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暗,邢墨珩又穿着慣常的一身墨色黑衣,就着燈,那肩上的血跡也看不分明。
穆雲杳皺着眉頭,伸手摸過去,只覺得溼溼滑滑的一片,拿到眼底下一看,指縫間都是印出來的血跡。
“怎麼會沒事兒?”穆雲杳有些埋怨的看了穆峰一眼,直把穆峰看的手足無措。
她爹爹也是好大的年紀了,怎的這麼不知輕重?
穆雲杳成心晾着穆峰不搭理,轉頭對穆雲瀾道,“大哥幫我把他擡到屋裡去。”
又高聲喚道,“素問快回寧安院把我的藥箱子帶來,算了,小米腳程快,你速去速回。”
幾人應了,穆雲瀾彎腰將邢墨珩扶起來,邢墨珩卻是拉着穆雲杳不動彈,一雙眼睛固執的看着穆雲杳。
怎的這個時候,他自己也跟着鬧起來?不會看火候不是?
穆雲杳心中有氣,有心將邢墨珩搭在手臂上的手甩下去,轉念卻想到邢墨珩最近觸了黴頭,前兩日腹部才中了一劍,今日肩上又捱了一刀,若是她這一個用力,倒黴催的人又傷了也不一定。
沉了臉色,穆雲杳狠狠地瞪了邢墨珩一眼,攙扶着他的雙手,卻沒有鬆開。
看着兩人相攜的背影,穆峰秦瑜對視一眼,都有些訕訕。
“杳杳這是看上鎮南王了?”秦瑜小聲的問了句。
穆峰點點頭,又搖搖頭。
如今女兒這性子,他也是看的不太明白,不過女兒因爲今日之事埋怨他了,倒是真的。
咍,穆峰嘆了口氣,女大不中留啊,拉着秦瑜也趕緊跟在後面過去。
有些話該說的還沒說清楚,鎮南王別想這麼輕而易舉的拐走他穆峰的閨女!
穆雲杳將邢墨珩攙扶到了屋裡,小米已經抱着她那和邢驚蟄如出一轍的藥箱子等着了,“小姐。”
“嗯,”穆雲杳隨口應了句,“東西都帶來了?”
“帶來了,都齊全着呢。”小米將手中的藥箱子遞過去。
穆雲杳看要用的東西都有,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處理工具,手腳麻利的將需要的都拿出來,伸手將邢墨珩肩膀處的衣服剪了個口子,就撕成了幾半。
秦瑜和穆峰相攜進來恰好見到這一幕,穆峰還在爲女兒埋怨自己的事兒憂心,沒有察覺,秦瑜卻是暗自驚呼一聲。
好傢伙,如今杳杳連鎮南王赤裸的肩背的看過了,除了眼前這人,還能嫁給誰去?
邢墨珩將衆人的神色看在眼底,越發覺得自己肩膀上這刀傷,實在是值得。
本來就不是什麼大毛病,在穆雲杳手下就更是簡單。
她幾下將邢墨珩肩膀上的傷口清理乾淨,暗自鬆了口氣,還好沒有傷到筋骨,只是皮肉傷。
將特製的金瘡藥撒上,在將那傷口細細的包紮上,穆雲杳才真的放下心裡來。
然而心中提着的一口氣陡然一鬆,卻是連邢墨珩都不想搭理了。
依她瞧着,邢墨珩的功夫實在和穆峰應該是不相上下的,怎的這樣輕而易舉的就受傷了?
前兩日也是,既然不曉得好好照看自己的身體,活該疼兩日纔是!
敏銳的發現穆雲杳變了臉色
,邢墨珩正無可奈何,卻聽穆峰那頭道,“杳杳與你娘回福壽院去,我有話還沒和鎮南王說完。”
不過是“談談”,就傷成了如今這副樣子,如果是說完了,那還有完人?
穆雲杳皺眉看過去,“爹!今日這事兒就這樣了,您與娘先回去,女兒吩咐好了這幾日的注意事項就也回去,不時就派人將鎮南王送回去。”
她這話原是中庸之道,儘可能的維持住平和,不想再讓兩個炮仗似得武將鬧起來。
可卻沒想到一席話,兩個人聽了心中都各有所想。
穆峰越發覺得這是女大不中留了,還沒從成親沒定下來沒有名分呢,就着急忙慌的向着外人了,生怕自己將鎮南王生吞了一樣。
邢墨珩聽着穆雲杳的話,心中也不痛快。
杳杳這是要做什麼,難道真的要聽他們的話,不再見面了不成?
他這才受傷,竟然就要派人,不顧顛簸的將他送回去?
兩人同時沉下了臉,異口同聲道,“你莫管了,我與王爺(將軍)談談。”
穆雲杳見他們二人不識好人心,一時更是有氣。
心中想着,既然如此,就讓你二人鬧去算了,反正最後傷的疼的又不是我,我上趕着管什麼呢。
當下喊道,“娘,走,咱們回福壽院去,誰稀罕似的。”
說着就拉着秦瑜往外走,秦瑜自然是巴不得。
行至門口,穆雲杳忍不住想要回頭看一眼,少不得再叮囑兩人一番,卻是堪堪忍下來。
與站在門口的穆雲瀾對視一眼,無聲道,大哥且看着,有什麼事兒來說。
穆雲瀾準確收到,點點頭,用口型說道,你放心回吧。
穆雲杳頓首,心中有了底兒,頭也不回的與秦瑜一道出去了。
穆峰眼瞅着穆雲杳和秦瑜的背影進了拐角,心中一鬆。
杳杳那眼神呦,他這當爹爹的都覺得自己實在是太過分了,還好跟着她娘走了,要不然他哪兒還有底氣與邢墨珩拉鋸一番?
“王爺,”既然打算好好說道一番,穆峰也不再搞那些虛的直接拉了把椅子坐到牀對面,和邢墨珩平視着。
說實在的,這鎮南王的性子,實在是對他的口味,更何況還是個功夫上頗有建樹的,如果沒有今日那賜婚的糟心事,縱然他是被皇上猜忌的鎮邊王爺,他穆峰也敢將女兒嫁給他。
可如今呢?
穆峰嘆口氣,或許是 一切都有其定數,天命難違。
邢墨珩看穆峰這個架勢,就知道自己方纔所做的一切奏效了。
不論是切磋武藝,還是故意受傷,爲的不過就是現在穆府衆人對他和緩的態度。
“將軍有話請說,在下定然如實相告。”爲了穆雲杳,他連命都可以不要,自然拉的下臉面來。
穆峰點點頭,對於邢墨珩的態度還算滿意。
吃軟不吃硬,穆峰與許多的鐵血將軍一樣。
若是邢墨珩拿出自己王爺的身份來欺壓,按理說他們也沒什麼辦法。
但若真是那樣,他恨不得拼上自己的老命也要反抗到底。
連身段都放不下來,如何會對
他家杳杳好?
真漢子在外面叱吒風雲,在家裡溫柔體貼,穆峰一直深以爲然,也貫徹到底。
“既然如此,”穆峰剛要開口直言,眼角正好瞥到恨不得把耳朵貼過來的穆雲瀾,臉色當即就沉下來。
方纔如果不是他這敗家兒子多事,將夫人和杳杳帶來了,邢墨珩又怎麼會分神受傷?他又何苦受杳杳白眼?
穆峰不由收了話頭,這兄妹兩個這時候倒是團結一致,情比金堅了!
“瀾兒,你……”穆峰沉聲開口。
“爹,爹!不,不用了,我還要找先生學讀兵法,對對,剛纔還有個問題要問問,您和王爺先忙着哈。”
穆雲瀾擺擺手,不再給穆峰說話的機會,竄也似的掀簾子跑了。
瀾兒,瀾兒,他爹只有小時候揍他揍得狠了,纔會這麼叫着哄着安慰呢,這可不是什麼好徵兆,多少年前捱得打,如今想起來,那鐵做的巴掌似乎還在屁股後頭追着呢!
見穆雲瀾走了個沒影,穆峰又看了眼面前格外沉穩的邢墨珩,心中又憋了好幾口氣。
不過癡長了幾歲,怎的差距就這樣大。
罷了,罷了,解決一個是一個,兒子日後有的是時間收拾,現如今,自然還是女兒的大事要緊。
“既然如此,”穆峰又接起了話頭,“我也就不遮遮掩掩的了,沒得一股小家子氣!如今我只想問問,王爺待要如何?”
待要如何?自然是求娶心上人,白頭偕老了!
“在下已有打算,只盼將軍能在給在下些時日。”邢墨珩沉穩說道。
“已有打算?時日?”穆峰皺了皺眉頭,這話說的像是打太極一樣,若是日後有什麼變數,又待如何?
穆峰嚴肅道,“我穆家的兒女,從不做小,也不想背上謾罵的名聲。”
邢墨珩見他如此說,當下就撐起身子想要下牀來,穆峰看了忙伸手扶住,“你這又是做什麼?”
若是再出了什麼問題,杳杳可不是還得怪他?
邢墨珩見穆峰用力的攙着自己,當下也不再非要下去,只收斂了眉眼,同樣嚴肅又堅定的說道,“我待杳杳之心我自然知道,我不欲多說什麼無謂的事情,縱是說了又如何?將軍只看着就是。”
甜言蜜語,初出茅廬騙人女兒的毛頭小子纔會這樣做,纔會不負責任的立下一個又一個無謂的誓言。
於他,不能做到的他不說,能做到的他不用說,時間自然會證明一切。
穆峰聽他說的懇請,心中卻已經安穩了幾分。
說實話,這鎮南王,怎麼看着都是個靠得住的,比那花言巧語的小牛犢子不知道要可靠多少倍。
可自己的女兒,終歸求個最穩妥。
見穆峰似是還有些猶疑,邢墨珩又道,“請將軍放心,聖旨我沒接,不日我就進宮請皇上收回成命,定是不會在亂了杳杳的名聲。”
穆峰看他一雙真摯的眸子,終究是點點頭。
若是邢墨珩大言不慚的口若懸河,他或許還要再遲疑上幾分。
可邢墨珩如此沉穩行事,看着確實是可靠之人,方纔也瞧見了,又得他女兒歡喜,還能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