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陽高照,一陣輕風過境,安靜的後花園頃刻悶熱無比。
雲鳳弦愣了愣,看着眼前流血不止的衛磁右,她扶了扶頭,“風紫輝,快過來扶下我,我的頭有點暈。”
衛磁右那正在淌血的額頭又重重地叩在地上,但他口裡的話卻沒有停歇地往下道:“古人有云,凡臣者遇有不平之事,可死諫於殿前!臣今日且要效仿名臣之舉。臣參陛下身居至尊之位,卻不問國事不慮祖業不理政務不習文武;隻身沉迷於……私情而不自撥,日日貪歡,心醉於安樂,貪圖享樂。更以天子之尊,私下游玩民間,輕身犯險,全不以天下萬民爲念。”他每說一句話,便磕頭一次,每一次都硬生生磕到地上,不一會兒青石板上梅花點點。但他說話的語氣卻穩定無比,全無動搖之意。
雲鳳弦瞥了眼臉色白了青,青了紫的風紫輝,有點佩服這位史臣,語氣不慍不火,更是繞着彎兒把風紫輝也罵了進去,卻讓人找不到反駁的話語。她剛剛可不正沉迷於美色而不自知。眼前的這個人真是忠心可鑑的天怒人怨。
“行了,朕本是不務正業之人,退下吧。”再讓他說下去的話,是不是貴爲皇帝的她,也要以死謝罪。不過……衛磁右的消息是不是來得太快了。
“陛下!”衛磁右猛地擡頭,睜圓了飽含痛心淚水的眼睛,直直盯着雲鳳弦,鮮血淋淋的額頭不斷有血珠淌下,他卻是毫不猶豫得繼續往地上磕去,“陛下身爲天子,豈能自甘墮落!豈容逆臣當道!若引得天下之大亂,那時的風靈國戰亂四起,天下百姓如何安居樂業。還望陛下明鑑臣的一片苦心!”
“衛愛卿,這話說得大了點。朕此次出宮並沒出什麼事情,更是出手救下一名弱質少年,免了他的奴隸身份。何來天下大亂之說,你跪安吧!”雲鳳弦背對着跪在地上的衛磁右,她仰頭望了望碧空之上,不知從何處飄來的黑雲,沉沉道。
“陛下如此,或許是行俠仗義。可是陛下一人獨在民間,爲一時不平,罔顧自身安危。若是陛下被傷及性命——”
“衛磁右,不要得寸進尺!”雲鳳弦輕嘆着怒喝一聲。我需要的是忠誠卻不是愚忠,衛磁右,不要讓朕失望。
此時的衛磁右已經血流披面,可他連擦也不擦一下。只是痛心疾首的怔望着雲鳳弦筆直的後背,恭恭敬敬地再拜了三拜,沉聲道:“臣最後要參的人是史官衛磁右,此人身爲人臣,對於逆臣之舉忍隱不言,未曾指導陛下習治國之道,理天下之事,有負先帝之託!臣自願請死於君前。”他說完,視死如歸的眼神,便一直未離開雲鳳弦。
雲鳳弦闔上眼,苦笑一聲,終於嘆了口氣。扭頭對着身邊默默無語的風紫輝道:“把那個凝碧生肌膏借來用下。”話未落音,人已經轉身向前伸手去扶衛磁右。
衛磁右是抱必死之心而來,什麼無禮的話都說盡。這個素來以殘暴聞名的皇帝必會悖然大怒,而後殺之大快。若不是昨日心如死灰的他,知道昨天的雲鳳弦的種種舉動,看到一絲曙光,便不顧性命前來死諫。眼光瞥見雲鳳弦親手來扶他,衛磁右反而驚慌失措不知如何面對,慌忙地道:“陛下不可……”他一擡頭,滿頭滿臉的鮮血,雲鳳弦的頭又開始發暈,鬆手後退幾步,有氣無力地道:“即然知道不可,那就自己站起來。”
衛磁右老老實實地站起來。先前正氣凜然,血鑑到底的鐵骨言官,此刻卻變成了個癡呆子。
容若扶着頭坐到石凳上,指指旁邊的凳子,“你也過來坐吧。”
衛磁右略一遲疑,雲鳳弦猛地拍了下石桌,手都拍得發疼得緊,眉頭一皺,微怒道:“朕叫你坐下,你要抗旨?嗯~”
她望了眼屁股只是沾了點凳角的衛磁右,“衛愛卿,朕知道你這番舉動,是想讓朕好好的治理天下。”
衛磁右心中倏地一酸,起身激動地道:“陛下,自古主幼君弱,諸臣坐大。那攝政王妘昱更是懷虎狼之心,獨掌朝綱。陛下自幼便失去民心,這變亂之險迫在眉睫。那時主臣易位,必會引來朝局動盪,百姓苦難。微臣早已心死,卻還是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今日拼死闖宮死諫,冒犯天顏,實是死罪。但聽陛下之言,臣雖死無憾。“他說到最後,聲音哽咽起來。
雲鳳弦微笑點頭,拿起風紫輝放在石桌上的藥盒,便要親手爲衛磁右上藥。
衛磁右一震,起身拜倒在地,端然正色道:“微臣惶恐!臣萬萬擔受不起。”
“衛愛卿,你不要再說什麼逆臣不逆臣。攝政王是朕的明臣,更是朕的皇叔。我們骨子裡流着同是雲家的血。今日之事念在你一心爲國,朕不會再予追究。”雲鳳弦秀眉緊蹙,環顧了靜悄悄的四周,揚聲喊道:“來人,帶衛大人下去療傷!”她先前爲衛磁右的忠心感動,更不顧那一看血就犯暈的毛病爲她上藥。此時心念一轉,把手中的藥盒扔給風紫輝,面無表情地說完,轉身拂袖離開。
衛磁右,你是一個忠臣!只不過,朕需要的忠臣,永遠都不會是你這樣的。等到朕有能力來保護你這種人時,朕保證,你不會後悔今日所做之事。只要現在的你,有足夠的力量保護到自己活到那一天!!!
風紫輝凝望着雲鳳弦離去的背影挑眉一笑。淡淡掃了眼呆若木雞的衛磁右,他又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凝碧生肌膏,暗自咬牙地掠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