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無人不好鬥,爲名、爲利、爲權勢、爲女人。
男人,無處不戰場,商界、朝堂、深宮禁苑……街頭巷尾。
“都讓開!”崔繹怒氣衝衝地左拱右拱,惹來一陣不滿地抱怨,終於擠進了人羣中,看着那一地的破爛傻眼了。
這是什麼?生在皇宮長在沙場的武王爺孤陋寡聞了,隨手撿起一個布娃娃,問那攤主:“這個怎麼賣?”
一旁的博木兒嗤地一聲,對攤主說:“給我十個環。”
攤主一邊數環給他,一邊笑着對崔繹說:“軍爺,這不是賣的,是給人套的,用這小竹環套,套到什麼,您就拿走什麼,十文錢一個環,軍爺您也來幾個?”
崔繹還有點稀裡糊塗,就見博木兒隨手一擲,套中了最後一排的一枚五兩的銀錠子,周圍看的玩的紛紛爆發出叫好聲。實踐是最好的老師,他也瞬間就悟了:“給本……給我也來十個!”
小販剛把環遞過去,崔繹就依樣畫葫蘆,手腕一抖,碗口大的竹篾環套中了另一枚銀錠子。
小販的臉頓時就綠了,這一個個手法都這麼準,套的都是他最值錢的玩意兒,這樣下去他不得虧本了啊?
博木兒挑釁地哼了聲,同時拿起兩個環,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後一起扔了出去,一片歡呼聲中,分別套中了並排放着的兩個花瓶。
崔繹不屑地“呿”道:“班門弄斧。”遂拿了三個環,隨手一拋,咻咻咻,豎着由後至前分別套中了一隻手鐲、一個筆洗、一個銅爵。
圍觀的人紛紛鼓掌叫好,博木兒眉頭皺起,將七個環全部交到右手裡,眼也不眨一連串地拋出去,天女散花一般將場上值錢的玩意兒全都套了去。
崔繹恨得磨後槽牙,再要扔比他更多的,卻發現手裡環不夠了,遂轉頭對小販說:“再給我來十個!”
小販大哭:“二位爺可憐可憐小的吧,小的就這點家當了,您二位把值錢的東西都套走了,小的賺的錢還不夠喝碗麪條吶!”
崔繹急着把人比下去,哪裡有工夫聽他哭訴,不耐煩地嚷起來:“少廢話!給不給?”
持盈這時後才終於抱着女兒擠進來,一聽崔繹這口氣,趕緊上前扯他袖子:“人家做點小本生意也不容易,咱們走吧。”
崔繹還有點不甘心,但持盈都這麼說了,只好把氣先嚥下,等以後有機會再收拾那個什麼青年族長,於是點頭:“那走吧。”東西也不要了。
持盈付了一百文,小販感恩戴德地接過來:“夫人真是大善人!日後必有好報,必有好報!”
“這個我們拿走了。”博木兒彎腰撿了個花布小兔子,遞給小崔嫺,小崔嫺一看有玩具,馬上開心地接了過來。小販點頭哈腰地:“您儘管拿去,幾位慢走啊!”
出了人羣,崔繹對博木兒視若無睹,對曹遷說:“仲行去驛站僱一輛馬車,這就走吧。”
持盈爲難地道:“這就走?眼看天都要黑了,不如大家坐下來一起吃個飯?也該回去向桑朵道個別,這幾個月多虧博木兒和桑朵兄妹倆照顧我,總不好就這樣走掉,王爺?”
曹遷已奉命去僱馬車,崔繹回頭,見博木兒用布兔子逗小崔嫺,小崔嫺格格格笑得好不開心,臉便垮了下來:“不好這樣走掉,還是不想走?本王找了你三個月,一聽到探子傳回來的消息就連夜動身,可不是來看你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的!”
“你說什麼!”博木兒瞬間大怒。
持盈知道崔繹看見自己和陌生的年輕男子在一起,難免會多心,忙解釋:“不是那樣的,王爺誤會了,我和他只是朋友。”
崔繹醋意十足地道:“只是朋友?我到布夏人的部落去找你,他們可是告訴我,你準備嫁給布夏人的族長爲妻,而且跟着他一同出來遊玩,回去就要成親了,難道是我冤枉你了嗎?”
持盈大驚失色:“誰這樣告訴你的?天吶,我沒有這樣說過啊!”
博木兒卻輕蔑地笑了,反問:“是又怎麼樣?要不是你突然出現,持盈就會留在我們族裡,和我在一起,就連你的女兒,長大以後也會把我當成她的爹爹,至於你,根本不會存在在她的記憶裡。”
“博木兒!”持盈猛然提高了音量,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他,“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你剛纔不是答應過我,會像朋友一樣笑着和我告別嗎?”
博木兒面無愧色地出爾反爾:“我後悔了,像這樣一個脾氣暴躁又欲加之罪的男人,根本不配擁有你,我能做得比他更好,跟我回去,我一生一世都會好好照顧你們母女。”
崔繹憤然喝道:“你休想!持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豈是你說帶走就帶走的?持盈,還不過來!”
博木兒怒道:“你當是喚狗嗎?”持盈剛要邁步,就被他抓住了胳膊:“不要過去!”
持盈卻用力甩脫了他的手:“你別鬧了!我那天對你說的還不夠清楚嗎?我不會改嫁給你,嫺兒也只有一個爹爹,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會報,但絕對不是用以身相許的方式!”
崔繹嘴角浮起勝利者的微笑:“聽到了?”
持盈又轉過頭來瞪他:“王爺!你也別太過分了,當初謝家命人把我送出宣州,再找個僻靜的角落殺了,要不是博木兒路過救了我,我和嫺兒早就是死人了!”
兩個男人都默默地閉了嘴,只不斷用充滿敵意的眼神互瞪。
曹遷策馬返回:“王爺,夫人,馬車已經備好,是否立刻啓程?”持盈央求地看着崔繹,崔繹不快地咂了下嘴,道:“不急,明天再說,先附近找家酒樓坐下來吃頓飯。”說着便朝能看見的最近的一家酒樓走去。
“走吧。”持盈招呼道,博木兒的臉色依舊難看,但還是跟着去了,畢竟就這麼走掉、不戰言敗,不是他的作風。
兩匹馬被牽去馬廄裡歇着,小二熱情洋溢地將四人請上二樓雅座,等上菜的工夫,持盈問:“王爺看到我留下的信了?”
崔繹“唔”了一聲,手指敲打着大理石的桌面,曹遷補充道:“王爺看了夫人留下的信,當場吐血昏了過去,幸虧先生機智,看出信裡另有玄機,否則真就上了謝家人的當了!”
博木兒冷笑着嘲道:“愚不可及。”
崔繹還沒說什麼,曹遷就怒了:“你罵誰愚不可及?”
“誰認就罵誰。”博木兒抄着胳膊冷冷地道。
他們倆爲爭持盈而吵架的時候曹遷不在,但桑朵說持盈是他們族長的女人、博木兒說小崔嫺是他的女兒,這些話曹遷可都是聽在耳朵裡的,對於這個趁崔繹持盈夫妻分離而想趁虛而入的卑鄙小人印象可謂差到極點,拍桌就跳了起來:“我自十四歲投奔王爺以來,王爺待我恩重如山,曹家上下都是託了王爺的福才能衣食無憂,任何人想在我曹遷面前說王爺一句不是,哪怕你是夫人的救命恩人,我也決不饒你!”
“仲行,”崔繹沉聲喝令,“坐下。”
曹遷義憤填膺,不願聽從,手按在刀柄上似乎想衝上去和人大打一場,崔繹又提高了音量:“坐下!不要在客人面前丟臉!”曹遷無奈,只得忍忿坐下。
走到酒樓的一路上,崔繹已經冷靜了不少,持盈的態度就是對他最大的支持,佔了這一優勢,自然也就不怕這布夏族族長再翻出什麼花來。二愣子王爺不喜歡動腦筋,但勝在能聽得進人言,持盈說要謝謝恩人,那就得先謝謝恩人,謝過以後再來戰個痛快。
酒菜陸續端上來,崔繹親手斟滿四杯酒,然後舉起自己的酒杯向對面的博木兒致意:“恩公救我妻女於危難之中,此恩情本王銘記心頭,日後恩公以及族人若有所求,本王絕不推諉,必捨身以報。請。”
博木兒不屑地哼笑一聲,道:“我布夏族兒女生是草原人,死是草原的魂,絕不會投靠北狄或大楚任何一方,更不會有求於任何人,我救的是持盈,而不是什麼武王妃,王爺的謝意,恕我不敢領受。”
崔繹也不動氣,淡淡地說:“你承認也好不成承認也罷,持盈是本王的王妃,這一點永遠也不會改變,你若非要將兩者分剝開來看待也隨你,君子一諾千金,絕不會因爲小人矯情而動搖。”
持盈:“呃……”
博木兒只當什麼也沒聽到,對持盈說:“有朝一日他若負你,就到管外來尋我,無論何時我都會等你。”酒也不喝菜也不吃,起身就走。
雅座裡只剩三個人大眼瞪小眼,崔繹罵了一聲“給臉不要臉”,徑自喝了酒,拈起筷子開始吃菜。
持盈嘆了口氣,也知道他們二人不可能握手言和,遂不再強求。
入夜後,三人找了客棧住下,持盈將女兒哄睡以後,又去洗尿布和圍嘴,崔繹在樓下練了一會兒劍,滿身大汗地進門來,見狀上前道:“我來吧。”
“你?”持盈忍不住笑了,“王爺矜貴之軀,怎麼能做這些下人的活,還是算了吧。”
崔繹執意要幫忙:“你曾經也是紫章城中家世數一數二的名門千金,你都能洗尿布,我不過是個失勢的王爺,有什麼不能做的。”
持盈只好讓出水盆邊的位置給他,自己去更衣梳頭準備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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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繹從來也沒洗過東西,粗笨的手在水裡亂攪和,洗了一陣覺得乾淨了,就要拿去晾,持盈趕忙叫道:“哎哎!得用清水再擺一道,聞聞,還一股尿味兒呢。”
“嗯。”崔繹老臉一紅,端着盆下樓去又洗了一遍,拿回來給持盈檢查,過關了,纔拿到窗邊去晾曬。
崔繹一邊用布巾擦着手,一邊忍不住問:“這幾個月你都是自己給嫺兒洗尿布?”
持盈將尿布擰水,抹平,攤在竹竿上晾着,答道:“桑朵幫我洗了一些,不過誰不是人生父母養的,我是千金小姐,她還是公主呢,該自己做的還是得自己做。”
崔繹默默點了個頭,走到她身後,將她摟在懷裡,低聲道:“辛苦你了。”
持盈莞爾一笑,反手摸摸他的頭,崔繹躲開,板起臉道:“胡鬧。”
二人目光交匯,距離近得能看清彼此眼底深藏了數月的思念之情,千言萬語在此時此刻盡數失去了意義,只一吻深切纏綿,無聲勝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