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存亡之爭
祁川席上多喝了幾杯, 暖風美酒烘得他臉赤耳紅，暈陶陶醉醺醺，急需一碗熱湯解酒, 一覺好眠無夢。
若是半年前, 此刻早已是沾枕即着, 呼呼大睡。可他如今風頭正勁, 人出名豬體胖, 一朵香氣馥郁的牡丹開到極致，招來了各懷心思的蜂蝶蟲蟻。
打發走幾個纏磨不休的阿諛奉承之輩，一回頭桌邊竟還齊齊坐着一圈鎮東營漢子, 周文鬱捻着早先修過的美髯，舉起半碟殘酒, 朝祁川淡淡一笑。
兄弟們都還沒盡興, 可別想着能躲過去, 咱們鎮東營的人可不好糊弄。
祁川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來，看來今個是不能善了,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那還不如爽快些。
他一仰脖幹了整整一大杯，遼東酒可不是金陵蘇杭等地娘氣兮兮的惠泉竹葉，那是真刀真槍的烈酒，入口兇, 後勁大, 憑他身經百戰, 也不由咳嗆住了。
周文鬱見他豪邁, 帶着大家起鬨似的叫了幾聲好。一時又有人拖過祁川划拳斗酒, 高聲呼喝。
周文鬱環視全桌，瞄到了兀自夾了一筷子菜的瞿鳳材, 不可察覺的微皺了下眉頭，拖着凳子挪到他身邊。
“我的好侄兒啊，做什麼喜慶日子裡還哭喪着臉？喝喝喝，喝了消愁解悶。”周文鬱借酒裝瘋，左手勾住了瞿鳳材脖子，右手就要給他灌酒，卻被他舉筷子格開：“您喝的夠多了。”
“我就是不成了才找你啊。”周文鬱臉皮厚，不屈不撓，瞿鳳材又不能不給上峰面子，且和個醉鬼理論也不是好主意，便硬着頭皮喝了酒。
周文鬱滿意了，大笑道：“這纔對了，你人都在這兒了，就別和我們這些莽漢格格不入，憑白遭人議論。”
瞿鳳材置若罔聞，周文鬱卻還繼續嘮叨：“你瞧瞧，我都知道你在想啥了，何必這麼折騰自個？”
折騰自個？瞿鳳材不贊同的瞥了他一眼，喝成這樣纔是折騰自個吧。
這邊正喝的熱鬧，不知哪個沒長眼的猛然掀起門簾，放進了一股股冷風，惹得幾個脫了上衣的軍爺破口大罵。正給人倒酒的木頭酒壺一放，急慌慌上前放好簾子，低着聲惡狠狠道：“見鬼了你？不好好伺候哥兒們，跑來找死啊？”
瑞豐一臉虛汗，腳下不穩，跌跌撞撞的推開木頭，臉朝着裡撕心裂肺一喊：“老爺，出事了！”
“大姑娘被人拐了！”
木頭大驚失色，旋即反應過來要去堵瑞豐的嘴，不料瑞豐突然發力，蠻牛一般把他撞開：“大人！姑娘被人拐去了青巖庵！”
瑞豐一個拐字用的玄妙，祁大姑娘可不是小娃娃，誰能拐了她去？往深處想去，其中玄妙可深了，更不消說還扯到了尼姑庵這等三姑六婆雲集的地方，着實讓人想入非非。在場的都不是傻子，哪會有不明白的，一個接一個的側首去瞧祁川。
一團混沌破開了條口子，把這話生硬的塞進腦子裡，像口笨重的大鐘在祁川耳邊沉沉敲了一記，悶悶的心煩意亂。
他氣極了，一張臉由紅轉青，恨不得把瑞豐的舌頭割下來，這惡奴口無遮攔，當着外人抖家醜，壞了女兒家聲名，把安危未知的紅藥推到了絕境。
周文鬱飛快走上前，攙住了他：“如今可不是發慌的時候。快先回去看看人還在不在府上，再好好審一審這奴才。”
相熟的遊擊將軍林舒平也勸道：“他一個奴才的話能信幾分？別是看走了眼，胡言亂語。”
祁川靠着周文鬱這把力站穩了，也顧不上說什麼，衝大夥一抱拳，疾步離去。
主人家去了，留下一羣大老爺們面面相覷，去留不定。倒是瞿鳳材淡定，像個沒事人似的，拿他自帶着的帕子擦擦嘴，施施然一走了之。
“前院肯散了？”傅氏還在忙着對賬點物，見祁川走來，急忙給他擰了熱巾子：“那幫人也太能鬧了，老爺快坐下歇歇，我叫人上熱茶來...”
“先不忙，紅藥在哪？”祁川揉了揉發疼的雙眼，也不去接那巾帕，啞着嗓子問。
傅氏一時愣住，疑惑道：“她能在哪？想來是回屋睡去了。”
祁川聽了，抑制不住一拳砸在黑漆雕花小圓几上，轉身對容姑姑吩咐：“快去請姑娘過來。”
容姑姑嚇得低頭就跑，傅氏不明就裡，忙拉他坐下：“是誰惹老爺生這麼大氣？莫非是紅藥那丫頭做什麼壞事？”
“待會你就知道了。”祁川神色難看的很，青筋根根暴起，傅氏心疼的很，柔柔勸他：“別站着了，快先坐坐。”
祁川心急如焚，哪還坐得住，焦躁不安的四處走動，此時木頭並李管事押來了瑞豐，祁川見了他，二話不說上去先賞一腳：“天殺的畜牲，是誰叫你來害人的？”
“小人，不，不過是情急...”瑞豐捱了踹，慘叫出聲，哀哀告饒，可才說到一半，又捱了祁川一腳：“鬼話！你不去前院喊李管事，不來內院找夫人，偏挑了人最多的屋子闖，你不是居心不良還是什麼！”
他第二腳下去，瑞豐哇的吐出口血，傅氏看得大爲不忍：“老爺先別打了，有話好好問...”
“老爺！姑娘真不見了！”容姑姑把後院犄角旮旯都翻了個遍，可就是沒大姑娘的蹤影。
“這丫頭，一時沒看住就跑出去，像什麼話呀！”傅氏大急，想到先前在莊上的險情，嚇得魂都飛了。
“快叫上人出去找！”她是越想越怕，再坐不住了，剛想動彈卻被祁川拉回來：“慢着，知道她丟了的人已有不少了，別再惹是非！”
“可咱們姑娘該怎麼辦？”傅氏順勢攀住祁川的手，就如同攀上了能救命的一截浮物。
“人在青巖庵裡，就你和我，帶上幾個得力的，再請周大人來做個見證。”祁川掃了眼伏在地上的瑞豐，好歹是忍住了沒再動手：“把他也架上！”
青巖菴菴主慧明是位頗有修爲的老尼，生性喜好名山大川，今日午時方纔雲遊回來，捧起粗茶才喝到一半就被男子們喧譁之聲打擾了。
“娘西皮的，咋都沒人啊？那羣小尼姑呢？”
“做課業呢，你比我還傻呀！”
周文鬱煩了，回頭暴喝：“佛門清淨之地也是爾等能肆意喧譁的！？”
丟人，太丟人了，方纔就該堅定不移的把他們趕回去！
“各位施主，”慧明攜了幾位師妹出來：“不知各位貴腳踏賤地，是所爲何事？”
“俺們來尋人，識相的就把人交出來！”
“蠢蛋！你要說明白些！喂，俺們來尋姑娘！”
饒是慧明修身養性了幾十年，乍聽這混人如此囂張，不把神佛菩薩放在眼裡，也是氣了個仰倒。
“休得胡言亂語！這青巖庵裡沒有你要找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