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善宮。
太妃正靠在貴妃椅上,垂着頭打瞌睡,小指的指套在半空中微微拂動,可見,她並沒有睡着。
王嬤嬤侍候在一旁,靜靜地站立,保持姿勢許久未變,聽到太妃微不可聞的一聲嘆息,她才轉過頭來。
問:“太妃可是很煩惱?”
太妃睜開眼,還沒說話,就先咳了起來:“咳咳咳……哀家咳咳……”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嘴,搖頭道:“老了,不中用了,竟又加重哀家的病了,扶哀家起來。”
在王嬤嬤的攙扶下,太妃坐起來,背靠椅子。
王嬤嬤道:“太妃只是太過擔心六王爺,畢竟昨夜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太妃本就抱恙在身,太醫多次囑咐要靜養,如今一急,便如此了。”
“不用安慰哀家了,哀家的身體哀家自己知道。”太妃擺擺手,滿臉滄桑,“落兒呢?落兒怎麼樣了?玖兒把落兒找回來了沒?”
王嬤嬤輕聲說:“暫時還沒傳回消息來,據說六王爺親自帶人去找了,你看六王爺……”
太妃點點頭,變回了一副嚴肅的面容,“玖兒在邊疆常年受傷,這不算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傷才能成長,這也算是歷練他能力的時候……咳咳!”
太妃並不知道東陵玖和東陵梵湮對手的事,只知他被刺客刺傷了。
王嬤嬤看了看太妃,沒再說什麼。
直到線人來報,六王爺已經找回七王爺,安置在太醫院,刺客已經被當場拿下。
聽到這麼說,太妃心裡的一塊石頭卻沒能放下來,問:“咳咳咳——落兒怎麼了?傷着了?”
線人低下頭:“六王爺趕去的時候,七王爺正被歹徒迫害,導致昏迷不醒,太醫說王爺並沒有什麼大礙,太妃請放心!”
聽線人這麼說,太妃才稍稍放下心來,小指指套微動,咳嗽壓了下去。
線人退下去,王嬤嬤替順着背,邊說:“六王爺有智有謀,進退有度,帶着傷也救回了七王爺,太妃可以放心了,太妃身體不好,老奴覺得,太妃該放一放,讓自己鬆鬆,好可以靜養。”
太妃露出一個讓人看不懂的笑,“都讓落兒受傷了,玖兒尚不能善任,這麼多條人命,不把玖兒培養得更好,哀家實在不放心!”
太妃看向王嬤嬤,眯眼道:“阿王,跟隨哀家多年,你還不清楚哀家的脾性?爲何還一而再再而三地勸哀家放權?你該知道,玖兒能力還不足……”
王嬤嬤臉上露出一絲苦意,她苦笑:“老奴覺得不親身歷練過是永遠無法成長到太妃眼中的高度,您看皇上,哪裡不是自己實踐過來的?
您一直把六王爺庇護在您羽翼之下,他如何才知外面的危險,不親自經歷,是永遠也達不到的,老奴希望六王爺能真正成長,也希望太妃能保重身體,
在老奴眼中,您的身體勝過一切。”
太妃一愣,眼中情緒複雜,最終,她嘆了一聲,“好、好、好,再過一些日子,邊疆的事玖兒若能解決好,哀家就放權,放權,這麼多年了,哀家也累了,是時候交給哀家的兒子了……”
聽到太妃這麼說,王嬤嬤一直繃着急臉終於露出了笑容。
“太妃,六王爺來了!”主殿外一道聲線,將太妃的視線拉置主殿門口,東陵玖步履沉穩,劍眉沉靜,繃着臉走進。
他連禮都沒行,沉着臉直奔主題,“母妃,出事了。”
太妃剛剛擺起的慈祥臉色一掃而空,在王嬤嬤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怎麼了?出什麼事?”
東陵玖靜靜地盯着太妃臉上一道一道歲月的痕跡,許久之後,他低沉的聲線才響起,“秦將軍被殺,六千人被俘虜,軍心渙散。”
太妃臉色大變,一個不穩跌回貴妃椅上,昏了過去。
靜善宮亂了。
太醫院也亂了。
次日,未時初。
淨色的牀幔裡,太妃悠悠轉醒,扶着額頭撐着坐了起來,守在牀邊的王嬤嬤見到了,立馬喚道:“王爺,你快過來,太妃醒了。”
不出幾分鐘,東陵玖就帶着進來。
太妃從不喜歡她睡着的時候有人,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可這次情況特殊,心腹王嬤嬤只能留下來。
太醫給太妃把脈後,再次囑咐要靜心,要靜養,隨後讓人跟着回御藥房拿藥。
太妃沒理會太醫說的,腦子裡一直都是昏倒之前東陵玖說的話,她一把將站在牀邊的東陵玖拽了過來。
面容有些許扭曲,“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清楚!咳,咳咳——”
東陵玖滿臉的擔憂,低聲道:“母妃您別激動,這事兒臣會處理好的,您聽太醫的話,好好在靜善宮安心靜養。”
太妃緊緊抓住東陵玖的手,小指指套都擱得東陵玖的手流血了,“哀家讓你說,你便說!”
看着這樣的太妃,東陵玖到底不敢再說別的,如實交代了一番。
“好好好,好一個東陵梵湮!哀家真是小看他了!哈哈哈——”太妃鬆開東陵玖,大聲地笑了起來。
王嬤嬤和東陵玖看在眼裡,都免不住在擔心,畢竟太妃的身體容不得她這般放縱自己的情緒。
太妃肆意的笑逐漸凝成了冷笑,她冷嗤道:“玖兒,收拾收拾,明日啓程回邊疆,哀家無論如何也不會讓東陵梵湮得逞,那剩餘的幾萬兵馬,哪怕是屍體哀家也不會給他!”
東陵梵湮那賤人的兒子,手段下流無恥!妄想吞併哀家的人?就是讓他們都死了哀家也不會便宜他們!
太妃早在前段時間就找時機,凰殤昔適合朝堂,她吩咐她這一派的人盡全力把凰殤昔給拉上來,可是東陵梵湮卻不準!
多手準備將她的攻勢全都打壓下去了,很顯然,他不會同意讓凰殤昔進入朝廷的,他如今更是明裡告訴她,不準打凰殤昔的主意!
東陵梵湮,你真是好樣了!是你逼哀家的,哀家就讓你那下賤的母親看看,你的兒子如何庇護一個害死你的人!
東陵玖一聽,袖下的大掌緊緊地握住了,隱約能看見手背浮現的青筋。
逼他會邊疆,是東陵梵湮的目的,他知道,如果他現在回去了,東陵梵湮就絕不會讓他再回來。
那麼,近水樓臺先得月,他才和凰殤昔關係緩和了先,才慢慢奪得她的信任,纔開始第一步,讓他半途而廢,他怎麼捨得……
怎麼捨得她……
他低頭片刻後,猛地擡起臉,眼底是堅定,“母妃,兒臣還不能走,兒臣有傷在身,母妃又抱恙,七弟不是東陵梵湮的對手兒臣若現在離開,
東陵梵湮若趁這個時候動手,那誰來照顧母妃?誰來對付東陵梵湮?”
太妃露出一記冷笑,“呵……東陵梵湮暫時還不會對哀家動手,暫時還不到時機,他就是想,也動不了哀家。”
“母妃……”
太妃冷笑,嚴肅之意均顯,“不過是一點小傷,你還奔波不起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矯情了?”
東陵玖眉頭皺起,握緊的大掌鬆開,他輕鬆說:“母妃,昨日兒臣和東陵梵湮動過手,兒臣受了內傷,一個月之內,不宜再動用內力。”
太妃一驚,看向東陵玖,聽他這麼說的這才發現她的皇兒臉色確實不怎麼好,她目露擔憂,“可有看太醫?”
東陵玖搖了搖頭,“兒臣並無大礙,只是傷得較嚴重不能奔波,而且東陵梵湮也受傷了,兒臣想趁這段時間好好部署邊疆的事情。”
太妃沉默了,半響,她問:“好好的,怎麼突然打起來了?”
東陵玖臉色微變,轉瞬即逝,太妃身體不適,沒有及時發現,他淡淡道:“那日兒臣正和皇后閒談,想多幫幫她一下好讓她能多信任兒臣,
兒臣想用信任下手,信任多了,自然而然就會轉化爲依賴,那麼兒臣還對她下手就容易多了,可是碰巧那時東陵梵湮來了鳳鸞宮,讓他撞見了這一幕,便和兒臣對上了。”
太妃點頭,而後又問:“你和皇后談着什麼?”
東陵玖一僵,隨即故作輕鬆道:“不無其他,無非就是問問兒臣如何才能穩賺勝券罷了。”
太妃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說,沉着聲又扯回原先的話題:“邊疆的事你要如何做?”
聞言,東陵玖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太妃這是同意讓他留在這。
他吐出一口氣,緩緩道:“這得看母妃了,派一個人去先穩住軍心,最好就是德高望重的老將,兒臣會趁東陵梵湮受傷,好好部署,讓他也受一次重創!”
太妃聽後沒有什麼表情,只微微頷首,她自然也希望東陵玖能留在這裡,幫她的同時捕抓凰殤昔的心。
若是能把凰殤昔收爲己用,對付東陵梵湮,應該會容易不少。
見太妃頷首,東陵玖懸在心裡的一顆石頭鬆了下來,只要能留在這裡就好,現在只能走一天算一天,他要趕在東陵梵湮之前……
他要凰殤昔屬於他!
“太妃娘娘,宮外傳來了一件事……”不知何時悄悄退了出去,如今又走了回來。
看見王嬤嬤臉色不太好,太妃就猜到不會是好事,她板起一張臉,平時虛僞的假笑也露不出來了。
“什麼事?”
王嬤嬤臉色難看,看了一眼東陵玖,又看了看太妃,許久才道:“七王妃,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