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對壘,天下

“郕王對你——”宋楚兮遲疑了一下。

“沒你想的那回事!”殷湛道,重又把她壓入懷裡,“他沒有偏袒誰,在這皇室之中,從不隨波逐流,能做到這樣,他這一生已經相當不易了。在他力所能及的情況下,他會保殷紹,或者對我網開一面,這都和立場權利之爭沒有關係,他只是在盡力做他身爲一個長者應該做的事。”

這個郕王,平時在皇族當中都是默默無聞的,宋楚兮對他的關注不多,就更談不上了解了。

但是殷湛說的話,她卻深信不疑。

“既然你信他,那我也就沒什麼話說了。”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宋楚兮道,重新理順了一下思路,不由的莊重了神色,“那個姓趙的,是要追着咱們一路回大鄆城嗎?”

在能確定是完全脫困了之前,就算答應了郕王,他們也不可能就這麼放了殷紹回去的。

殷湛垂眸看他一眼,倒是甩手裝櫃一樣,悠然的往身後的車廂上一靠,嘆氣道:“這一路隨你私奔出來,我反正是孤注一擲了,從今以後,我和閨女的衣食住行,生死安危就要你羣全負責了。要怎麼走,或者走到哪裡放人,你決定吧!”

宋楚兮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仰頭看去,擡起手臂繞到他頸後將他的臉孔壓低,用鼻尖蹭了蹭他的鼻尖道:“什麼私奔?我們可是正式大婚拜過堂的,有名分在的。”

殷湛聞言,就也輕笑了一聲,順勢偷了個香,啄了下她的脣,只要說話,外面車門卻突然被人拉開。

“主子!”進來的自然是宛瑤。

宛瑤也沒想到會撞到這個場面,頓時臉色通紅,趕忙垂下頭去。

車裡的兩個人也略尷尬。

宋楚兮連忙放開殷湛,飛快的整理了一下衣物,坐起來道:“什麼事?”

“哦!”宛瑤強作鎮定的收攝心神,道:“剛纔衛恆收到留在天京的侍衛密報,說皇城內亂的時候,有兩處宮殿着火,其中有一處應該是之前設宴的朝陽殿的後殿!”

“嗯?”殷湛剛拿起茶杯的手頓住,沉吟道:“是殷述出事了?”

“應該是吧!”宛瑤道:“現在皇城裡面還人心惶惶,消息傳出來的不太準確,但當時康王就被安置在朝陽殿的後殿,而且那麼巧,趕在這個節骨眼上起火了,衛恆也是懷疑。”

的確是沒這麼巧合的事,何況誰都知道,殷紹根本就沒安好心。

“知道了!”宋楚兮抿脣思索了片刻,點頭。

宛瑤還在爲方纔撞破了人家兩口子親熱而尷尬,自覺的帶上車門又退了出去,臉上還燒熱的厲害。

衛恆策馬護衛在側,同時緊密注意着周圍,唯恐有禁衛軍潛過來要強行擄人,見她進去了那麼一小會兒就又退了出來,不禁奇怪,“怎麼了?”

“啊?”宛瑤尷尬不已,擡頭看了他一眼,又趕緊重新垂下頭去,“沒什麼事!”

“康王的事,主子們怎麼說?”衛恆道,倒是沒多想,見她魂不守舍的,還以爲是被今夜九死一生的場面嚇住了。

“啊!”宛瑤又是一愣,這纔想起來,她出來之前忘了問了,這會兒想再開門進去問又不好意思,乾脆就胡亂的擺擺手,“主子們沒說什麼,大概——是暫時不準備針對此事有所動作吧,有事的話,他們會吩咐的。”

“嗯!”衛恆點點頭,打馬準備去前面查看狀況,目光不經意的一瞥,見宛瑤身上就只穿着平時的衣裳,順手就扯下自己的大氅扔給她。

他也沒說什麼,繼而狂抽兩個馬鞭忙前追去。

宛瑤抱着他扔過來的大氅,愣了一會兒,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擡頭,也就遠遠地看到一個背影。

這一路,他們這一行人,其實也不算太狼狽,但到底也是逃亡,匆忙之下,肯定也不會怎麼好看也就是了。

馬車裡,衛恆直接命人給殷紹餵了迷藥。

趙統領帶人一路緊跟,但是因爲殷紹被留作了人質,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殷湛和宋楚兮他們這一整支隊伍,除了每天抽出兩個時辰停下來輪翻休息,連乾糧都是邊走邊吃的。

他們都還好,因爲是要出京,早做了準備,帶了足夠的糧食和飲水,趙統領那些人就有點慘了,本來就倉促離京,不太適應,前面這一隊人馬又拼命的趕路,他只能臨時叫人從附近的城鎮村舍裡去買乾糧,三天下來,人困馬乏,出京時候的一萬人,只剩下七千多還在繼續跟隨。

第三天,途徑一處比較大的城鎮。

殷湛他們穿城而過,出城之後就下令就地紮營,休息整一日再走,而同時嚴華親自帶隊,回頭在另一端的城外劫住了趙統領。

他直接帶兩百人,趕走了原本城門的守衛,自己帶人駐守城上,監視。

宣王夫婦叛出北狄的消息,經過這三天的發酵已經傳開了——

雖然京城方面在想辦法竭力的封鎖消息,不想讓這件事的風聲鬧開,但是殷湛和宋楚兮卻不怕的,提前就叫人放了放,添油加醋的把事情往死裡渲染。

這個時候,雖然沒人公開打着南塘宋氏的旗幟出行,但是從京城動亂當天的情況來揣測判斷,這鎮上的人也大致的都有揣測。

童五帶人進京採購後面路上要用的乾糧和換洗衣物,同時從這城裡某處隱秘的宅子裡接出了一輛馬

的宅子裡接出了一輛馬車,把殷黎也帶了過去。

“京城方面,這兩天還有什麼新的消息嗎?”好不容易能停下來,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宋楚兮洗澡換了衣裳,見殷湛正在喝茶,走過去劈手奪了他的杯子,自己捧着用了。

殷湛重新拿了個杯子給自己斟茶,面色也不見怎麼樣的凝重,反而透出些微的散漫來道:“暫時還沒有!衛恆一直有盯着,郕王是不插手政事的,這幾天是左右丞相帶着朝臣臨時理政,宮裡那邊,從朝陽殿的廢墟里挖出了幾具屍骸,據說已經對外公佈了殷述的死訊了,當然——這筆賬,是要算在你我頭上的。”

朝陽殿燒成那樣,裡頭尋找到的屍骨自然也是面目全非的。

而且既然是殷紹精心安排,事發的時候肯定封鎖了所有的出口,想來是可以確保殷述一定沒有生還的可能的。

這件事上,怎麼想,殷紹都不是不可能再給殷述留機會的。

“康王府呢?”宋楚兮玩味着抿抿脣,問道。

“事發的時候,何旭就在宮裡,跟着殷述一起被困火海,再沒出來,至於何鵬——宮裡去人報喪了,他卻拒不肯辦喪事!”殷湛道,抿了口茶,“橫豎現在殷紹方面自顧不暇,劉太后也沒多餘的心思顧慮到他,這會兒宮裡的情況可比康王府要亂套的多。”

宋楚兮又再想了想,還是正色看着殷湛道:“那座朝陽殿——”

“宮裡具體宮殿的構造我不是很清楚,之前也沒特別研究過。”殷湛道,顯然明白她話中所指,“殷述如果有後招,這也算是他趁火打劫的大好機會。咱們的事情都先姑且不論,只說他的事——本來就是殷紹理虧,而且現在殷紹又在我們手上,他要站出來,在朝臣和宗族中的贏面也很大的,區區一個劉太后,那女人根本就奶喝不了他。”

但是這麼想的前提是,殷述一定還活着。

而事實上,從一開始,他們就誰都沒信殷述會就這麼葬身火海了。

可是這麼好的機會,他不站出來?難道還要等着殷紹回去了,再光明正大的爭一次麼?

“也許他也在觀望呢!”最後,宋楚兮說道,無奈的哭笑了一下。

殷湛低頭盯着手中杯盞,半晌,玩味着一勾脣角,“這個正在觀望的人,可不應該只有他一個!”

是了!還有西疆!還有赫連纓和赫連煜兄弟!

北狄內亂,殷紹被擄劫,整個皇城之內,人心惶惶,甚至於消息不脛而走,附近的幾個城市也都民心不穩,這樣的情況下,正是西疆發兵,趁虛而入的好機會。

可是三天了,居然各方勢力都只是看着他們國中內亂,誰也沒有主動出手的打算?這事情,太不合常理了!

赫連纓可不是個會心慈手軟,或是講求什麼江湖道義的人,他這個時候沒有出手,那就只能說明他還在謀算着更大的利益。

這件事,非同兒戲。

夫妻兩個對望一眼,各自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種鄭重其事的憂慮。

西疆!

赫連氏行宮。

赫連纓年前一直在祁連雪山上他師叔司徒寧遠那裡,年關的兩天才回,回來就趕上北狄京城裡皇帝駕崩,殷湛殷紹叔侄反目,再到宋氏叛亂,殷紹被擄走的小西雪片一樣,一個接着一個的送回來。

這幾天,他麾下大軍士氣大振,各種蠢蠢欲動。

可是行宮裡,卻是迎來送往,只顧着歡歡喜喜過大年。

赫連纓在寢宮的大殿裡飲酒欣賞歌舞,赫連煜沒精打采的陪着,其實平時他更好這些,但是這幾天,這些舞姬的舞姿再妖嬈他也提不起興趣來,只就一邊喝着悶酒,一邊去看他哥的反應。

赫連纓對這些,也就只是看而已。

雖然每個人眼裡他都是興味盎然的樣子,只有赫連煜知道,這人純屬無聊,自己在這裡做戲給自己看,浪費時間。

“哥——”終於,他還是不耐煩的一揮手,趕了舞姬出去,皺着眉頭看向赫連纓道:“北狄方面,你真的不準備趁亂插一腳嗎?殷湛和宋楚兮要回南塘,就算這麼個趕路法,至少也還要走上三天,而就算到時候他們真的肯守諾放走殷紹,殷紹要回朝主持大局,也不能馬上就到。這時候,他們朝中人心不穩,如果我們興兵,其實勝率還是很高的。”

“不是勝率很高,而是現在,但凡你想拼,幾日之內——多的我不敢保證,但是要連攻他四五座城池不在話下。他現在國中無君,軍中人心也勢必跟着渙散,要抵擋我帝國的鐵騎?他們憑什麼?”赫連纓道,脣角妖嬈勾起一抹鄙薄的冷笑。

說話間,他舉着手中金盃細細的打量。

外面的陽光正好,從窗戶透進來,照在他沾染了酒色未乾的紅脣上,那顏色就更顯得血色般明豔動人。

這個人,天生一副風流姿態,就是千軍萬馬當前,就是眼下所謀所圖都是性命攸關的大事,他也從來都只是這麼一副姿態。

彷彿只要看到他,你就不覺得此時會有什麼大事將近,不是他有多大的號召力和感染力,也不是他能給人多麼無堅不摧的力量,而是你躲在他的身上,他看上去對一切都毫不擔心,胸有成竹,你就會被他蠱惑,根本就想自欺欺人的不去操心別的。

“只要趁亂再拿下幾座城池,我軍的士氣還會繼續振奮,

繼續振奮,到時候北狄人受了打擊,就更不是我們的對手了。哥你不是懷疑殷述金蟬脫殼了嗎?可是行軍打仗,士氣佔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不管是他還是殷紹,到時候就算他們再站出來主持大局,恐怕也迴天乏力了。”赫連煜道。

這些天,赫連纓一直不慍不火,他卻是急壞了。

其實真正急的也不是所謂的大局,而是赫連纓此時避而不戰的心態。

“是啊!當初我就說,留着那個丫頭會有大用處的,她現在攪和的整個北狄國中天翻地覆,正是我們趁火打劫的好機會。”赫連纓仍是不緊不慢的繼續道,說着,他這才意味深長的看向了赫連煜,“可是你哥天生玩的就是算計人心的陰謀詭計,能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的東西——我不是悍將,也不想建什麼軍功,只要最後能達到目的就好。既然我有可以不費一兵一卒就拿下整個北狄的手段,又何必叫我的子民士兵浴血奮戰去拼去殺?”

赫連煜黑了臉,不說話。

他就又洋洋自得的笑了,仍是端着酒杯打量,“急什麼?那個丫頭能起的作用還不止如此呢,再等一等,等她和殷紹的內鬥把北狄國內的實力再耗一耗,等到他們力量被消減到最薄弱的時候,那時候,就是你埋下的殺手鐗站出來力挽狂瀾的時候了。”

對北狄,他是勢在必得的,彷彿遲早將北狄收入囊中,只是遲早的事。

“我的人,我當然是有信心的!”赫連煜還是好大不高興的悶聲道:“本來宋楚兮和殷湛在的時候,我還有點擔心他們會識破,現在他們既然已經離開天京,殷氏兄弟是不可能懷疑到她身上去的。只是哥——”

他說着,就乾脆站起來,走到赫連纓身邊,滿目憂慮的抓住他一隻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經過這一年多的鞏固,我們西疆已經重新站穩腳跟了,你一直在不不謀算着傾覆北狄,爲我們赫連氏一族報仇雪恨的大事,爲什麼就是不肯登基稱帝?”

“你說呢?”赫連纓面上笑容不改,是一副完全事不關己的姿態。

他那半杯酒已經半天沒動,他就只是盯着你金盃上面精美的花紋在看。

“那個人,你當他死了不就行了?”赫連煜終是怒了,搶過他手裡的金盃重重的擱在桌上。

他站起身來,暴躁的在這殿內走來走去,連着轉了幾圈之後才又霍的轉身,瞪着赫連纓道:“今天,赫連氏的一切都是你一手建立起來的,這裡的故國疆土,也都是你帶着大家打回來的,這所有的一切功勞本來就都是你的,就爲了那麼個死人?他算什麼?這還想空手套白狼,從你這裡把一切都搶過去嗎?”

“至少——在那些殘存的舊部當中,還有一些人是這麼認爲的。”赫連纓道,語氣頗爲自嘲,“他們還都忠於他,在他們的眼裡,他還是他們的王,雖然——於你我而言,他根本一文不名。”

就因爲血脈?就因爲位份?就因爲那個人是他們的父親?

他們都是他的兒子,所以苦心孤詣謀得來的一切就都要對那人拱手奉上?

在這件事上,赫連纓是第一次言明自己的看法。

雖然赫連煜比他叛逆之心更明顯也更激烈。

“那你爲什麼?”赫連煜越發的不解,眉頭皺得死緊,“區區那幾個老頑固的話,能有多大的作用?你還收拾不了他們?”

“我當然不必看他們的臉色,只是——”赫連纓道,語氣淡淡,“我只是不想!從頭到尾,我做這些,就不是爲了什麼帝位。我做的,就只是甚爲赫連氏皇族一脈應該去做的事。北狄殷氏,滅了我們的國,屠戮了我們的人民,我要將他整個帝國傾覆,我也不介意這世間生靈塗炭,可是你以爲我做這些,到頭來就只是爲了爭這一把椅子嗎?”

那把椅子,有用嗎?

如果坐上了那把椅子纔是這一生裡最高的榮耀和成就,那麼赫連氏一脈爲什麼會從雲端跌落?北狄的殷氏父子,又怎麼經歷現在這樣死的死,離的離的狼狽局面?

那個位置,到底有多榮耀呵?

只有吃飽了撐的的人才會憑空給自己找一把枷鎖,把自己給困住。

赫連煜不再說話,張了張嘴,最後也只是神色複雜的看着他。

“我苦心的精英算計,可不是爲了給自己打造一座囚室牢房的。”赫連纓這樣說道:“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應該最清楚,這世上,我不準任何人左右我!”

“我只是——”赫連煜道,話到一半也知道自己說的再多他也聽不進去,索性就閉了嘴,“隨你吧!”

說完,起身推門走了出去。

他的侍衛和長城一起等在外面,見狀趕緊跟着他出去。

出了院子,赫連煜還是忍不住止步回頭,又看了眼殿內的兄長。

“殿下?”侍衛從旁叫他。

“還沒找到岳氏那老太婆?”赫連煜正色道。

“沒!之前有在南塘境內遇到過她一次,可是我們的人沒能截住她,又給她溜了。不過下頭一直有人在追蹤找他的蹤跡,有消息了一定會盡快傳回來給殿下知道。”那侍衛道,也是遺憾。

“她的身手若是不好,當初也不會叫她去親自教導我哥習武。”赫連煜道,言辭之間其實倒也不見多少失望,“繼續找,就算把這整個天下都給我反過

都給我反過來,也要把這個女人給我結果了,留着——”

說着,他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殿內的赫連一眼,神色憂慮,“你遲早會是個禍害!”

“殿下——”侍衛垂眸下去,想了想,像是在努力的斟酌計較什麼,過了會兒才終於一咬牙道:“殿下!屬下逾矩,說句不該說的,那岳氏既然一心要躲,她那樣的身手,要藏起來,我們要翻她出來,難如登天,實在不行——祁連雪山上——”

“誒!”赫連煜卻是冷然一擡手,打斷他的話,“那是萬不得已之下的下下之策,不到最後一步,咱們不要動那裡的腦筋。”

“您是擔心司徒先生他也——”那侍衛揣測。

“司徒寧遠是一方面的原因,還有——”他說着,卻是心情煩躁的欲言又止,“總之那裡的主意暫時先不要打,集中全力,追查岳氏的下落。”

“好!”那侍衛也不敢過分的多說,點了點頭。

主僕兩個相繼離開。

長城從外面走進來。

“有事?”赫連纓開門見山。

“是!”長城道,剛要把自己這裡得到的最新消息稟報,赫連纓卻不耐煩的擺擺手,“算了!別說了!那個丫頭有多大能耐,我心裡有數,我對這其中的過程沒興趣,過幾天等有結果了你再告訴我!”

宋楚兮和殷湛要單獨的站穩腳跟,只要一個南塘是完全不夠用的。

後面宋楚兮會做什麼,不用想他也知道。

“是!”長城於是就垂下頭去,不再多說。

但是他卻也沒馬上退出去。

赫連纓隨手撿起桌上的酒壺,本來想倒酒,晃了晃卻發現那酒壺空了,他也懶得動,這才又懶洋洋的開口道:“你也跟他一樣,想給我說教嗎?”

“長城不敢!”長城單膝跪下去,不擡頭,“長城追隨少主多年,少主做的事,在長城看來都是對的。別人不懂,這些年少主做的事情,經歷了多少難關和挫折,長城都懂,所以,在長城眼裡,少主做的,都是對的。”

“對什麼呵——”赫連纓聞言,突然就笑了,“長城你也變得愚忠了?”

說着,他又話鋒一轉,兀自道:“其實也是,在我身邊,敢編排我的不是和不聽我話的人,已經沒有一個人在了。好像是從嶽青陽之後,再就沒人激烈的反抗過我什麼了!別的都姑且不論,只從這一點來說,我倒是覺得我這個少主做的——還算是蠻成功的!”

長城咬着牙,就是不吭聲。

赫連纓自己說着,也不覺得無趣,突然眼睛眨了眨,狡黠一笑,衝着長城擡了擡下巴道:“長城,如果我現在命令你一把火去燒了祁連雪山,你去嗎?”

“去!”長城道,一個字吐出來,毫不拖泥帶水。

不是他不肯去,而是怕就算他自作主張的去了,赫連纓最後還是會出面攔着他。

對於赫連纓現在的想法,大約這世上就只有赫連煜和長城是最能瞭解的。

但是這種被人一眼看穿的感覺,卻是赫連纓運籌帷幄十幾年裡最討厭的感覺。

長城之後他不該回答這個問題,但還是硬着頭皮答了。

但是很奇怪,赫連纓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長城!其實我的初衷不是這樣子的,一直以來,我其實一直都在期待着他能有重新睜開眼的那一刻的。”他笑了笑,那笑容之間有些酒意微醺,“不是因爲他是我的父親,而是因爲,他是西疆皇族的後裔,是所有西疆舊部子民都對他抱着巨大希望的他們的王。可是,那是從什麼時候起,我突然就開始無比憎惡他的存在,心心念唸的希望這世上最好根本從來就沒有過他這個人?”

他這樣說着。

長城只是沉默着,把頭垂得很低很低。

他不敢接赫連纓的話茬,而顯然,赫連纓也是從一開始就沒指望他能迴應。

他只是提着手裡的黃金酒壺,持續冷諷的微笑,“我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給他,我搶來的,騙來我,我親手建立起來的這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介意拱手全部送給他。可是——他該死了,他早該乾乾淨淨徹底的消失了。”

那個人,是從很小的時候,他身邊的每一個人苦口婆心爲他建立起來的人生的信仰。

那是他的父親,那是個一生都以光復西疆帝國爲己任的有着復仇熱血的男人,那是所有國破家亡之後的西疆人眼中被尊爲王的男人。

他們都不住的給他洗腦,想讓他也臣服於這樣的信仰。

於是他也熱血激盪,時時記得當年國破被屠城那一役的慘烈,可是——

他天生就不是單純的好人,他是個沒有信仰的人。

他只想帶着那些仇恨,去把曾經丟掉的帝國家園重新找回來。他這樣的人,手腕狠辣,手眼通天,他無所不能,他能主宰一切,也能主宰所有人——

這樣的人,他怎麼會蠢到會把別人當成是畢生的信念?

他不信天道,不信佛光,他是個唯我獨尊,只信自己的強者。

他要的一切,他都能通過自己的雙手拿到。

而且,現在他也一步步的做到了。

他的國家復起,他的子民一雪前恥,歡騰喜悅。

他的路,一直都在腳下。

他開疆拓土,無所不能。

這條路上,他不能止步,當然,也沒有回頭

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所以就只能是這樣,繼續向前,一直一直的走下去。

他的世界裡,沒有親情,沒有血脈,只有仇恨和責任,雖然——

那些東西,他其實也感覺不到怎樣的切膚之痛。

只是因爲生來就揹負了,所以他沒有推卸,就一直擔負着,持續往前。

後面再往大鄆城的路程其實應該是有三天的,但是卻只走了兩日,宋楚兮和殷湛一行就停了下來。

這一次,負責斷後的嚴華主動去請了趙統領過來。

殷湛下車見了他。

“宣王殿下——”趙統領下馬,因爲殷紹還在人家手上,他的態度就不得不擺得很低。

“我出京的那日就說過了,這世上已經沒有所謂的宣王了。”殷湛打斷他的話,也不想浪費時間跟他寒暄,只道:“你能做主嗎?”

“什麼意思?”趙統領一時茫然,警覺道。

“你能做主,就叫這附近一處古道和兩處關卡的駐軍全部後撤,附近六座城池裡的府衙裡的人也全部給我挪出去,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殷湛道。

趙統領只聽前面兩句還有些茫然,再聽到後面,就是勃然變色,“你說什麼?你要朝廷割地獻城?”

“今時今日,北狄和南塘之間的關係不同於以往的和平時期,大家可以相安無事,如果我直接退回大鄆城,就那一隅之地,回頭殷紹一旦重獲自由,第一時間事必定就是對南塘用兵,這個時候我不先做打算,總不能離開天京就是爲了給他當成練兵的活靶子吧?”殷湛也不瞞他,索性就把話都說明白了。

他的目標明確。

趙統領反而不好再多說什麼,只是咬緊牙關,臉色鐵青,猶豫了一下道:“可是此事事關重大,我只是宮中一給侍衛統領,這樣的條件我沒辦法答應你!”

“沒關係!給你時間,我可以等!”殷湛道,他倒是很好說話的。

趙統領四下裡看了眼這周圍的環境,心裡很清楚,殷湛既然敢這麼說,那就肯定已經做好了接管這裡關卡和城池的準備了。

雖然目前眼前還看不到什麼跡象,他卻已然是出了滿頭的冷汗,“好!給我幾天時間,我馬上快馬加鞭傳信進京,稟報此事,儘快給您答覆!”

“可以!”殷湛頷首,“最近幾天我會留在這裡,等你的消息。”

趙統領於是不再多言,上馬轉身離開了。

他用了飛鴿傳書和八百里加急的密報同時送進進京,這信自然第一個就是傳了劉太后手裡。

劉太后當即勃然大怒,將迷信狠狠得摔在了信使的臉上,“這是什麼信,你就敢往哀家的跟前來送?擄走皇上,本來就已經是大逆不道了,他現在居然還獅子大開口?簡直無法無天了!”

“皇上在他們的手裡,他們的態度強硬,趙統領不敢擅自做主,所以緊急傳信回來。娘娘,陛下的性命要緊,您——”那信使也是無奈,只能大着膽子開口。

話音未落,劉太后抓過桌上的硯臺就砸了過去。

“娘娘——”那信使不敢躲,那硯臺倒是偏了點,沒砸到他,只是潑了他一身的墨。

劉太后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黑着臉,胸口不住的劇烈起伏。

再沒有人敢說話。

可是獻城這樣的事情,也遠不是劉太后這一介深宮婦人能做主的。

她咬牙切齒的沉默了許久,最後也只能是鬆了口,“去請郕王和兩位丞相進宮!”

“是!”旁邊的樑嬤嬤如釋重負,趕緊就打發人去了。

康王府。

殷述堂而皇之的在自己的書房裡喝茶。

最近這京城裡所有人的視線都鎖在殷湛和殷紹兩人的身上,反而忽略了京城裡的情況。

他自火海脫困之後,回了府裡,每日裡按部就班的過日子,倒是頗有些有恃無恐的意思。

“殷湛要求獻城?”聽了消息,他便就無所謂的笑了,“這件事沒有懸念,殷紹在他們手裡,就算皇叔一言九鼎,可是那個丫頭可是什麼事都做的不出來的,如果朝廷敢不答應,她就撕票!所以太后這麼折騰也實在是沒必要,橫豎最後都是要點頭答應的!”

何旭從旁聽着他說,眉頭一直皺得死死的。

殷述自己喝着茶,半晌,見屋子裡的幾個人都黑着臉愣在這裡,就也跟着不高興起來,環視一眼幾人道:“你們都在這裡盯着本王做什麼?難道全部都被敵人爭取了?這是要全面監視控制本王嗎?”

“殿下這個時候就別開玩笑了!”何鵬簡直哭笑不得,“現在京城裡都欒城什麼樣了?雖說是彭澤那邊暫時和皇上之間有盟約,不至於輕舉妄動,西疆那邊卻肯定不會心慈手軟的,這麼大一個麻煩,殿下難道就不擔心他們會趁虛而入?”

“南塘現在分出去了,西疆人也會有顧慮!”殷述道,卻是不以爲然。

他眨眨眼,仍是無所謂的看了幾個手下一眼道:“現在這個幾方對壘的局面,但凡是可以輕易被打破的,你們以爲誰還會先心慈手軟嗎?殷湛和宋楚兮控制了殷紹,並且趁機要朝廷讓出城池,給他們鞏固地位,一旦他們拿到那六座城池,做好了一切的防禦準備,到時候影響力也會擴大,不僅僅是對咱們北狄,還有對西疆。這種情況下,其實最應該做的就是不要去管殷

不要去管殷紹了,集中南方的所有兵力,將南塘全部收回來,這樣才能永絕後患。可是太后婦人之仁,朝臣們又都失去了主心骨,現在沒人有這個魄力。而西疆,他們一直按兵不動——”

他說着,就頓了一下,頗爲諷刺的笑了,“赫連纓大概也是對我的死訊起了疑心的吧。現在我們朝中自顧不暇,他們要出兵,的確取勝的把握大一些,但是我雖然和殷紹內鬥,親疏內外還是分得清的。不僅僅是我,還有殷湛和宋楚兮他們,一旦西疆現在出兵,恐怕殷湛也就不會管什麼約定了,直接滅了殷紹,然後迅速回朝,控制局面,集中全力對抗西疆赫連氏!北狄不能滅國,讓西疆赫連氏嘗一點甜頭是可以的,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任由他這樣肆無忌憚的壯大起來的,否則的話——一旦叫他吞併了北狄我們現有的土地,那實力上就如日中天了。殷湛和宋楚兮叛出,本來就是爲了自立門戶,自己做主了,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允許西疆赫連氏的力量威脅到他們的,明白嗎?”

幾個人面面相覷,兩個侍衛到底只是武人出身,反而是那灰袍人最先領悟。

“也就是說,赫連氏不是不想戰,也不是沒有實力硬拼,他們只是不想損耗太多的實力,在這個時候就孤注一擲?”灰袍人忖道。

“若論算計籌謀,又有幾個人能是赫連纓的對手的?”殷述冷笑,“現在這天下四分的格局已經初步定下來了,北狄朝中經此變故,實力已經大不如前,這個時候可不是好高騖遠的時候。再等一等,等殷湛和宋楚兮結果了殷紹,這裡的一切,自然就都是本王的。而到時候南塘的政權初步穩定,又能進一步的牽制西疆。有時候,不一定敵對了就要你死我活,這個也分親疏內外的。我是和殷湛之間有些舊仇,但是比較起來——他們更容不下的人應該是赫連纓,到時候有他們替我牽制西疆,這邊國中我也才能抽出手來重新整頓。”

現在大家都在苦心孤詣的算計,算計着怎樣以最小的損耗來謀得最大的利益。

槍打出頭鳥,他必須忍着,忍着——

等到殷紹先被解決掉的那一天。

殷述抿抿脣,認真的又再思索了一陣,然後就正色對那灰袍人道:“你還是先回去吧,雖然說現在所有人都人心惶惶,未必會注意到你,但是一切還是要小心爲上,保不準最後這個局面還得你出面來替本王扳回來呢!”

“是!”那灰袍人恭敬的應了,卻沒走正門,而是從旁邊書架後面的密道里離開了。

殷述靠坐在椅背上,還是悠閒自在的繼續飲茶——

最近這一年多,他服侍成武帝左右,根本就不是爲了什麼爭取他的信任,而是藉機在他宮裡自己能摸得到的地方都做下準備,朝陽殿後殿裡面的一條逃生密道,真是挖得太有必要了!

但願宋楚兮這一次能出手狠一點,直接就別叫殷紹回來,否則——

他不是不能出手,就是嫌麻煩!

第30章 翻了天了第35章 必有苟且第32章 殷紹被責第10章 岌岌可危第48章 九年!第24章 關門打狗?誰比誰狠!第38章 半夜大火第26章 殿下不信我會殺人?第12章 二次謀殺第17章 畫地爲牢,一場利用第71章 坑殺嚴氏,族中立威中秋活動公告第2章 一廂情願,太后之死第35章 必有苟且第60章 去而復返,暗巷截殺第4章 強者臣服第19章 嫁衣第30章 殷湛做的事,她都會負責!第30章 殷湛做的事,她都會負責!第45章 上元夜,我手上是不沾血的!第68章 身陷囹圄,被囚!第8章 野心膨脹,逼婚端木氏第63章 借刀殺人,全部滅口第17章 後招第28章 街頭猴戲,皇帝被擄第51章 自請暖牀,不是好人第34章 寵妾滅妻,風波驟起第68章 身陷囹圄,被囚!第44章 洗眼睛去第7章 那個男人,是誰?第1章 朝廷鷹犬第26章 殿下不信我會殺人?第53章 謀殺親夫,色心不死第41章 公子如玉第65章 暖暖,是我欠她的債!第24章 烈火焚身第20章 那個位置,是留給我的心的!第11章 江山迷夢,端木氏覆滅!第30章 殷湛做的事,她都會負責!第31章 弒君大罪,千夫所指第43章 他答應,準我娶我喜歡的女子!第44章 洗眼睛去第44章 調虎離山,借刀殺人第6章 暖暖第48章 九年!第68章 殺雞儆猴,你想死嗎?第30章 我信她!第44章 洗眼睛去第62章 投懷第70章 危機第16章 假傳聖旨,爲所欲爲第43章 反咬一口第69章 意外援手,脫困!第66章 殘忍!第25章 挽狂瀾,她得負責?第063章第7章 她是私奔第64章 祖孫情深,聯手作死第46章 私相授受第063章第43章 反咬一口第29章 刀鋒,逆光!第46章 暗夜,誘殺!第22章 你有什麼臉來見我?第2章 一廂情願,太后之死第67章 孤身犯險,截殺!第71章 太后被刺?!第27章 功虧一簣第2章 姐妹爭鋒,驗明正身第8章 毒蛇獠牙,文馨躺槍第43章 吐血第5章 殷紹,我回來了!第14章 掐起來了第5章 殷紹,我回來了!第22章 你有什麼臉來見我?第69章 京都密報,有女顏玥第54章 太后之威,請君入甕第47章 反正以後也沒機會了!第28章 臨街一瞥第43章 他答應,準我娶我喜歡的女子!第46章 暗夜,誘殺!第62章 跪地求情,自討耳光第18章 興風作浪,離間計!第44章 洗眼睛去第20章 焚心傾城,盛世歡嫁第71章 獻美,割愛!第43章 反咬一口第73章 無頭公案,歡喜過年第16章 父王不要我了!第31章 弒君大罪,千夫所指第56章 淮南郡主慘死第063章第45章 誰比誰狠?!第58章 弒父殺君,一敗塗地第30章 我信她!第8章 只有她,不夠圓滿!第5章 夜殺!第40章 走投無路,宋承澤死第41章 將計就計,賠了夫人第9章 私奔?你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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