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軍營的人全都以他馬首是瞻,聞言立刻就劍拔弩張的往前壓進。
殷述帶來的人不能坐以待斃,也不等殷述下令,也亮了兵刃,上前組成一道人牆阻擋。
“太子哥,你這是何意?”殷述皺眉,並沒有馬上和他嗆起來。
“你敢膽大妄爲的假傳聖旨,還好意思問是什麼意思?”殷紹冷聲道。
“假傳聖旨?”殷述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也不需要在本宮的跟前演戲了。”殷紹道:“父皇現在臥病在牀,你就這樣任性妄爲,肆意調動軍隊進京?小七,你要胡鬧也有個限度,只就你現在的所作所爲,本宮就有理由懷疑你意圖不軌。不要再胡鬧了,乖乖的束手就擒。”
殷紹說着,就揮了揮手。
他知道,宋楚兮和殷述都準備背水一戰了,這裡馬上就要展開一場惡鬥。
但是成王敗寇,這一戰在所難免。
禁軍營的侍衛蜂擁而上,殷述勃然變色,馭馬後退兩步,他帶來的人馬已經自覺的上前阻擋。
“太子哥,你難道要抗旨不遵嗎?”殷述高坐在馬背上,隔着人羣大聲道:“你這是要忤逆父皇?完全不把父皇看在眼裡了?”
“你不用拿這莫須有的罪名來給我扣帽子,自私調兵入京,大逆不道藐視父皇的人是你,你再這樣冥頑不靈,本宮就是先斬後奏,替父皇先將你拿下了也無可厚非。”殷紹道,只是這一刻他倒是覺得奇怪——
都到了這個份上了,殷述還拼命的解釋什麼?根本就是白費脣舌。
“你這樣強詞奪理,顛倒黑白到底意欲何爲?”殷述大聲的嚷嚷,“我是替父皇來傳旨的,你抗旨不遵,難道是想造反嗎?”
因爲他一直沒有明確下令手下的人和殷紹的禁軍營抗衡,那些士兵有所顧慮,便就抵禦的有些力不從心,節節敗退。
“如果只是傳旨,你何至於要帶着這麼大批的人馬?”殷紹反駁。
“我會帶人來,自然也是父皇給的旨意。”殷述道:“因爲你私自帶了禁軍營的人來這裡,父皇懷疑你心存不軌,這才叫我多帶了人手以防萬一。太子哥,我原是不相信你會做這大逆不道之事,但是現在看來,你也太叫父皇失望和寒心了。”
今天這裡最後的結果肯定是雙方不能共存的,殷紹越聽他這話就越是覺得奇怪——
殷述這個一本正經的做戲是給誰看的?
他心中疑慮很重,不由的略一失神,然後就聽對面殷述有恃無恐的繼續嚷嚷,“皇后和太子聯手,意圖不軌,行刺父皇,現在又拒不認罪,不必再從他們客氣了,將這些亂臣賊子統統拿下。”
行刺皇帝?這話又要從何說起?
殷紹的心跳驟然慢了半拍,但是禁軍營的人驚聞此言,心裡卻不由的打起了鼓。
他們會聽命殷紹,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因爲殷紹是當朝太子,皇室正統,可如果他要沾染上什麼弒君謀逆的麻煩來,他們再繼續追隨,那豈不是自尋死路嗎?
隊伍裡,逐漸的開始人心動盪。
殷紹心裡卻是將信將疑,他不確定殷述是不是爲了亂他的軍心纔信口胡謅的,畢竟劉皇后是肯定不會沒腦子的去行刺皇帝的,但除非——
是殷述隻手遮天,矇蔽聖聽,強行加了莫須有的罪名給她。
雙方人馬交戰,很快就打的如火如荼。
殷紹擰眉對蔣成海道:“京城方面——”
話音未落,彷彿是爲了迴應他的一樣,身後的行宮裡面就有一個侍衛行色匆匆的趕了出來,面色慘白道:“殿下,不好了!剛剛接到馮大總管的人飛鴿傳書,宮裡出事了。”
殷紹腦中嗡的一下。
那人驚慌恐懼之餘幾乎就要哭出來,看一眼外面打的熱火朝天的場面道:“快叫他們停吧。昨夜皇后娘娘宮裡有人給皇上送去了摻毒的補品,當場就被按下了。皇上大發雷霆,將皇后娘娘和正個鳳鳴宮裡的宮人都抓起來了,說是正在逐一嚴刑拷問,而且不僅如此,就連東宮也被皇上下令封禁了,馮大總管和闔府上下全都遭了軟禁,殿下——”
皇后宮裡的人去給皇帝下毒?怎麼可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殷紹的第一反應就是皇后身邊的人被人收買利用了。
生平還是頭一次,他突然就有些慌了,目光穿過廝殺的雙方人馬看向後面高居馬上的殷述,是直到了這一刻他才明白殷述爲什麼會模棱兩可的和他說了那麼多場面話。
這熊孩子是故意的挑撥誤導他,既然劉皇后那裡皇帝已經先入爲主的定了他們母子聯合起來圖謀不軌的罪責,那麼他再和殷述嗆起來,那就是心虛拘捕了。
“都停手!”殷紹也容不得多想,當機立斷的下了命令。
下頭的人不明所以,但無法於瞬間收勢,就只堪堪緩了動作。
殷紹很明白,他現在已經完全處於被動,於是不再遲疑,快步下了臺階,搶過一個侍衛手裡兵刃,仍在了地上,又再嚴厲的喝止道:“都給本宮停手!”
緊跟着下一刻,他就穿過人羣朝殷述走過去,一面冷冷的追問道:“你方纔說宮裡母后她做了什麼事?再給本宮說一遍。”
他居然,這就反應過來了?
殷述的心裡一陣失望,但是衆目睽睽之下,他卻也不好單
睽之下,他卻也不好單方面繼續硬來,便就一擡手,制止了身邊人的動作,解釋道:“具體的情況我不清楚,可是據給父皇送去毒物的宮女招供,那東西是在鳳鳴宮裡您的那位愛妾親手交給她的,並且宣稱是皇后娘娘吩咐讓送去給父皇服用的。父皇爲了此事大動干戈,怎麼太子哥你現在纔要告訴我說您對此事一無所知嗎?”
他的愛妾?是誰?
如今他後院的女人還是有那麼幾個的,但是他腦中第一個蹦出來的名字卻是——
安意茹。
“殿下——”蔣成海緊跟在他身側,想來就膽戰心驚,“會不會只是康王的攻心之術?”
殷述用這樣的藉口還讓他束手就擒?
不!馮玉河那邊的消息做不得假。
“宮裡的事情我確實不知道,如果真是確有其事,那這就是一場誤會,我隨你進宮,當面去和父皇解釋。”殷紹道,馬上就定了主意,毫不拖泥帶水。
他手中禁軍營的人有四萬,而殷述帶來的就只有區區兩萬人,他卻是還是有勝算的。
在旁邊觀戰半晌的宋楚兮和殷湛對望一眼,兩人都有些意外。
這邊殷述卻是抿抿脣,四下掃視了一圈,“是誤會嗎?沒有任何的理由和契機,整個禁軍營的人都被太子哥你……”
“本宮說過,隨你進宮,所有的事情本宮都會當面向父皇解釋!”殷紹道,不耐煩的打斷他的話。
只要宮裡皇帝還沒死,殷述對他,同樣也有顧慮,不會亂來的。
兄弟兩個,彼此對峙。
殷述卻也不做無用功,很快就欣然允諾,“來人!給太子哥備馬。”
他說着,環視一眼四周,“至於這裡的人,在父皇有進一步的旨意下達之前,都暫時留守行宮,不要隨便溜達了。”
“是!殿下!”何鵬領命,帶人去規整隊伍。
殷紹不會蠢到在盯着弒君嫌疑的時候再留把柄給人抓,雖然心裡不甘,卻也只是冷着臉一語不發的上了馬。
“我怎麼覺得事情好像有點不對勁?”盯着殷述和殷紹一行遠去的背影,宋楚兮面上表情卻比之前更加凝重。
“這的確不符合他處事的作風。”殷湛也是鮮有的露出深思的表情來,“他的姬妾毒殺皇帝,這等弒君大罪,已經註定成爲他東宮一門洗不掉的污點,根本就容不得他狡辯抵賴。就算安氏攬下了一切的罪責,他爲東宮之主,也一樣有管教不嚴之責,必定受到珠簾。何況他也很清楚,這個局面之下,我們不會給他翻身的機會,而就算他乖乖束手就擒,成武帝也不會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照樣會對他嚴加處置的。”
“是啊!”宋楚兮百思不解,“他不是個貪生怕死的人,按照正常的思路來講,這會兒他應該是拼着魚死網破都要放手一搏的。”
以殷紹的個性,他真的不該把自己最後的生死命運都交給皇帝發落的。
他肯於這樣乖乖的束手就擒,就應該說明他是成竹在胸,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脫身?
從頭到尾將所有的事情都串聯了一遍,宋楚兮仍是滿心迷茫,“這次的事我都妥善佈署了,沒留破綻,對他而言也絕對不會有轉機的。”
“他還會有什麼別的後手?”殷湛側目看向了她。
兩個人,四目相對。
這一次是扳倒殷紹的絕佳機會,可以說是機不可失的。
宋楚兮的心思微動,自然就明白了殷湛的想法——
趁着殷紹現在受制於人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
可是——
她扭頭,又朝那隊人馬看過去一眼,雖然遺憾,卻也還是堅決的搖了搖頭。
“算了。”他道:“總要給殷述留條後路,如果我們強行動手殺了他,這責任指定是要殷述來擔的。”
殷述的奉旨來拿殷紹進宮的,殷紹如果被殺,責任肯定就是他的。
這一次的事情上,其實殷紹算錯了,他一直以爲宋楚兮是動用了殷述的人情,兩人裡應外合的要對他出手,但事實上——
除了明面上對皇帝投誠時候所給出的誠意之外,宋楚兮私人並沒有要求殷述爲她做任何事。
“要進宮嗎?”殷湛知道她不可能坑了殷述,就又問道。
“自然是要去的。”宋楚兮冷冷道:“安意茹肯定會把我供出來的,如果我不在場,那豈不是合了那些人的心意,給了他們機會,讓他們死命的往我身上潑髒水?”
“那走吧,我陪你進宮去。”殷湛也無異議,擡手拍了下她的肩膀。
衛恆已經命人準備好了馬匹,兩人上了馬,因爲是要進宮,就遣散了大部分的隨從,只各自帶了一隊侍衛護送,跟着殷述的人馬回程。
隨行的隊伍龐大,這一路上就不可能走的太快,待到進京都已經過午了。
一路上,百無聊賴,宋楚兮和殷湛之間就一直在閒聊。
這會兒進了城,宋楚兮見衛恆還寸步不離的跟着她們一起,突然想起了什麼,就扭頭看向了殷湛道:“對了,暖暖呢?她還好嗎?我已經有段時間沒見她了。”
“嗯!”殷湛隨後回道:“最近這京城之內的局面不太平,我讓人帶她出城暫避了,沒什麼事。”
“她倒是乖的很。”想起那個機靈鬼兒似的小丫頭,宋楚兮就忍俊不禁,“都有十來天了吧?她在外面真能呆
外面真能呆得住?不會尋你嗎?我看她平時是粘你的緊。”
殷黎的確是非常依賴自己的父親,這些天把她支開了,她在外面也不是沒有鬧過。
殷湛的面色一直平靜如許,淡淡道:“總要叫她慢慢適應了的。”
誠然,宋楚兮是沒能領會他的話裡有話的,只一行人按部就班的繼續策馬前行,直接進宮。
殷述提前讓江北大營的士兵在城外紮營了,這會兒只帶了幾百親兵進城。
一隊人才剛進了宮門,把手城門的侍衛就神色凝重的趕緊迎上來,小聲的對殷述稟報道:“殿下您可算回來了。”
殷述馬上就意識到了什麼,“怎麼?出什麼事了?”
“昨兒個下半夜,您才離宮不久,就有一夥強人從東宮門強闖而入,帶走了端木家主!”那侍衛回道。
殷述腳下步子一頓,不由的勃然變色,“你是說端木岐被人救走了?”
幾乎是出於下意識的反應,他立刻回頭朝宋楚兮看來。
那一眼的目光,複雜至極。
宋楚兮的脣角彎起淺淡的一抹笑,很平靜的移開了目光,示意此事和自己無關。
而這一路上,殷紹的情緒和臉色都是極差,這會兒更是三緘其口,對所有的事情一概不管。
“父皇呢?這事兒他知道了嗎?”定了定神,殷述問道。
“已經報給皇上知道了,可是觸動了大批侍衛也沒能拿到人——”那人回道,說着便放低了聲音,輕聲的對殷述提醒道:“頭半個時辰高總管還親自過來了一趟,問殿下您什麼時候能回,皇上的心情似是不太好的。”
先是險些被皇后宮裡的人毒殺,僥倖逃過一劫之後,本以爲被他牢牢掌握在手的端木岐又順利脫逃了,皇帝的心情如果能好了,那才叫見了鬼呢。
“好了,本王知道了。”殷述點點頭,“端木家的事情有些麻煩,你們都多用點心,守好了門戶,不要再出亂子了,本王這就去見父皇。”
“是!奴才們知道的。”那侍衛恭恭敬敬的應下。
這宮裡風向變得真快,所有人都精於察言觀色,這宮門的守衛,此時已經嫣然一副以殷述馬首是瞻的表情了。
宋楚兮的心中嘲諷的冷笑,不由的擡頭朝殷紹看去,卻見他居然泰然處之,脣邊帶着同樣晦暗不明的冷諷弧度。
宋楚兮越是觀察他的一舉一動,就越來越覺得心裡沒底。
殷述帶了衆人匆匆而行,直奔了皇帝的寢宮,而到了才發現——
皇帝豈止是心情不好,根本就是整個人都失控了,帝王的風度全無,正在那大殿之內暴跳如雷的發着脾氣。
殿外院子的廣場上也有好些人,外圍被禁軍侍衛整個封鎖,院子裡應有內侍和宮女被打了板子,皮開肉綻,氣息奄奄。
“都是你宮裡的人,你是朕的皇后,身爲一朝國母,六宮之主,難道連幾個奴才都約束不了?這話說出來,簡直貽笑大方,朕都替你覺得丟人。”皇帝沒頭的蒼蠅似的在屋子裡飛快的原地轉圈,然後霍的轉身,面容猙獰扭曲的指着跪在那裡的劉皇后,“別跟朕說你對此事全不知情,今天你必須要給朕一個解釋。”
劉皇后明顯是夜裡事發之後臨時被傳召過來的,雖然梳妝打扮了一番,但妝容完全不及往日精緻。
她應該是提前被盛怒之下的皇帝潑了一碗茶,這會兒髮絲披散,半溼的耷拉着貼在臉上,發間又間或掛着幾片泡開了的茶葉,狼狽不已。
“皇上,臣妾冤枉,臣妾真的冤枉啊!”應該是被皇帝這個樣子嚇壞了,劉皇后面容悲切的大聲辯解,“這件事真的和臣妾無關。皇上您不止是皇上,還是真切的夫君,是臣妾一輩子的依憑,臣妾怎麼可能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何況臣妾宮裡的所有宮人您方纔也都已經一一審訊查問過了,他們全都可以作證,臣妾絕對沒有指使任何人做過任何對不起皇上的事情啊。”
“你還狡辯?”皇帝根本就聽不進去她一個字的解釋,惡狠狠的瞪着她,“那個咬舌自盡的宮女就是你身邊的,她也親口承認東西是從你那裡被這個安氏指派送過來的。你是一宮之主,如果不是得了你的吩咐,是隨便什麼人就能指使她的嗎?”
那個送了補品過來的宮女在被拷問的時候已經扛不住,咬舌自盡了,但是死前該說的話卻已經一句沒落的說了。
劉皇后心裡叫苦不迭,猛然扭頭看向了跪在旁邊靠近角落裡的安意茹。
安意茹卻沒她這樣的脾氣和膽量,一早就整個人都身子伏地,幾乎是趴在了地面上,渾身抖似篩糠的顫個不停。
她甚至不敢哭,只壓抑着啜泣。
劉皇后一看見她就新仇舊恨一起涌上來,恨不能是當場剮了她。
“賤人!你不要裝傻也別演戲裝無辜,當着皇上的面,你給本宮把話說清楚了,到底是誰給你的膽子,你竟敢冒以本宮的名義,還大逆不道的毒殺皇上?”劉皇后聲色俱厲的大聲斥責。
那宮女當場就把安意茹給招認了出來,但皇帝雖然在試圖逼供劉皇后,但卻一直忍着,暫時沒動安意茹。
安意茹伏在地上,腦子裡嗡嗡作響,一時又會突然空白。
她大着膽子,身子不動,只敢稍稍擡起眼皮去看了眼皇帝的臉色,但見對面臉上恐怖的就要殺人一樣的
殺人一樣的神情,身子就抖動的更加厲害,咬着嘴脣,還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她百口莫辯,現在真是說什麼話也沒用了。
恨就只恨宋楚兮,那個賤人,那個瘋子,生生的把她逼上了絕路了。
安意茹一直在努力的控制情緒,到底是心裡恐懼的利害了,一時沒忍住就低低的啜泣了起來。
“你這個賤人,你還有臉哭?”哪怕是在皇帝面上,劉皇后也終於忍無可忍,撲過去,扯着安意茹的頭髮將她揪起來就甩了她四五個耳光,咬牙切齒的怒斥道:“你還裝什麼無辜?裝什麼可憐?本宮和太子這些年有哪裡對不住你的?沒想到你這賤人居然包藏禍心,連皇上的主意你都敢打?你這是要陷本宮和太子於不義啊?”
新仇舊恨一起涌上心頭,可想而知,劉皇后是絕對不會手下留情的。
安意茹被她打的眼冒金星,嘴巴里一片血腥氣,卻不敢還手,卻也再忍不住的嚎啕大哭了起來,“娘娘,沒有——婢妾沒有——”
劉皇后見她這個時候還不識時務,頓時氣得頭暈眼花,“你還敢說你沒有?本宮就說你會那麼好心,但晚上的突然進宮來看望本宮,你真是膽大包天,連本宮身邊的人你都敢瞞着本宮隨便支使?你——你簡直就是——”
安意茹死咬着不肯承擔,她也無計可施,到了最後卻也是詞窮。
皇帝看着自己的結髮妻子一個市井潑婦一樣扯着安意茹的頭髮廝打吵鬧,心裡對她就越發的厭惡起來,目光陰測測的盯着她,冷笑道:“你們婆媳兩個還要繼續在朕的面前來唱雙簧嗎?”
“皇上!”劉皇后驚呼,眼睛瞪得老大,不可思議的趕緊辯解,“臣妾已經說過好多遍了,此事都是這賤人私底下的作爲,臣妾並不知情。”
“是嗎?”皇帝冷笑,“她只是太子府裡區區一個侍妾,且不說她哪裡來的膽子給朕的飲食裡做手腳,你倒是說說看,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皇后的一顆心,一下子卡在了喉嚨裡。
她知道皇帝爲什麼會對她不信任,並且不依不饒的逼問,只是前面皇帝一直沒點明瞭,她就一直自欺欺人的心存僥倖,但是必可避免的——
皇帝到底還是往那方面想了。
劉皇后的心裡抖成一片,就算不是心虛,也是頭皮發麻,居然下意識的迴避皇帝那陰狠的目光。
皇帝見她目光閃躲,就自然將這曲解成了心虛。
“怎麼?沒話說了?”皇帝道,死死的盯着眼前的這兩個女人,“她是太子的人,還真是不枉費太子寵了她這麼多年。朕如今都這把年紀了,他就這麼樣的等不得了嗎?”
到了最後,皇帝就歇斯底里的爆發,突然咆哮了起來。
他胸口的傷勢還沒痊癒,這樣一牽扯,就痛的撕心裂肺,一下子臉色漲紅,按着胸口大聲的咳嗽起來。
“皇帝!”高金立驚慌不已的扶他坐下,給他撫着後背順氣,“您消消氣,保重龍體啊陛下!”
“皇上,您怎麼了?”劉皇后也嚇了一跳,趕緊起身要過去幫忙。
“朕不用你假惺惺的。”皇帝大力的一把將她推開。
劉皇后踉蹌着後退兩步,又跌在了地上。
金子麪皮緊繃的在門口,本來是要進來替殷述等人通傳的,卻根本就插不上嘴。
見皇帝的身子不適,殷述就不再等了,直接一撩袍角走了進去,代替高金立給皇帝順着氣道:“父皇息怒,有話好好說,要保重龍體。”
方纔皇帝責罵劉皇后和安意茹的話殷紹在殿外全部聽的一清二楚,皇帝明明都懷疑到他的身上來了,他卻居然一點也沒有爲此而覺得慌張和不安,只就循規蹈矩,面容冷肅的和宋楚兮還有殷湛都一起等在殿外。
皇帝擡起眼睛看向了殷述,然後目光就掠到他身後,冷冷的盯着站在外面的殷紹。
“父皇您好些了嗎?”殷述接過宮女送來的潤喉的湯藥服侍皇帝喝了兩口,“兒臣幸不辱命,替您把太子哥請進宮裡來了,您有話慢慢說,太醫說了您最近要靜養,您可千萬不要再動怒了。”
“還不叫他給朕滾進來!”皇帝壓抑着聲音,卻也還是一聲嘶吼。
宋楚兮側目看過去。
殷紹的脣角似乎是隱晦的勾了下,然後就脊背筆直,目不斜視的走了進去。
“紹兒——”劉皇后急切的呢喃了一句,可就算是有千言萬語要說,想到是在皇帝面前,就只能嚥了下去,只就緊張不已的盯着他。
她是把殷紹當成了救星,雖然眼前的這個局面對他們母子十分不利。
而安意茹,這一次卻只敢使勁伏低了身子,完全不奢望殷紹還會再出面保她了。
“兒臣見過父皇。”殷紹走到當前,一撩袍角就端端正正的跪了下去。
他面上神色坦蕩,沒有一絲一毫心虛的跡象,“安氏投毒的事情小七都已經和兒臣大致的交代了一遍,既然是人贓並獲,兒臣也就不強詞奪理的再狡辯什麼了,但是眼下什麼也比不得父皇您的龍體要緊,請您切勿動怒。”
“你還好意思說!”皇帝看見他就氣不打一處來,左右一看就抓起殷述剛放在桌上的半碗湯藥朝他砸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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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眼見着藥碗兜頭砸下來,劉皇后驚呼一聲。
殷紹卻是跪得穩當,不動如山。
如山。
半碗藥直接落在他頭上,潑了他一臉,片刻之後,髮絲底下就有一股粘稠的液體沿着他一側的臉頰滾滾落下。
殷紹神色泰然的跪着,一聲不吭。
劉皇后看的膽戰心驚,連忙磕了個頭道:“皇上,大逆不道的人是安氏這賤人,臣妾知道您生氣,就算太子有所疏失,沒能約束好他後院的姬妾,但是這多年來太子對您都是孝心可嘉,至少——您要聽聽他怎麼說,得給他一個分辯的機會啊。”
“他還有什麼話好說的?”皇帝冷聲呵斥,抖着手指向了安意茹,連着點了數次才道:“爲了這個賤人,他忤逆朕的時候還少嗎?看來真是以往朕對他都過分寬容了,以至於現在他變本加厲,居然指使這賤人來謀害於朕!”
“父皇,此事定是有什麼誤會的,這幾日因爲皇祖母在行宮被刺,兒臣一直留在行宮處理一些事情,已經有好幾日不曾回京更不曾回府了,而安氏,兒臣也是有段日子沒見她了。”殷紹冷靜的開口,有條不紊道:“不過她既然是兒臣的人,今日行刺一事她有嫌疑,兒臣也不會推脫責任,置身事外。”
話到一半,他才終於緩緩扭頭看向了旁邊臉頰紅腫的安意茹,鎮定自若的問道:“當着父皇的面,本宮給你個機會,一五一十把事情的經過說一遍吧。”
他的語氣雖然冷淡,但卻並沒有半點威脅警告之意思。
安意茹的心裡叫苦不迭,趴在那裡,瑟瑟的拿眼角的餘光偷偷去瞄周圍的人。
她假傳了劉皇后的口諭,讓人給皇帝下了毒,既然被抓現行,那她就死定了。
雖然——
她有一百二十萬分的不想死。
安意茹的心中又懼又怕,目光不經意的一瞥,卻發現坐在旁邊椅子上的人。
因爲那人是穿了皁靴和袍子的,她本來並未在意,此時細看才發現她那雙鞋子尺碼很小,再狐疑的循着往上一看,卻赫然發現大大方方沒事人似的坐在那裡的人居然是宋楚兮。
她居然還敢出現在這裡?這個賤人死丫頭,自己就是被她坑的。
“是宋楚兮!是她指使我的!”心口堵了一口老血,安意茹一咬牙,突然大聲道。
此言一出,衆人的目光就齊刷刷的射向了宋楚兮。
宋楚兮端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頓,隨後就淺淺的笑了下,“太子殿下的這位妾室現在是狗急跳牆嗎?居然胡亂攀咬?這是想要讓我來替你們背這個黑鍋?”
她的神情語氣都很平淡冷靜,像是根本就沒意識到此事的兇險。
安意茹自知在劫難逃,心裡更是恨着她逼迫自己走上了絕路,就憤恨的盯着她,繼續大聲道:“你不用狡辯也不用不承認,就是你脅迫指使我的。前天夜裡,你三更半夜潛入皇覺寺我住的廂房,逼我服毒,又用解藥威脅我,讓我設法毒殺皇上。現在纔剛過去兩個晚上而已,你就想矢口否認?當成什麼也沒發生過嗎?”
安意茹這話說的有鼻子有眼,倒是叫人不由的就先信了三分。
皇帝的臉色沉了沉,暗暗打量宋楚兮的表情。
宋楚兮沒事人似的,根本就沒和她爭辯。
安意茹此刻卻是內心驚慌,膝行着往前挪了挪,一梗脖子看向了皇帝道:“皇上,婢妾所言句句屬實,這一切都是宋楚兮的陰謀,是她脅迫我的。本來她剛找上婢妾的時候,婢妾還一直都想不通,她爲什麼要大費周章的指使婢妾來做這種事?陛下英明,這裡又是深宮之中,婢妾區區一介女流,哪裡是能在陛下面前耍花招的?就算婢妾真的答應了替她來行刺皇上,成功的機率也極其渺茫,但是現在我明白了——”
安意茹說着,頓了一下,憤恨的看了宋楚兮一眼才又繼續道:“她一早就知道陛下神目如電,婢妾不可能成事,但她卻可以以此爲藉口,挑撥得陛下和太子殿下之間父子猜忌。這個女人,當真是陰險的很,她脅迫婢妾的最終目的不是衝着陛下您,而是要置太子殿下於死地啊!”
安意茹越說越憤慨,一開始還是竭力替自己找藉口開脫,但是越說卻又越是覺得彷彿那就是真想了。
她的語氣,字字句句都變得鏗鏘有力,每一句話都擲地有聲。
皇帝的眼底,也跟着閃過疑慮的光芒,上下掃視了宋楚兮一眼。
宋楚兮脣邊帶着淺淺的微笑,卻是比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更加的置身事外。
在各路意味不明的目光的逼視下,過了一會兒她才瞄了安意茹一眼,笑問道:“你說我是要設局針對太子殿下的?可是我與殿下井水不犯河水,何必要用你這麼個嘴巴就不可能牢靠的女人來設下這種局來,最後平白的給自己添麻煩呢?”
她是和殷紹不合,皇帝也知道。
可是——
衆所周知,安意茹是殷紹的心頭好,就算一時的她能唬住這女人,但最後到了皇帝的強權之下,完全可以預見安意茹會反咬她一口的。
這種漏洞百出的局,她爲什麼要做?
以皇帝對宋楚兮的瞭解,也覺得她不會爲了陷害殷紹就以身犯險。
眼見着皇帝的神情有所鬆動,安意茹立刻就急了,爭辯道:“你當然有理由。之前陛下爲了遮家醜,沒好意思對外宣揚,前些天懷王的餘黨闖入太子府行兇,殿下爲保小殿下而誤傷了顏氏的性命,你就是爲了
你就是爲了此事而遷怒,這才一心想要置殿下於死的,因爲——顏玥根本就是你的人!”
此言一出,旁邊一直跪得穩如泰山的殷紹都忍不住的震了震。
他的眉心一下子擰了起來,狐疑的看向了宋楚兮。
安意茹見狀,就有幾分得意的繼續道:“顏玥是你南塘宋家的人,是被你安插到殿下身邊,準備意圖不軌的探子,因爲你對她寄予厚望,所以在她身亡之後,你就惱羞成怒了,這纔不擇手段的想要陷害我們殿下。”
顏玥是宋楚兮的人,這一點,是經宋楚兮的默認的,故而安意茹說這話的時候是底氣十足的。
殷紹本來也懷疑她是爲了推卸責任而信口胡謅的,可是他了解這個女人,仔細觀察之下卻發現她應該是真的有所依憑的。
顏玥是宋楚兮的人?
雖然最後宋楚兮對待顏玥的態度讓他百思不解,可——
顏玥是廖家的人。
那女人潛伏在他身邊的原因和目的他都一清二楚,他十分確定,那和宋家,和宋楚兮都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可是安意茹這麼信誓旦旦的表示顏玥是宋楚兮的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殷紹的心間,突然緩慢的升起一個巨大的謎團來。
皇帝也在觀察安意茹的表情,並且暗暗揣度她這些話的可信度,最後,把目光移給了宋楚兮道:“你怎麼說?”
“我說我沒做過,就是沒做過,誰都知道,太子殿下的這位愛妾這次犯下的是誅九族的大罪,她會胡亂攀咬,一點也不奇怪。”宋楚兮變不改色的淡淡說道。
“我沒有攀咬你,我說的都是事實。”安意茹厲聲反駁。
“說來說去,最後還不就只是紅口白牙一張嘴?”宋楚兮冷嗤一聲。
“是你讓你的侍衛給我餵了毒,逼迫我的。”安意茹咬牙,眼神憤恨。
到了這個地步,她就算自己不能脫罪,也要拉着宋楚兮一起死的,根本就是無所畏懼了,咬牙擼起了袖子道:“皇上,婢妾不敢有半句謊話,的確是宋楚兮逼迫我的,陛下不信,可以請太醫過來給婢妾診脈,一切馬上就可見分曉。”
她說的言之鑿鑿,但宋楚兮面上卻是一副泰然處之的神色,不見半點的緊張。
皇上一時也難判斷個真假出來,就乾脆給高金立使了個眼色,“傳太醫!”
“是!”高金立快走出去,吩咐了金子去請太醫。
安意茹說是宋楚兮脅迫她來謀害皇帝的話,殷紹的相信的,因爲如果不是事出有因,他肯定安意茹不會沒事找事,來做這種肯定會掉腦袋的事。
是宋楚兮要借安意茹的手坑他,就算現在他還不好說對方具體是怎麼做到的,但是這個套就是宋楚兮設給他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她知道他不會放過她現身行宮的機會,一定會用禁軍營的人前往設伏,而這件事,肯定會讓皇帝極度不悅。但是現在,安意茹在宮裡鬧了這麼一出之後,形勢急轉直下,直接就讓皇帝的不悅變成了猜忌。
也是他太過大意和想當然了,他從來就不信宋楚兮會以身犯險,故而就一直以爲她的依憑就是利用殷述假傳聖旨,也調派軍隊過去,大家手底下一決勝負。
他甚至都做好了背水一戰的準備的,最後卻陰溝翻船,怎麼都沒料到宋楚兮會用區區一個安意茹就破了他所有的計劃和佈署,想來胸口就憋了一口悶氣。
皇帝看着衆人的眼神一直都帶着幾分殺伐之氣,沒人會卻主動招惹他,所以這殿中氣氛一時間居然完全的沉寂了下來。
安意茹心裡在不住的打鼓,焦灼不安的等着太醫過來替她作證,卻不想太醫沒來,卻是趙統領急吼吼的在外面求見。
“什麼事?”皇帝這會兒是對別的事都沒興趣理。
趙統領滿頭大汗的跪下去,面色慚愧到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皇上,微臣無能。微臣奉命追蹤端木氏一黨的行蹤,可是趕到城西驛館的時候卻發現那裡早就空無一人,端木家的所有僕從,全都不見蹤影了。”
端木岐脫逃,皇帝已經大動肝火,可是現在在天京之內,卻讓所有和端木氏有關的線索都齊齊的斷了?
“這是什麼意思?”皇帝暴怒的低吼。
端木岐要做什麼?他就這麼走了,是要做朝廷通緝的犯人?從此以後躲躲藏藏的過日子嗎?那個人的心氣兒那麼高,肯定不會做這麼掉分子的事的。
可就目前來說,他們端木氏還是北狄朝廷的臣屬,一夜之間他卻帶着端木家的人集體銷聲匿跡了?
不僅僅是皇帝,就是殷紹和殷述兩兄弟也面面相覷。
“有派人繼續南下去追了嗎?”勉強定了定神,殷述問道。
雖說從情理上講,端木岐一旦離京,應該是要回南塘,回到他們自己的地方去的,可話雖然這麼說了,殷述的心裡卻並不這麼以爲,總覺得有什麼要緊的東西是被自己給忽略掉了的。
但是有一點可以十分確定,那就是——
南塘端木氏必定就此叛出。
而一旦這樣的話——
殷紹忽而毫無徵兆的扭頭朝宋楚兮看去。
他突然就明白了,對安意茹的指證,宋楚兮爲什麼一點也不在乎。
因爲一旦端木氏叛出,那麼宋氏的立場就變得尤爲重要了,爲了不把她推回端木岐的陣營裡去,皇帝非但不能因爲任何事追究她,更要將她供起來,作爲座上賓了。
所以今天的這一局裡,宋楚兮已經徹底脫身,並且立於不敗之地了,反倒是他殷紹平白惹了一身腥,成了給天大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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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兮還沒來得及造反,卻讓端木美人兒打頭陣了,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