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蛇般無骨地癱軟在樹枝上的雲鳳弦,眼神無奈的望着烏雲急驟而來的天空,試着擡了擡手。手指尖只是輕顫一下,又恢復了平靜。
她彷彿看到了風紫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他可沒有告訴她,把體內全部的風靈傳給他之後的自己,會虛弱的連手指都不能擡動一下。
萬一……這萬一從哪裡殺出一隊人馬來,她雲鳳弦別說沒有招架之力,現在就是她想要逃跑也是很大一個問題。
這樣的想法剛剛從她的腦海出來,遠方就傳來激烈的腳步聲,雲鳳弦側目望去,看到了一羣大內高手,其中跑在最前方的人,雲鳳弦曾在皇太后古凝寒的身邊見過,她心中一喜,便準備喚住他們,把自己從這個地方解脫。
正當雲鳳弦欲開口呼喚行走極快的這羣大內高手時,她的後背竄起一陣惡寒之氣。濃郁的殺氣讓她周遭的空氣凝重起來。許多年未曾遇到這種情況的雲鳳弦怔了一怔,最後放棄了這個念頭。
冷眼望着遠去的大內高手們,雲鳳弦無意識地挪動了下身體,她身後的一直沉靜的樹枝,猛然發出了輕微的顫抖之聲。
這個聲音很小,很輕,在自然和諧的樹林之中卻是極其的怪異,更加難以逃脫那羣大內高手的耳目。
看着漸漸包圍過來的大內高手,雲鳳弦心中的不祥之感越來越重,等那羣人以她爲中心形成一個圓形之時,雲鳳弦已經明白這羣人並不是爲救她而來,而是……不可能的,他們是皇太后的手下,不可能對她存有殺心,是她的錯覺嗎?雲鳳弦冷笑一聲,自嘲地搖了搖頭,她還是自視過高了。
“你們——”
“屬下恭迎陛下回行宮。”爲首的大內高手搶先一步道。
“你們眼裡還有朕嗎?朕現在想在這裡看看風景,你們都給朕滾。”
“陛下,此處危機四伏,還是請陛下隨屬下們回宮吧。”
雲鳳弦凝眉望着爲首的男子,他的眼中不時閃過暗芒,更有看不起她的神情。雲鳳弦知道是以前那個雲鳳弦太過讓人失望,只是……他們真的是帶她走的嗎?她能相信皇太后,是因爲古凝寒是她的生母,而她自己是古凝寒唯一的孩子,現在這樣的情況,風紫輝又離她甚遠,跟着他們回去怕是九死一生,不,怕是十死無生吧。真是好笑,難不成古家爲了雲昱風,而殺死風靈國正統的皇帝嗎?
雲鳳弦冷笑一聲,腦袋裡靈光一閃,她驀然記起風靈國曆代的國後都出自古家,那雲昱風呢?他不正是先帝同胞的兄弟……他也同是擁有古家血統之人。
嗯,這樣就說得通了,試問一個殘暴荒蕪的皇帝,和一個傾世英雄,擁有兩個人選的古家,自會從優而擇。被放棄的人應該是她纔對。那麼,古凝寒呢?她心裡也放棄了她嗎?
雲鳳弦目光無懼地望着朝着她步步逼近的這羣人,差不多預料到自己之後的命運,她不由在心中暗笑,沒想到轉世不過一月的她,最後面對的還是衆叛親離的下場。
天負她何其多,只是不願女神的身份被衆多的男神壓倒,她挺然而出,得到的是這樣的下場。今生的她,還是一個男人的身份,卻真的難逃脫命運的安排,註定她要這樣而死嗎?
雲鳳弦前世的飲恨,今生的怨憤自她的內心深處,如洪水般涌上來。她,不能就這樣死去!她所擁有的只有這一次的機會,她要用女人的身份,成爲這個世界的主宰。所以,她不能死,除非是她自己生無可求之時,纔是她永遠消失的結果!!
雲鳳弦闔上眼瞼,放棄控制體內暴起的靈力,任着它自身體內涌出來。不管結果如何,她的命運都要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任何人都不能左右她的存在,所以她不能死,不能就這樣死去……
瞬間,綠瑩瑩的光華自雲鳳弦的體內,源源不斷地涌出來,籠罩着她的全身。她光滑的額間,隱約閃現出菱形的綠色印記。等到雲鳳弦額間出現由菱形綠萼的圖騰之時,她長長的睫毛輕顫一下,慢慢地張開了閉合的雙眼。
一雙深綠色的眼瞳,出現在衆人的面前。
“墨眸綠萼!”大內高手之中,不知是誰尖叫一聲。
這是?雲鳳弦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現在的她感覺到全身輕盈若風,她環視着圍繞在身邊的衆人,循着他們的眼神,垂眸望去,猛地發現自己的雙腳凌空而起。這個不正是前些日子,被風靈四老逼出來的風靈嗎?不是已經全數的傳給風紫輝去救雲昱風了嗎?爲什麼會再出現,而且它的靈力更甚過以往……
“你們竟然知道——啊……”雲鳳弦還來不及驚喜,張口欲斥之時,莫名凝聚於全身的靈力,在她張開之際,全數地倒流回去,而她凝在空中的身體,隨着她的一聲尖叫之聲,速度朝着地面墜落。
那羣大內高手們見狀,齊齊看向爲首之人,見那人微一頷首,他們全都拔出了腰間的寶劍,朝着雲鳳弦墜地的方向揮去。
綠光沖天,爲正在樹林裡尋人的兩個人,指引了方向。
綠衣男子輕哼一聲,雙腿一夾馬腹,馬像箭一般往前衝去。果然不出他所料,前方劍光閃耀,隨着他的出現,毫不留情刺過來。綠衣男子只是微眯了眯眸,姿勢無比瀟灑的在凌空一招,輕而易舉奪下最近一人手中的寶劍,把劍往古奕霖手中一塞:“去吧!”說話的同時,用力地把古奕霖將往上一拋。
古奕霖得到他的真力之助,竟被拋得遠遠,往雲鳳弦所在的位置落去。
同一時間,綠衣男子擡手揮劍,已與二十個大內高手戰在了一起。
凌空中,一隻枯瘦如柴的手,捏住綠衣男子射過來的箭支,他正是皇太后最依賴的大內高手之一的行砂。只見他冷笑一聲,笑容還不及展開,手心的箭桿裡竟散出一股黑煙。
行砂措手不及,心中大震,忙鬆手棄了箭,爲防有毒,屏住氣息,更顧不得雲鳳弦的死活,急急忙忙凌空轉變身法往後躍。
這時,古奕霖已經接住了墜地的雲鳳弦。
“鳳弦,你沒事吧。”他的眼神清澈,除了深不見底的清明之外,又有些異樣的華彩。
微風徐來,拂動了古奕霖烏黑的髮絲,鮮紅的衣襟在淡淡清風間綻放出一朵絕豔的花朵。
雲鳳弦張開眼,凝視着抱着自己的古奕霖,目光驚豔之光一閃,緩緩地搖了搖頭,“沒事,你,你怎麼來了……”
“你我是夫妻,如今你有難,我如何能冷眼旁觀?”
古奕霖說着,輕輕把雲鳳弦放在草地上,握了握手中的寶劍,朝着行砂的方向刺去。
行砂雖然被忽然冒出來的煙經得手忙腳亂,但到底是大內中一等一的高手,百忙中,左指彈出,右袖輕拂,雖然不敢再接古奕霖刺來的寶劍,又怕自己中毒已深,不敢太過運功抵抗。一時間倒被古奕霖逼退了數步。
古奕霖並沒有趁機追擊,而是退到了綠衣男子的面前,長劍一擱,爲那綠衣男子擋下了大內的高手。
“你去保護鳳弦,這裡交給我。”
綠衣男子點頭示意,他瞥了眼擋在他面前的古奕霖,沒再多說什麼,朝着躺倒在地上的雲鳳弦而去。
雲鳳弦這時纔看清楚他的樣子,她素來平靜的心思在這一刻波瀾驚起。
“是你……”
“嗯,就是我,我們又見面了。”綠衣男子調皮地眨眨眼,娃娃臉上泛出微笑。不是剛剛被雲鳳弦一箭射出的衛靖臨,又是何人。
只見他說完之後,靈敏地轉身,擡手拉開手中的長弓,對着欲上前的行砂又是一箭。
“你怎麼會——你明明……”雲鳳弦微斂了斂眼眸,盯着衛靖臨的臉,墨色的眼瞳閃過一絲懷疑。
“你我能相遇,自是有緣,不是嗎?”衛靖臨又是一笑,之後他蹲身背對着雲鳳弦,“上來吧,我們先離開這裡。”
雲鳳弦沒有回話,她用眼角的餘光看了看已經被衛靖臨箭中的行砂,那一箭明明是射向行砂的胸口,卻不知道衛靖臨用了什麼方向,刺中了行砂的大腿內側,可是她已經沒有心思去思考這些東西,現在的她,有太多混亂的思緒要去理清。
“不管你是何人,先去救奕霖。”
“以他的身手,不會有事的。”衛靖臨搖了搖頭,反手朝着欲追過來的行砂又是一箭。
這一回雲鳳弦看到了一抹赤紅的光芒自他的手中飛出,心中隱約想到了什麼,很模糊卻總算是找到了一點兒的頭緒。
衛靖臨看着倒地的行砂一眼,不再多說什麼,一手抄入了雲鳳弦的腰下,一手圈起了她的雙膝,朗聲對着正在奮戰的古奕霖道:“你先支持一會兒,我隨後就來。”
“你別管我,去幫他。”雲鳳弦擡頭瞪着抱她入懷的男子,先前不管如何,都是他騙了她,現在她已經沒有時間去追究事情的始末,她要的是古奕霖的平安。
遠處的古奕霖,一身紅衣,梳洗整齊的髮髻早已隨着他劇烈的動作散開,烏黑的長髮隨着他優美而冷清的身形飛舞。以古奕霖的身手,若是在平時就是十來個人也近不了他的身,今日他的心思大起大落,平靜如水鏡的心,漣漪大動。原本他以一敵二十,已經有些吃力,隨着時間的推移,也許過不了幾招,便會……
雲鳳弦又如何看不出來他的情況,她的手搭在了衛靖臨的肩膀上,指尖都快刺入他的肉中。“快去救他。”
衛靖臨眉尖一蹙,復而把雲鳳弦放倒在地。他腳尖點地,提起一柄寶劍,闖入人羣之中。“皇后,這裡有我,你先退回去。”古奕霖擰眉看了眼這個奇怪的衛靖臨,忽見銀光乍起,兵刃交擊之聲,清銳入雲。
古奕霖再沒有細想什麼,提起全身的真氣朝身邊的樹幹飛起,劍身反射出寒光點點,他藉着反彈之力,後發先至,從半空中疾射而來,及時夾住了隨着行砂後方而來的烈焰的冷箭。
兩個人,一個人在空中劈落而下,一個人字空中架劍而迎,自然是古奕霖比較吃虧一點。他受到勁力反挫,急往下落,同時左手用力推出,把雲鳳弦生生推開了七八步。
“鳳弦,你快運功恢復身體。”他只是淡淡問了一聲,提着手中之劍,又迎上了烈焰接下來的劍式。
雲鳳弦這時纔回過神來,恍然大悟地她點了點頭,開始了新一回的凝氣。
烈焰凌厲的一劍被古奕霖架住,手腕一轉,變招奇速,對着古奕霖刺去。
古奕霖剛推開雲鳳弦,還來不及擋架,情急間往後大仰身,險之有險的避過這一劍。
這時的雲鳳弦仍然動彈不得,她緊緊地咬住下脣,一點一點地凝聚起身體裡殘留的靈力。看着古奕霖一次又一次的險象環生,年倖存他反腰而下,烏髮幾乎垂到了地上,似一片飄落的楓葉。
可是那執劍之人,是大內的太監,繁華美景重來不曾在他的心中逗留。只見他的劍連頓也不曾頓下,又朝着古奕霖刺了過來,這一劍比之先前的來說,是更快,更絕,更狠,也更毒。
此時此刻,情勢連番變化,已大出烈焰的預料,他必得儘快把這擋路的之人殺之,再儘速斬殺帶來一切禍患的皇帝才行。
至於眼前這個人的身份是多麼尊貴,他已不能去在乎了。
古奕霖連讓數次,只聽得一聲清叱,淡綠的劍光自他掌中燦然升騰了起來。他,半步也不曾退讓過。他也沒有退路可言。此刻的雲鳳弦就在他的身後,這一退之下是什麼後果,他早就明白。這個女人是他從小,便認定要保護一輩子的人。早已經深入他的骨髓,就算他的腦子不用去考慮,他的身體已經自然而然地要去保護着她的安全。
爲了救雲鳳弦的古奕霖,被逼得把他自己身體內所有的潛力都激了出來,一切武功都發揮至極。
烈焰是越打越是心驚,他萬萬料不到,一個在深院中的皇后,竟會有如此高明的武功。其劍法之精微,招式之高妙,還有他在不經意間竟然還帶出一絲淡淡的,輕輕的風靈之氣,這樣的人若是男兒之身,將來定會是古家的支柱,真可憐他生爲女兒身,自己更要在此殺了她。他們各爲其主,任務失敗的結果只有死路一條。
他心思一轉,原來細緻的劍法又凌厲幾分,一劍劍劈落,力逾萬鈞,氣勢逼人。迫得古奕霖除了側身退避和硬擋硬接之外,別無他法。
而古奕霖的身後就是雲鳳弦,豈能再退避半分。他從來不是女人,就算是更壓抑了十來年,他還是他。他縱是粉身碎骨也不能退讓半步的硬接着烈焰一次強過一次的殺招。他每接一劍,身軀便微微一顫,臉色更會白一分,劍上發出嗡嗡震動的聲音,如寶劍哀哀的悲鳴。
可他甚至連藉着後退,稍微卸一點勁氣都不肯,臉色慘白如紙,卻又別有一種另類的豔色。烏髮飛舞,攔住了他的視線,他便用似白玉般的齒,咬住墨玉般的發,襯着雪玉的臉,容顏美絕更讓人不敢直視。雲鳳弦眼見烈焰一劍劍劈下來,竟是飛沙走石的氣勢,心神皆亂。她一次又一次地凝起身體裡的虛弱氣息,無奈每回有一點希望,然後又如石沉大海之中,再無半點動靜。奕霖……她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脣,拼着以生命爲代價,她也不能全心全意救自己的人爲她而亡!
衛靖臨藉着反擊的空檔,看到古奕霖生命堪憂,偏偏又走不開身。他咬牙提起全身的真氣,加快了手中的動作。那雙如琉璃的眼瞳裡,隱約閃過赤紅之光。
奕霖,你等着我!雲鳳弦臉色赤紅,她的雙眼開始變成墨綠之色,用力握着拳,死死盯着眼前的戰局,牙一直狠狠的咬着嘴脣,咬出深深血痕,她卻茫然不覺。
她絕對不要有人爲她而付出生命……如果她還有時間,她一定會好好地去修煉這個破爛的身體!她絕對不要眼睜睜地站在這裡,看着真心關護她的人,替她阻擋殺人的寒鋒。看着他用生命,去爲她應付決死的刺殺。
熊熊的怨毒之火在她心中燃燒,幾乎焚盡了她的身和心。她的臉色越來越肅然,眼神越來越深沉。已經變成墨綠色的血從她脣上落下來,點點滴滴,觸人眼目。
雲鳳弦卻什麼都沒有發覺,她死死瞪着戰局,胸中無數次呼喚着古奕霖的名字。拳頭,悄悄在身側緊握,指甲深深扎進了掌心,血無聲地在指間滴落,她卻因爲心太痛,再也顧不得掌心、脣間的鮮血傷痛。
衛靖臨那邊,那二十個侍衛已經被他消滅了十來個,他從血路中退後了數步,抹了抹嘴角的鮮血,悠然一笑道:“你們真是逼人太甚,別怪我太過無情。”他一邊說着,一邊自袖中取出一個閃爍着幽藍之光的竹筒。他擡手舉着竹筒對準眼前的衆人,又笑了笑,“各位,我不遠千里來這裡,身上帶着防身用的‘忘斷’,在場的也聽過,它可是烈焰國裡最劇毒之物,中者必死。皇后娘娘請放心,事後,我一定會給你解藥的。”
他一邊說,一邊按動機關,一股濃香撲鼻而來,漫天都是粉紅色的粉末。
此刻勁風四處激盪,正好把這粉末揚得到處都是,人人都灑得滿身。
餘下的侍衛已經通通倒地,烈焰心中大驚,劍法立時散亂起來。
眼前劍影一閃,古奕霖一劍直刺其眉心。
他的右手回救不及,左手及時一擡,拈住了尖銳的劍尖,就待以內力順着劍身攻過去,欺負古奕霖功力不足。
哪知古奕霖立刻鬆手棄劍。在烈焰一怔之下,他已欺近身前,手指連點他胸前四個穴道。他一招得手,再不停留,順着他的胸口一路點下來,直點了二十多處穴道,確保他衝不破,這才放手後退。
一切做好之後,古奕霖額上已是汗如雨下,身子搖搖欲倒,暗自還爲自己居然可以堅持到這種地步而感到震驚。
雲鳳弦大叫一聲,撲了過去,雙手扶住古奕霖,連聲道:“你怎麼樣?”回頭又衝衛靖臨吼道:“你還不快把解藥拿來。”
“哪有什麼解藥。不過只是一些麻藥而已。”衛靖臨解決完地上躺着的其他人後,訕訕地道。
聽了這話,傷重的衆人和被制了穴道的烈焰,一起往上翻白眼,發出一聲大叫,生生被氣得暈了過去。
雲鳳弦心中微鬆,卻覺懷中之人消瘦的身體無力地倒在她的懷中,心中又是痛極,耳旁聽到低柔的聲音輕問:“鳳弦,你沒有事就好。”
雲鳳弦眼中見他蒼白如紙的臉上,展開一抹開心的笑顏,更是又愧又悔,顫聲道:“你爲何待我這樣好?你爲何要爲我這般拼命,你……”
古奕霖搖搖頭,剛纔的一戰,用盡了他所有的心力,讓他現在連站都站不住,只得依靠在雲鳳弦的懷中。
爲什麼這般拼命?爲什麼忽然間,什麼都忘記了?他又何嘗知道?只知她遇險,他便撲了過去,根本沒有思索的餘地,更不會去考慮爲了什麼。
於是想不明白這是爲何的古奕霖,只是微笑,似平時所學的那般,安靜地微笑着。
雲鳳弦凝視他蒼白含笑的臉,忽然垂下了頭,火熱的額抵在他輕輕起伏的肩頭,久久不動。
良久,古奕霖幾乎以爲她哭了,但並沒有。又過了很久,古奕霖才聽到她一字一字地說:“我雲鳳弦發誓,從今以後,再不會叫你這樣爲我拼命,我會好好保護你,絕不再任由你一個人拼力苦戰,我卻束手無策的事情再發生。”她一直沒有擡頭,聲音很輕,但字字句句,竟深沉得像不是由口中說出,而是直接從心裡喊出。
古奕霖垂手,本已無力的手,悄悄的抱住這個因爲傷心而伏在他肩上不肯擡起頭的女子,心中一片溫柔。沒有人能真正瞭解,雲鳳弦是在怎樣的心情下說出這句話的,沒有人能真正明白,爲了實踐這句諾言,雲鳳弦準備付出什麼,又將會付出什麼。
只是,幾乎每個人都被這一對不知不覺擁抱在一起的男女所震動。
陽光下,古奕霖微笑的臉容如畫,雲鳳弦緊擁他的雙手,似一個永不變更的承諾。
衛靖臨靜靜望着他們,眼眸或明或暗,不知閃爍着什麼。“既然你無事,我便先走一步了。”衛靖臨見他們這樣久久相視,施禮便要離去。
雲鳳弦扭頭看他,忽然驚訝的伸手指向他:“你,你什麼時候受傷了?”
衛靖臨一怔,順着雲鳳弦手指的方向低頭一看,不知什麼時候,鮮紅的血已浸透胸前綠色的綢衣,一股撕心般的痛,忽然從胸口爆發了出來。
“報!”奔馬快疾如電,馬上的軍士在馬未到之時,已然躍起。他凌空翻了個跟頭,穩穩的單膝跪地,落在了古凝濘的面前:“大人陛下一行人遇刺,烈公公等二十一人,皆爲保護皇上而受傷,暫時不能移動。行公公身亡。”
古凝濘上前一步,目光如電,緊盯着軍士:“陛下御駕可安然無恙?”
“陛下一切均安。”
古凝濘眼神一跳,臉色大變。
被無數軍士環繞的錦座之上的古凝寒全身一震,徐徐擡起了頭。
古凝濘千思萬想都料不到,這麼天衣無縫的計劃竟會完全失敗,他臉色不由沉了下來:“陛下是如何脫險的……”
那軍士還不及回答,又有一聲大喊:“報!”伴着馬蹄聲,由遠而近,遙遙傳來。
馬上的軍士滿身鮮血,似是經過一番苦戰,馬到了禁軍面前,軍士竟然無力下馬,直接從馬上滾了下來,趴在地上,痛哭道:“攝政王遇刺身亡了。”
古凝濘整個人如遭雷擊,劈手把軍士抓起來,喝道:“你胡說什麼,王爺他有數千精兵護衛,什麼刺客近得了他的身?”
軍士已經滿臉是淚,哭道:“那刺客她,她不是人。她根本就是從地獄而來的天魔,不管多少人都攔不住她,用炸藥也炸不死她。現在,現在她一路衝到王爺面前,王爺的護衛拖了王爺後退,別人一起衝上去攔。當時陛下派來的侍衛風紫輝也在場,那個刺客她一刀劈出去,劈過了風紫輝的身影,那刀卻還停不住,刀上就像附着魔力一樣,直追着王爺去了。王爺還沒有走出十五步,就被那把刀穿心而過。那根本不是人,她是天魔,是要人性命的天魔再世!”
古凝濘用力把他往地上一擲,狂喊:“我不信!我不信!世上沒有這種人,不會有這樣的事。”
軍士痛哭不止,在地上只是叩頭,泣不成聲。
古凝寒神色微震,呆滯的臉上,開始有了細微的表情。
古凝濘卻是臉色猙獰,咬牙切齒地道:“我不信,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攝政王早知有人行刺,暗中佈下天羅地網,一切安排無比妥當,不可能會有差錯。來人,給我再去探明瞭回報。”他大聲下令,正要指派心腹再去查個清楚,馬蹄聲忽然轟轟亂亂,響徹天地。四面八方都有旗幟閃動,快馬馳來。原來是在各處行獵,後被鋼網圍住的一干人,在這麼長的時間裡,或爬,或砍,或繞道,終於突破了那層層的鋼網,得回自由,從各個不同的地方,趕往龍旗飄揚的天子行院。
古凝濘心思紛亂,只記掛着生死不知的雲昱風,也無心阻攔他們。而且這些手上沒有實權的人,就算來了,也不足以影響局勢。
一衆文臣武將,王室宗親,陸陸續續趕到,紛紛向古凝寒施禮。
古凝寒卻只是木然而坐,不言不動,不理不睬。
衆人第一次見到母儀天下的皇太后如此失態,心中多少已猜出這一場戰爭的勝利者爲誰了,大家只能等待着向新的君主效忠。
雲鳳晴趕到時,眼神陰鬱。
衛佑磁一身衣裳被鋼網勾得稀爛,兩手鮮血直流,趕到行院未見到雲鳳弦的身影,臉色大變道:“陛下呢?”
沒有人理會他,也沒有人回答他。
衛佑磁還要再追問,遠處忽然鐘聲大作,遙遙傳來無數痛哭聲。似是幾千個人在同聲呼喚一個名字,在同時爲一個生命而悲呼。
“攝政王!攝政王!攝政王!”
衛佑磁一愣,呆住了。其他以爲雲昱風贏定了的衆臣也全都滿面愕然。
雲鳳晴閃出一個得意而寬心的眼神。
古凝濘卻只木然呆立,他心頭冰涼一片。至此現在他才相信,剛纔收到的情報絲毫無誤。古家費盡心機以求存,忍痛犧牲了當朝的皇帝和皇太后,把自己陷進這樣可怕的死局中,換來的,竟然是雲昱風身死,而應該要死的皇帝雲鳳弦平安無恙。在他們把一心一意依靠他們的孤兒寡婦完全出賣之後,那暴虐的少年皇帝,將怎樣來算這一筆可怕的仇怨?
遠處傳來的千萬聲悲哭,全都打在他心中,恍惚間,他似乎聽到了古家無數人的呻吟悲泣,可在這其中,有一個笑聲,尤其刺耳,尤其驚心。
他眨眨眼定了定神,好不容易纔明白過來,那笑聲,不是從遠方傳來,也不是他的一時錯覺,而是從身後,從最近的地方響起。
他面無血色的回頭,看到古凝寒微笑的臉。
她的笑容,美麗,溫柔,而殘酷無情。暖暖的陽光落在她的臉上,卻沒有暖意。她在陽光中輕輕地笑,冰冷的眼神掃過所有表情愕然的臣子,神色陰晴不定的宗親,然後才目不轉睛地望着她本家的兄長,然後,慢慢地,心滿意足地,雲淡風輕地道:“他、終、於、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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