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以爲,當令李大人火領兵撤回登萊,以避建奴鋒芒!”在一片稱頌聲中,熊廷弼的聲音顯得很不和諧。
“呃,”朱由校不解地望了熊廷弼一眼:“熊大人,三娃……李彥他打贏了建奴。”
“建奴在遼南兵力微薄,在旅順口並無駐軍,金州也不過千餘人馬,李大人取金州固然容易,但必招致建奴的反撲,若不及時回撤,恐先勝而後敗!”熊廷弼杵在大殿的中央,毫不客氣地大聲說道。
“遼南得則易得,守則難守,爲今之計,仍當以三方佈置之策,以登萊、天津舟師爲機動,騷擾遼南,而重兵集廣寧。如今三方佈置未定,而以一偏師取金州,則登萊、天津無從接應,廣寧不能出軍,反使建奴有所防備,三方佈置成效立減,或說奇功,乃奇禍爾!”
李彥在攻取金州的第十一天才得到來自朝廷的封賞,加李彥爲正四品按察副使,仍領遼東道;實授王國興復遼總兵官,加徵虜前將軍銜;駱養性授參將,宋大牛也被提升爲守備,其餘人等,也各有封賞。
以大明原本的軍鎮設置,並不包括復遼總兵,只有遼東總兵,這道旨意一下,也就表明朝廷要在金州獨立建鎮,意味着熊廷弼提出的援遼軍撤回登萊的建議遭到否決。
在援遼軍,如今的復遼軍中,王國興、駱養性等人對熊廷弼要他們回撤都是頗有微詞,特別是那句“或說奇功,乃奇禍爾”,更是讓這些心高氣傲的紈絝將領很是不忿。
“熊廷弼說得本是不錯,”在得到封賞以後的軍務會議上,李彥不得不承認熊廷弼的戰略眼光:“如果熊廷弼的三方佈置策已佈置到位,那麼現在的金州軍便能從登萊、天津處得到更多支持。”
“而建奴則會面臨兩難的局面,如果進攻金州,兵少則不濟。兵多則恐被廣寧軍乘虛而入,如今廣寧軍未集,進取不足;天津、登萊援助又少,建奴可以從容調兵,圍攻金州。”
駱養性、宋大牛、鞏永固等人都已領軍前出金州,掃蕩周圍地區。爭取將附近的遼民都遷入金州半島及附近島嶼,留守的只有王國興,三千多兵,以及參謀部的贊畫等文職。
新任金州總兵王國興笑了笑:“要是駱參將在這裡,定要說廣寧、登萊那些兵,不用也罷,用了倒是壞事。”
“是。熊廷弼地佈置雖然不錯。但他沒有考慮到一個問題。那便是建奴會不會留給他足夠地時間來佈置。”李彥點了點頭。雖然就戰略佈置來說。李彥他們確實考慮不周。不如熊廷弼看得高遠。但他們卻也看到一些熊廷弼也不甚瞭解地細節。“不管怎麼說。面對建奴地反撲。咱們也只有獨力應對了。只要金州能夠頂住。熊廷弼就可以慢慢實施他地三方佈置。但願。我大明能夠就此扭轉對建奴地不利局面。”李彥翻着手上新到地邸報以及華夏社送來地最新消息。口中沉重地說道。如果他那模糊地記憶沒有錯。熊廷弼第二次經略遼東。結果也相當糟糕。
“復州那邊怎麼辦?”王國興雖然已經是一鎮總兵。還是勳戚。不過他對李彥依然很恭敬。一則出身兵戰俱樂部地軍官。其軍事思想基本得自李彥。可以說亦師亦友;二則明朝以文制武。李彥遼東道地身份也足以壓過他這個實授總兵;此外論及恩寵。李彥與朱由校地關係。也比他親近得多。
攻取金州以後。金州軍一面動員一切力量修築金州堡壘。一面派出多支不足千人地軍隊。掃蕩金州附近。收攏遼民到金州半島及附近島嶼安置。以李彥地說法。人口也是一種戰略資源。
遼瀋之戰以後。明軍一潰千里。建奴隨即入主遼南。圈地以作牧場。推行剃令。遼民多有奔逃。東山等地地礦工揭竿而起。雖被撲滅。卻說明在遼民地心中。依然向着大明。援遼軍這番出擊。打擊後金在遼南地地方政權。接應遼民向金州遷徙。效果明顯。
駱養性領着他地中軍騎兵哨突進最遠。前鋒直抵復州城下。沒想到建奴地復州遊擊單盡忠居然舉兵投降。如今。駱養性已經兵駐復州。
“王總兵地意思呢?”李彥將幾份無關緊要地邸報放到一邊。詢問王國興地意思。對方地身份擺在那裡。李彥也不能太過專橫。好在雙方現在地關係還算相當融洽。
“我軍兵力不足,無法同時守禦金、復,”王國興毫不猶豫地說道。
“王兄高見,”李彥換了一種稱呼,無形中拉近了兩人之間的關係:“遼陽那邊已經得到消息,怕是很快會有應對,出擊的各支分隊,也差不多該收攏了,可令駱守備撤出復州,立即組織復州軍民退往金州、長生島安置。”
“這件事怕不太好辦,”王國興苦笑着搖了搖頭,主動放棄剛剛得到的城池,對民心士氣地打擊會很嚴重。
“那也是沒有辦法,”李彥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不能守土保民,這是爲將者的恥辱,而今天付出的代價,遭受的恥辱,也只有戰場上才能討回,只要金州之戰能夠勝利,我們便還有機會。”
“大人說得是,”王國興臉色沉重地點了點頭,正如李彥所說,身爲將領,不能開疆拓土,卻要放棄城池,主動撤退,這實在是莫大的恥辱。
“讓劉文炳去復州,協助駱養性儘快完成復州軍民的遷徙,”李彥手上翻着華夏社抄送的情報,突然臉色一變,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末將這就去安排!”王國興看到李彥的臉色不大好看,擔心地問了一句:“大人,是不是朝中又出了什麼事情?”
“兵部尚書罷了,”李彥微微嘆了口氣:“魏進忠……賜名忠賢!”
“遼瀋之敗,兵部總要有人承擔責任,新任兵部尚書王象乾倒也是謀國老臣,至於這個魏進忠,哦。是魏忠賢,卻是何人?”王國興笑了笑,倒沒覺得這兩個消息有什麼糟糕地,還以爲李彥與原來的兵部尚書崔景榮關係比較好,爲之感到可惜而已。
“魏忠賢……一個可能壞事的太監,”李彥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禁有些抱怨汪文言和李實,怎麼就搞不掉這個死太監呢?
當然,他也知道這樣的事情遠比戰場上的真刀真槍來得複雜,也急不得,只好收攏心思,將注意力放到金州面臨的局勢上來。
雖然手上擁有數萬勞力,但陷於物資和時間緊迫,李彥預計無法在建奴大軍到來之時,將金州城東西兩側的棱堡建成。
西側連接海灣地棱堡與金州城相連。只需要建成向北的一面,但因爲是棱形結構,也有將近二里長。東側小型棱堡周長也有一里多。兩面總計過三裡,相當於半個金州城。
十一天地時間,挖土碎石,伐木燒磚,一萬多人一齊動手,加上天津運來地大量物資,硬生生挖出這三裡多的牆基,並建成高四尺,寬三尺地矮牆。
“天津那邊儲備地水泥、鐵料已全部運送到金州。如今只能以現有產量供給,未來這幾天,金州能得到的物料會少一些,”馬文舉曾經是鄭書的副手,如今負責金州新城的建造:“也就是說,未來這些天,築城的進度會放慢。”
“參謀部認爲,建奴會在七到十天之內,派出一支軍隊。抵達金州,”茅元儀憂慮地看了李彥一眼。
“在這之前,金州城肯定無法完成,”李彥微笑着看了看諸人:“後勤部對此早有預料,所以這堵矮牆就是我們對抗建奴的最終工事。”
李彥的兵備道官署下設情報部、參謀部、後勤部,以及中高級將領組成的作戰部,此前大家都知道後勤部的計劃,但是得知確實無法在建奴到來之前完成城堡建設地時候,還是有些忐忑。
“或許。我們需要祈禱建奴繼續輕視我們。不會派出主力,”李彥笑了笑。他確實不認爲建奴會爲了金州,會調集數萬軍隊,不管情報部的欺敵舉措有沒有效果,即便是建奴清楚金州一千多漢軍被全殲,也未必會做出大規模的軍事動員,與大明一樣,建奴地戰略重心也是在遼河一帶。
只有讓建奴碰得頭破血流,建奴才會傾其全力,而現在,建奴派出主力的可能性很小。
“只要建奴的兵力不過我金州軍的三倍,我金州軍此戰必勝!”王國興信心滿滿地說道。
“堡壘的建造暫且停下來,後勤部可組織勞工繼續澆注石子水泥預製件,打完這仗以後,要用最快的度建成新的金州堡。”李彥對馬文舉說道。
四尺高的矮牆,雖然不能和三丈高的城牆相比,但也足夠爲站在後面地火銃兵提供必要的掩護,以這些矮牆爲依託,可以佈置簡單的防守工事。
李彥與參謀部、作戰部的將領都認爲,建奴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第一次派出的兵力不會太多,但當他們意識到金州軍是塊硬骨頭的時候,定然會傾力出擊,屆時,金州才真正需要一座堅固的、可以憑靠抵擋優勢兵力敵人的城堡。
後勤部地工作進行調整,佈置以矮牆爲依託的工事,當初爲了取土燒磚築牆,距離矮牆一丈多的地方,已經是挖出了一道兩丈多寬、一丈多深的護城河。
建奴想要進攻矮牆,就必須要越過這條護城河,填平或者是搭橋。
而靠近城牆的這一側,則插着很多根削尖的木棒,或者是竹槍,建奴想要靠馬匹衝刺的話,也需要清除這些障礙才行。
以矮牆爲依託的佈置看上去有些單薄,至少不如高大的城牆來得更有安全感,但在時間緊迫地情況下,似乎也只能夠如此。
大量地勞工則繼續爲築城澆注水泥石塊預製件、挖土燒磚、伐木備料,等待二次金州會戰以後,能夠用最快的度建築更爲完善地城堡。
築城所需要的水泥都是從灤州運送,磚塊則在金州燒製,爲了加大產能,也在挖制新的窯廠,大孤山的水泥廠已經擇地建設。預計在建奴到達金州地時候,水泥廠就能夠開窯煅燒水泥,等到第二次金州之戰結束以後,或許便能用上金州本地生產的水泥建造城堡。
馬鈴薯、玉米等作物的搶種已經基本結束,金州半島山多土少,很適合種植這些耐貧瘠的旱作物。但以金州的種植面積,即便是秋季收成不錯,恐怕也無法滿足數萬人的需要。
旅順口、大連灣地鹽場也開始產鹽,當前也只能滿足金州軍民本身的需要。
由於缺少船隻,或者說更多船隻被用來運輸物資,被組織起來的漁民也只能在近海打漁,還有一些婦女老人,在海灘上撿拾貝類。
遼南原本的人口不多,魚蝦及貝類還算豐富。漁民們的收穫,多少能緩解食品多樣化的需要。
此外,援遼軍還搶佔了附近的一些島嶼。如金州東面海上的廣鹿島、大小長山島,以及西面復州灣的長生島,包括周圍地島嶼。
這些島嶼目前只能用來簡單的屯墾,以及作爲漁民的停靠點,好在劉愛塔地水軍被俘獲以後,建奴在遼南也沒有水軍,只要安排一些屯兵駐紮屯墾,便可以確保對這些島嶼的控制。
金州聚集一萬多軍隊,兩萬多遼民。而這個數字還在不斷增長,每天消耗的物資都是天文數字,只有在這個時候,李彥纔會知道爲什麼每年的遼餉會有五百多萬之巨,這一人一張口,加在一起便成了無底洞。
爲了維持金州的秩序,李彥將金州的遼民全部歸併爲幾個部分,凡是軍戶,取精汰弱。強壯的編成金州營,作爲援遼軍的後備,大概有兩千多人,負責維持地方上的秩序,其中一部分分駐各島。
凡是匠戶,包括軍匠、民匠,全都編入工匠營,分派到各個工廠、工地,從事與本職技藝相關地工作。實在是金州暫時用不到的。也隨着放空的運輸船送往天津,交給鄭書安排。華夏系統的工廠,對工匠的需求量也很大。
剩下來的,全部編入工役營,安排從事農活、打漁、煮鹽、採石,以及建造城堡等其他雜役。
李彥將整個金州都變成一個大的兵營,實行統一的管理,事實上,在當前的形勢下,個人也根本無法組織起生產。
至於那些本來就有些財富,不願意接受兵備道衙門管制地,可以送他們到登萊或天津,也不允許他們留在金州。
滯留在遼南的遼民大多數是軍戶、農戶或者工匠,原本就生活在社會的最底層,他們不得不離開家園故土,想要生存下去並不容易。
而在兵備道衙門的組織下,他們至少吃穿不愁,而且參加勞動,還會記下做工數,稱作“工分”,到了年底,這些工分可以兌換相應的物資或者銀錢。
雖說官府的承諾不知道能不能兌現,起碼在兵備道衙門的組織下,一家人都能吃上飯,家中的還是也會被組織起來,到技校讀書認字,並且不用花錢,這是他們過去想都不敢想的。
總而言之,金州雖苦雖累,但卻能填飽肚子,官府地承諾也很美好,大多數遼民還是會選擇留下來。
“這個沈有容想幹什麼?”原金州衛衙署,現在地遼東兵備道辦公所在地,李彥滿臉怒容,他剛剛得知,登萊總兵沈有容派出的水師,從旅順拉走了數百遼民。
李彥知道這個沈有容也不支持援遼軍佔據金州,要不是他用聖旨壓着,甚至連調用登萊舟師地船隻都不行,現在居然又來挖牆角,這讓李彥很是惱火。
李彥不反對將遼民分流,特別是在遼南遼民大量涌入金州的時候,畢竟金州這塊地方能夠容納的人口有限,但是沈有容不經過兵備道衙門,直接將已經組織好的遼民拉走,無疑會動搖他在金州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秩序,很可能造成遼民的大量流失,到了那個時候,他只有一支孤軍,又怎麼對抗建奴?
“把鞏永固叫過來。”李彥一巴掌拍在桌上的地圖上,這些個傢伙,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司令官,你叫我?”鞏永固東張西望地跑了過來,這傢伙剛剛從出擊的前線回來。
“滾進來。好歹也是實授把總,正四品的指揮僉事,鬼鬼祟祟作甚麼,”笑着罵道:“給你個任務,和人吵架去。”
“吵架?這個我在行,”鞏永固恬着臉,笑呵呵地說道。
“知道你能行,”李彥笑着將事情說與鞏永固:“登萊那邊,即便是遼東道也管不到。若是行文交涉,一來一回,怕誤了事情。要你去,就是要跋扈一點,囂張一點,告訴那個沈有容,他要是繼續胡來,就是耽誤遼事的罪魁禍,是漢奸!”“沒有問題,某定叫那鞏永固知道小爺地厲害,”鞏永固拍着胸脯保證道:“不過。漢奸是啥玩意?”
“就是裡通外人,出賣吾大漢民族利益的無恥奸人,”李彥又補充了一句:“不僅是漢奸,還是明奸。”
“曉得,明奸就是出賣吾大明利益的卑鄙奸人,”鞏永固笑呵呵地道:“大人,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咱們要講道理,要站住大義,”李彥拍了拍鞏永固的手臂。又給他交代了一些細節,他要鞏永固在氣勢上壓住沈有容,甚至是剛剛上任的登萊巡撫陶朗先。
登萊到旅順,只需半日船程,到金州也就是次日便達,如此近的距離,又可以通過船運,可以說非常便捷,登萊便是金州地後方。
只不過進軍金州以來。金州所需的物資大多數從天津運來。也就是李彥用聖旨從登萊舟師那裡調了一些船隻,還有登州府提供了一些糧草。登萊所起到的作用極爲有限。
登萊總兵沈有容、登州海防道按察使陶朗先對援遼軍攻取金州的作戰計劃均不認同,遑論支持,這個狀況不解決,金州攻略便會大受影響,或許眼下還不如何,但要持久作戰,沒有登萊作爲堅實的後盾,無疑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援遼軍派出的各個分隊已經都接到命令,開始往金州收縮,情報部從遼陽探到的消息,後金軍在得知蓋州降明以後,已經加快了軍事動員的步伐。
援遼軍正軍是三個營,神機二營、神機四營和廠衛營,總兵力接近一萬,這次分作八隊,最遠前出到復州衛、得利贏城、歸服堡,擊敗多支建奴地方軍隊,俘虜建奴漢軍一千多,不包括復州地數萬軍民。
此次出擊,收攏遼民近十萬,而且從地方上搜集了不少物資,唯一讓李彥感到遺憾的就是兵力不足,不能繼續深入,擴大戰果。
遼民被李彥分別安置在遼南的島嶼,以及金州南面地金州半島腹地,援遼軍三個營則全部在金州集結,準備迎接建奴軍的進攻。
經過這次出擊,八支分隊差不多都遇上了一些同少量建奴的戰鬥,加上參加第一次金州會戰的三個哨,援遼軍這支新軍也基本上算是經歷了戰場,士兵的身上,也似乎多了一些東西。
援遼軍在出擊的時候,將參加了第一次金州會戰的老兵與新兵混編,經過了十幾天的作戰與磨合,在金州集結以後,便順勢進行了重組,使得新兵老兵搭配。
而在軍隊的編制上,取消援遼軍地番號,代之以欽命“復遼軍”,總兵官王國興。
神機二營爲“滅虜營”,營官爲參將劉文炳;神機四營爲“破虜營”,營官是參將駱養性;京灤廠衛營則改稱“選鋒營”,營官是守備宋大牛。
此外,還有從遼軍遼民中取精汰弱後組成的“金州營”,李彥讓把總鞏永固來帶這個營,金州營眼下的主要任務還是協助守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