只是個替身,袁釋隴早就謀劃了金蟬脫殼之計,早早便離開景雲國,來到近陽山。
也難怪,他駕崩得突然,新太子卻能馬上拿出遺旨,被羣臣擁戴着登基。
“你怎麼——”溫筱晴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纔好,氣氛有些怪異。
要她喊他爹?她喊不出來,自知道他就是她這具身體的親生父親,她心裡別提多彆扭了。
“此生做了太多錯事,不求她原諒,便以這種方式伴着她,未嘗不可。”袁釋隴不介意溫筱晴不喚他爲父,也沒有道明自己是何時開始謀劃這一切的。
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神色寬和,沒有了威嚴厲色。慈藹的目光投注在溫筱晴身上,如慈父看着愛女,待看到她懷中的思鸞,慈色更甚了。
“可以讓我抱抱他嗎?可取名了?”袁釋隴請求道。
溫筱晴目光復雜地望了袁釋隴一眼,方點頭,將思鸞交給他。
袁釋隴的變化太大了,她萬沒想到他願意爲玉卿蓉放下一切,以這種形式來陪伴玉卿蓉。
“孩子取名爲思鸞。”溫筱晴見袁釋隴抱着思鸞,極是喜愛的樣子,心下一軟,便說道。
袁釋隴聽到‘思鸞’二字,神色明顯一僵,眼中劃過一抹悲痛,但很快就收斂起來,笑言:“這孩子是個有福的。”
沒一會,他就把思鸞歸還於溫筱晴,只對彥澈軒道了一句:“好好待他們母子。”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繼續往山下行去,他與溫筱晴的話不多,卻從言行間顯出對她的愛護之意,不計較她從未喚過他一聲父親,畢竟是他欠虧她與玉卿蓉。
溫筱晴望着袁釋隴落寞的背影,見他是往漫雲山的方向行去,自是知道原因。
心裡涌起難言的傷感,不禁回想他身爲皇帝,身穿龍袍的樣子。
誰能想到事過境遷,再度相見,他已落髮爲僧?不是因爲看破紅塵,只爲伴着心愛之人。
隔山相守,一爲僧一爲尼,問情字何解?叫人如此窺不破!
“晴兒,我此生絕不負你!”彥澈軒展開雙臂將他摯愛的女子與孩子環抱住,眼中盡是滿滿的深情。
西下的餘暉投射在他們身上,將他們的身影拉得老長,糾纏在一起,勾勒出別樣的景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