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陽高照,金色的陽光照耀着整個大地。
雲鳳弦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這才懶洋洋起牀,睡眼惺忪,東倒西歪,半閉眼睛洗漱之後,這才恢復了清醒。一擡頭,就看見雲鳳源皺着眉頭,瞪着眼睛,盯着她。
雲鳳弦垂着看了看自己的衣襟,又摸了摸亂成一團的長髮,訕笑說道:“大哥早,大哥好,大哥你吃過……”
“行了,你這傢伙。”雲鳳源一拳捶在她肩膀上,阻止她的胡說八道,“虧得你還能安心睡到這個時候,就一點不擔心外面的情況?”
“有風紫輝在,我放心得很。”雲鳳弦又整了整衣服,輕咳一聲,道:“行了,我也不吃早飯了,咱們先去瞧瞧吧!”說着當先推門出去,直往前院而去。
一路上,居然冷清清,一個人也沒有。
兩個人都不覺奇怪,離着前院還有一段距離,已遙遙聽到呼喊聲、喝彩聲。
雲鳳源嘆息一聲,說道:“打得好生熱鬧。”
雲鳳弦趕緊加快腳步:“咱們快去看。”
大批江湖人物都住在前院,龍蛇混雜,亂七八糟,動輒爭鬥,昨日籍着射箭比賽未果,迫得衆人暫息干戈,按理說,今天一大早,又該像昨天一樣,打成一團纔對。
但是,整個前院,居然秩序好得出奇,那些三山五嶽的江湖好漢、綠林英雄們,圍成了整整齊齊的一團圓形,什麼仇都懶得尋,什麼勝都沒空爭,一起看着中間兩處戰團,各自叫好、喝彩、嘆息、驚呼,不絕於耳。
雲鳳弦和雲鳳源,千辛萬苦都擠不進去,只得另尋他途,一起跳上旁邊一顆大樹,居高臨下,倒看得更清楚。
只是雲鳳弦才一上樹,就覺得一陣惡寒,順着感覺望去,對面牆上,雲鳳晴眼神冷冷,正盯着自己。
雲鳳弦好像完全沒有發覺他的敵意,笑嘻嘻招手:“二哥,你也和我想的一樣,與其擠着難受,不如跳到高處來看,對嗎?”
雲鳳晴冷冷望着他,不開口,雲鳳弦還像胡謅些不知道什麼東西,忽聽到下面傳來一聲悶哼,忙低頭去看,只見戰團中心,一箇中年漢子踉蹌後退。
贏劍者含笑收劍:“承讓。”
那漢子臉色鐵青,毫不理會,全不停留,回頭擠出人羣,直往大門奔去。
贏劍者是一個大約十六歲的少年,清秀的臉上閃爍着少年特有的張狂。戰得全都是成名已久的高手,可是劍影縱橫,揮灑自如,不但毫無怯色,劍光反而越來越耀眼,漸漸佔盡上風,把對手壓得無幾還手之力。
四周的武林人驚歎不絕。
“已經是的十五場了。”
“他都連敗十五高手。”
“這小孩哪來的?”
“聽說是那個鳳翔公子的隨從。”
“我的老天,隨從都這麼厲害,主人會強到什麼程度。”
“不知道打完這一場,他又找誰開刀。”
“希望別找上我。跟小孩大家,贏了不光彩,輸了更丟人,在這麼多人面前受此羞辱,哪裡還有面子留下來。”
就算是最愛面子,最強撐光棍的江湖人,這是心虛之下,也不由得說出心裡話。
好在別人的心理也差不多,居然也沒有人笑話。
“就是厚臉皮也留不下來。這個小孩根本就是來趕人的,天不亮就跑來挑戰,說什麼,既想當化血堂的繼承人,多少也該有點本事,如果連他也贏不了,還是老實滾蛋算了。開始大家還只想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結果,全落得被他教訓的份。”
“是啊,一大早,本來大家三三兩兩又有人動手混戰,這小子跑來挑戰,也沒人理會,可是等到他連續五次打敗好手時,別人就沒有什麼心思動手了,不知不覺,全圍過來,看他們打鬥。唉,這麼多英雄豪傑,被兩個小孩戲於股掌之上,說出去,真是把臉丟盡了。”
雲鳳弦豎着耳朵聽清大家議論紛紛,心中驚訝不已,她什麼時候有個這麼厲害張狂的隨從,怎麼她自己一點都不知道。她心中疑惑不解,立刻把對面雲鳳晴忘得一乾二淨,站在樹上努力往下看。
這個突然闖進望月居的少年真個大出風頭,把所有人都吸引來了。不但前院的豪客們圍在一起,看他與衆多江湖人酣戰,就連住在秀心閣的所謂大人物,也都出來觀戰。下頭衆人雖擠得厲害,但塵右燈三人所站地方,卻空出一大片位置,可見他身份之高,那些人自覺自願地讓出位子給他。
排場極大的空洞洞的四名長隨、四名侍童,手拉手替他圍出一個空擋。他坐着椅子,翹着腿,品着茶,身後照樣又丫鬟揉肩按摩,倒不似在人堆裡觀戰,而是坐在他包下的場子裡看戲了。
暮春與妻子成雪攜手站在人羣較前方,雖然不像其他人那麼大的氣派,不過身邊的人倒似還給他們面子,不太推擠。
雲鳳弦居高臨下地在人羣裡東瞧西瞧,看到一直站在圍觀者前列,凝神注意戰局的風紫輝,一時大喜,揚手就喊:“紫輝~”
下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戰局上,除了呼喊助威,或者驚奇嘆息,幾乎沒有人大聲說話,雲鳳弦這一聲大喊顯得特別響亮,引得下頭幾百個人一起擡頭望上來。
雲鳳弦也沒想到這一聲喊,反響這麼大,乾笑一聲:“各位早,各位好,各位吃過了嗎?”
衆人一陣楞,瞪了雲鳳弦半響,等應道場中的倒黴的高手悶哼着連連後退,這才明白,原來這一陣,又結束了。
風紫輝冷冷看了雲鳳弦一眼,沒搭理她。
與高手擊戰的少年擡頭,狠狠瞪着胡扯的雲鳳弦,喝道:“你,是笨蛋嗎?”
呃……這個小子是何人……同樣是長得是可愛,可是這副嘴臉……哪有那個綠衣少年半點惹人心癢……雲鳳弦的腦海裡忽然閃過衛靖臨那張讓她心動過的容顏,她心中一動,也沒什麼不快了,只是問道:“我倒是不知道你從哪來了?”
少年都沒理會她,略一調息,同時邁步向自己選定的新目標,再次提出挑戰。下頭衆人雖然交頭接耳地在議論雲鳳弦,或猜測她的身份,不過大部分注意力又回到新的佔據上。
雲鳳弦在樹上看着這個少年的有一次經常對決,目色一閃,“新一代少年英雄,傳奇少俠,終於再次出世了。”
雲鳳源幽幽嘆息一聲,瞥了雲鳳弦一眼,“你有意讓他們把這些江湖人一一激走,迫他們不得不退出這場爭鬥,用心雖好,只是我看他還是太吃力了,這樣一直打下去,鐵人也受不了。”
“有風紫輝在啊!”雲鳳弦滿臉自豪道。
他們在樹上討論,樹下的人也在議論這個神奇的少年。
塵洛忍不住低嘆:“真不敢相信,這個小傢伙,怎麼會有這麼高的身手,連敗十幾個成名高手。打得如此輕鬆,到現在還臉不紅,氣不喘,這簡直是宗師級的身手了。”
塵右燈微笑搖頭道:“你錯了,洛兒。論起來,他武功的確不錯,資質也佳,但絕不像你想的那麼高明。”
“世叔,他的確連連得勝,我們一直在旁邊看,根本沒有看到任何花巧做假。與一衆成名人物交手,短則十招之內,多也不超過五十招,他們就能獲勝,若非身懷絕高武功,怎麼能做到這一點?”
“能,正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只要他事先對敵手的武功完全瞭解,對他的功力深淺、性情習慣瞭如指掌就行了,你們沒有看出來嗎?他所有的敵人都是自己選擇的,如果他真的武功高到戰無不勝的程度,何必辛苦的一個個挑戰?爲什麼不站在那裡,說自己天下無敵,讓別人來挑戰他?那是因爲,如果碰到你瞭解的敵人,他就會吃大虧。”
塵右燈停頓之下後,淡淡一笑,繼續道:“每一戰他都打得很順手,這不是因爲他武功高,而是因爲他對於對方的武功一清二楚,別人不管初什麼招式,他能夠立刻施出剋制的招術。有的人更慘,一招纔剛使出來,他就像已事先料好一樣,早擺出了足夠讓對方吃虧的招術來,一來二去,他就像師傅喝徒弟套招,毫無懸念。在這和所以招術都被對方知道得一清二楚,每一次出手,都被對方猜準的情況下,除非內力高絕,武功比對方高出十倍以上,否則沒有可能不敗。”何若深吸一口氣,驚歎道:“天下武功,各有巧妙,各門各派,甚至還有人完全是自創自修,這麼多功法,多如繁星,就連世叔,你閱歷之豐,世間罕有,也不可能全知道,這個小孩如何能全都知道,瞭若指掌?”
“如果一個勢力強大,財力雄厚的組織,暗中長時間收集資料,又聘用見識極博的許多高手來做教習,以衆人之力來教這個孩子,倒也有這種可能,若真有這種事,我倒也不懼。我怕的是,這世間,竟有高手,純以一人之力,識盡天性愛武功,那天下武林人,都如雞羊,要任他宰割。”就連一代宗師的塵右燈,聲音裡竟也隱隱有着恐懼,目光不覺悄悄凝住在風紫輝的身上,對於這個一直跟在雲鳳弦身邊,幾乎從不主動說話,卻沒有任可以忽略的存在,他的心中也升起了幾許猜疑,幾許驚懼:“那麼,如果他要對付一個人,只要隨便把那人的武功精華、缺點破綻,宣之於天下,那全武林,至少有兩成人,可以置那人於死地了。”
塵洛打個寒戰,忽然想起一事:“就像上次的化血秘笈漫天亂飛的事件。”
塵右燈慢慢地點了點頭。幽貢曲的實力龐大,也是和道盟暗中所忌,化血秘笈,他早買了一份,一段時間研究後,也清楚地知道這套絕學優劣所在,如果與幽貢曲交手,幽貢曲只要一用化血神功,他必可輕易獲勝。這一事件,幾乎等於讓幽貢曲的絕技就此廢掉,以後幽貢曲面對高手時,絕對不敢動用化血神功。
塵右燈欣喜之餘,也暗自驚懼,如果幽貢曲的遭遇變成了他的遭遇會如何?如果換了他的武功絕學被人完全解說,然後宣揚得天下皆知會如何?
又或如果幽貢曲其他的絕學全被公開,幽貢曲會又什麼下場?化血堂基業累至今日,殺戮無數,仇家無數,那些人會否一時俱起?幽貢曲還能安然無恙嗎?化血堂還有今日風光嗎?那……幽貢曲會否由一方雄主,淪爲人人可殺的逃亡者?
每念及此,塵右燈心中都連然生懼,本來的喜悅,倒變成了對那暗中公開秘笈者的驚懼猜忌。想必那些名動一時的人物,心理都差不多,對於明顯是暗中控制這一事件的雲鳳弦生出敵意喝防備,卻又斷不敢輕易得罪他。
不只是他這說的人,就連聽的人,想到這事,身上都隱隱出汗。
塵洛低聲道:“若真有這種人,只怕全武林人,都會即時摒棄所以仇恨,先聯手除掉此人。”
“但首先必須弄清楚,他是什麼人,身份如何,到底是不是可以殺,可以動的人。”
“若是全武林聯手,還有不能殺不能動的人嗎?”
“當然又,比如一方大員,比如朝中高管,比如受官府保護的要人,比如……”塵右燈一會兒看看風紫輝,一會兒擡頭望望樹上那興高采烈的雲鳳弦:“比如,皇族!”
“皇族?”
“是。”塵右燈微微一笑,想起雲鳳弦與雲鳳源這個被削爵的前王爺過分親密的關係,想起道盟在官府衆的弟子傳出來的一些消息:“民不與官鬥,真若觸動了朝廷的要害,你武功再高,總不能靠賣藝活命吧!搶劫偷竊更不入流,當今武林大豪,或是開派廣收門徒,或是建立鏢局,或是在大武力的保護經商,這一切,都須官府的默許,否則官府稍稍爲難,你就什麼都幹不成。一人之力,終是有限,在國家面前,所謂高手,所謂英雄,也不過微弱泥塵。”
很少又江湖人物,像他這樣把事情看得這麼清,也因爲看得太清,才少了豪情,少了壯志,有的只是現實的盤算。
塵右燈這一番話,聽得身邊兩個青年人一起黯然了下來。
他們對話間,那個神秘少年又連勝兩場,志得意滿,正要再去找清楚對方一切武功的人挑戰,人羣中卻有人大喝:“我等來領教高招。”
三道人影,動如脫兔,疾掠入場,分六個方位散開,正好把二人圍住。
三人一齊抱劍施禮。
“磷火三子,磷月、磷日、磷星、拜請賜教。”
少年一愣,同時回施一禮。“多謝各位看得起,不知那位來與我單打獨鬥?”
磷月冷笑一聲,道:“閣下想必是初出江湖,竟不知我們磷火三子,散人一體,一個敵人是一起上,千軍萬馬也是一起身上的。”
少年又是一怔:“你們不是以多打少嗎?”
“江湖人全知道我們的習慣,像我們這樣聯手出擊的,幾百年來,也有過許多。一百年前的絕代雙劍是雙生兄弟,生死不離。”磷日不屑地看向少年,“江湖上從無人對此又微言,莫非閣下完全不知道?”
磷星冷冷瞪着他,補充道:“不過是個初出道的傻小子,哪裡知道這麼多。”
少年劍眉一挑,怒氣上升,剛纔還連連得勝,風光一時無兩,更加不甘被人這般冷嘲熱諷,怒道:“廢話什麼,劍上見真章。”聲到劍到,人隨劍走,飛掠而出,他心中惱怒,劍影飛騰,竟是一連刺出十八劍,向每人各刺三劍。磷火三子,毫不慌亂,三把劍交相呼應,互助互攻,輕易把少年的劍影封在三尺之外。
任他的劍來去如電,快捷無倫,他們各站方位,腳下連動也沒有動一下,劍勢從容,每人一劍揮出,都與左右二人的劍勢配合,輕易織出一道密密劍網,潑水不入。
雲鳳弦在樹上看得一呆,失聲道:“劍陣?”
雲鳳源白她一眼:“磷火門的三道困陷陣是江湖一絕,要不然,這三人爲什麼一定咬死非要一塊上陣,你完全不知道嗎?”
雲鳳弦咬牙切齒:“什麼夠比三道困機陣,他媽的還天罡北斗陣呢!靠這種力量取勝,算什麼英雄。”
雲鳳源嘆道:“江湖爭鬥,勝者爲王,只要贏了,誰也不會指責你不英雄。更何況,這個少年連勝世紀場,風頭出盡,但也惹下衆怒,在場的人,大都恨不得磷火三子將他擊得慘敗,纔好出氣,只會叫好,絕不會罵他們以多欺少的。”
二人說話間,下頭那個少年已是險象環生。初時三人結陣,只守不攻,任他來去縱躍,劍出迅疾,卻是一劍都無法完全遞出,每每一劍施到一半,又要被迫變換,徒然費時耗力。
而磷火三子,則一齊邁步向前,劍影不變,劍勢不變,仍然只守不攻,但他們三人組成的圈子卻因他們的步法而越來越小,只等劍陣縮到最小時,這三人不攻一換,只憑防守的劍勢,就可以把少年絞成碎片。
戰局險象環生,雲鳳弦在樹上看得臉色漸白,焦急無比,卻毫無辦法。
雲鳳源目注戰局,口裡徐徐解釋:“磷火門的三道困仙陣威力強大,還有一大特徵就是三人聯手,可以發揮最大力量,但又不是非三人不可,縱然只有兩人,也能互相配合,威力倍增。對付別的陣法,或許可以想法子,先傷一人,陣法不攻自破,但對於三道困仙陣,這一招卻沒有用。這也是磷火門貪財好利,名聲卑下,鄙視者無數,卻多年來屹立不倒的原因。”
樹下戰況更加緊了,衆人看那個少年窘迫不堪,漸險險境,大多高興,喝彩聲、叫好聲,不絕於耳。
塵洛低叫:“唉呀!完了,他只怕要死了。”她雖嬌縱,到底不是心狠之人,縱與雲鳳弦、雲鳳晴有些仇怨,但這個大男孩,眉目清朗,俊美可愛,她心中竟不忍見之慘死。
塵右燈自戰局開始後,就一直沒往場中看一眼,眼神祗是緊盯着風紫輝,悠悠道:“未必。”
那少年似沒有學過如何應對陣法,深陷陣中,苦戰之時,心情更是鬱悶,意志動搖之下,越發吃力起來。眼見得陣法漸漸鎖緊,四面八方都有劍光逼來,手裡的劍不知道往哪裡刺去,心慌意亂之下,幾乎要大叫“我命休矣”,卻忽然聽到一個淡定冷漠的聲音,穿過所以人的大喝,所有人的劍風呼嘯,穿過浩浩長空,穿透一片死亡的陰影,清晰響在耳邊:“風雪彥,長風東去。”
這聲音響起的一刻,慌亂的心一定,眼前劍影依然,他的眼神卻已清晰明定。這是一種莫名的信心,縱然眼前有萬馬千軍,只要有那個聲音的指引,他便不懼不畏。縱然身處死生之境,只要有那聲音的主人在,就是死神,也唯有退避。
風雪彥幾乎想也不想,一劍對準劍陣刺出。
磷月卻沒料到風雪彥這一劍用的是粘字訣,一劍格去,輕飄飄一片,倒叫他劍上的內力格了個空,胸前血氣翻騰,難受得幾乎吐血,而這時粘字訣即時發動,帶動他的劍向一側蕩去。此時劍陣縮得幾乎最小,磷月一劍側蕩,磷日躲避不及,他的劍都被自己人的長劍格住。二人的劍勢同時一窒,劍陣彼此呼應,如水不歇的劍勢爲之一斷。
接着風雪彥整個人飛身而起,凌空一劍劈落,他籍着以上擊下的勢子,全力劈出,劍勢大開大合,同時攻向三人,把磷月、磷日、磷星的長劍震得幾乎脫手飛出。
三道困仙陣至此一亂。
塵右燈神色一動:“好,這三道困仙陣,步步爲營,絕不搶攻,以守代攻,反而如同鐵壁,難以攻破,但誰知,三道陣縮道最小,威力最大之時,卻也是破綻最大,最易反擊之處。於絕境求生存,以死破死,就如在暴風雨中,尋找風眼息身,反能安全一樣。好,這一招反擊用得好。三道陣縮到最小,根本沒有調整方位,重整劍陣的餘地,此時反擊,一擊得手,劍陣自散。如此眼力,如此決斷,令人佩服。”
同一時間,雲鳳弦也在樹上大喝一聲:“好。”心情一陣激動難抑,她不知道這個少年是何許人,卻知道他是風紫輝找來的。風紫輝肯去靈神殿找到這個少年,說明他關心的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生死,而是會聽從她天馬行空的計劃,更會配合着完全這個計劃。那麼,以後,她……她藉着風紫輝失去內力的機會,更加得得到他的忠誠。
風紫輝一句既出,把必死的局面扭轉,立時成了所有人注意的目標。幾百雙眼睛看過來,他卻似是毫無所覺,神色淡淡,就連場中戰局也懶得注目,只若信口閒談般繼續指揮者風雪彥的招式。
風紫輝往往只說了第一個字,風雪彥就已經清楚明白,不等他說完,已然施展出來。這樣一來,速度大增,縱然劍影快捷,攻守迅速,他倒也來得及聽風紫輝指示而行。
磷火門三子明明勝利在握,卻莫名其妙陷入困境沒想要重組劍陣,卻被風雪彥快捷無倫的劍勢纏住,難以自如。隨着風紫輝的一聲聲指點,三人處境越發艱難。
磷月最終大喝一聲:“換二道抑天陣。”
磷日、磷星同聲應和,二劍齊出。
磷月籍着這個機會,抽身而退,轉身持劍,回撲向風紫輝。
其他二人重新圍成一圈,讓風雪彥無法分身阻攔。
磷月此刻早紅了眼,提着劍,惡狠狠衝着風紫輝撲到。
風紫輝連正眼也沒有看他一下,雙手揹負,閒閒往旁邊度出一步。那氣勢滔滔,殺氣騰騰的一劍即時紮了個空。
磷月一劍刺空,也不收劍,順勢向風紫輝又揮了過去。
風紫輝頭也不回,閒閒漫步,又是以毫釐之差閃了過去,口中猶道:“風雪彥,還君明珠。”
中心戰場上,風雪彥應聲而爲,磷日悶哼一聲,連退三步。
磷月心知再讓風紫輝指點下去,必敗無疑,咬牙切齒,追着風紫輝疾斬,一劍快似一劍,一劍兇似一劍。風紫輝還是看也不看,只是信步閒走,如同在花園漫步,卻每於不經意間,避得分毫不差。
塵右燈一直緊盯着風紫輝,看磷月撲向風紫輝,心中自一喜,以爲可以籍機看清楚風紫輝武功的深淺。
誰知磷月一口氣刺出上百劍,風紫輝只是漫步閃讓,除了身法妙絕,步法精微之外,完全看不出其他的底細來。說道這樣憑步法閃避,昨天雲鳳弦與右燎交手時亦是如此,可是換了風紫輝來做,他風儀如神,白衣飄然,漫步之間,直如仙人在雲端閒走,這等風采氣度,卻遠遠不是雲鳳弦能相比的。
一時之間,大部分人都忘了戰場上有人打生打死,卻把目光都集中在風紫輝身上。佩服他二道身法步法,更佩服他的武功定力,才能這般面不改色,在驚濤駭浪般的劍影中,從容自若,一時間驚歎之聲,不絕於耳。
只有雲鳳弦憂心如焚,焦慮不已。她知道風紫輝內力全失,此刻全是憑着胸中的學問,輕易判斷初磷月的劍勢,容納後相機閃避而已。
這樣的風紫輝,在如此可怕的劍勢下能支援多久,萬一有個差錯,莫名其妙的傷在小人物手中,實在太冤了。
風紫輝一邊閃讓,一邊繼續指點風雪彥,場中戰局,成一面倒狀態,眼看着磷日喝磷星就撐不過十招了。
磷月一咬牙,把全身真氣急速提到最高,臉漲紅到幾乎要滴出血來,劍氣暴漲,催逼而來。風紫輝信步閒走,動作飄逸出塵。磷月氣急敗壞追在他身後,直似一個卑劣的凡人,枉圖抓住神靈的衣角一般。
風紫輝淡淡說:“你的內力與招式,平時倒也無妨。但是這樣氣急敗壞,把功力提到極致,於你自己有損無益,還是不必太勉強了。”他說着閒閒站定,再不動作,任憑磷月的劍,對這他的背心,狠狠刺來。
磷月眼看一劍得手,聞言之下,卻如受重擊,長劍一顫,再也不能握持穩定,擦着風紫輝的袖子刺過去,他自己還跌跌撞撞,衝出好幾步,腳下一軟撲跌在地,急用劍撐地,想站起來,誰知手中一陣痠軟,一點力氣都用不上來,長劍跌到地上。他面無人色,還想站起,一挺腰,卻是天旋地轉,一陣腥氣上涌,一張口吐出一灘鮮血,猶自咳嗽不止,每一咳,都有大量鮮血,從他捂着嘴的手指縫裡溢出來。
同一世間,場中的風雪彥大喝道:“破。”
劍光暴長,劍影耀日。
二個人影往二個方向跌開。
風雪彥一招得手,衝到風紫輝身邊,恭恭敬敬地施禮。風紫輝卻也沒有呵斥他們,只第一次正眼看磷月:“我說過,你用不動心法,催動磷火劍術,表面上,會使劍術威力增添,但比較心法於劍術不相配,只會自傷身體,可惜你太急躁求功了。”
磷月本已吐血吐得天昏地暗,聞得此言,更是面如土色。
本來呆站場中的磷日等人也一齊色變,磷日即時快步奔來,站到風紫輝面前,大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爲何說清風用的是不動心法?他分明是我磷火門的弟子,用的該是火燎心法纔是。”
“不動心法可以激發人的潛力,短時間內讓武功威力倍增,他情急施展,又有什麼稀奇?”難得風紫輝居然好性子,會和不相干的人說這等閒話。
磷日卻無法把這當成閒話,厲聲說道:“不可能,不動心法是磷火門的世敵動渏的獨門心法,他怎麼可能會用?”
磷月也大聲說:“師兄,不要聽他胡言挑撥,他想要害我……”一句話不曾說完,他又是一陣咳嗽。
風紫輝冷冷道:“不動心法最奇特的地方就是可以模仿其他心法特徵,在臨敵時突然使出威力大增的武功。只是這種不合常理的心法屬於邪功,雖然可以以假亂真,倍添威力,但因不是本來相合的心法,強行使用,傷已甚於傷敵,如果不是他用不動心法,何至於弄成如此慘狀。”
磷月面無人色,想要分辨,一張口,又是滿口鮮血。他用的的確是不動心法,不過,後果絕不似風紫輝說的這麼嚴重,最多隻是元氣大傷,需要一段時間修養。他被逼得急了,原以爲其他師兄弟專心作戰,別人不瞭解他本門心法的奧妙,用不動心法催動劍勢,加強威力,別人也看不出來,沒想到被風紫輝一口道破。
本來不動心法就是一種比較傷身的心法,他把全身功力運到極處時,風紫輝一句話出來,像一把錘子,直接在他心口處狠狠砸了一下,這心中一狂跳,全身經脈大亂,真氣四處亂竄,當場走火入魔,才弄到如今這半死不活的樣子,竟是連想要分辨,都沒有力氣了。
磷日臉色異常難看,一會兒望望風紫輝,一會兒望望磷月,猶疑不定:“磷月,我們一場師兄弟,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空渏派來的內奸?”
磷月臉色大變,一把抓起落在地上的寶劍:“師兄,你寧可信奸人之言,也不信我,我只得以死明志。”說着橫劍就要自刎。
磷日大驚,伸手去欄,“不要……”
風紫輝疾喝:“攻他還跳。”
風雪彥應聲一腳踢去。
磷日環跳穴中腳,膝上一軟,跪了下來,正好一道劍影從他頭上掠過,把他的頭髮削掉一大束。
若不是被風雪彥一腳踢倒,這一劍就直接刺進他的胸膛了。
磷日深吸一口氣,對着風紫輝深深拜下:“多謝先生指點,使我們找到了內奸,避免將來受絕大損害。此事關係重大,我等不敢長謝先生,必要先去稟報師父,請求師父定奪。先生對本門有恩,想必師父知道,也會親自前來,拜謝先生。”他終於顯出大弟子的風範,言語有禮,進退有度,不過,當然不能排除,是被風紫輝無所不知的力量所震懾,再不敢冒犯這一可能。
風紫輝懶得理他,默然無語。風雪彥看看風紫輝,同樣沒有說話。
磷日僵在原地,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聽到一個充滿活力的聲音響起:“你還站着幹什麼,既然要去找你師父,就快去好了。”雲鳳弦說完這句話,就從樹上跳下來,對風紫輝一笑道:“沒想到你還有這一手。”
風紫輝根本沒有理會她。
磷日二人乘此機會,退了一乾二淨。
雲鳳弦衝四面八方一抱拳:“各位,天不早了,大家先去吃飯吧!就算要切磋武功,好歹也要睡個午覺,好好休息,然後繼續啊!對不對?”
沒有人答話。
雲鳳弦一點也不介意,一手拉起冷冰冰的風紫輝,“咱們吃飯去了。”她興高采烈,帶着二人快步離開。雲鳳源在樹上微微一笑,也躍下了跟隨。雲鳳晴在高牆上用毒蛇般的目光望他們的身影一會兒,也躍了下來,徐步跟上。
塵右燈微微一笑,對兩個晚輩說:“上午的戲看完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空洞洞的方纔也被風紫輝所震住,從座椅上挺起腰,雙目灼灼盯着風紫輝看,直至此時,方纔往後一靠,懶懶說:“回去吧!”
兩名俊童,低頭不知在他的椅子上按了哪一處,左右兩邊,各往前後伸出長長的杆子。四名長隨彎腰一擡,悠悠地把椅子擡了起來。
暮春握住成雪的受:“我們也回去吧!”
“暮春。”成雪面有憂色,欲言又止。
暮春苦笑一聲:“罷了,就算不能成,能見識這樣超卓的人物,也是幸事。”
成雪嘆息點頭。
幾個住在後院秀心閣的人紛紛離開,大得出奇的前院也靜得出奇。
昨天還喧譁混亂,混戰不休,可是現在,再沒有人提起精神去打去殺去拼命了。他們的信心在前一秒完全崩潰了。
僕從尚且如此,主人又該如何了得?
聽口氣,他們吃晚飯,睡一覺,還要跑來找人挑戰似的。
良久,纔有人長長嘆息,有人搖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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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鳳弦一行人才一進後院,空洃已迎了上來:“正愁不知要到哪兒找公子呢!不知公子正午要用什麼飯菜?”
雲鳳弦笑道:“你還用愁找不着我?別告訴我外頭那幫人裡,沒潛伏着你們化血堂的眼線。我倒覺得奇怪,幽先生既說要收徒弟,爲什麼一直不露面?”
空洃微微一笑道:“主人自有他的安排,想是潛在暗處,看各人的表現,也好選擇心中合意之人。只是鳳翔公子你富可敵國,又能聯結官府,何以稀罕小小的化血堂?”
“小小化血堂?”雲鳳弦笑一笑,道:“山海湖城富甲天下,風靈國有將近一般的收入得自這裡,化血堂是山海湖城最大的幾股勢力之一,外加富可敵國,有什麼人能不動心,何況我一介凡人。”
幾個人說話間,漸漸接近小樓。後方,塵右燈等各行人也進入了後院,大家互相打着招呼,看起來氣氛非常好。
出來風紫輝,每個人都笑容滿面,和氣得簡直可以開一桌酒席,大家一起喝一杯了。
這一團和氣的時候,小樓之上,傳來的一聲撕心大吼,越發顯得慘烈,充滿了憤恨喝怨毒。
衆人都是一驚,一齊擡頭向小樓望去。
小樓的一個大門被“砰”的推開,兩個人影像電影一樣撲過來,長劍森森,對這塵右燈刺去。
雲鳳弦嚇一跳:“幹什麼,好好的又打?”
塵洛柳眉倒豎:“大膽。”
何若上前一步,亦要阻攔。
持劍人也受力反震,倒退兩步,面無血色,身體顫抖個不停,正式磷日與磷星,兩雙眼一片血紅,死死盯着塵右燈:“老賊,償命來。”
塵洛大怒,探手拔劍:“你們不想活了。”
塵右燈的身份在武林中奇高,就連磷火門的掌門,對他也客氣恭敬,這兩個小輩,如此妄爲,就算塵右燈一怒將他們殺了,的確也沒有人能說塵右燈不對。
但塵右燈卻只眉峰微皺,按住塵洛不讓她妄動,目光深深注視二人:“出了什麼事?”
不需要回答,因爲這一瞬,磷火門掌門的房裡傳來的哭聲就已解答了一切。
“師父……”
“師父啊……”
在場的衆人大多色變。空洃微一揮手,旁邊一顆大樹晃了一晃,一個人影一掠而去,想必是化血堂弟子趕忙給幽貢曲報信去了。
塵右燈袍袖一拂,隔着七八丈,竟是一掠就道了房門口。房中一陣喝斥,劍光閃動,他只略一揮袖,已是毫不耽誤就進去了。
塵洛與何若毫不停留地跟了上去。
空洞洞在橋椅的扶手上微微一拍,人也凌空掠起,直追過去。
暮春喝成雪相視一眼,不發一語,也跟了過來。
雲鳳弦在原地呆了一下,才嘆口氣,一跺腳:“我就知道,一大幫武林人聚在一起,肯定會出事,這不就鬧命案了?”風紫輝、雲鳳源,甚至連空洃,也都伴着他一起去了。
磷日和磷星調整呼吸,重新站穩,也拿着劍追了進去。
只有雲鳳晴,不緊不慢,跟在後面,連腳步也沒有加快半點,只有脣角陰鬱的笑容,更加森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