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隨寧家姐妹來到襲府的,是三公主。
寧氏與香芷旋行禮拜見。
三公主笑着上前,親自攜了兩人的手,“快平身。衛國公夫人身子不適,母后吩咐我前來看望。”很和善的態度,語聲清脆如出谷黃鶯。
寧氏慌忙謝恩,請三公主進了廳堂落座。
香芷旋親自去沏了茶,奉給三公主。
三公主笑微微地凝了香芷旋一眼,“有勞了。”
隨後,寧元娘與寧二孃到了,心中有些驚疑不定,面上卻都是不動聲色,落落大方地行禮。
三公主與寧氏寒暄一陣子,便吩咐寧二孃:“寧二小姐服侍着衛國公夫人進室內歇息吧。”又歉然地看向寧氏,“我過來探望是好意,可若害得你勞神,反倒不美。快去歇息。”
只讓寧二孃服侍着寧氏去歇息,是不是瞭解寧家這姐妹兩個的嫡庶之別?
可這意思大抵是與香芷旋、寧元娘有話說,寧氏與寧二孃都是有眼色的,聞言稱是,寒暄幾句轉去內室。
三公主吩咐香芷旋與寧元娘:“坐吧,不必拘禮。”
香芷旋與寧元娘謝座,半坐在椅子上。
三公主細細打量兩人,“我奉母后之命前來探病是真,來見見你們也是此行目的。爲了我二姐,見見襲夫人;爲了我自己,見見寧大小姐。”又自嘲地笑了笑,“見過之後,才能心甘不是?”
香芷旋與寧元娘倒是沒想到三公主說話這般坦率,便是先前不知道那些事,此刻也大抵明白了。
三公主又道:“不瞞你們說,有人曾與我說過,我與襲夫人有些相似之處。”說着話,語聲融入了笑意,“今日得見,我也這麼覺得呢。都叫你們別守那些死板的規矩了,擡頭看看我啊。”
香芷旋與寧元娘不由擡眼看向三公主。
嬌嬌柔柔的一個人,鵝蛋臉還有着一點兒嬰兒肥,眼神澄澈無辜。是微服出門,穿着素色衫裙,頭上也並無顏色華麗的首飾。她端起茶盞,手勢慢悠悠的。
寧元娘心生笑意。這位公主與香芷旋還真有點兒相似之處,起碼眼神、舉止看起來很像。
香芷旋也有這種感覺,眼中有了笑意。
三公主又看向寧元娘,“你與那兩個人的是非,我這幾年沒少聽說。眼下我已請父皇爲我賜婚——他不稀罕娶我,我還不稀罕上趕着嫁他呢,以往不過是覺得他生得好看些而已,比他還好看的人又不是沒有。唉,說起來,你也真夠倒黴的,怎麼被那兩個人惦記上了?”
寧元娘與香芷旋忍不住笑開來。前者其實真沒法子反感三公主——是秦明宇看中了她,她可沒看中他,誰對他有意無意的,她並不覺得與自己有什麼關係。
三公主放下茶盞,問香芷旋:“日後得了空,我能來襲府找你玩兒麼?哦不,是找你說話。”還嘟了嘟嘴,“不定哪天,父皇就給我賜婚了。我想趕在賜婚之前,四處走動一番。萬一嫁的就是京城裡哪個人,日後我們勤來往着也沒壞處。”
香芷旋怎麼能拒絕呢?笑着說求之不得。
三公主又對寧元娘道:“你也是一樣,要是不嫌我說話沒心沒肺的,我得空也要去找你說說話。你要是兩邊都不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整治那兩個混賬東西。”
寧元娘忍不住笑起來,答案與香芷旋相同。
“那就說定了啊。”三公主不再逗留,即刻站起身來,“今日是奉命前來,繞路去寧家就耽擱了好久,我得回宮了。改日見。”
寧氏與寧二孃聽說後,忙出來相送。
送走三公主,寧元娘就找元寶,要去清風閣看看。
香芷旋問了問寧二孃,她說要陪姑姑說說話,便與元娘返回清風閣。
路上,寧元娘笑道:“三公主的做派是與你有點兒相似,可說話還真是像她自己說的。”坦率到了沒心沒肺的地步。
天之驕女,到底是生性如此百無禁忌,還是別有居心地接近她們,都是未知。香芷旋道:“日後我們還是要留心些,日久才見人心。到底是皇后所生,睿王的胞妹。”
寧元娘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鄭重點頭。
清風閣。
安哥兒和宜哥兒相對坐在廊下一張桌子前,一面享用茶點,一面忽閃着大眼睛看着元寶。
元寶趴在當院,乖乖地讓紫蘇給它梳理一身金黃色的毛,很是享受的樣子。看到香芷旋與寧元娘出現的遊廊一頭,立刻站起身來,翹着尾巴跑到兩人近前。
“元寶,還記得我嗎?”寧元娘笑着彎腰摸它的頭。
元寶搖着尾巴,身形縱起,前爪搭在了她的手臂上。
寧元娘笑靨如花,“給我抱抱。等你長大了,我就抱不動你了。”
香芷旋的笑容從心底蔓延到了眼角眉梢,轉身去了兩個孩子跟前,摸了摸他們的小臉兒。
“四嬸。”
“四伯母。”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
“嗯,乖。”香芷旋看看天色,“等會兒天就熱了,去屋裡。”
“好。”
幾個人先後進到室內,有元寶湊趣,室內歡聲笑語不斷,氛圍很是歡快。
**
三公主尾隨寧元娘去了襲府的事情,到了下午,秦明宇就聽說秦夫人說了。
秦夫人坐在大炕上做繡活,秦明宇就跪在地上。
秦夫人已經習慣了兒子自行罰跪,隨他去,該說什麼說什麼,此刻她其實有點兒啼笑皆非:“三公主也是奇了,回到宮裡便與皇后娘娘說,日後要與各家年紀相仿的人來往,還說與寧大小姐、襲夫人很投緣,日後要常來常往着。皇后聽得一頭霧水,便細細詢問了一番,末了氣得要將三公主禁足。”
秦明宇想想三公主多年來的沒心沒肺,險些笑出來,也只有她做得出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兒。她要不是那個性情,他又怎麼敢說出寧可做和尚也不與她成親的話——稍稍氣性大點兒的,都會記恨他一輩子,但她沒事。
“罷了。”秦夫人倒因此釋懷了,“這樣個做派的人,誰娶了都要每日提心吊膽,細想想,也真不是良配。”她起先是認爲,三公主雖然是皇后所生,卻從來是粗枝大葉,都不懂得皇室潛藏多年的爭鬥,自成與世無爭的一派,若是與兒子成親,總能不時幫着秦家在皇上面前說說話。可眼下一面等着賜婚還一面胡來,就實在是叫人頭疼了,以前所謂的中意明宇,現在看來也不過是戲言——橫看豎看,她都沒一點兒傷心的樣子。
秦明宇也明白母親的心思,如果他沒有意中人,以前可能真就讓母親遂了心願。但是他有,他只要元娘。
做了會兒啞巴,他擡頭看着母親,“既然您這麼說了,那麼我與寧家……”
“你想都不要想。”秦夫人斜了他一眼,“也別認定是我找到寧家去羞辱人,我說話難聽,那對母女說話就好聽?在你眼裡,那位寧大小姐溫柔嫺淑的要命吧?要是這麼看她你可就錯了,她可是罵人不帶髒字的好手啊,我當初被她氣得好幾日吃不下飯,只是懶得與你絮叨這些罷了。”
“您找到人家裡去數落人品行不端,還不許人反詰幾句了?”秦明宇無奈地嘆氣,“橫豎是我招惹她,您要怪也該怪我,何必遷怒無辜呢?”
元娘溫柔嫺淑?纔不是呢。她從來沒過他好臉色,都不曾對他笑過。
“你少胳膊肘往外拐,給我滾!”秦夫人冷了臉。
秦明宇纔不肯。
秦夫人煩躁起來,“你才做了幾日驍騎衛指揮使,整日賴在家裡算是怎麼回事?過陣子你當心皇上發火,把你革職查辦!”
“怎麼着都沒好日子過,蹲幾天大牢也行啊。”秦明宇兩道濃眉垂了下去,“我魔怔了這些年,不差這一段。”
“總是這樣不分輕重!”秦夫人恨得直磨牙,“你就不能學學襲家老四?打小是莫逆之交,你怎麼就不能像他一樣有出息?人家年紀輕輕已官拜三品,你卻是依仗着家世、皇親才得了個四品官,這也罷了,上任之後就沒個正形。你啊,你說說自己哪一點比得了人家?我要是你,早就沒臉再跟他稱兄道弟了。”
“是啊。”秦明宇也不反駁,“我是不配做他的莫逆之交。他處理公務家事都是乾脆利索,我在外面還行,在家是說什麼不是什麼,誰把我當根兒蔥啊……”
秦夫人差點兒怒極而笑,“別跟我念經,我去找你祖父,讓他老人家管你。”
“祖父知道我每日都在做什麼。”秦明宇眼中閃過喜色,“他這些日子都沒說過什麼,其實是已經同意了吧?只要您點頭,他老人家一準兒就同意了,不信您試試?”
“你給我閉嘴!”秦夫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他是懶得再理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少在那兒自以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