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門掌門住在房間很大,不過在擠了這麼多人之後,已經顯得狹小了。
大家在眼光都盯着牀,牀上的磷火門掌門垂首而坐,胸前一道劍痕,猙獰觸目,流出來的血,已經發黑了。
雲鳳弦一進來,看到如此情形,不自由地握了握手掌。這段日子,見了不少流血苦鬥,她的暈血症倒也好了許多,竟沒有太多暈眩的感覺,但心中反感悲涼。
並不是每個人都像雲鳳弦這樣真心爲一個人的死亡難過,儘管他們同樣震驚,不過關心的往往是其他利害相關的內容。
塵右燈第一個俯身察看了劍傷,神色有些古怪。
磷日大聲道:“空大俠,你見多識廣,可知這是什麼劍法造成的傷痕?”
空洞洞徐徐說道:“出手之人,武功高絕,一劍就震斷心脈,回天乏術。你家掌門是當場身死的,可能連呼喊都來不及發出來。”
暮春與成雪也都看了看傷口,相視一眼,神色怪異。
磷日轉而對二人道:“暮春公子,你們是名門傳人,清白傳家,說出來的話,自有分量,請你們告訴我們,這是什麼劍法造成的傷痕。”
暮春乾咳一聲,緩緩地道:“兇手劍法快而絕,並且內力奇高,應該是當世有數的高手之一吧!”
雲鳳弦早聽出不對勁,拉了拉風紫輝的衣角。
風紫輝根本不用靠近細看,只淡淡道:“這種劍法,和道盟塵右燈的獨門劍術,才能施展,從不外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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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洛大怒:“你胡說,我爹爹斷不會做這種事,你們休要冤枉他。”
“到底除了什麼事?”
東道主幽貢曲終於出現了,一向彌勒佛般的笑容也不見了,臉色少有的沉重。邁步進房,不等別人回答,一看情形,他心中也已經有了數。第一動作,也是立刻檢查劍傷,立刻擡頭,忘了塵右燈一眼。
他不似空洞洞喝暮春那麼顧忌塵右燈,但畢竟不好直言逼問,只好亂咳一聲:“這個,不知塵兄與火兄,可曾有過不愉快?”
塵洛大恨道:“你們什麼意思,一定要把殺人的罪名栽給我爹爹?”
幽貢曲嘆息一聲:“我並無此意。”
“幽先生。”磷日痛哭失聲,對着幽貢曲跪了下來:“幽先生是一方大豪,前輩高人,想必公正仗義。而今我師父,身死在這望月居內,還求幽先生給我們一個公道。”
磷星也跪下哭道:“我們得恩師撫養教誨,無倫如何,不能讓師父死得這麼不明不白。幽先生若是袖手,我們唯有拼卻一死,求個公道。”他們對這幽貢曲痛苦,也以東道主的責任逼得幽貢曲不得不管此事,又明確表白了報仇的決心,無倫仇人是多麼強大的人,他們也絕不退縮。
在場,幽貢曲是唯一可以在實力上與塵右燈對抗的人,人死在他的家裡,他不可能袖手不管。
磷火門雖然實力不如和道盟,但門下弟子也不少,民間信徒又衆,真要與和道盟結下不死不休的大仇,對塵右燈來說,實在是一樁大煩惱。
此刻誰還聽不出這二人明着對幽貢曲哭訴,暗中句句針對塵右燈。
塵洛氣怒非常,但何若知道此時塵右燈已受莫大嫌疑,若真吵得兇了,只怕有害無益,所以在旁邊低聲勸慰。
塵右燈亦知此事後果嚴重,一直皺眉,沉吟不語。
幽貢曲深吸一口氣:“二位請起,你們放心,事情既發生在我的地方,我總要給你們一個交代。此時最重要的是找出……”他瞄了塵右燈一眼,頓了一頓:“兇手,光要確定事情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你們誰最後見到火大俠?”
磷日沉思片刻,道:“昨夜,師父讓我們全部出去,那是我們最後見到師父。天亮後,師父沒起牀,我們不敢驚擾,又聽到前院有人挑戰許多高手,心中好奇,就隔着房門對師父稟明看熱鬧。師父一般的習慣,只要不說話,就是默許了,所以我們沒聽到聲音,就直接去了前院,直到剛纔纔回來。”
幽貢曲點點頭:“這麼說,事情可能發生在昨晚,到今天中午時之間了,不知各位這段時間到了哪裡去了。”
幾乎所有人的回答都一樣,昨晚在房裡,今天一上午全在前院呢!
磷日死死瞪着塵右燈:“你說你昨晚在房裡,誰能證明?”
“我可以。”塵洛急忙說:“何若也可以。昨夜我與爹爹聊天到半夜子時,之後我出了房,何若喝爹爹同居一室。”
磷日冷笑一聲,道:“親生女兒喝未來女婿做的證,有什麼用?不管怎麼樣,你就是兇手,抵賴不掉的。”
“不對,不對。”雲鳳弦忽然大聲道。
“有什麼不對?”
雲鳳弦看着磷日搖頭:“首先,這裡所有人肯定都答晚上在房裡睡覺,如果要證人的話,暮春公子夫妻互相作證,那可信否?我和空大俠手下人作證,又有多少可信度?還有望月居中,也不止我們幾個人,前院有幾百個武林高手呢!化血堂的弟子亦是身手不凡,另外還不能排除外來作案的可能性,怎能只認定塵前輩一人。這是問題之一。還有問題之二,就算塵前輩不能證明他一定睡在房裡,也不能以此認定他是兇手,在沒有確定一個人是兇手之前,這個人就是清白的,他沒有義務一定要證明自己,相反,指責別人是兇手的,則一定要拿出明確的證據來……”
磷火不等她說完,伸手一指火磷的屍體:“我師父的劍傷,就是無可辯駁的證據。”
雲鳳弦不答他,反而對空洞洞道:“空大俠,久聞你天資聰慧,十二歲開始練武,三年間,師從二十餘,每個人教導你的世間不超過一個月,就稱已經無可教。你還在二十一雖那年,自創出一套劍法,是不是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會?”
空洞洞點頭道:“不錯,鳳翔公子你……”
雲鳳弦不待他說完,回頭對風紫輝一笑。風紫輝知她心意,忽的一伸手。
他明明離着空洞洞還有四五步,這一伸手,人卻已到了空洞洞身邊。
空洞洞經驗豐富無比,在任何時候,都能在第一時間拔劍應戰。可這時竟只來得及看到白色的袍角一閃,那插在腰間,生死不離,有如他手臂的寶劍就到了風紫輝的手中。
如果剛纔風紫輝不是奪劍,而是殺人,他會有還手的機會嗎?
一時間,空洞洞冷汗溼衣,楞在當場。
他哪裡知道,風紫輝已經失去內力,只憑手法快捷巧妙,的確可以迅速奪劍,若要殺人傷人,卻力有不及。
風紫輝奪了劍,往後退去,就像背後有眼睛一般直接退出房門,一個翻身,姿勢無比美妙,已穩穩立在地上。
房中衆人不約而同,紛紛跑了出來。
風紫輝不看衆人,只是自顧自施展起一套劍法。最最震撼的人就是空洞洞,他呆呆站在樓頭,面無人色,雙眼發直,幾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風紫輝信手揮起的寶劍,卻似比他苦練二十年還要熟練。更可怕的是,一招一式,施得比他還要好上數倍。
這人甚至只是單純的演練招式,絲毫沒有動用內力,僅僅只是招式,由他手中施出來,已是震撼人心,威力無倫,如果再在劍中灌以內力,那又不知強大到何種程度。
在場高手中們也有不少見過空洞洞的獨家劍法,此時再看風紫輝施展劍法,唯一的想法就是,這套凌厲的劍法絕不可能是空洞洞自創,若說是由風紫輝傳給他的,可能性倒大得多。風紫輝於這一路劍法,運用之妙,出手之純,招術之精,當空洞洞當的師爺爺都有餘了。
就連空洞洞自己都是一陣陣恍惚,不敢肯定的說,這真的是自己自創的獨門武功了。
風紫輝一路使盡,從容收勢,氣定神閒,徐徐走到空洞洞的面前,雙手奉上寶劍。
空洞洞直着眼睛,呆呆地伸手接過,臉色神色還是木木的,腦子明顯不能思考了。
雲鳳弦暗自得意,目光一掃衆人:“各位,如果風紫輝用這套劍法來殺人,大家會以爲兇手是誰?”
所有人都被風紫輝的劍法震住,每個人都有點魂遊天外,好半天,纔有人慢慢地問:“公子這是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天下沒有真正絕對的秘密,所謂的獨門武功,到底是不是獨門,真的沒有外傳,真的無人偷學,也沒有人知道。這時尚未必真的只有塵前輩才能施那種劍法,所以不能僅僅因此而認定是他做的。”
磷日咬咬牙,恨恨地道:“如果像這位公子一樣,熟知旁人的武功,的確有可能冒出塵……”他不甘心叫塵前輩,但此時多少也被雲鳳弦說服了一點,又不好直呼塵右燈的名字,微一頓後,乾脆略過不說。
雲鳳源恐風紫輝受嫌疑,忍不住在旁邊說:“識得天下武功的,也不知風紫輝一個吧。”幽貢曲眼神微動,塵右燈眉頭一挑,空洞洞終於有點回神了。此時此刻,大家的心思,畢竟還是全放在這一樁謀殺案上的。等雲鳳弦咳嗽完了,同時有好幾個聲音響起來:“那鳳翔公子以爲現在應該怎麼辦?”
明明東道主是幽貢曲,勢力最大的是塵右燈,受害人是磷火門,但幾乎所以都被風紫輝剛纔的武功所震,風采所攝,居然不知不覺就把主動權交到雲鳳弦的手中了。
“首先,要立刻報官,人命關天,死了人,應當通知官府……”雲鳳弦開始聲音很大,說到後來,見各人神色古怪,不免聲音越來越小:“怎麼了?”
幽貢曲乾咳一聲:“江湖人的事,從來不報官的。”
塵右燈亦道:“磷火門若不能自己查出兇手,反而要依賴官府,豈非讓天下人恥笑。”
雲鳳弦一怔,然後大聲嘆氣:“不好意思,我以前一直當安善良民,規矩守法,所以完全不知道江湖人的忌諱,我已經讓風雪彥報官去了,這可怎麼是好?”
這時,衆人才注意到,風雪彥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事已至此,誰還能把雲鳳弦怎麼樣呢!
幽貢曲只得嘆口氣:“既報了官,就算了,鳳翔公子以爲,下面還應當如何?”
“不要亂動任何東西,以免毀壞了證據,弄丟了可能追查的線索。”
衆人連連點頭,深以爲然。“還有檢查屍體,查出真正的死因是不是劍傷,以及推斷出死亡時間。”雲鳳弦一本正經地說道。
“可是師父的遺體,豈能由仵作褻瀆。”磷日大聲反對。
雲鳳弦才微一皺眉,風紫輝已淡淡道:“不必驗了,死因的確是因爲劍傷,死亡世間應該是昨夜子時。”
雲鳳弦知他能耐,更相信他的眼力,立刻點頭。
其他人看向風紫輝的眼神則更加奇怪,這個人簡直已經不是人了, 不是神就是魔啊!這幾乎是每一個人心中的想法。奇怪的是,他們雖然不像雲鳳弦知道風紫輝的底細,但風紫輝只隨便這麼一說,他們立即相信,絕對不會再生出質疑之心。
“其次就是調查一切可疑的人,不要放棄所以線索,還要查一切又殺人動機的人……誰是最大的受益者……”雲鳳弦說得頭頭是道,語氣無比自信。
而別的人也都覺得她說得有理,連連點頭,本來就覺得她深不可測,現在對她更加覺得佩服了。
磷日心中一動,忽然轉身衝回房裡,大聲問:“磷月,是不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害了師父?”
“冤枉,大師兄,我只是動渏的弟子,奉命潛入磷火門偷學武功而已,憑我的武功,怎麼殺得了師父?而且昨晚我癢了一晚上,不停的抓癢,對了,磷星和我住在一個房裡,不問問他,我可曾走動過嗎?”
門外的磷日嘆了口氣,神色都一片黯然,明顯這一條線索又斷了。
“另外,根據我的經驗,如果一大羣人聚在一起,而發生了謀殺案,那這個謀殺案不太可能會是單一獨立的,最後十有八九,會發生連環謀殺案。爲大家的安全,我認爲大家最好不要分開,還是聚在一起,吃飯喝茶的時候記得試試毒,畢竟殺人的手段是層出不窮的,睡覺的時候,分出最少三個人來守夜,這三個人還必須不能屬於同一個組織,這樣才更加安全……”
隨着雲鳳弦的話語,幽貢曲神色漸漸不快:“鳳翔公子,我保證望月居提供的食物絕不會有問題,公子若是不信,自可另備飲食。”
雲鳳弦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剎時暮春也疾道:“我夫婦二人自會加強防備,想來不會有大事,用不着大家天天聚在一起。”
空洞洞跟着道:“我這人喜歡享受,不習慣大家住在一個房裡,想來大家也不會喜歡我的許多毛病。”
塵洛也連忙說:“我清清白白一個女子,豈能與你們一直處在一起。爹,我們又不是沒有地方住,我們離開這裡,回家去吧!”
塵右燈皺眉搖頭:“兇手沒有查出來,我嫌疑未脫,縱然鳳翔公子仗義執言,我也不能就此離開。只是我們要是大家一直處在一起,只恐不會太方便。”
雲鳳弦悶悶嘆氣:“算了,根據我的經驗,越是叫大家聚到一起,當事人越是各懷心思,就是不肯坦誠相對,最後只好讓兇手一一刺殺。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有死亡,不要再有不幸而已。”她搖搖頭,嘆着氣,重新走向磷火的房裡,讓後東張西望地到處看,一會兒爬得老高觀察屋樑,一會兒趴在地上仔細看着地板的縫隙。
大家的眼睛,跟着她上上下下好半天。
良久,空洃第一個忍不住問道:“鳳翔公子,你在找什麼?”
“線索。”
“什麼線索?”
“不知道什麼線索。不過根據我的經驗,殺人現場一定會留下線索,也許是一條劃痕,也許是一點灰塵,總之只要找到線索,離着破案也就不遠了。”
衆人這才明白,雲鳳弦根本就是什麼把握也沒有,純粹瞎找。開始大家還耐着性子看着他找來找去,到最後,實在沒辦法忍受這種單調的尋找,各自勸說明月等人幾句,就退了出來。
磷日等人開始也都指望雲鳳弦找到什麼證據,最後也都大失所望。磷日讓師弟磷星守着師父遺體,自己出去給師門報信去了。
雲鳳弦找了好久,衣服早就皺巴巴,滿身是灰的趴在地上,用手撐着下巴:“居然什麼也沒看到,真是沒有道理。”
風紫輝冷冷道:“就算真的又線索,你的眼睛也看不到,就算看到了,你的腦子也破不了案。”
雲鳳弦憤憤瞪他一眼,一躍而起,“你就在這裡等着吧。”她說着大步走出去。風紫輝沒說話,望着雲鳳弦離去的背影,緩緩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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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進塵右燈的房間,雲鳳弦就受到非常熱情的歡迎。
就連一向惱恨她的塵洛也感激她爲父親說話,一直笑臉相迎。
塵右燈當頭便謝:“多謝公子方纔爲我直言,替我解脫窘境,要不然,磷日等人苦苦相逼,到底是一場煩惱。”
雲鳳弦笑道:“前輩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說我該說的話,總不能看着他們冤枉前輩,不但前輩平白喊冤,將來真相揭穿,他們也會後悔莫及。”
塵右燈微笑道:“說來我也奇怪,鳳翔公子如何斷定我不是兇手呢?”
雲鳳弦笑道:“感覺吧~哈哈~~”
塵右燈臉色一變,看着雲鳳弦半天說不出話來。
就在他們兩個相視無語時,門外傳來叫聲:“鳳翔公子,官差到了。”
官差到了,發生了命案,報了案,官府派差役來,是很正常的事。只是這次來的人也太多了一點,幾乎整個官府的差役一窩蜂全來了,還帶着上千名宮兵壓陣,美其名爲維持秩序。當然少補了知府大人親自趕來,顯示一下他一地父母官,事必躬親的美德。
幽貢曲看得莫名其妙:“宣大人,這是……”
宣相權笑得客客氣氣:“幽先生莫怪,我聽說幽先生這裡發生命案,第一時間下令所有人趕來。現在的兇徒真是無法無天,連幽先生這裡,也敢來惹事。幽先生放心,本官一定儘快捉拿兇徒,還幽先生一個安寧居所。”
“可是,宣大人帶這麼多人來,是否……”
“幽先生,我聽說幽先生這裡廣邀江湖豪俠,這其中說不定就有兇手,人數太多,動輒有變,所以我特地帶了一千官兵前來維持秩序,另外還有三千宮兵隨時聽調,如果有人敢於胡鬧,自持藝高,殺人鬥毆,影響破案,立刻鎖拿,絕不寬容。”宣相權一邊對幽貢曲說着客套話,一邊側頭,給了聞訊跑來的雲鳳弦一個恭敬的笑臉。
到了這個地步,誰還不明白事情是怎麼回事。
分明是雲鳳弦讓風雪彥通知宣相權盡起官兵,這些官兵們四下一圍,前院那幫江湖客,再怎麼樣,也不好當着這麼多官兵的面動手亂打,不能動手,自然也就鬧不出人命來了。
本來幽貢曲搞了這麼一出換徒大會,弄得武林人士自相殘殺,不過武林中自起紛爭,官府也不好強行過問。
雲鳳弦正好籍一個命案,給了宣相權絕好的藉口,可以帶兵進駐,很自然的鎮住了局面,阻住了殺伐,同時也讓磷日等人,礙於王法,不好自己胡亂報仇,又可以讓大量官兵進駐望月居,有官方勢力看着,就算化血堂另有陰謀,也不好施展。
一舉數得,當得好心機。
這些小算盤老江湖們自是一清二楚,只是誰也不說出來。
宣相權裝模作樣,指揮破案。手下自於刑名的捕頭,親自察看犯案現場,開始了破案的工作。
雲鳳弦自己也在一旁湊熱鬧,東問西問,左查右查。
大家對雲鳳弦寄的希望還是很大的。可惜的是,雲鳳弦喝每一個聊天,聊得口乾舌燥,沒找到一絲一毫有利的線索。雲鳳弦在地上又爬來爬去,把褲子都磨破了,還是沒有看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對磷月的審問沒有任何突破,最後得出的結論,他的確只是動渏派到磷火門偷學武功的內奸而已,和謀殺案實在不太可能有關係。
在浪費了太多時間之後,大家對雲鳳弦熱切的期待早就冷了修下來,人們漸漸從她身邊散開。
風雪彥斜瞥她一眼,再忍不住譏諷道:“行了,你沒本事就別裝本事了,誰也不指望你查出真相來。”
雲鳳弦大急,一躍而起,厲聲說:“真相從來只是讓有心人查出來的……”說道這裡,雲鳳弦倒真不知道自己忙是爲了什麼,停頓下來。她的眼前又閃過一個血紅的煉獄,她的心臟徒然一顫,不自覺地握了握自己的手掌,任着指尖的指甲陷入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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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雲鳳弦還在四處尋找線索的時候,另一個真正震動她心靈的死亡,在他毫無防備的時候,出現在她的面前。
噩耗傳來之前,一點預兆也沒有。她還在拖着代價,一個個地聊天,細找線索,其他人各有各的施事做,人人神色雖凝重,倒也不致太緊張。
本來已問過公事,耽誤大半天之後又離開的宣相權再次來到化血堂。這位知府大人,臉色僵硬,神色恍惚,動作呆滯到任何人一眼看到他,就知道必是出了大事。
雲鳳弦第一個撲上去,抓住他問道:“宣大人,出了什麼事,莫非……”她心中一冷,急急道:“是找到奕霖了嗎?還是他出事了?”她想不出除此之外,有什麼事,可以把一方父母官嚇成這個樣子。
宣相權臉色發白地搖搖頭,道:“並沒有找到夫人。”
雲鳳弦一陣失望,卻又鬆了一口氣,至少古奕霖並不曾出事,這心情略一放鬆,才問:“那是什麼事?”
宣相權緩緩移開目光,看向雲鳳源:“請問,以源公子,尊夫人是不是乘畫舫於影湖中游樂?”
雲鳳弦心下一沉,而云鳳源也是臉色微變,徐徐道:“我昨天出門之時,她卻是說要去遊湖。”
宣相權張張嘴,又沉默了一會兒,然後低聲說:“今日一早,就有一艘畫舫,在影湖一動不動,看不到任何人走動,有人好奇上去一看,發現……”他深深嘆了口氣:“發現了一具女屍,經人認看,極有可能是鳳夫人。”
雲鳳弦心中一震,兩耳一陣嗡嗡亂響,失神地鬆開手,又覺身子從後面被一股大力一撞,踉蹌衝出好幾步,若非風紫輝伸手扶住,幾乎跌倒。
雲鳳源猛然衝過去,撞開雲鳳弦,一把抓住宣相權的手臂,兩眼剎時通紅一片,幾乎有些兇狠地大喝:“你說什麼?”
宣相權痛得臉色青白,幾乎沒慘叫出聲,勉勵支援着說道:“鳳夫人名動山海湖城,風采無人不識,我親自去眼看過,應不致認錯。”
雲鳳源聽而不聞,死死瞪住宣相權,牙關咬得咯咯直響,抓住他的手臂的手不斷用力,力氣大到手背上不斷有青筋迸起。
宣相權痛得失聲叫痛,雲鳳源卻渾如不覺。
旁邊人雖不少,但一來同情雲鳳源喪妻之痛,二來,也少多有人風聞雲鳳源是前王爺的事實,都不好動手去拉扯,只一勁呼喚勸慰不停。
雲鳳弦本來也心中傷痛,對這忽如其來的消息,感到難以承受。一陣恍惚難過,被一大隊人的呼喚聲驚醒,再看雲鳳源情形,知他看來雖兇惡,實際上受刺激太大,根本已失去思考能力,只是下意識的作出兇狠的樣子,別人的叫聲,別人的動作,根本聽不到、看不見,只會一直維持這樣的姿勢下去。
雲鳳弦歷經多次別生離,撲上去,用力一記耳光打過去,喝道:“你冷靜一點,再不放手,宣大人的手臂就要斷了。”
雲鳳源被雲鳳弦打得後退一步,來上迅速浮起五個鮮紅的指印,本來狂亂的眼神終於沉靜下來,而臉色在霎時間慘白若紙。他嘴脣動了動,對這雲鳳弦想說什麼,卻又沒說,慢慢轉頭,看向宣相權。
宣相權嚇得後退一步,有些哆嗦地說:“鳳夫人的遺體我還不敢擅動,仍在畫舫之上,鳳公子你……”
雲鳳源牽動嘴角,慘然一笑,然後一張嘴,一口鮮血吐了出來。
雲鳳弦低低驚呼一聲。
雲鳳源聽而不聞,目光呆呆望着前方,搖搖晃晃往前走,神色恍惚,步子散亂,讓人擔心他隨時會跌倒。
有許多人在後面叫他的名字,他卻還是一步步向前走,越走越快。
雲鳳弦衝過去,伸手想扶他,卻又被他有也不會,一手推開。
雲鳳源變走爲跑,越行越快,轉眼衝出後院,奔往前院。
雲鳳弦跟在後面叫:“你去哪?”
“我要去見她。”雲鳳源的雙眼已經沒有了焦距,他默默地望着影湖的方向,不斷地催發着體內爲數不多的內力,全力地朝着影湖奔去。
雲鳳弦哪裡還顧得上化血堂的事,跺腳就跟過去,滿心想要勸慰,卻覺這等傷情之事,幾無可勸說,只能默默陪伴在雲鳳源身旁。
她沉默地看雲鳳源一路奔行,一路上不斷低下頭,以手掩口,但指尖溢出的鮮紅,卻是如此觸目驚心,點點滴滴散落一路。
這要有多深的情,纔有這無盡心頭的血,要流盡多少血,才能染紅這一條傷心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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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湖,整個山海湖城最美麗的地方,而今湖頭柳依舊,湖中水依舊,湖心的畫舫中卻再沒有銀鈴般悅耳的笑聲,再沒有傾倒整個山海湖城的琴音蕭曲。畫舫裡明顯曾發生一番激烈的糾纏爭鬥。
桌翻椅倒琴斷墨潑,壁上幾幅價值不菲的才子名畫,或被劃傷,或被撕破,足以讓所有識貨的人爲之深深嘆息。
但是這一切,雲鳳源都看不見。
登上畫舫,他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衛珍。那個仰躺在地上,緊閉雙目,再也不會吟詩,再也不能彈琴,在不能伴他共看落日,同遊碧湖的女子。
在這一刻,他出奇的冷靜了下來。
衛珍身上一襲男裝遊樂多處破損,露出胸前肩頭幾處雪一般的肌膚,發散釵亂,幾縷黑髮覆在臉上,卻掩不住玉一般的嬌顏上那安靜的笑靨。
如果不是她雙手緊握着胸前的一把匕首,幾乎讓人以爲,她不過是沉睡在一場夢中,而不是已香消玉損於一次可怕的殺戮。那柄上鑲着明珠的匕首鋒刃處已深深入了她的胸口,血流得並不多,點點滴滴的紅色,也只不過悄悄染紅了胸前一片衣襟,彷彿只是衣裳上一朵血色的繡花。
雲鳳源慢慢跪坐到她的身旁,出神般凝視她安詳的面容,靜靜地伸手爲她拉好衣襟,整理那散亂的髮絲,動作溫柔如每一個清晨,他爲她畫眉時的笑容。她死去時臉上的笑容,他熟悉異常。
多年前,太廟之外,她長跪不起,見他到來,仰首對他一笑。她剪髮斷情,揚長出京,聞他追來,回眸對他一笑。
這匕首,他也見過。皇宮重寶,大內御用,她曾用它,斬斷流雲秀髮,決然出京。
他拋王爵,舍富貴,也只帶了這一把匕首、一縷烏髮,單騎追尋,從此相伴天涯。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讓這與他攜手相伴,誓許終生的女子,帶着這樣安然的笑容,把這斬情的匕首,刺進自己的心口。
雲鳳弦自認輕功不錯,沒想到一路上幾乎被情急飛奔的雲鳳源給甩下來。等到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跳上畫舫時,就看到雲鳳源微微蹲下,以一種異乎尋常的溫柔抱起衛珍無力的身軀,緩緩護入懷中,再不鬆開。
雲鳳弦上前兩步,卻又頓住,幾不忍去察看那已死的佳人。彷彿……彷彿就在昨日,她還在暖暖燭火下,笑語安慰悵然的心懷,而今,卻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她不敢想象這一刻雲鳳源的心境,不敢看這一瞬雲鳳源的表情。只覺滿胸憤悶痛楚,恨不得仰天長嘯,痛呼高喊,只覺得雙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爲什麼在她最沒有防備的時候 ,死亡的傷痛,就如此鑽心而起。
“鳳翔公子。”一直守在畫舫上的捕頭低聲說:“剛纔我們四下查看過了,這好像是……”他頓了頓,才把聲音壓得更低道:“有人非禮鳳夫人,鳳夫人抵抗無力,不得不自盡全貞。”
雲鳳弦臉色剎時一陣鐵青,本來顫抖的雙手猛然握拳,深吸了一口氣:“你確定?”
“鳳翔公子,據小人查案多年的經驗來看,畫舫上有明顯的爭鬥撕打跡象,鳳夫人衣裙都破了,而且明顯是手撕破的,若只是純粹要謀害鳳夫人,絕不會如此。而且那把匕首,據我們審問鳳夫人的丫鬟若煙,也知本事夫人自己貼身之物。”
雲鳳弦眼神一凝,死死盯着他,聲音低沉得像是自齒間擠出來的:“我要知道兇手到底是什麼人?”
“畫舫被發現時,一個人也沒有,我已經讓人把曾與鳳夫人同舫遊玩的客人一齊找來。另外,還派了人,在這附近查問,每一個從昨天道今天出現在這一帶的人。公子放心,兇手一定很快可以找到……”
雲鳳弦心中一陣混亂,痛苦、悲傷、憤恨,幾乎不能清醒地整理思緒。
而這個時候,一直抱着衛珍的雲鳳源已經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