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一急,明玉像個沒頭蒼蠅似的,然而站在院子門口,跑也跑不到哪裡去,然而剛邁開腳,就被傅樂梅拉住了。
“別怕!”傅樂梅悄聲說道,拉着明玉跑到了院子裡的耳房,看擺設像是服侍楊紅蘭的丫鬟婆子住的房間。
關上了耳房的門,明玉的心才漸漸安定了下來,吐出了一口氣。說不上來是爲什麼,看到苗氏的那一瞬間,她想起了前幾日聽說的司馬宏要娶鄧珍珠的事,下意識的,就想躲開苗氏。
透過耳房虛掩的房門,可以看到苗氏慢慢的走到了院子門口,門外的苗氏看起來精神不錯,略顯蒼老的面容上甚至還帶上了幾分喜氣,亮藍色的暗花緞子,月白色的百褶繡花裙子,比起那些日子見到的形容憔悴的苗氏,如今的她似是已經走出了陰影,重新振作了起來。
苗氏做夢也想不到新娘子閨房裡會有人偷窺她,正和楊氏談笑恭賀。
“這就是司馬宏他娘啊……”傅樂梅眼都不眨的盯着門外的苗氏,笑嘻嘻的說道:“也不是很兇惡嘛!我娘說沒出閣的時候還同她在一處玩過幾次,那時候侯府老太太還沒嫁到天水侯府,我娘說她脾氣可大了,人又強勢驕傲的很,苗家幾個姐妹中間,就屬她性子最要強。”
明玉朝她做了一個噓聲的手勢,湊近傅樂梅的耳朵小聲道:“人都是會變的,她年紀大了,又經歷了這麼多事。上次聽司馬大小姐說。太太如今性子很和善,對她,對下人都好。”
說起司馬蓮,傅樂梅嘆了口氣。喃喃道:“不知道那個司馬蓮是個什麼樣的,我都沒見過她呢!別跟侯府老太太年輕時一樣脾氣就行。”
“你和你娘沒見過司馬蓮?”明玉愕然,“沒見過面就定下親事了?”
傅樂梅點了點頭。說道:“定親的時候,侯府老太太和司馬大小姐還在重孝期間,不好出門。對這門親事,我娘心裡不大高興,也沒上過侯府的門,我爹和我二叔去拜祭老侯爺和司馬熙的時候,倒是見過司馬蓮。回來都說司馬蓮是個乖巧懂事的漂亮姑娘。”
明玉心中暗笑,未成婚的時候,婆家人擔心未來的媳婦不好,媳婦又擔心未來的婆家人不好,盲婚啞嫁真是一種甜蜜的惆悵。
這會上。外面的婆子聲音又響了起來,“大奶奶,鄧國公夫人來給二小姐添妝了!”
明玉心頭一緊,連忙轉過頭看向了外面。
苗氏原本臉上的笑容立刻更濃了,轉身看向了她來的時候走的那條石板路,充滿了緊張和期待。明玉想着,徐夫人迎接周夫人和周琦時,臉上也是這副模樣。
鄧國公夫人已經頭髮雪白了,然而精神頭很好。拄着一根柺杖,沒有丫鬟攙扶,雙目有神,進院子時還有意無意往耳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嚇的明玉往後退了一步,還以爲被她發現了。鄧國公夫人身後還跟着一個小姑娘。湖綠色的綢裙,白皙嬌嫩的臉龐,脖子上掛着一個嵌了金剛石的金項圈,耳朵上的翡翠耳墜,跟着她輕快的腳步微微晃動着,配着她白嫩的耳朵,格外的好看。
“咦,鄧珍珠也來了!”傅樂梅驚奇的叫道,接着抱怨了起來,“她可難伺候了,老覺得他們家最尊貴,看誰都覺得低了她一頭,小小年紀就討人嫌!”
明玉沒心情去聽傅樂梅的話,看了眼傅樂梅,她已經轉過身找了個繡墩坐下了,再看向門外,苗氏已經和鄧老太太站到了一起,親熱的扶了鄧老太太說話,時不時的轉頭打量鄧珍珠,滿臉堆笑的同鄧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兩個人同時笑了起來,而鄧珍珠則是羞澀的紅着臉低下了頭。
不用聽,明玉大概也能猜得到苗氏在說什麼,必然是在可着勁的誇鄧珍珠有多好多好。
楊氏還在招呼別的賀喜的女客,瞥見了鄧老太太這邊的情形,焉能猜不到人家是約好了,藉着給楊紅蘭添妝的機會相看媳婦來了。否則安西侯府的老太太是出了名的足不出戶,又和楊家沒什麼來往,怎麼會毫無理由的上門來給紅蘭添妝呢?
看鄧老太太和苗氏之間氣氛好的如同是親母女一般,便知道這門親事雙方都滿意的。只是楊氏難免想到藏在下人房間裡的明玉,心裡忍不住嘆了口氣,那麼標緻乖巧的小姑娘,真是可惜了。
然而通曉人情世故,都長着一副水晶似的玲瓏心肝的楊氏並不說破。鄧老太太輩分最高,地位最尊貴,楊氏送鄧老太太和鄧珍珠到院子門口,吩咐嬤嬤送了鄧老太太和鄧珍珠去了前院。
等楊氏回來,苗氏便笑着和楊氏告辭了,楊氏客氣的請她留下來參加宴席,吃了喜酒再走,苗氏婉拒了,楊氏見她語氣堅持,也不強留。臨走時,明玉都能看到苗氏臉上輕快的笑容,滿是發自內心的喜悅。
見苗氏走了,明玉和傅樂梅才從耳房裡出來,笑着朝楊氏告辭,準備回去。太陽已經快到正中了,迎親的鞭炮聲和鑼鼓聲已經遠遠的傳了過來,再過一會兒,新郎就要來接新娘子了。
傅樂梅還想看她嘴裡的鄭小六接新娘,明玉笑道:“那你先留這裡,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了。”
“啊?再等一會不行嗎?”傅樂梅嘟嘟囔囔,最後想想跟着明玉一起走,去她家玩說不定還能碰上徐明燁,便要和明玉一起走。
楊氏微笑着看着明玉,心中惋惜不已,小姑娘比傅樂梅還小上幾個月,然而看看人家這做派,知道自己是個和離過的,行事懂事又穩重妥帖,禮節也到了,也不讓她這主家在大喜的日子爲難。
真是可惜了,楊氏心裡又一次忍不住感嘆,若明玉是個清白姑娘,她都想介紹給家裡幾個弟弟,還有傅家的幾個小叔子了,真是可惜了。男子若是和離了,還能娶得嬌妻美眷,女子若是和離了,命運可就難說了。
等馬車到了徐家門口,明玉笑道:“你今日還有別的安排嗎?不忙的話到我家吃了中飯再走。”
傅樂梅就等着明玉這句話,笑嘻嘻的點頭說道:“好啊,我今天沒別的事,我爹我娘都去鄭家吃酒席了,家裡沒人,我也不想回去。”
然而明玉忘掉了一點,今日恰好是徐明燁沐休的日子。徐夫人去了徐記和劉媽媽一起照看生意,家裡只有徐明燁,東元和梨香在,傅樂梅瞧見徐明燁,照例紅了臉熱情的叫他徐哥哥。
梨香聽說兩位小姐還未吃中飯,連忙下廚做了飯端了上來。等吃完了飯,明玉想來想去,決定跟傅樂梅說清楚。傅樂梅對她一直不錯,徐明燁都跟別人說親了,她不能讓這姑娘一頭栽進徐明燁這個坑裡,非得等到最後了才知道之前不過是做夢,這種滋味她經歷過兩次,苦不堪言。
明玉期期艾艾的把事情說了個大概,並未說徐明燁和周琦已經定下來了,只說徐夫人已經開始給徐明燁相看媳婦,前幾天還相看了一個女孩兒,母親很是滿意。
傅樂梅剛開始聽說徐夫人要給徐明燁找媳婦時,還是一副紅着臉羞怯的樣子,然而聽到最後,她就笑不出來了,血色從臉上褪了下去,張了張嘴卻並未多明玉說些什麼。
明玉剛想和她說點別的轉移下話題,就瞧見這姑娘突然轉身就跑了出去。
徐明燁正坐在院子裡的樹下看書,青色的半舊薄袍,領口露出了雪白的內衫,烏髮束頂,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照在他的身上,說不出的俊逸瀟灑。
明玉追了過去的時候,瞧見傅樂梅跑到了徐明燁的跟前,她不好再上前去了,遠遠的瞧見傅樂梅似乎是問了徐明燁幾句,也聽不到徐明燁是怎麼回答的,就瞧見傅樂梅捂着帕子走了過來,徐明燁神色在陽光下明玉瞧不真切,只看到他看了眼傅樂梅離去的背影,將手裡的書卷了起來,轉身走了。
傅樂梅經過明玉的身邊時,雙眼水盈盈的,鼻頭通紅,竭力做出了一副沒事人的模樣。等到兩個人獨處時,傅樂梅摟住了明玉,心情十分低落的說道:“哎,我算是明白你得知司馬宏要娶親時的心情了!”
明玉想安慰傅樂梅的心思瞬間飛到了千里之外,哭笑不得,喂,姑娘,咱倆情況完全不一樣,木有可比性好!
等送走了傅樂梅,明玉一個人回到了房裡,摸出了放在枕頭下的玉如意,悵然的笑了笑,把玉如意放到了牀下的木匣子裡,同司馬宏祖母給的鐲子放到了一起,重新鎖上了木匣子,玉如意是皇后所賜,扔不得,只有放起來。
至於八哥兒,明玉怕它亂叫,從傅樂梅進門開始,就蒙上了黑布扔到了徐夫人的房間裡。這會上明玉把籠子拿到了院子裡,揭開了黑布,打開了籠子的門。
八哥兒瞪着小黑眼睛,歪着頭看了又看,試探着蹦了幾步,蹦出了籠子,舒展了下翅膀,倏地一下,飛了出去。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