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暗魂定 第9章 忘憂之憂

京城官員滿地走,六品官的府邸實在談不上有多麼宏大壯觀。蘇碧凝身爲女官,更不喜招搖,一所四進的宅院,依湖而建,臨水而居,門前翠竹圍繞,於鬧市之中,倒也有一番清雅意趣,因爲是女子的關係,家中只得一個年長的老僕、一個應門的小廝、兩個丫環、一個廚娘,以及一個灑掃僕婦,便連小轎,也是以女子身份行走不便而僱來的,並非家中長置之物。

此刻夜色既深,她也不驚動下人,徑自下轎入門。家中下人,也素來習慣自家主子參加權貴宴席,夜深方歸的事,院子角落,留了個虛掩的小門,由她進出方便。她藉着淡淡月色,快步回了自己的房間,正要叫醒外間睡的丫環,服侍她洗浴卸妝,卻見華光一閃,瞬時房中一亮,盈盈燭火前,站着一位美貌佳人,赫然正是蘇碧凝自己。

飄搖的燭光裡,倒仿似一場迷離的夢境,兩個絕美女子相顧而立,一樣的容顏、一樣的衣飾、一樣的眼波、一樣的長髮,就連站立的姿勢、不自覺流露的風姿,都一模一樣,恍若鏡中倒影。

蘇碧凝先是一震,但即刻微笑,欠身施禮:“水公子終於來見我了。自雲鳳弦入京,我就一直在等着,幾乎以爲公子不來了。”

輕輕的笑聲響起,與蘇碧凝一般無二的聲調,對面的女子慢慢放下手中掌着的燈火,輕盈的姿勢,柔若流水,就連最細微得動作、最簡單的表情變化,竟也與蘇碧凝完全一模一樣。就算明知眼前的女子,是個何等厲害的人物,但每一次面對他,蘇碧凝始終會對這神奇的化身之力生出無限感嘆。

水忘憂淡淡道:“你雖是我的身外化身之一,不過,我只聽命於太后,你卻被安排直接對皇上效命,過多的接觸,還是能省則省吧?”

蘇碧凝微微低了頭,“碧凝不敢無故煩擾公子,只是皇上有密令傳下,水公子不來相見,我又不能主動尋找。所以確實頗爲憂急。”

以蘇碧凝容顏現身的水忘憂微微一驚,“皇上有密令?”

“皇上說……”蘇碧凝面前這樣的水忘憂,莫名地有些囁嚅起來,“皇上說,把風靈皇帝帶回水柔國的事就此作罷。水公子受傷頗重,還是先回國休息得好。”

水忘憂皺眉,看了蘇碧凝一眼,淡然地道:“我們投入了這麼多人力、物力、心力,死傷這麼多人。他說作罷便作罷,既知今日,當初又何必下那樣的命令?”他語氣中,對水柔王可謂毫無敬意,蘇碧凝心頭一跳,聲音更加低柔“皇上說,皇上說……”

水忘憂眼神微凝,淡淡地道:“說什麼?”這催促聲, 並無一絲煩躁不耐,蘇碧凝卻莫名全身一寒,“皇上說。他想見風靈皇帝,不過是有一件私事想問問她,並沒有想過,會惹出這麼大的事端,更沒有料到,讓炎烈國白白得利。我們已損失不少人手,令人悔之莫及。如今二國相爭,局面更加險悉,水公子獨立支撐,後果十分危險,此事還是作罷爲好。”

“荒唐。”隨着一聲低叱,水忘憂一袖拂出。

蘇碧凝閃躲不及,也不敢躲避,只得低低驚呼一聲,閉目顫抖。勁鳳所過之處,火滅燭倒,堅實的桌子,無聲無息,被剖作兩半,強大的勁力在觸及蘇碧凝時微微一偏,擦着她的臉拂出。直直撞到房門上,把整個房門,撞得飛起老遠,重重跌落,灰塵四起。

蘇碧凝低低驚叫一聲:“其他人……”

“今晚就是天塌下來,他們也醒不過來。”那突然而變的中性聲音,幽冷森寒,竟似隨時會把人間化作修羅地獄一般。

蘇碧凝微微顫抖,低頭不敢說話。她是作爲水忘憂的替身被選出來的,爲了在必要時,讓水忘憂輕易化身爲她而毫無破綻,她們曾一起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這麼多年以來,也見過水忘憂許多次,從不曾見這智深若海,萬般驚變皆做等閒的可怕男子,動怒失態至此。

“私事,好一個私事。他是皇帝,知不知道天下無私事?他沒想到會有大事端?在雲昱風面前擄走風靈王,難道竟會沒有事端?”水忘憂的激烈憤怒超乎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預料。

“爲了他的一句話,我們在風靈國內的暗棋幾乎喪失殆盡;爲了他的一句話,爲國家多年忍辱負重,潛伏待機的高手死傷無數。爲了他的一句話,我……”燭光早滅,星月黯淡。黑暗中,看不清水忘憂的表情,只覺那一片陰沉裡,一聲比一聲激烈的話語,恍若發自九幽的吶喊,要衝破天地,毀滅人間一般。

蘇碧凝不知不覺後退數步,腳下絆到房沿,一個踉蹌,幾乎跌倒。

可是,水忘憂驚濤般的憤怒,卻忽的一窘,一句話如刀鋒斬斷一般,停下來。

天地猛然一寂,剛纔如火如濤的憤怒,如今卻變成森寒的死寂。一片黑暗中,蘇碧凝看不到水忘憂微微一晃的身影,看不到水忘憂忽然捂胸的動作,看不到水忘憂輕輕伸手,無聲無息地拭去脣角忽然溢出的鮮紅,看不到水忘憂忽然黯淡的眼眸,讓最後一句話,轉作無聲,消逝於夜風中。

爲了他的一句話,我與雲鳳弦已經結下了永不可能化解的怨仇。爲了他一句話,我……水忘憂低下頭,在黑暗裡,探尋自己指尖拭到的鮮紅。太過黑暗的世界裡,那一點血色殷紅,無可尋覓。在水柔國主掌舉國大權的始終是太后,多年來,無所作爲的皇帝,成爲所有水柔國百官心中最大的隱憂。

水忘憂在水柔國地位超然,只聽命於太后,對皇帝也無需畢恭畢敬。一道沒有任何解釋得命令,要求在風靈國地境內把風靈的皇帝帶到水柔國,如此艱難,如此恐怖,又如此匪夷所思。他完全有理由不加理會,就連水柔王也不能奈何他,然而,他只是沉默地接受了下來。

多年以來,太后對兒子的不思長進,無限憂心,所有朝臣對國家的未來,一片茫然。皇帝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下達這足以引發天下諸國動盪的命令。所有人都以爲其中必有深意。

是要脅迫風靈國,是要挑撥炎烈國和風靈國,還是要藉機扶起一個傀儡風靈皇帝?由此引發出種種猜測,但誰也不知道。水柔皇帝真正的用心是什麼?

就連太后出言詢問,皇帝也顧左右而言他,只說自有用意,卻死也不肯說出真正的打算。

太后不願打擊兒子作爲國家的主人,第一次發佈命令的熱情與期待,更不欲影響皇帝第一次認真行使職權的威信和地位,而幾乎每一個爲水柔國憂心的人,不能拒絕這樣的命令。太過期待皇帝的振作,太過期待作爲一個國家的主人,作爲無數臣民的守護者,那個人能夠真正覺醒,於是,對於他的第一道命令,沒有人忍心拒絕,沒有人敢於拒絕。

無論對錯,水柔國,都需要一個新的開始。

水忘憂冷靜地接受命令,冷靜地謀劃,冷靜地把雲居中所有的笑語歡聲拋在腦後,冷靜地把最傑出的人才,當做死士推出去犧牲。他素來公私分明,雖在自己的權限範圍內,儘量善待雲鳳弦,但卻從沒有想過要放棄應負的責任。

極盡一切手段,哪怕把雲鳳弦逼到極處,哪怕讓那個生性善良的人眼看着無數人的鮮血因她而流淌以致心痛如絞,他依舊盡其所能的想要完成這一任務。

自山海湖城擄人以來,受過無數挫折失意,一干人等盡死,自己與衛靖臨護拼重傷。雲鳳弦金沙國逃脫,顧成等人盡被衛靖臨和古奕霖所殺。他只得孤身一人,帶傷奔波,卻還堅持不退,於困境中出奇招,利用炎烈國人把雲鳳弦逼到絕境。

連番爭戰,繼續奔波,他傷上加傷,猶自強行追蹤燕將天一行人,易容改裝,船間一擊,與雲鳳弦幾番鬥智,幾番受挫。再艱苦、再孤獨、再無助,他也不曾放棄,總是用從容自若,輕淡隨意的態度強壓下一身的內傷外傷,卻被蘇碧凝傳的一句話,激得他心緒浮動,真氣激盪,強行壓下的傷勢,一起猛然爆發起來。這一生自視甚高,目下無塵,卻也在倏然間驚覺,原來殫精竭慮,勞心勞力,幾番生死赴險,犧牲了那麼多,竟不過是那個無能又無智的上位者,某次心血來潮的消遣。

他低頭,在無人可以看到的黑暗處,冷冷地微笑。初遇雲鳳弦的時候,是風靈京城香雲樓上,冷眼看她馬車招招搖搖,呼喝說笑而去。

再見雲鳳弦,與影湖中,他費盡心思,舞出絕世劍舞,巧做撥弄,鬧出傾情誤會,爲的只是想要她驚豔,想要她妒忌。

再會於畫船之上,那笑鬧人生的女子,已是傷心沉醉。那一聲不平之嘆,“她是個人啊!”那夢魂中,悵然地呼喚:“奕霖”縱冷心如他,也在不經意間,悄悄柔了一縷心緒。那之後雲居的相處,短暫得屈指可數。陪他們一起歡笑,爲他們日扶瑤琴夜歌舞,這其間有幾分做戲、幾分真情,他懶得分辨。

山海湖城變亂的前一夜,雲鳳弦終於揭穿了他,爲的,竟只是不想讓他也涉入這一場變亂、這番劫難。這樣的天真,這樣的愚蠢,他笑之諷之,卻在脫身而去之後,按兵不動,絲毫也沒有趁亂取利之意,然後,水柔皇帝的詔令傳到了。他還記得自己冷靜地看完密令,從容地召集屬下,周密而細緻地謀劃,沒有絲毫猶豫,絕無半點遲疑。

像他這樣的人,從來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他看着雲鳳弦在知道古奕霖斷腸之後,眼神黯淡下去。然後即刻強作歡笑的繼續說笑,他也便不加點破地談笑周旋。他們都當做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卻又清楚地知道,曾經在雲居說笑無忌,縱然彼此防範,卻依舊一同歡笑的歲月,再也不會回來了。

明月關中,他親手燒燬糧倉,斷絕了明月關將士最大的支持。致使連場血戰,無數風靈將士血染疆場。那人顫抖卻固執地立在高高的城牆上,暈血而懼高的少女,在血泊中的最高處。堅持着守護她那依舊天真的執着。只是,用堆山填海的死亡和鮮血所劃下的鴻溝,從此將再也不能逾越,再也無發彌合。

大船中的再次交鋒,他出手無情,她暗藏毒針,到最後,她語出至誠,勸他保重自身。他一笑而去,卻又留下暫時解藥。

只是雙方都心知肚明,看似彼此顧念舊情,互放一馬的舉動,不過都是無可奈何之下,彼此下臺階的方法。便是那柔情、那寬容,也不過是攻心之策,彼此留下一個虛僞舊情的假象罷了。

恩斷義絕,仇深似海。

他令她淪落至此,他也爲她受盡苦難。他使她倍受折磨,他也因她傷痕遍體。

一切,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可是水忘憂卻不明白,自己爲何在得知雲鳳弦的真實性別之後,仍然替她隱瞞至今,就連水柔國的太后,他都不曾說起這個真相。若是這個真相暴露在人世間,那雲鳳弦可還有生還的機會……水忘憂只知道,他對雲鳳弦已經下不了毒手,他可以逼她,可以對她下毒,卻不能把這個驚天秘密說出口。

或者,在那個看似輕淺的親吻中,他水忘憂已經不能對雲鳳弦做出如此毒辣的事情。如今,水柔國的皇帝,卻讓人告訴他,一切的一切只是出於他的私念,並沒有什麼讓水柔國上下值得研究的深意,他除了冷笑,也只能冷笑……強國易求,強主難尋……

“你是不是每隔兩日就要入宮,爲雲鳳弦獻舞?”

水碧凝一怔,方道:“是。不過,炎烈國的皇宮高手遍佈,防衛森嚴,我雖時常入宮,但除了規定的略線,輕易也不能亂走一步,實在沒有任何可以把人擄出來的機會。”

“後天,我代你入宮。”水忘憂語氣輕鬆平淡,仿似閒話家常一般。

蘇碧凝卻是心間一凜:“水公子,皇上已經傳令……”

“你放心,我不會令你爲難,我只是去見見她而已,並無違背皇上的旨意的意思。既然皇上關心體貼,讓我放下一切,回國養傷,我自是要回去的。”水忘憂的脣角微微上揚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我也該回去,問問皇上,有多重大的一個私人問題,值得我水柔國在風靈國的暗棋盡失,精英皆喪,白白便宜給炎烈國,一個這麼重要的籌碼。”

他一點也不曾掩飾語氣中的森冷殺氣,蘇碧凝只覺驚心動魄:“水……水公子……那……那畢竟……是皇上。”

水忘憂冷笑:“那又如何?只怕他自己都還不記得,他是我水柔國的皇帝。”

蘇碧凝想要努力勸幾句,但生平從不曾見,在最大逆境中,也笑意從容的水忘憂,動怒至此,只覺手腳冰涼,舌頭打結,就是想說話,也膽怯心虛不敢言。她努力想看清水忘憂的表情,可是黑暗中卻一無所獲,只聽得清清冷冷的笑聲在黑暗中響起,令她無由地全身發寒,手腳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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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日後,京郊三十里處,大隊人馬,棋杖鮮明,在管道上徐徐而行。

最精銳的炎烈國車隊,團團圍繞,小心地保護着由三百人組成的風靈使臣團。而高路馬上,負責指揮軍隊,並陪同風靈使臣的,正是將雲鳳弦擒獲的燕將天。

嚴恕寬作爲正使,卻似乎心情並不愉快,也一點不想強裝愉快,一路行來,對於燕將天的殷勤問候,從來只是淡淡點頭應付。

倒是作爲副使,以及隨護武官的莫火離和燕將天有說有笑,交談甚爲愉快。這一路相伴而來,燕將天爲他們指點山水,講解炎烈國風土人情,莫火離報以看似無比真誠的道謝,閒時也講些風靈國逸事,二人看來倒似十分投緣一般。誰能看得出,這是一對彼此交鋒數十次,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剝的死對頭。

相比上位者莫火離的靈活交際手腕,對士兵不可能要求太高,所以隨行一干明月關軍士,幾乎人人都對燕將天怒目而視,個個做出恨不得吃人肉、喝人血的表情。雖然四周圍滿炎烈國的軍隊,雖然料到他們不敢造次,但是每天被這樣過分熱情的目光洗禮,還要帶着笑容同兩位大差官員說說笑笑,對於人類精神來說,可真不是一般的考驗,就算是燕將天,也常會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猛擦一把大冷天冒出來的汗水,暗中哀嘆自家皇上分配下來的好差事。

眼見京城快到,自己的責任就快卸下來了,燕將天只覺心頭一派輕鬆,真恨不得快馬加鞭,趕回城去纔好。

在笑聲中,前進的隊伍加快了速度,很快就可以看到前方如雲傘蓋,接天儀仗,隔得老遠,迎賓的禮樂聲,已遙遙傳至。

莫火離與嚴恕寬不覺又互望一眼,淡淡的眼神交遞中,已交換了只有他們才聽得懂的話。

“炎烈國的人的表面功夫做得到真是十足,就不知道,他們會在第一時間,舉行朝會,讓我們呈上國書,還是由炎烈皇帝先私下接見我們?”

“不管是公開見,還是私下見,我們的國書,想必會讓炎烈國皇帝大吃一驚的。”

嚴恕寬幾不可爲人所察地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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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靈國的使臣已經到了京城,臨三殿下令奴才來轉告這個好消息,請鳳翔公子和鳳夫人耐心等待,相信近日必有轉機。”

雲鳳弦平靜地點點頭,也看不出什麼歡喜之色來。

古奕霖淡淡笑道:“我們知道了,你們去吧!”

兩名傳話太監,施禮告退,退出雲居老遠,方纔忍不住,低聲議論起來。

“這兩個人到底怎麼回事,臨三殿下爲了他們,連心都操碎了。他們倒是好,一個謝字也沒有。”

“說是貴人,可是又被皇上關起來;鬧出那麼大的事,說是罪人,雲居這裡的下人卻一個也不許怠慢。聽說上一批人,就是因爲服侍不力,全被打死了。”

“聽說沒死,不過,也打成了半死。管他死沒死。反正這倆人嚇壞了,聽說在雲居里,連話都不敢再和下人說一句,能避人就避人。雲居僕從如雲,卻總被勒令躲得遠遠的。”

“這日子過的,可比坐牢還慘。”

“說他們慘,也有他們灑脫的地方,記得剛纔接見我們嗎,那兩人桌子底下的手,一直握在一起不鬆開,真當我們是瞎子呢!”雲居外,僅二人可聞的嘀咕聲,漸漸遠去。

雲距裡,古奕霖低聲道:“小叔有經天緯地之才。既然派了人來,必有用意,或者真有巧計,助我們脫困呢!”

雲鳳弦微微一笑,算作認可。只是她笑容雖極力歡喜,卻終究有些無力。

古奕霖心頭一陣傷楚,難過的說不出話。自雲鳳弦被衛靖臨救回來,他在她昏迷後,守護在牀前,直到她醒來。他們之間,既沒有訴過苦,也沒有問過苦。他沒有問雲鳳弦,那些黑暗的日子是怎麼過的,這一身大大小小的傷,是因何而來。

雲鳳弦也不問他,那段爲她而日日憂急的歲月是如何熬的,那因爲她內傷不調,氣息不順,而時時過分煞白,或過於潮紅的臉色到底爲何而生。不問,不是不關心,而是因爲,有的傷口太深,有的痛楚太重,以至於害怕去碰觸,只好強作漠然,彷彿什麼都不存在。

只是,雙方誰也騙不過誰。總是隱約顫抖着,不肯放開他手的雲鳳弦,夜晚必要點了滿室燭火,才能安睡的雲鳳弦,稍有動靜,就會滿身大汗醒來的雲鳳弦。以及每一個夜晚,驚醒之後,都可以看到的那雙憂愁焦慮的美麗眸子。

多少個夜晚,他都不能入睡,必得在裝睡哄她入眠之後,才悄悄睜開眼,癡癡望着她,知道這時,才能夠確認,她回來了,直到這時,纔敢這樣不錯眼地凝視她,唯恐再次失去她。

雲鳳弦不曾說,若不是因爲古奕霖,她不會再黑暗中瘋狂得那麼快。古奕霖從來不提,爲了雲鳳弦,他多少回瘋狂般試圖與最強大的敵手拼命。

古奕霖不會說,他是怎樣在萬般無奈後,求衛靖臨不要把雲鳳弦一個人留在黑暗中。雲鳳弦也不會說,她在得到慰藉之後又是如何竭力推開,請求衛靖臨去勸解隨時會被焦慮折磨至發瘋的古奕霖。

曾發生的點點滴滴,誰也不曾忘懷,只是誰也不敢提起。衛靖臨一次也沒有來看他們,他們也沒有對人言及安樂。前方明明擺開猙獰的陷阱,當事的三人,誰也不想認命,誰也不願屈從,那樣竭力地掙扎、無力地抗爭,心頭卻分明知道,逃不脫,避不去,已定的命運無法改變。

對雲鳳弦來說,無論哪一種選擇都是一種虧負,對於古奕霖來說,無論雲鳳弦作何選擇,他都已經沒了立場去贊同,或阻攔。於是,即使是最恩愛的夫妻之間,也只剩下了強顏歡笑之後的沉默。即使他們在最後也不肯放開彼此的手,卻終究連最簡單的談話,也都有了顧忌。

“是我的錯,也許,從明月關一役開始,我的決定,就是最天真,最可笑,最瘋狂的錯誤。”閉上眼,雲鳳弦終於叫出一次心聲。在黑牢之中,她有多少次自嘲自諷自瘋狂,縱然被衛靖臨的關懷救醒,但那曾經萌生的陰冷念頭,卻還是牢牢紮在心間,再也不肯離去。

古奕霖微微一驚:“鳳弦……”

雲鳳弦微微一笑,笑容在清晨有些陰冷慘淡的陽光中,顯得異常詭異:“奕霖,你知道嗎?人人都以爲,我是爲保護明月關而自陷絕地,人人都以爲我是爲了風紫輝才一心要到炎烈國來,風紫輝身處困境還時時顧念我,明月關從將軍到士兵,都對我感激莫名,可是,只有我自己才知道,我是爲了自己的私心,爲了我一個瘋狂的、想當然的念頭。才用風靈國,用我自己,甚至,用你來冒險。來賭一個未來,來賭我後半生的……”

“雲鳳弦。”古奕霖厲聲打斷他的話,眼神中的嚴厲,令得雲鳳弦驚震。

直到雲鳳弦停止那瘋狂的述說,古奕霖才輕輕道:“我不管你是爲了什麼,只要你在做決定之後,不拋開我,走到哪裡,都記得讓我在身旁。便是最好的‘丈夫’了,其他的,我不在乎,我只不過,是你的‘妻子’罷了。”

雲鳳弦不錯眼地望着古奕霖,眼神裡隱隱的瘋狂、深深地悲痛,漸漸沉寂下去。她輕輕地說道:“奕霖,我是不是真的錯了,我以爲放開權力,可以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地走開,卻忘了,沒有權力,只能任人魚肉,不但救不了自己。甚至保護自己所珍惜的人。我早就應該放棄這可笑的癡狂執着,站起來,竭盡全力去把握些實實在在的東西。”

古奕霖微微皺眉,“鳳弦,這裡是炎烈皇宮……”

這樣的念頭,這樣的話語,實在不宜被炎烈國王的耳目聽去。

雲鳳弦朗笑一聲:“怕什麼呢?被聽到了有什麼關係,炎烈國皇帝要的就是這樣我的我啊。我若無所求,他也無從下手,我若有所念,就有可能和他合作,他就可以打出風靈皇帝的大旗來擾亂風靈了。當然,作爲報答,我也可以得到很多實際的利益,各取所需,有什麼不好?”

古奕霖心中微驚:“鳳弦,你……”

雲鳳弦微笑着搖搖頭:“奕霖,還記得,在明月關中你曾對我說過的,一統天下的話嗎?”

古奕霖微微點頭,回想當初,那一番話,實是不知天高地厚,可笑至極點。

雲鳳弦卻綻開一個有些陰冷的笑容:“我一直沒有回答你,你覺得,從現在開始,不算太晚吧?”

古奕霖猛然站起:“鳳弦……”

雲鳳弦笑笑:“我倒也不是自大至此,真以爲自己是救世主,不過,從現在開始,利用我的身份,一步步去獲取權力,一點點去奪取利益,既能保證我所在乎的人不受傷害,或許將來,也真有機會,去救助天下呢?再不要諸國相爭,再不要死傷遍地,再不要有屠國滅城的慘事,這些,不好嗎?”

她微笑,那樣坦然,那樣平和,卻讓古奕霖覺得有一股寒氣從心頭涌向四肢百骸。當初,這是他的願望,爲什麼如今,卻只覺心冷身冷。他心頭莫名地一酸,澀澀地開口:“鳳弦……”

這一次,他依舊沒有機會說完他要說的話。

外間傳來下人一聲傳報:“公子、夫人,舞者蘇碧凝到了。”

雲鳳弦與古奕霖,即刻交換了一個眼神,雲鳳弦眼中的孤寂陰冷盡去,古奕霖也渾若無事地坐下。

“快請她進來。”

經歷了黑牢之困、火樓之險的雲鳳弦,不可能有心情再去欣賞歌舞,就算是九天仙女的歌舞也一樣。只是,偏偏蘇碧凝不一樣。

雲鳳弦還記得,當初與水忘憂在影湖底的對話。

“在各國最強大,或最繁榮,或最適宜爲軍事要衝的地方,都會有水柔國的人收集情報。而青樓往往是消息交流最多的地方,名妓交往的大多是達官貴人,面對美人,男人往往會脫口說出最機密的話。所以,山海湖城內名妓琥珀,成了我的分身之一。”

“分身之一?”

“是,我不必妄自菲薄,像我這樣的人才,並不多見,如果只爲了山海湖城一地而浪費光陰,大可不必。我有很多身份,或青樓名妓,或一代才女,或名門閨秀,或江湖俠女,俱都交遊廣闊,地位絕對不低。”

“你怎麼可以做到分身於四方天地呢?”

“這並不難,我有一羣分身,容顏、氣質,與我都有九分相似,在略加化妝易容,便可以替代。”

雲鳳弦可以肯定蘇碧凝是水忘憂的身外化身之一,基於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而如今雲鳳弦最大的敵人是炎烈國皇帝這一事實,雲鳳弦需要一個可以讓蘇碧凝經常接近自己,以便必要時和水忘憂通訊息的理由,所以,並沒有拒絕衛靖臨的好意。

爲了不致使蘇碧凝的來訪顯得突出,其它的歌舞樂工,他們也沒有拒絕。在外人看來,雲鳳弦夫婦依然是無心欣賞歌舞,只不過是不忍拂逆衛靖臨的一番好意罷了,誰又能猜得出,這其中隱伏的心機來。

廳門前,一個絕世佳人乘着陽光,徐徐而入,一身式樣簡潔的清麗衣飾,被陽光籠上耀眼的金環。他佇立在燦爛陽光中微笑施禮,“拜見鳳翔公子、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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