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杞不管廚事,成天窩在私房裡說鬼話。蔡厚道想轉移思楠公主的視線,背地裡常把老杞的大肚子說成墳包。思楠公主不信,說墳包是鬼住的地方,老杞是人。他沒想到思楠公主四五歲就能分清人鬼,心裡暗叫不妙,只好拿老杞的頭髮開刀,說老杞半月白頭,不是一般人,會講鬼話。思楠公主問什麼是鬼話?
蔡厚道說人聽不懂的話,一般都是鬼話。
思楠公主說不對呀,向奶奶說的神話,我也聽不懂。
蔡厚道信口胡說連連被打臉,之後再也不敢拿思楠公主當兒戲。他一直想不明白,思楠公主小小年紀,腦子裡怎麼能記住那麼多奇怪的東西。
在王府,只有向接生迎神降鬼的巫術能唬住思楠公主。過去,他不信巫術,是向接生拿來哄思楠公主的催眠術,只能讓公雞假睡一會,有大聲點的響動公雞就被驚醒了。他能一眼看出其中的貓膩,是孃親兒時教他玩過類似的把戲,說公雞的腹部是公雞的舒服區,人拿手輕輕撫摸公雞的腹部,公雞被人摸舒服了就不打鳴了。
後來,向日生籌資搞紅心頤老院。向接生邀請高寨巫女聯手錶演死童子雞復活的把戲,他對巫術的神奇功能纔有了新的認識。那隻童子雞是女廚喂來過年的,還未打鳴報過時。因高寨巫女說復活只對童子雞有效果,打鳴的公雞與下蛋的母雞好過,催眠的咒語對成年雞不靈。奇怪的是,那隻復活雞喂到過年,早過打鳴期,就是不肯報時了。
復活是巫術的高級機密,只有傳人知道其中的玄機。蔡厚道想套出復活雞不打鳴的真相,把夜郎四子送的黑磚茶當作頤老院的開業禮送給向日生。黑磚茶是茶中極品,有延年益壽的奇效,只有公門與大戶才能買到這種國貨。向日生不想白欠人情,請他喝開業酒。他算死向日生酒後愛講夢話的毛病,借敬酒的機會把向日生灌醉。然後以公門人的身份把向日生扶到自己的客房裡,把向日生當成打鳴的公雞侍候。但向日生說的夢話,全是無關痛癢的鬼話。他正急得團團轉時,女廚來客房送野芙蓉茶醒酒,一眼瞅見向接生躺在楠竹牀上光着肚皮,臉龐一下紅得像剛下蛋的母雞冠。他猛然想起自己初入夜郎府不認得路,在獵棚裡撞見的那隻啄人的公雞。他想捉公雞玩,反被公雞啄傷了手。他跟雲兒混熟後,才知道那隻公雞吃了蜈蚣,連熟人也照啄不誤。打那以後,他就不愛逗公雞玩了。
奇怪的是,他發現那隻公雞啄雲兒,卻不敢啄孃親。他暗中觀察了一段時間,發現公雞啄人,一般都是從後面偷襲。而孃親走路習慣往後看,公雞剛動啄人的念頭又打消了。他想證實自己的想法,曾在孃親前頭做鬼臉吸引孃親的注意力,給公雞製造啄人的動機。公雞果然上當了,伸長脖子猛衝到孃親後頭。他擔心公雞啄傷孃親,衝孃親打着手勢說公雞追來了,孃親快跑。孃親回過頭,衝公雞拍拍手,公雞向後退了幾步,突然抖翅騰空而起,雙腿向孃親的臉狠狠拍去。他的後腦被公雞的雙腿拍過,知道公雞雙腿夾擊的力道不大,一旦被鋒利的雞爪抓傷,就得痛上幾天。他大聲叫孃親快躲。
孃親沒躲,掉頭對他笑笑的同時,雙手已快速插進雞腿間,穩穩托住公雞的腹部。公雞的頭伸得長長的,高高的,兩眼盯着孃親的笑臉,想啄人似乎又下不了嘴。他瞅得心裡發毛,正想衝上去幫孃親揪公雞尾。孃親踮起腳尖,原地轉了兩圈,公雞扇動了幾下翅膀,居然低下啄人的雞頭不動了。他覺得很奇怪,不懂高高在上的公雞爲何認輸了,問孃親是怎麼制服公雞的?孃親說公雞吃蜈蚣,把人當公敵了,光託它腹部的舒服區還不行,還得逆向旋轉把它的頭轉暈,方能化解它骨子裡啄人的敵意。
他不信孃親的話,是雲兒按孃親的手法,並沒有制服公雞啄人的狠勁。
他不想與公雞爲敵,也不想和公雞交友,對公雞的地盤更是敬而遠之。
他對女廚一見如故,是女廚的笑臉有點像孃親。尤其是那雙修長的手指,不看臉,就像同一雙手。他突發奇想叫女廚給向日生揉肚子,是想試試女廚的手,有沒有孃親當年制服啄人公雞的靈感。因爲那隻啄人的公雞被孃親制服後,每次打鳴時見到孃親都會改學蛋雞叫。他希望女廚的手,也能創造奇蹟,讓向日生吐出死雞復活的神話,而不是鬼話。
開始,女廚的手按從左至右,由上往下的順向揉,向日生一會說人話,一會還說鬼話。他叫女廚改用從右至左,由下往上的逆向揉。向日生說神話的同時,也說人話了。
童子雞破喉取血後,元氣大傷,復活等於剩下半條命,在陽世活的是陰壽,魂兒被陰鬼勾走,天眼被陽神封住,報時金嗓失去先天靈性,餘生只能學蛋雞配音混日子。
向日生酒醒後不承認自己說過夢話,蔡厚道卻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