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出門後,金族隨行的隊伍分頭而行,煦之只領着四個侍衛和承列,到了金族、水族和土族人聚集的西市。
西市主要賣各種瓷器、寶石和首飾,還有水產河鮮之類。
煦之在最大的一家首飾鋪中見一個玉鐲子溫潤有光,白如羊脂,竟是難得一見的極品,尺寸也比尋常的玉鐲要小一圈,看上去倒挺適合手腕纖細的苓嵐。
想到她的生辰將至,煦之花大價錢買了下來。
老闆見他氣度高貴,服飾講究,卻不知他是金族王,還一個勁兒誇他眼光極好、夫人有福之類。
承列在一旁聽得咧嘴傻笑,好吧……又捱罵了。
在西市的大酒樓用過午膳,小歇一會,他們往東行,穿過兩儀臺外的街道時,剛好和火族、木族的隊伍相遇,還互相打了個招呼才繼續向東市逛去。
承列吵着要買吃的,煦之只得給他買一點小吃,想想苓嵐可能會喜歡,各種堅果乾果蜜餞點心水果都多買了些,還對承列道,不許偷吃!
承列左右手都提着大包小包的食物,心裡大叫:偏心!
煦之買了些琉璃小飾物,打算回去給煦然玩,眼見天色暗淡下來,才匆忙趕回兩儀殿的處所。
回去不見苓嵐,煦之問了留守的內侍,聽說中午後就沒見她,再問門口侍衛,說是苓嵐姑娘午後獨自一人向東而行。
向東?他們剛從東市回來啊……
煦之從沒忘記過苓嵐說小時候迷路的經歷,心裡惦記,立刻派人去槿年的處所詢問是否在她那兒,又到各族的處所打聽。
越莫一炷香的時分,槿年帶着幾個侍衛過來,她聽說苓嵐不見了,過來看看,眼見回來的下人都說,各族的王都說苓嵐不在,但火族和木族人說下午路過東市時看到她獨自一人閒逛。
煦之心急如焚,她一個不會武功的小女子,又頗有姿色,豈能玩到天黑還不回來?萬一遇到歹人,她能怎麼辦?於是氣急敗壞地帶着手下出了兩儀宮。
槿年雖也焦慮萬分,但看煦之嚴峻的神色透着急迫,對作爲奴婢的苓嵐竟如此在乎,對應先一晚苓嵐對他的讚口不絕,心裡更明白了些,也派出兩儀城軍四下尋找苓嵐。
火族和木族聽聞,也遣了一隊人來幫忙,衆人來到東市四處尋找,此時集市已經散墟,路上人員稀少,哪有苓嵐的蹤影?
走到東門,有個守城的小兵說有些印象,一個年輕的白衫女子往城外走去了,但似乎沒從這邊的城門回來。
煦之心中一沉,臉色大變,二話不說,領衆人直奔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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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如墨染,逐漸覆蓋了曠野。
苓嵐在枇杷樹上與樹下的兩條大黃狗僵持了一個時辰,又累又餓又着急,那兩條大狗就是不肯離開,對她一直猛吠。
“不就偷摘了你們幾個枇杷麼?犯得着守那麼久嗎?”
眼見已經天黑了,她心裡害怕,畢竟她孤身一人,也沒帶火種,不知道附近是否會有野獸或歹人,還好月色清明,還是能看見。
“倒黴。”她喃喃自語,“也不知道王回去了沒。”
一想到煦之,她殘存最後的一絲僥倖徹底破碎,之前答應過他要好好聽話,卻待到天黑還不回去,他肯定會生氣的呢……
一想到煦之冷成冰的臉色,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王啊,不是我不回去,是我回不去啊……”
這時,遠處依稀有人大喊:“大黃!小黃!”
苓嵐猜到是養狗的人看狗兒遲遲不歸,到處在找,她對狗兒說:“大黃小黃,你家主人喊你回家吃飯……”
狗大概也餓了,聽見主人叫喚,無心戀戰,丟下苓嵐徑直跑開。
見狗兒消失在黑暗中,她從樹上下來,手腳痠麻。
由於被困久了,心裡堵氣,她多摘幾個枇杷,還連着葉子,用裙襬兜住,估摸着兩儀城的方向往回跑,沿路踩着不少石頭和硬土塊,硌得腳底生痛。
跑了一段路,模模糊糊看得到一小隊穿着黑白衣服的兩儀城軍,走近見了她就問:“是苓嵐姑娘嗎?”
苓嵐疑惑地點頭。
“可找着啦!”衆人歡呼着領着她往回走,還有幾個人騎馬飛奔回去報信。
苓嵐暗叫不妙,完蛋了完蛋了……
走了一陣,苓嵐想:我跑出來這麼遠嗎?我剛纔怎麼沒覺得呢?
正自納悶,遠處的燈火旁站着十來個人影,當先一人白衣黑髮,頭戴白玉冠,正是煦之。
此刻煦之無任何表情。之前,他雖極力掩飾擔憂和着急,但從他焦灼的眼神和迅捷的步伐能看出他的不安。
當快馬回報找到苓嵐時,他第一句問的是:“在哪兒?可曾受傷?”當聽到回報說安然無恙時,他如釋重負,當即讓人去通知其他隊伍不必再尋。
苓嵐遠遠見他神色冷漠,心下甚慌,快步上前,俯首跪下道:“王,苓嵐回來晚了,給您添麻煩了。”
還知道晚?還知道麻煩?煦之掃了她一眼,目光如炬。
“王,苓嵐給您摘了枇杷。”苓嵐心裡害怕,鼓起勇氣賣乖。
煦之在火光下見她頭髮微亂,衣服微髒,他的怒氣之中添了幾分憐惜,眼見耳目衆多,一聲不吭,翻身上馬,策馬而去。
這時承列見她雙手抓着裙襬,將她扶起來,低聲道:“姐姐回來就好,王派人到處找你呢。”說罷,上了馬,把苓嵐拉了上去。
苓嵐自知犯下大錯,一路惶恐,不知這次煦之要怎麼處罰她。身爲奴婢擅自出城亂逛,至晚不歸,還弄得滿城風雨……
唉,都是他太寵她的緣故,害得她把早些年在木族王府寄人籬下時藏着掖着的小膽子都養肥了,有時真的忘了自己是戴罪之身、在金族爲奴的事實。
早知道寧願被狗咬上幾口……兩儀城,好像和她八字不合呢。
回到兩儀宮,槿年、柏年和晨弛皆在硃紅色的宮門前翹首而盼。
苓嵐心想,何以這般勞師動衆?
小心下了馬,她踩着小碎步過去向他們行禮。
煦之也不管她,板了張俊臉自行回處所。
“你去哪兒了啊?”槿年關切地問,“金君派人到處找你,把整個東市都翻遍了……”
“我在城外爬樹被狗困住了。”苓嵐撅嘴,滿臉的委屈。
“哈哈哈……”晨弛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得停不下來。
“沒事吧?”柏年關心地問了一句。
苓嵐搖頭:“我先進去了。”
柏年看着她的背影,默然不語,那白色的絲綢衣衫越發刺眼。
苓嵐進屋的時候,煦之正背對門口。她看旁邊只有承列在,小聲道:“王……苓嵐知錯,下次不敢了。”
下次?還有下次?煦之負手而立。
承列在旁看煦之一臉的烏雲跟雷雨天似的,想開溜,道:“我……我去洗枇杷。”然後從苓嵐手上搶過那堆枇杷就加速逃開,還不忘把門掩上。
苓嵐暗罵這傢伙沒義氣,但轉念一想,也許只剩下二人的時候,她說些好聽的,煦之就會心軟。
她走上前,從煦之背後輕輕扯着他的袖子:“王,苓嵐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到有枇杷想摘幾個回來給您嚐嚐,結果剛爬到樹上,就跑來兩條狗衝我叫……我怕下來會被狗追着咬,就一直等一直等……”
煦之瞥了她一眼,她身上臉上蒙灰,倒也知她所言非虛,只是剛纔滿滿的着急和焦慮,可沒那麼容易被她幾句話化解。
苓嵐見他不爲所動,諛媚道:“王,您消消氣,我給您捶捶背。”說罷就擡高雙手向煦之的肩背捶去。
不料煦之故意向前走了一步,她這一捶落空。
苓嵐自討沒趣,輕聲道:“要不您罵我幾句?”
煦之背對她不予理睬。她挪到他身邊,眉眼輕垂:“您罰我好了。”
可他就是充耳不聞,她心想:我總不能對他痛哭流涕博取同情,這可怎麼辦啊?
“王,您說兩句唄。”她發現她的小聰明已經用完,無計可施。
煦之仍舊不管她,她便如同不存在一般。
好吧,我已經領罰,是您不罵也不罰……苓嵐想了想,恭恭敬敬地道:“王,時候不早,請您早點歇息,苓嵐告退 。”說罷倒退了三步,轉身離開。
剛走到門口,正準備開門,手臂被人猛地向後一拽,她心下得意:總算逼得王搭理我了。
可這得意也只有一瞬間,由於拽的力度太猛,她立足不穩,直接向後倒去,正以爲會摔得七葷八素的,背卻穩穩得撞在一個結實的胸膛上。
她心裡一熱,耳根赤紅。
“這就想走?”他的聲音在她耳朵上方響起,呼出的氣息擦過她的左耳廓,她霎時感到一邊臉全麻了。
不妙……她正要掙扎,不料煦之已摁住了她的肩頭,她只得繼續靠在他身上。
“本王有說放過你嗎?”他的聲音冷清,手心卻炙熱。
苓嵐心想,不放過就不放過唄,何必搞得這麼親密?她心跳如擂鼓,不敢動彈。
“苓嵐。”
她聽到他喚她的名字時,知道他的氣消得差不多。
他伸出手臂,輕輕地從背後抱着她的柳腰,臉蹭在她的髮髻上,聲音比平時稍爲渾濁:“以後不許一個人亂逛,知道嗎?”
“嗯……”苓嵐被他圈在懷中,血液翻騰,迷迷糊糊:王這算什麼懲罰啊……
煦之見她沒有再閃避,低下頭把臉埋向她的肩頸處,正要親吻她水嫩而細白的頸脖,忽然門外有人敲門,承列的聲音傳來——“王,枇杷洗好了。”
苓嵐慌忙掙脫出來。
煦之的臉上一陣扭曲,心裡怒罵:本王一定要掐死你這小子!
承列託着果盤推門而入,覺得氣氛不對,不知哪裡出了問題,見二人面朝門的方向,心裡想:難道你們正打算出去?
煦之輕咳一聲,問苓嵐:“用過晚膳沒?”
“沒……”苓嵐神思已不知飛到何處,無意識地回答。
“趕緊去吧。”煦之揮揮手。
“是。”苓嵐拘謹地退到門外,揉了揉麻酥酥的臉。
承列見煦之表情已緩和許多,提醒道:“王,吃枇杷啊!”
“就知道吃!”煦之罵道。
承列委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