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力道又如何能是和自幼習武的殷紹抗衡。
所有人都沒想到她敢直接去接殷紹的這一掌,包括端木岐和殷紹在內的所有人都不由吃愣。
“楚兒——”端木岐倉促扭頭就探手要去拉她,口中且驚且懼,如夢囈般低低的喚了一聲。
然則還不等他抓住她的袖口,殷紹這一掌的力道已出,幾乎連一星半點預兆都無,宋楚兮整個人就被他的內力震飛了出去,一下子摔了出去。
那女子的身形單薄且柔弱,就這麼突然飛出去,那感覺,就如是一片隨風飄零出去的葉子,落在地上時候的響動也不大,而她的身子便就趴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了。
“楚兒——”端木岐突然就完全失控的大吼了一聲,再也什麼都顧不得的撲了過去。
“四小姐——”這邊的情況,何鵬等人被堵在巷子裡就只能看到個大概,但殷紹的那一掌明顯就是動了殺心的,宋楚兮又是那麼個身體狀況,她絕對吃不消的。
何鵬也是被嚇了魂飛魄散,急切的想要逼退眼前的敵人衝過去幫忙,然則又被堵的寸步難行。
端木岐兩步撲過去,直接跪倒在地,本是要探手去將宋楚兮的身子搶到懷裡的,可是她伏在地上一動也不動,他的手指探出去,指尖卻開始輕微的顫抖起來,一時間居然是沒有勇氣去碰她。
“少主——”長城甩開和他對戰的敵人奔到了眼前,也是大氣不敢喘的使勁的屏住了呼吸。
端木岐渾身的血液就像是凍住了一樣,保持了那一個探手出去的姿勢,喉結艱難的滑動了兩下,這才彷彿是用盡了畢生的勇氣,一把握住她單薄的肩膀,將她扶了起來。
殷紹那一掌絕對是將宋楚兮震成了內傷,端木岐將她軟塌塌的身子扶着坐起來的時候才瞧見她吐了血,方纔地面上倒下的地方,殷紅一片。
宋楚兮這會兒已經是不省人事了,端木岐拿了袖子去擦她脣邊血跡,那動作小心翼翼的,像是唯恐力道大了會弄痛了她一樣。
宋楚兮全無知覺,身子落在他懷裡,綿軟成一團。
“楚兒——”端木岐壓抑着聲音又再喚了她一聲,卻是語氣低弱到近乎微不可察。
然則宋楚兮是指定聽不見的,而這個時候,後面的殷紹等人已經回過神來。
“殿下——”不知道是不是被眼前這氣氛給影響到了,就是蔣成海開口的語氣也顯得小心翼翼的。
雖說現在端木岐和宋楚兮之間出現了一些問題,但是這兩人之間的關係本來就非比尋常,今天宋楚兮若是有個什麼閃失,誰知道端木岐會怎樣?
殷紹的面目冷凝,直接給蔣成海使了個眼色。
“這些人膽敢冒犯殿下,其心可誅,一個也不能留,丁大人,你還等什麼?還不將他們全部料理掉?”蔣成海的神色一凜,冷然道。
“啊?哦!”那位丁刺史卻大約是怎麼都沒想到宋楚兮這一個小女子居然會有這樣不怕死的勇氣,本來還正在愣神,這時候才如夢初醒。
“來人!還不動手將這些人都結果掉?”丁刺史回頭,大氣凜然的一招手。
這邊的端木岐卻突然回頭看過來。
他這個人,慣常都是一副肆意灑脫的扮相,就算是再大的事情面前也從來不受影響,可是這一刻,他那張豔絕天下的臉上卻沒有任何一絲鮮活的表情,不見憤慨,不見怒氣也不見悲傷,只那一往無波的平靜中,反而給人一種幾乎是泰山壓頂一樣的巨大的壓迫感。
“太子殿下是要留在這裡給這整座大鄆城陪葬嗎?”端木岐道,簡短的幾個字,語氣是平靜且冰冷的,但那冷意中卻有刺骨的殺意縱橫。
宋楚兮早有準備,以他殷紹深謀遠慮的爲人,自然也不可能一閃返現的,所以這一刻,大鄆城外面的情況是,宋楚兮帶來的五萬精兵圍城,後面還有殷紹的人馬伺機而動。
雙方真要動起手來,勝負姑且不論,但可以料想到的是,這場面必定異常的血腥慘烈。
可是現在端木岐撂了話下來,丁刺史不明所以,殷紹卻是忍不住的心頭一凜——
他很清楚,端木岐的手裡是有底牌的。
現在雖然表面上看他技高一籌,死死的困住了宋楚兮的人,但如果後面再有端木岐的伏兵壓上來——
兩面夾擊之下,他就沒有勝算了。
“那又如何?”殷紹面不改色的冷冷說道:“今天但凡說是本宮會有個什麼閃失,你真捨得同本宮魚死網破?把我留在了大鄆城,那便就等同於是和整個北狄的朝廷宣戰了。我知道你還有底牌,可是就憑你和宋楚兮現在的這一點籌碼,你們想要和整個北狄的朝廷硬碰硬,這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如果準備不足,就算雙方徹底翻臉,但是這一場所謂的戰爭也會打的異常艱難,姑且不論勝負輸贏,只這個過程,膠着之下就有肯能延續數年,十數年,甚至於數十年。
如不是因爲不能穩操勝券,端木家和宋家也不會隱忍籌謀了這麼久都一直的沒有輕舉妄動。
這個時候殺了殷紹,殷紹是一國儲君,他的分量,足夠激起皇帝的雷霆之怒了。
“你不用拿這話來混淆視聽,你殷紹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說什麼大義凜然,殺身成仁的屁話,這些場面話,你犯不着拿到我的的跟前來說。”端木岐道
跟前來說。”端木岐道,轉身抱了宋楚兮起身。
宋家前面的巷子裡被堵死了,他就直接繞路被長城等人護衛着往後巷那裡走,一面卻看都懶得再看殷紹一眼的道:“咱們誰都不用說這些場面話來嚇唬誰,你要魚死網破,我奉陪到底,如若不然,來日方長,你就馬上滾出南塘去。”
他這話已經十分粗鄙難聽,蔣成海等人全都聽的眉頭直皺。
殷紹自然也是臉色不好,不過他卻什麼話也沒有說。
的確,有些話說的再好聽,那也只都是場面話,他殷紹不是個懦夫,但同樣也沒有那樣殺身成仁的高尚節操。今天他如果要拼盡全力的在這裡和端木岐他們硬碰硬,不管成敗如何,最終可以掃平一切,最終將這裡整個拿下的八成也只會是端木岐隱藏在暗中的勢力。
雖然這樣一來會激怒了皇帝對南塘出手,可他自己的命都沒了,以後是天下一統還是四海霸業的也和他殷紹半分關係都扯不上了。
殷紹的私心,就在這裡。
“殿下,我們怎麼辦?”丁刺史擦了把滿頭的冷汗,試着上前詢問。
殷紹冷着臉,半晌無語,最後也是一聲不響的轉身上馬,直接起來了。
這邊他一走,他帶來的人就都懵了。
蔣成海卻是深知他的心思的,心裡隱隱一嘆,就一揮手,“走吧!”
殷紹的人馬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撤了,反倒是剩下丁刺史的人茫然無措,一行人站在那裡,面對滿地的鮮血和屍首,不知道何去何從。
“走,先進去!”何鵬那邊也擔心宋楚兮的傷勢,急着進去查看,所以也就領着自己人撤進了宅子裡。
“大人——”大捕頭嚴興也是滿面憂慮之色的湊上來,左右看着,爲難道:“您看這裡——”
“叫人把咱們自己人的屍首收拾了,先撤回府衙。”釘刺收一招手。
嚴興馬上命人下去辦了,一行人火急火燎的追着殷紹那一行人也撤退了。
宋家的管家是到了這個時候才鬆了口氣,擺擺手道:“趕緊的先收拾了,我進去看看四小姐。”
這邊端木岐抱着宋楚兮快步進了院子,直奔了後院的秋水榭,二夫人等人得了消息,忙都火急火燎的趕過來,卻被長城帶人全部堵在了外面。
屋子裡,大夫給宋楚兮診了脈又開了藥,但宋楚兮受的是內傷,一般的大夫都醫治不了,所以雖然這方子是開了,至於效果到底會是怎麼樣的卻是誰也不敢保證。
端木岐一直守在旁邊,不動也不說話,只面無表情的盯着牀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少主,外面北狄太子的人已經撤了。”長城過來了幾次,最後才鼓足了勇氣走進來,提醒道。
端木岐也不應聲,只目不轉睛的盯着牀上那女子蒼白的臉頰。
“少主,派去請司徒先生的人已經在路上了,也是咱們運氣好,這段時間趕上年關,他並沒有遠行,應該最遲明天一早就到了,四小姐——她當是不會有事的吧。”長城儘量的勸道。
宋楚兮的身體狀況本來就不好,較之於常人要弱上許多,就這麼硬受了殷紹一掌,可是非同小可的。
可端木岐就是不應聲,就好型是根本就沒聽到他的話一樣。
“唉!”長城也不能再多說什麼,嘆了口氣,轉身就往外走。
就在這時候,端木岐冷靜且低沉的沒有任何平仄起伏的聲音才響起來道:“你親自帶人去,把府衙那邊全部清空,把原來朝廷的人全部驅逐出去,一個不留。從今天開始,大鄆城裡再不準有任何一個朝廷的官吏露面,府衙的一應事務,先找幾個門客過去,全部接受過來,一月之內,全部整頓完畢。”
要驅逐了朝廷在此處辦事的官員,那就是要強行奪下大鄆城裡的實權了。
這在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都是所有人想也不敢想的,可是在南塘這裡——
尤其是對長城來說,端木岐會下了這道命令也並不突兀。
“是!屬下這就差人去辦。”長城領命,躬身退了出去,走到院子外面,就剛好應着宋承柏過來。
“二公子。”長城禮讓的打了招呼。
宋承柏卻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錯過他身邊,扯着脖子朝那院子裡看,“我剛從外面回來,才知道出事了,兮兒受傷了?她怎麼樣了?”
“大夫看過了,暫時還不好說。”長城如實回道,頓了一下,還是主動的提醒道:“這裡有我家少主在呢,一定會好好照顧四小姐的,二公子您請放心,現在四小姐還沒醒,您進去了也沒什麼用,還是先不要去打擾了,回頭等四小姐醒過來了,一定馬上就叫人去請您過來。”
按理說端木岐這樣喧賓奪主的擋在這裡是不妥當的,但是他和宋楚兮的關係畢竟特殊,再加上他的那個身份本身也擺在那裡,宋承柏不好說什,就只能點了頭。
送走了宋承柏,長城急匆匆的直接就要親自去衙門督辦端木岐交代的事情,他一路匆匆的直奔了大門口,纔要上馬,卻突然想起了什麼,就轉身對身邊的人道:“之前四小姐說有從軍中帶人回來?去核實過消息了嗎?”
“是的!”那人連忙正色點頭,“屬下本來也懷疑是不是四小姐爲了震懾北狄太子,所以這才虛張聲勢,可是派人去城外看了,她是真的帶了一支數千人的隊伍回來
的隊伍回來,城裡咱們這邊纔剛一起事,外面的人就不動聲色的將整座大鄆城團團圍住了。
“居然是真的?”長城沉吟,居然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宋楚兮居然會有這樣的遠慮,帶着軍隊回來,這一點着實有點出乎意料之外的。
想了一想,長城還是心存疑慮,“那隊人馬的主帥是誰?現在他們人嗯?”
宋楚兮這邊受了重傷,生死未卜,按理是不能再給城外那些人再下達進一步的指令了,這樣一來,那這整個大鄆城就應該還處於一衆被全面圍困的狀態,如果這種狀態楚兮的久了,就要引發城內百姓恐慌了。
“已經撤了。”那人回道,城裡這邊的風聲剛一平息,不到半個時辰,那些人就悄無聲息的散開了包圍,退到十里之外的無人處安營紮寨了。
“嗯?”長城本來還在爲了這件事苦惱,聞言,卻是大爲意外,“他們撤了?”
這命令肯定不會是宋楚兮下的,並且殷紹將宋楚兮打成重傷,從常理來講,外面宋家軍的人是不可能這麼好說話,說撤就撤的,哪怕就是爲了堵住了殷紹給宋楚兮報仇,都有可能起衝突。
“這個——”那人明顯是之前沒有多想,聞言也跟着露出迷茫的神色,“屬下也不清楚具體是怎麼一回事,可他們就是撤,而且一切處理的有條不紊,一點卵子也沒出,現在這城外的封鎖已經全面解開了。”
這件事,怎麼聽着都叫人覺得可疑。
長城百思不解,但是思忖之下也容不得再深究,只道:“還是去想辦法查一下,那隊人馬帶隊的到底是什麼人。”
居然在宋楚兮重傷不能主事的情況下還能有條不紊的做下決斷,這個人倒是有些臨危不亂的膽氣和本事的。
“是!”那人應了。長城於是也就不再耽擱,上馬先去了衙門。
端木家在大鄆城裡的根基深厚,他去辦的事情都很順利,將包括丁刺史在內的所有人全部驅逐,用了端木家的府兵押解,一股腦兒全部趕出了大鄆城。
衙門的那些衙差本來就沒什麼戰力,再加上那丁刺史自己也沒太多的主見,根本就反抗不得,就那麼灰溜溜的被大發啊滾蛋了。
大鄆城中的風聲,是在這一天才完全徹底都變了。
長城去處理好衙門方面的事,回來覆命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剛好大門口等着接應他的還是之前的那個下屬。
“頭兒!”那人趕緊應下臺階,卻接他手裡的馬鞭。
“嗯!”長城頷首,快步往裡走,一面問道:“四小姐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暫時還沒什麼氣色,還睡着呢。”那人回道:“司徒先生應該要明天一早才能到,少主一直在秋水榭守着,沒挪地方。”
雖然宋楚兮當時也不是非得要去接殷紹的那一掌,可她當時既然是那麼做了,怎麼看也都是爲了端木岐擋下的。
且不說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本來就有些剪不斷理還亂,哪怕是之前沒什麼關係,端木岐這會兒也不能丟下她不管的。
“唉!”長城嘆了口氣,意味不明,快步進了門,這時候才又想起來前面交代下去的事,就又止了步子道:“還有下午我叫你去查的——”
“暫時還沒有消息。”那人道,有些慚愧的扯了下嘴角,“那邊軍中防範很嚴,沒有透露出軍中主事的到底是什麼人,而且6有一點很奇怪的是,四小姐這邊出事也不算小事了吧,可那邊軍中卻一直很安靜,並沒有請來過來探病或是詢問狀況的。”
宋楚兮生死未卜,按照常理來說,那些人是應該恐慌的。
這樣一來,就只能說明她軍中的主事之人非常的沉穩又有主見。
“好,我知道了。”長城應了,心中不由的就又更多了幾分戒備之意思,只這樣一想,就又有些更大的疑團涌上來。
他一時失神,片刻之後,不經意的一擡頭,卻見何鵬剛好從前面的宮門前走過去。
“何鵬!”長城喚了他一聲,趕緊快步走過去。
“有事?”何鵬止了步子,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
“我聽說四小姐從軍中離開之後,南蠻人又不死心的幾次試圖襲營,但是都被那邊應付過去了。之前宋大公子出事的時候,軍中幾位副將不是幾乎全部損失掉了嗎?現在四小姐這個樣子,短時間內應該是沒有辦法回去主事了,那邊現在是什麼人在管着?可靠嗎?時間長了的話,會不會有什麼閃失?”長城問道。
“那次事情之後,軍中的確是有些亂套,四小姐又重新提拔了一些人,據說很有兩個可用之才,我們走的時候,軍務是交給了一個姓凌的副將暫管的,那人好像其實是宋家的家奴出身,據說爲人還是很可靠的。”何鵬想也沒想的直接回道。
說話間長城一直在仔細觀察他的神色,但見他神色坦蕩自然,倒也不像是在遮掩什麼的樣子。
“這就好。”長城道,不動聲色。
何鵬急着去看殷述,就沒和他再多言,就直接去了安置殷述的院子。
長城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看了兩眼,總還是覺得怪怪的,但是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於是就快走回了秋水榭。
那整個院子裡已經沒有別人了,偌大的一個院子一眼看去空蕩蕩的,夜裡黑黢黢的一片,甚至有點死氣沉沉的味道……
屋子裡的宮燈也只點了幾盞,所有的下人都被趕出去了,這會兒就只有端木岐一個人留在宋楚兮的臥房裡。
長城進門的時候,見他幾乎還是保持着原來下午自己離開時候的那個姿勢還在一動不動的站着,不由的愣住。
端木岐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也置若罔聞。
長城於是趕緊收拾了散亂的思緒,舉步跨進門去,“少主,您交代的事情都辦妥了。”
“嗯!”端木岐這一次倒是對答很快,直接點了頭,“城門的守衛都派的什麼人去?城門一定要嚴加把守,城內人手不足的話,就再調派一批人進城來,即日起,進出往來城門的所有人都給我嚴加盤查,一定不能再讓朝廷方面的探子混進來了。”
“屬下明白,已經吩咐下去在辦了。”長城道,頓了一下,還是忍不住的憂慮,“可是少主,我們就這樣強制接管了大鄆城,朝廷方面——”
“他們不敢。”端木岐篤定說道:“殷紹也是個精於算計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他就是再如何的惱怒,也絕對不會衝動行事的。塞上軍中的軍權還沒被皇帝收回去,並且他也沒摸清我手裡到底有多少底牌,這樣沒有把握的仗,他不會隨隨便便的慫恿皇帝打。”
說白了,他們雙方的想法現在大致雷同,都不是不想打,而是總想要將聖犬都握在了自己的手裡在動手,都不想隨便的便宜了別人。
提及此事,長城馬上就是振奮了精神,略一遲疑,便就倒道出了心中疑惑,“少主,還有一件事,您有沒有覺得塞上軍中那邊的情況很奇怪?”
“嗯?”端木岐終於移回視線,朝他看過來。
“按理說四小姐離開軍中已經有些時日了,就算她再有手段,可也畢竟是纔剛涉足軍方的,根基不穩,但是她從塞上離開之後,那邊軍營裡的情況卻並沒有絲毫的混亂,就是面對南蠻人的幾次偷襲也都應對的遊刃有餘。方纔屬下特意試探過何鵬,何鵬卻說那裡主事的就只是一個四小姐新提拔上去的副將,少主您不覺得此事奇怪嗎?”長城慎重的問道。
塞上軍中那邊的情況,端木岐自然也是時時關注,聞言,就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牀上昏迷不醒的宋楚兮。
長城沿着他的視線也跟着看過去一眼,“四小姐也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輕易都不會相信人的,這一次她回來的倉促,卻又是一副完全沒有後顧之憂的樣子,可見她是對自己軍中的情況十分有自信的,少主覺得她這底氣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宋楚兮這底氣到底是從何而來的?
是啊,宋楚兮這樣一個滿腹新計算機的女人,她居然真的能對自己走後的塞上軍中那樣的放心?且不說南蠻人肯定要趁虛而入,就是朝廷,都極有可能趁着她人不在,而過去趁火打劫的。
戰事還可以互相拼一拼,但是應對朝廷方面的陰招——
比如說朝中皇帝說不放心,派個監軍過去督戰,那邊軍中的人該是要如何應對?這可是十分棘手的問題。
“你在懷疑什麼?”端木岐抿抿脣。
長城卻是滿面的憂慮之色,“屬下就是有些想不明白。”
端木岐的脣角彎了彎,那個表情雖然十分的鮮活明顯,但卻是真的構不成一個微笑的。
能讓宋楚兮不管不問,能夠完全了卻後顧之憂的事情——
類似的事情,去年過完年的時候纔剛發生過一次。她攪的京城陷入一場亂局之中,自己卻是無牽無掛,頭也不回的直接回了南塘,甚至於後面大半年裡一直被圈禁,她都很放心都沒有試圖打聽過京城方面她走之後的任何消息。
那個時候,他也差異於她居然是那樣的沉得住氣,現在想來——
她那不是僞裝,也不是真的沉得住氣,而是因爲信心十足,她是真的根本就沒有擔心過自己走後會發生什麼,或是那裡的局面會演變的不可收拾。
“天京方面,有什麼消息?”端木岐突然問道。
“暫時——好像也沒什麼的。”長城思忖着回道:“不過北狄太子這一次南下,卻的確是叫人始料未及的,眼下才剛正月,他就這樣在京中各種宴會上公然缺席,必定要引起有心人士的懷疑的。”
“今年京中缺的本來又不只是他一個。”端木岐不以爲然的冷嗤一聲。
他在京城的那幾天就沒見過殷湛,朝廷方面給出的解釋是他在京一年,趁着年關,回去臨陽處理一些事務,還有祭奠他生母舒太妃去了。
別的什麼事情皇帝都能駁回,唯獨這個對死者盡孝的事情他沒有辦法駁斥。但是爲了保險起見,他留下了殷黎在京城,算是個人質的意思。
殷黎那小丫頭,就是殷湛捧在手心裡的寶貝金疙瘩,殷湛居然也沒反駁,就那麼應了。以他的性格,就算他做事再有把握,可但凡是有一種可能在,他就絕對不會將殷黎拋出去做籌碼,所以他既然很爽快的答應了讓殷黎留下來,皇帝就自然根本什麼也沒懷疑了。
雖然沒有證據,但端木岐卻篤定自己的猜測絕對沒有錯。
“既然她都早有安排,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最後端木岐道:“今晚你去門口守着吧,師叔來了,就直接把他請進來。”
“是!屬下明白。”長城見他不想深究這個話題,於是也就不再多言。
宋楚兮再醒過來的時候正值黃昏,卻不知是過了幾天了。
五臟六腑像是被人揉成了一團,烈火灼燒一樣的難受,她的胸口又酸又脹,只一呼吸就疼的厲害。
端木岐跪在旁邊的腳踏上,彼時正歪了腦袋,靠在她的牀邊,似是睡着了。
宋楚兮不知道自己這是昏睡了多久,只是這一覺醒來卻是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覺。
身旁那男子鬍子拉碴,臉頰都能明顯的見出消瘦的痕跡。
他長長的睫毛映了一層陰影在下眼瞼上,那睡姿說是彆扭,模樣卻像是個孩子般酣甜。 шшш ¤тт kān ¤C○
宋楚兮不經意的擡了手,調皮的以手指去觸他如蝶翼般漂亮的長睫毛。
“醒了?”端木岐立刻就有察覺,一個激靈繃直了身子,拿袖子去抹了把嘴角,隨後卻又似乎是後知後覺的覺得自己這舉止太粗鄙,形容之間就多了幾分尷尬。
“可不就是醒了嗎?好像這一覺睡了好久。”宋楚兮的脣角彎了彎。
因爲長久沒有開口說話了,她的聲音有些澀澀的,不如平時那般清澈,聽在耳朵裡,甚至有點沙啞。
她稍稍的偏頭過去,看了眼落在窗紙上的陽光,只覺得那光線昏昏沉沉的,看了就又覺得發睏。
她下意識的又閉了下眼睛。
端木岐就擡手摸了摸她的臉頰,“你受的是內傷,師叔囑咐,叫你近期都不要亂動,難受是難受一些,慢慢調養好了就成。”
“是麼?”宋楚兮笑了笑,那笑容卻顯得極其虛弱。
她倒是很乖的仰躺在牀上沒動,只是本來就瘦弱的一張臉,此刻看上去就更顯得憔悴又蒼白,彷彿只是薄薄的一張紙頁,一眼就能清晰的看到埋藏在那微薄皮膚下面細細的血管,那種過分虛弱的樣子,讓人都不敢隨意的去碰觸。
這個女子,以往總是明豔就精神的,就是情緒再低落的時候,那眼神也是無比堅定的,有時候端木岐雖然也恨她的倔強和強勢,可是相形之下,她此時此刻的這副模樣卻更讓他不喜歡。
這麼久了,雖然知道很多的時候她的那些嗔癡怒罵的小脾氣都不是真的,可就是習慣了那樣生動有明媚的樣子,習慣了她滿腹的心思算計,卻永遠都黑心肝的不知道心虛的模樣。
“楚兒——”端木岐的眼眶有些發漲,遲疑着着輕輕的喚了她一聲。
“外面的事當是早都了結了吧?”宋楚兮卻搶先打斷他的話,脣角微微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他已經走了?”
端木岐和殷紹不會玉石俱焚,她從一開始就知道,因爲從這兩個人的性格考慮,他們兩個都是理智算計絕對多過感情用事的人。
現在這個契機是有了,可如果就這樣貿然的直接拼一個兩敗俱傷——
最後坐收漁人之利的都是別人。
端木岐不語。
宋楚兮又彷彿是沒有指望他的回答,隨後就又慘然一笑,嘆了口氣道:“想來也是我的運氣不怎麼好的,但是如果他打我的那一掌再重些,眼下的局面可能就要截然不同了。”
端木岐的臉上,突然之間就呈現出一種說不清是恐懼的還是痛恨的表情。
他看着眼前這女子表情恬淡的一張臉,雖然明知道她就只是一句戲言,可是心驚之餘,仍是心裡堵塞的分外難受。
“楚兒,你別說這麼可怕的話。”最後他開口,聲音裡都帶了澀啞的顫抖。
這個時候,宋楚兮還能用這些話來軟硬兼施的挖苦他,可是他卻是半點脾氣也提不起來的。
宋楚兮卻像是全無感覺一樣,再次把視線移回他的臉上,輕聲的笑道:“難道不是嗎?若是我能再傷的重一些,也或者那時候就再也醒不過來了,或者——”
“楚兒——”端木岐突然忍無可忍的低低的咆哮了一聲。
他伸手一把捂住了她因爲開裂而變得粗糙的脣,眼中複雜的情緒涌動到近乎要失控。
宋楚兮說的話,他自己都不能判斷,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說,也許當時殷紹真的當場就要了她的命,那麼惱羞成怒之下,他或者就會不管不顧的對殷紹下殺手了。
但是這一刻,其實端木岐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事情真的發生了,他到底會怎麼做。
只是她不省人事倒下去的那一刻,他突然就覺得自己的心裡一片虛空,來不及恐慌也來不及憤怒,只是想着——
她一定不能有事。
那一刻,他不想動殷紹,是打從心底裡不想動他。
因爲就算他真的從了宋楚兮多年的心願,就將殷紹結果了留在這裡,那又能有什麼用?那個人就算是死了——
難道是要拿宋楚兮的命來換嗎?
這不能稱之爲交易,而且這樣的所謂交易——
他也不想做。
那一刻,他還很冷靜,很理智,他想,她還活着的,這個丫頭滿腹心機,已然是機關算盡了,想要利用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們彼此之間,互相試探,互相的捧場做戲這麼久了,一直勝負難分,她不會輕易言敗,而他,也是不能輕易被她算計進去的。
從她出事,一直到現在的這一刻,端木岐知道,其實他自己一直都是很冷靜的,還能分得清局勢,還能有條不紊的分析利害對錯。
可宋楚兮睜開眼之後,他才發現這打擊接踵而至。
這一刻,他只想要迫切的阻斷她的話,手掌倉促的壓住了她的口鼻,宋楚兮忍不住的皺了下眉頭。
端木岐緊跟着又是一慌,趕緊的撤了手。
“我不過就是一句玩笑而已。”宋楚兮換了口氣,然後就又沒事人似的笑了。
只她此刻的笑容太過虛弱蒼白,這一笑,就更是叫人緊張的心肝兒發顫。
端木岐只神色複雜的看着他,不說話。
宋楚兮有些費力的左右轉了轉脖子,不禁奇怪,“應該是司徒先生救的我吧?他人還在嗎?雖然是借的你的面子,但這已經是第二次了,如果方便的話,還是應該讓我當面給他道個謝的。”
端木岐聽着她絮絮的說話,就又恨不能再去堵住了她的嘴巴,可是她現在這個樣子,又是輕不得,重不得的,他就是完全的束手無策。
“你先休息吧。”最後忍無可忍,端木岐乾脆就一咬牙,勉強自己別開始先站了起來。
他轉身的背影狼狽,有種幾乎是落荒而逃一樣的感覺、
“阿岐!”宋楚兮從背後叫住了他。
端木岐的心下遲疑,腳步還是下意識的先頓住了。
“我真的沒事了嗎?”她這樣問道。
她的傷有多重,端木岐比她都清楚,這些折磨和痛苦,但卻註定了只是她一個人的。
端木岐突然閉了下眼,完全掩蓋住眼底的情緒。
“阿岐,在我睡着的時候,其實我也有仔細的想過的,那時候我覺得,我的時間——許是不夠了。”宋楚兮也不管他,只就心平氣和的慢慢說道:“不管怎樣,你都答應我,如果真的會有那麼一天,那麼在我死後——你——一定幫我殺了他,好不好?”
如果我做不到,那麼你就替我去做吧。
這個女人,是真的喪心病狂到叫人法制的地步。
端木岐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捏緊再捏緊,指關節都掐的青白一片,死咬着牙關,一個字都不肯說。
宋楚兮就看着他的背影,微微笑道:“其實我也有想過的,你我之前如果真的要死一個的話,還是我死比較好。”
“你——”端木岐這回是真被她刺激到了,霍的轉身,擡手指着她,本來是憤怒至極的心情,卻在對上她面孔的那一瞬,完完全全的煙消雲散了。
她就那麼微笑着看着他,看的他有脾氣也無從發作。
兩個人,四目相對,最後,端木岐也只是從牙縫裡壓抑着擠出幾個字,“別胡說!我說了,不會有事了,你會好起來,我要你活着。”
說完,他便就再一刻也難以忍受的快步衝出了屋子裡去。
宋楚兮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脣角卻是莫名泛起一絲苦笑。
端木岐一直衝到大門口,終於力氣耗盡,單手撐着門框,埋頭壓抑着脾氣靜止不動。
“少主,您怎麼了?”長城急急的快走過來。
“讓師叔去看殷述吧!”沒頭沒腦的,端木岐開口卻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那個丫頭機關算盡,他終究是不敵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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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最近有點私事很鬧心,然後加上劇情有點卡,然後我又強迫症就是想要更一萬,所以時間就不穩定了,寶貝兒們忍一忍吧,我爭取儘快調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