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洃和玉中的左右護持下,雲鳳弦離開靈堂。
本以爲在後院我一處清淨院落休息,沒想到,二人還是一直引着雲鳳弦走好長的路,重又回到昨晚還是殺人現場的秀月樓。
雲鳳弦挑挑眉,沒有說話,只默默看他們的動作。
空洃和玉中最後推開了連通密室的幽貢曲臥房。
雲鳳弦微微一笑,走進臥房,然後看向空洃和玉中:“有什麼事,說吧!”
空洃面露敬佩之色:“主人知道我們有話說。”
“我只是知道,要接手化血堂這麼大的組織,絕不是一個晚上,接見幾個人這麼簡單的事,幽貢曲能牢牢把化血堂控制在手上,應該有他自己的方法吧!”
空洃點點頭,平靜的目光裡泛起一絲漣漪,“主人明見。”
雲鳳弦微嘆一聲,她對於空洃這種恭敬的態度,恭維的語氣,實在太不習慣。自從她主持雲昱風大婚之後,也很少有人用這種態度來對她了。
空洃微一遲疑,玉中看了看風紫輝和鳳雪彥。
雲鳳弦自己雖不在意,卻知這兩個人,是絕對不肯在外人面前,暴露化血堂至高秘密的,所以並沒有立刻反對。
鳳雪彥臉上露出憤憤之色,顯得有些不太甘願。
風紫輝信手拍拍他的肩膀,自己出房去了。
鳳雪彥對風紫輝敬若兄長,有他的暗示,就算再不甘願,也只好苦着臉的退出去。
雲鳳弦看得幾乎笑出聲來。
房門關上之後,空洃走到幽貢曲的臥牀上,掀開被子,俯身不知在何處東摟西摟幾下,立刻翻起一大片牀板,露出裡頭小小洞天。
雲鳳弦等了一會兒,見沒有什麼明刀暗箭的從裡頭射出來,這才靠近過去,探頭去看。
牀底下僅有七八個箱子而已。
“主人可知,這裡藏的是什麼?”
“還能有什麼?”雲鳳弦不以爲然:“無非是些不公開的財款、人脈和筆記而已。”
空洃與玉中同時露出震怖神色,不解雲鳳弦哪裡來的神機妙算。
對於雲鳳弦來說,是再容易不過了。化血堂其實就是披着兒狼皮的羊。它要控制下屬,當然要用毒藥。另外安排一些隱線力量,以備不時之需,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
她這般信口道來,卻真的把這兩個幽貢麴生前的貼身心腹震得目瞪口呆。
空洃愣了一會兒,才俯身從牀下抱起一個盒子,雙手高舉到雲鳳弦面前:“請主人驗封。”
雲鳳弦細看那箱子,應該是鑰匙孔的地方,只有一個圓形的洞:“如何驗封?”
“這幾個箱子都是前主人請巧匠製作,必須用化血寶玉當做鑰匙,才能打開。並且爲防有人偷取化血寶玉,暗中開箱,每個箱子裡,都有三根頭髮,發上塗了遇風即燃的膠磷,只要一開箱,就會立刻燒着。這就是另一種封存標誌,主人開箱後,若看不見燃燒的頭髮,就證明,這些箱子以前曾被其他人打開過。”
雲鳳弦點了點頭,隨手把化血寶玉放在圓形特製的鑰匙孔上,果然聽到機簧之聲,箱子蓋猛然彈開,箱內三點淡淡的磷火,一閃而過。
這麼微弱的火光,不會讓人錯眼看不見,卻也絕不會燒傷盒內的任何東西。
箱子裡果然是大大小小紅紅綠綠,各色的瓶子。每隻瓶子上都貼了個標籤,述說着它們的歷史。
雲鳳弦隨手拿起幾瓶來,看一看,又放回去。最後取出放在箱子邊上的一個小冊子,翻開一看,冊上細細說明了每一種藥的用法、配法,以及哪些人使用哪些藥,要隔多久給一次藥,怎樣用藥控制下屬,等等等。
雲鳳弦一目十行地看過去,信手把冊子往箱子裡一扔,搖了搖頭,把小箱子蓋上。也不等別人拿,她自己俯身,再取出一個箱子,如法炮製地打開。
這隻箱子裡是各種各樣的冊子,有的和外堂給他看的那些化血堂弟子名冊一模一樣,有的則記載了一些據說不列入正式名冊的人名,每個人的所在處,每個人的聯絡方法,每個人的身分、武功、能力,各項資料。
第三隻箱子裡,記載着所有化血堂地位稍高之人的詳細資料,詳盡到,連他們在牀上做夢說什麼話,與美人歡好喜歡什麼姿勢都一清二楚。其中,自然包括了很多人的長處和短處,弱點與破綻,以及許多可以挾制他們的方法和理由。
雲鳳弦搖搖頭,打開第四隻箱子。
這隻箱子裡,記錄了化血堂外的資料。山海湖域所有有名有姓的人物,不管是士農工商,全都沒有遺漏,甚至整個風靈國的各處江湖勢力,各種官方力量,大多鉅細靡遺的有記載,其中還包括了許多大人物的隱私密事。見不得光的醜事,不可爲第二人知曉的隱事,居然在這裡,全都一一記錄。
第五隻箱子裡是與所有官員、各方顯要、各處勢力老大的來往記錄,一筆筆的錢款來往,數目頗爲嚇人,怪不得一個半公開的殺手組織,可以弄得這麼風風光光,原來私底下打通了這麼多的關節,錢的確是萬能的。不過,暗中把這些款項全部記錄得這麼清楚,只怕那些收過錢的大人們,以後難免受制於化血堂。
雲鳳弦微微冷笑一聲,打開了第六隻箱子。
這隻箱子裡,是化血堂所有暗殺生意的記錄。雲鳳弦微微翻看了十幾頁,已是滿身冷汗。
原來一片輝煌光明的背後,有那麼多陰暗污穢,原來那麼多道貌岸然的人背後,是多少血腥殺戮。那麼多浮華富貴,那麼多道德文章,也蓋不住一張張人面下的禽獸心。
小小几本冊子,記載着二十多年的暗殺史。這二十年來,這個殺手組織,到底暗中推動了多少事,在它的幫助下,倒下多少高人顯貴,又崛起多少強者豪富。
只粗粗一翻,光山海湖城一地,竟有一大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和化血堂做過生意。
原來,這裡的繁華昌盛的背後,也有這麼大的死亡陷阱。
可是更讓雲鳳弦感到心寒的事,是這小小几本記錄冊,有多大的價值,多大的力量。表面上,幽貢曲只是殺手頭目,這只是他的記賬冊,在另一方面,他卻是抓住了無數大人物的要害命門,如果用這東西來威脅別人爲自己做事,最後會有什麼樣的效果?
怪不得化血堂武力不如和道盟強大,財力不如帝遠遜之龐大,地位不如官府顯赫,但各方面勢力無不讓他三分,忌他三分。這人要真狠下心來,足可以把半個風靈國的天給掀翻了。
雲鳳弦越看心情越是沉重,最後啪的把箱子關上,再無心去打開其他的兩隻箱子。
她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轉頭,往房門處走。
空洃喚道:“主人,要不要另設箱封?”
“設什麼箱封?”
“確保不會有人在主人不知道的情況下,打開箱子,偷看秘密。”
“除了你們兩個,也許根本沒有人知道這些箱子,以及打開的方法,我還要防什麼。”
玉中朗聲道:“正因爲如此,我們才更要避免嫌疑,清主人另設箱封。”
雲鳳弦冷笑一聲,搖搖頭:“不管多好的機關都會被破解,東西藏得再隱秘,也會被找到。靠這些外在的有形之物,控制天下人,到底有什麼意思。幽貢曲一世之雄,不知是否晚晚睡得着覺,天天睡在自己的寶貝秘密上,不知是否夜夜怕人奪他權柄,推翻他的地位。這樣,就算地位高到當皇帝,又有什麼意思。真有高飛九天的雄心,也該靠自己真實的力量,展翼而飛,用自己的心,折服別人的心,真正的強大,藏在心中,又有誰可以奪走偷去。”
她說完打開大門,大步出去。卻把兩個被她一番話震住的人,扔在房裡,動彈不得。
雲鳳弦大步走出房外,卻又大聲扔了一句話進來:“今天下午,我要所有管事人員,都到議事堂來見我,還有影部、暗部、地部、天部的殺手,通通來見我。”
空洃一怔,急忙追出來道:“主人要見各處管理人,也是應該的,只是,四部殺手,人數太多,主人一次性全部召見,只怕不妥,有什麼事,完全可以讓屬下層層傳達。”
“這件事太大,我不放心,我交待的事,如果有心人不按我的吩咐辦完,會損及許多人的利益,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親眼見到他們。”
“可是……”
雲鳳弦冷眼一掃,淡淡道:“我記得,我纔是化血堂的主人。”
空洃一怔,止步垂首,低聲道:“是,屬下領命。”剛剛還很威風的雲鳳弦,此刻把手擡起來,打個大大的呵欠,沒形象的伸個懶腰:“累死我了,拜託,找個安靜的地方讓我睡覺吧!我有兩天沒沾枕頭了,再不睡我就死定了。”這幅怠懶模樣,把除風紫輝外的所有人,看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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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已過。
雲鳳弦眼前,就已經來了一堆又一堆的殺手。
剛從被窩裡鑽出來的雲鳳弦,眼睛不由得瞪得越來越大,什麼惺忪睡意,都飛到九霄雲外去了。
一般人心中的殺手,基本上有着永遠不變的職業打扮。要全身黑衣,蒙着黑巾,眼神冰冷,從各個陰暗的地方冒出來,同黑暗和罪惡連成一體。
但事實上,她眼前的這些專職殺手們,只有一半的人,穿着公認的殺手式職業套裝,把面目矇住,明顯是四部中,必須嚴密隱藏身分的影部和暗部。另外一半人,即天部和地部的殺手,全都毫無職業道德地打扮成各種模樣,晃花了雲鳳弦的眼。
客棧夥計、茶館小廝、街邊賣餛飩的胖大嫂、挑着擔子滿街走的貨郎;手捧書冊,言必聖賢的讀書人,一手算盤,一手毛筆的賬房先生;劍眉星目的英俊男子,美麗輕靈的明麗女子,更是一大堆,鶯鶯燕燕,風姿萬千。
雲鳳弦粗粗一眼掃過去,居然看到一大堆熟人。
“福伯,怎麼是你?”
在帝遠遜送給雲鳳弦的莊園裡,每天打掃房間,清掃地面的福伯,臉上沒有了往日慈祥和氣的笑容,而是規規矩矩施禮,道:“拜見主人。”
“趙大叔,你每天賣給我的包子,不會有毒吧?”
在雲鳳弦舊居門口,天天叫賣熱呼呼香噴噴小湯包的憨厚大叔,略有些狡黠地笑一笑:“主人你說呢?”
“啊呦,小嫣兒,你你你……”雲鳳弦伸手指着在那段雲鳳源帶着她滿城裡荒唐胡鬧的日子裡,曾多次在他膝上懷中,陪酒嬉戲的美人,簡直說不出話來。
小嫣兒用香噴噴的絲帕掩着脣,笑道:“主人好久沒來找過嫣兒了,真叫人想得慌呢!”
雲鳳弦作張作智兩眼一翻,做個要暈過去的表情。
下頭一陣笑聲,明顯大家都很享受雲鳳弦大吃一驚,手足無措的樣子。唯有天下最瞭解雲鳳弦的風紫輝,微微挑了挑眉頭,素來知道這個傢伙,小事糊塗,大事其實比誰都看得透,這一回七情上臉,唱作俱佳,演一個不經風雨,不懂江湖險惡,只是運氣好,莫名其妙接掌大門派的傻子,還真有幾分像。
恰巧雲鳳弦側頭看他一眼,見到風紫輝眼神有異,笑嘻嘻看過來,滿是笑意的眼神裡,明明白白寫的是“你不知道扮豬吃老虎,是件很有趣的事嗎?”
風紫輝眼也不眨一下,對她的眼色不加理會。
雲鳳弦無趣地摸摸鼻子,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下頭一干殺手身上。
化血堂的殺手,怎麼三教九流,無一不缺。其中甚至還包括了帝家商號的掌櫃,和道盟的教頭,甚至還有府衙裡的大廚,身分最高的那位,居然是山海湖城中的響噹噹正四品的朝廷命官。
光這些在自己人中露出身分的殺手已這麼複雜多變了,那影部、暗部,堅決不讓外人知道身分的兩組人,細查起來,豈不更加可怕。
雖然並不算出人意料,雲鳳弦還是覺得頭有些疼,暗中嘆了口氣,又要裝模做樣,拿起架子對空洃道:“昨夜,我只是草草見過一些人,什麼都還不清楚,你來爲我慢慢介紹吧!”
“是。”空洃領命之後,便一一爲雲鳳弦細細介紹。
隨着他的指點,一干大人物,也一一對雲鳳弦施禮。
負責化血堂所有酒店生意的右老頭,乾巴巴瘦小小的身子,拎個旱菸袋,怎麼看,怎麼像個鄉下土老頭。實際上,山海湖城內最大的十處酒樓,有三處是歸他管理,其他較小的酒樓茶莊,更數不勝數。這城中的豪富貴介,也無不與他熟識。
掌理青樓妓館生意的素娘,年已三十許,風姿卻還頗爲誘人,盈盈施禮,暗香頻送,這般柔媚之態,說她打理青樓倒也罷了,居然在同一時間,還以鐵腕手段,掌管着山海湖城內的十二家賭館,以及這裡之外,分佈各地的三十二處賭場。
管理錢莊糧號的趙大掌櫃趙柏年,比其他人正常許多,略顯肥胖的身材、華麗的衣飾、虛僞的笑容,倒還的確是怎麼看,怎麼像個標準商人。
負責綢緞莊的年輕管事迪平地,眉目英悍,眼神裡有着獨屬於青年人的激越光芒。
掌理車馬行的是個看起來連路都有些走不動的老太太,拄着柺棍,一步一喘氣,一句話也要頓三次。空洃只簡單地稱她爲成婆婆。
其次就是管理各處殺手的五風使、五行使。玉中和空洃,爲五風、五行之首,時常在幽貢曲身旁服侍,爲他傳達命令,替他管理各處來往消息。
而直接管理殺手的是四獸使。兩男兩女,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青龍年紀不過二十六七,應對進退,沉着冷靜,卻似七十多歲的老人。
白虎年紀稍長,沉默寡言,從進廳來,除了拜見主人之外,沒再說一個字。
朱雀和玄武是年紀相若的漂亮女子,估計當殺手,美女佔的優勢大許多,所以幽貢曲才特意訓練了這麼一批美女。
五靈使是五個中年男子,風靈、水靈、火靈、金靈、木靈。每個人都長相平凡得找不到一絲特徵,擱人堆裡就找不着了。這樣的長相,最容易混跡於世人之中,也易打探消息,怪不得由他們來負責情報部門的運作。歸他們管理的影部和天部,主營情報蒐集,兼職刺殺,偶爾和四獸使控制的暗部、地部搶槍生意。
雲鳳弦聽着空洃的介紹,對每一個點頭,說兩句無聊的場面話,好不容易一一把重要人物見完,腦袋也點得幾乎要掉下脖子來了。幾乎下頭每個人都帶來了名冊、賬冊和一大堆的書冊,一聽空洃點到自己的名字,說一聲拜見主人之後,就捧出來,等着雲鳳弦翻看。
很自然的,新官上任,當然要清查整個化血堂的下屬啊!
雲鳳弦現在見到這種東西就頭疼,也不說不看,只擺擺手,讓空洃收到一邊,口口聲聲說是以後有空,再認真來看。總算所有的大人物們都見過一遍,雲鳳弦勉強還可以報得出來每個人的名字,記得住每個人的職司,不再像昨晚那樣,根本什麼也沒弄明白。
至於四部之中,身分較低的殺手,則無法一一報名相見,雲鳳弦只是和四部的九個首領見見面,點點頭,“大家好,呃,現在化血堂由我負責,以後還請多多關照。”然後她就閉上了嘴,把那些提着一顆心等她回顧過去輝煌業績,感懷幽貢曲英雄生平等,弄得可憐的一顆心懸在半空,不上不下,足有好半天。
雲鳳弦咳嗽了一聲,清清嗓子,揹着手站起來,目光往四下一掃。
重要人物,全站在大廳裡,而兩三百名殺手,大廳裡站不下,都在外頭院子裡。好在整個秀月樓已經裡三層外三層,設了重重防衛,不會讓任何人偷偷過來窺視,否則化血堂全部的實力,就都讓人家給看進眼裡去了。特別是這幾百名殺手,在江湖上大多寂寂無名,論武功,也未必是一流的身手,但是三教九流,各方勢力,各處地盤,都有適合他們身分的存在,都有他們的影子來去自如。正是因爲到處都有化血堂的勢力滲入,任何人都擔心身邊的親信故友,搖身一變成了化血堂的殺手,一劍刺來,這纔對化血堂極爲忌憚,處處客讓。
如果這些人的身分完全暴露,那整個化血堂可能在一夕之間瓦解。
就算幽貢曲執掌化血堂二十年,這樣把所有可以召集到的殺手,一日間全召到面前來的事,也不過六次而已。每次都是因爲一場可能對整個武林格局造成大震盪的行動,每次大召集之後,幾乎都有兩三個幫派、三四股勢力, 地全部消失。
這次雲鳳弦才上任半天,就把人全部召到面前,真讓人不知道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所有人都提心吊膽,暗中做出各種設想,打好各種腹稿,做足各種準備,就等着雲鳳弦一聲令下,他們也好選擇是從命還是抗辯。不管怎麼樣,像雲鳳弦這種來歷不明,毫無資歷的新主子,是很難讓他們真心臣服,乖乖聽話的。
就連沒什麼江湖經驗的風雪彥也感覺到廳裡廳外,不自然的氣氛,和許多人貌假恭敬的神色底下,若隱若現的不以爲然。
空洃和玉中心中也是無比沉重,誰也不知道雲鳳弦打什麼主意,但是如果真起什麼風波,他們就要想辦法壓制下去,確保化血堂內部的穩定,絕不給其他各大勢力以可乘之機。
雖然他們都是幽貢曲貼身之人,到底還年輕,並不曾真正獨擋一面,力壓羣雄,面對這種龐大的壓力,讓他們暗中冷汗溼衣。
雲鳳弦本人卻好像完全沒有考慮這些事情,她笑嘻嘻地走到長長的桌案前,對衆人道:“我請你們來,是有幾件事要宣佈。”她頓了一下,滿意地看到所有人都擡起頭,聚精會神地看向她。
“第一,暫時,化血堂停止接行刺的生意。”
沒有人有異議。
五獸使的朱雀第一個贊同道:“前主人剛剛亡故,兇手還沒有找到,本堂尚處於危機之中,的確應該暫時停止接生意,待一切安定之後,再恢復原狀。”她開了個頭,其他人自然連聲贊同。
雲鳳弦點點頭:“至於什麼時候恢復接生意,還是乾脆把整個生意給斷掉……”
“主人,你要把生意斷掉?”青龍驚得完全不顧上下之分地把雲鳳弦的話給打斷。
一片的驚呼聲此起彼伏,喧譁聲、低低的交談聲,不絕於耳。
“你們都是老江湖,都是化血堂裡有頭有臉的人物,走出去,跺跺腳,也能讓山海湖城晃一晃的人,拜託拿出點氣質啊!定力啊!從容氣派來好不好。別表現得像一幫小人物似的。”雲鳳弦擰了擰眉頭,對於他們此時的表現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空洃靠近過來,低聲道:“主人,化血堂是以殺死起家,雖然今年來廣做生意,但收益最多的還是殺手,也正是因爲我們強大的武功,和神出鬼沒的殺手力量,才讓我們可以在這裡立足,成爲這裡最強大的一股勢力,如果……”
雲鳳弦笑着搖搖頭,淡定地道:“我只是說也許,又沒有說一定,好吧!我答應你們殺手的生意不會禁止,不過,以後我會根據情況,加些規矩。雖說生意重要,不過,化血堂弟子的性命也重要。我看過化血堂接生意的記錄,還有四部弟子行刺的實錄。發現,你們常爲了打出名聲,或獲得巨利,而接下非常艱難的工作。爲了殺一個人,往往要犧牲十幾個人。從現在開始,這種得不償失的生意,是絕對不能做了,有機會,我會好好教導你們,什麼叫做零傷亡。”
看到下頭一幫人,聽得一愣一愣,雲鳳弦心理上有了極大的滿足:“還有,二十年來,前後共有二百四十一人,在行刺,或探查消息的過程中失手、被抓,明明當時還活着,可是很快就變成了屍體。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們把牙齒裡藏的那些毒藥,全給我拿下來。”她的聲音傳遍了廳裡廳外,廳外的殺手羣裡一片寂靜,幾百個人站在那裡,居然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也可以聽得見,廳裡卻一片反對的聲音。
“主人,不可。”
“主人,若是如此,如何防止堂中秘密外泄。”
“主人,還請三思。“
雲鳳弦懶洋洋一揮手,對所有反對的聲音聽而未聞,繼續道:“第三條,我查看暗殺記錄,到目前爲止,共有三十二次行動成功之後,行刺的殺手,沒傷沒病,莫名其妙死掉。以後,凡是要求事後滅口的行動,絕對不許接。”她臉上忽現猙獰之色:“他媽的,就算化血堂是想求財,連自己堂下弟子的命都賠進去了,多少錢買得回來,人家到這裡,吃苦受罪,拼死拼活,也不過是爲了生活好一點,不是爲了拿命來滿足那些錢多到草菅人命的傢伙。”
不知道是因爲她的表情太兇惡,還是語氣太駭人,一時之間,下面竟沒有一個人記得要反駁她,只是怔愕地望着她。
廳外一干殺手的表情,尤其古怪。
那總是媚眼勾人,媚笑銷魂的小嫣兒,那永遠戴着一張面具般慈祥笑臉的福伯,那總是憨頭憨腦可比郭靖的右大叔,還有更多,或彎着腰,笑得一團和氣的生意人,或低着頭,對誰都恭敬的下人,或拿着書,搖頭晃腦,隨時會吟詩的讀書人,還有更多,眼神冷厲,表情冷厲的殺手們,表情忽然都有了細微到幾乎察覺不了,卻又偏偏讓整個人氣質神情發生改變的變化。
雲鳳弦全不理廳裡廳外,一干人古怪的反應,揮揮手,乘勢道:“既然這一條你們都不反對……”
別人剛起來要反對,雲鳳弦已是一口氣飛快地說:“我再說第四條。”
她一揮手,兩個瓶子向兩個方向飛出去。青龍和白虎各自躍起,一人接住一隻大瓶子。
雲鳳弦再揮手,扔出兩張紙,被朱雀和玄武一人接住一張。
“這裡兩個瓶子各有兩百粒藥丸,可以緩解暗部、影部的七蟲血毒,和天部、地部的七花迷毒。紙上寫的是配方,你們各自拿了藥服下,一個月之內,不會再出問題,再按方配藥,連服十次後,餘毒自清。”
整個世界,忽然間一片肅靜。
廳外的四部殺手,無不臉色大變,一雙眼睛,怔怔地一會兒呆呆望着雲鳳弦,一會兒直直盯着藥瓶,竟是不知該看哪裡纔好。
廳裡的人,所有的表情也在一瞬間僵化。
有人張着大嘴正要說話,忽然間失了聲,只保留着嘴張得老大的表情。有人揮着手正要表態,一瞬間,手揮到半空,僵住了。有人跨出一步,想靠近雲鳳弦發表意見,一下子,腳擡得老高,卻忘了落下來,自己還渾然不知正在表演金雞獨立。
就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把在場所有化血堂屬下的穴道,全封了一般。
雲鳳弦咳嗽一聲,雙手揹負,目光慢慢掃視衆人:“你們以爲我的意見如何?”
“主人,不可。”
“主人,萬萬不可。”
“主人,千千萬萬不可啊!”
廳裡的一干主事,終於回過神來,有人嘶聲大喊,有人跺足大叫,有人不顧江湖好漢流血不流淚的規條而涕淚滿面,有人衝動地撲向雲鳳弦,也不知道是打算抓住她痛打,還是要一掌把她打死,以圖清爽。
廳外四部殺手,原本震撼莫名的神色,卻已變得蒼白一片。有人垂首不語,有人神色黯然,有人眼望着兩個藥瓶,眼中精光暴射,有人已經開始往身上摸兵器了。
風雪彥身形奇快地攔到雲鳳弦面前,寶劍鋒芒銳利,立刻讓正衝過來的好幾個人,止步不前。
雲鳳弦袖手微笑:“既然我的前幾個意見你們都不同意,那我的第五個意見,你們想必也不會同意了。”
前幾個意見已經把大家嚇個半死了,天知道第五個意見會多麼可怕。
一大堆人異口同聲地喊:“主人,不可啊!”
雲鳳弦嘆口氣:“好吧!不可就不可,不過,這意見我想了這麼久,你們好歹讓我說出來,圖個舒暢吧!”
也不理這些人的表情,她輕輕一拍手。
風紫輝立刻從背後拾起一個箱子,擡手扔到長案上。
雲鳳弦用化學寶玉打開箱子,把一個一個的瓶子,放在長案上。
每放下一個瓶子,身後就有人或是長吸一口氣,或是忽然間失控前行幾步,或是眼中異彩連閃,或是雙手不斷互搓,中間還有骨頭的咯咯聲響起。
雲鳳弦一概聽而不聞,渾若無聲,把一箱子的藥全放好,再拿出一本冊子放上長案。這才慢慢轉身,目光悠悠一掃衆人:“這裡,是各種解藥,這邊是各種藥的配方。本來想讓各位自己選好自己需要的解藥,再拿走配方,從此一了百了,再無心事,不過,我看各位都不同意我的想法……”
“主人天縱英明,主人的決定,我等怎敢違抗。”
“主人天降奇才,無論有什麼決定,我等必傾力支持。”
“主人的話,比皇帝的聖旨還要有效三分,只要主人一開口,不管什麼事,我們粉身碎骨也要達成,何況這等小事。”
剛纔還在拼力反對的人,你一聲,我一句,搶着發表意見,一時整個廳內,亂做一團。已經有幾個人控制不住,直衝向長案。
雲鳳弦冷笑一聲。
風雪彥一劍驚天,毫不留情,當頭刺去。
他的劍法極爲精妙,這幾個衝過來的人眼中只有解藥,縱是武功不弱,一時間,也被逼得連連閃躲,狼狽無比。
風雪彥一劍得手,連環七劍,追擊過去,把衝過來的人,逼得連退七步,這才倏然收劍,又自凝立如山,守在案前。小小年紀,已是靜如處子,動如脫兔,大有高手風範了。
雲鳳弦悠然道:“各位,對我剛纔的幾項意見,有沒有意見?”
“沒有,沒有。”
“絕對沒有。”
“當然沒有。”
“主人你說的話,誰還會有意見。”
“哪個敢有意見,叫他先問問老子的拳頭。”
下面亂哄哄答成一團,雲鳳弦慢慢點點頭:“這麼說,你們是全部同意了?”
“同意!同意!”
“屬下舉雙手同意。”
“屬下全心全意全身俱屬主人,無限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