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中興後,北匈奴與高原羌國屢相勾連,密謀分漢,故而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在高原衆羌國中,惟燒當羌是漢朝最主要的宿敵!
建武中元二年(公元57年),燒當羌攻擊大、小渝谷,掩擊先零羌、卑湳羌降漢者,斬殺三千餘人,收服降衆數萬人。當時燒當羌一時勢盛,遂攻擊隴西,隴西太守劉盱戰敗。後朝廷令捕虜將軍馬武、中郎將竇固徵西羌,擊敗燒當羌及諸羌國,羌王滇吾被漢朝處死。
永平八年(公元65年),北匈奴國師定下“牧馬中原”策,羌胡勾連欲“分漢”。當時被漢明帝劉莊“幽閉”於河西的漢軍主將竇固提一旅輕兵如神兵天降,出奇兵從扁都口入高原,突然佔領了龍耆城,並襲殺了燒當羌王東吾,徹底粉碎了羌胡分漢圖謀!
如今的燒當羌王便是滇吾之子、東吾之弟迷吾,他通過北匈奴密使得知漢朝在西域全線潰敗,漢朝皇帝已經撤消西域都護府與戊已校尉,並下達“罷屯”和“閉關”令,便感到羌人報仇雪恨的機會來臨了。
東漢建初一年(公元76年),他與他的祖先們一樣,再一次選擇與北匈奴密使勾連,與潛入高原的北匈奴密使密謀商定了羌胡共圖亂漢策。這個密使不是別人,正是北匈奴南呼衍部的西域都尉呼衍獗的夫人焉澠。今日大漢勢強,但在迷吾眼裡,漢朝在西域的潰敗說明漢家小皇帝軟弱可欺,此時便是起事極好機會!
由於劉炟登基後,爲國內旱災牽扯無心四顧,楊仁、竇戈手下的漢軍敵後斥侯已經樹倒猢孫散,漢朝護羌校尉府對各羌國的監護、南方各郡縣對各南夷族的監護都已名存實亡,故而這一次羌胡勾連初期,漢朝麻木不仁,完全被矇在鼓裡。
現在,萬事鹹備,迷吾只剩下一個反叛的理由。就在此時,安夷縣長宗延,爲迷吾提供了一個千載難逢的反叛機會。卑湳、勒姐、吾良三部反漢後,迷吾迅速於建初一年(公元76年)底豎起了反旗。高原最強大的羌國都反了,自然一呼百應,隴右與涼州各地的羌人紛紛聞風響應,勢如燎原!
金城太守郝崇聞訊大驚,他只到此時才緊急下令各縣召集郡兵迎戰,同時迅速派出驛吏向京城雒陽告急。但大禍已成,迷吾將本部三萬人馬來勢洶洶,只一戰便擊潰了郝崇,金城郡大部地區落入羌人手中。郝崇困守在首府允吾城中,孤守待援。
這次反叛,迷吾汲取了上兩次父兄起兵失敗的教訓。圍困允吾城後,他並未急着攻城,而是迅速與已經降漢的各羌族、高原上各羌國聯絡。他與封養部落酋長布橋結成聯盟,迅速組成了一支五萬人聯軍,並浩浩蕩蕩地殺入了隴西、漢陽二郡。迷吾高歌猛進,卑湳、勒姐、吾良、盧水等諸羌迅速歸順迷吾麾下,戰火迅速席捲整個隴右和涼州的安定郡。
與金城太守郝崇不同,羌變發生後,隴西太守孫純打得極有章法。他指揮三千郡兵,擊退了羌人對隴西郡的進攻後,又迅速派出太守府從事李睦率領隴西郡的三千人兵解了金城郡之圍,逼迫迷吾不得不率殘部向西撤退。
接着,孫純與郝崇的金城郡郡兵合兵一處進軍和羅谷(注:具體地址今已不詳),擊破了卑湳羌,一戰斬殺羌軍七百人,收降一千餘人,收復了安夷縣城,遏制住了卑湳部落瘋狂進攻的勢頭。卑湳羌部族由此滅亡,餘部依附於其他羌人部落。
此時,隴右遍地銷煙,各郡縣各自爲政,孫純以太守之職無法統馭各方,於是便急忙派驛吏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將隴右嚴峻局面馳報京師。劉炟聞訊後極爲震驚,由於西域新敗,朝廷暫時無力西援,便啓用在家待罪的前度遼將軍吳棠爲護羌校尉,令其坐鎮安夷戴罪立功。
吳棠長期鎮守塞北,與孫純一樣,對邊務較爲熟悉。吳棠進入安夷,與孫純聯手,雖然兵力不佔優,但他步步爲營,穩紮穩打,令迷吾一時找不到戰機。但吳棠以戴罪之身,未能將隴右各郡攏在一起,漢軍各部各自爲戰的局面並未得到改觀,這一混亂局面直接爲後來的大失敗種下了禍根。
四月上旬,迷吾恐懼漢朝派大軍來征討,便合謀在漢軍主力到來之前西行出塞返回故地,再依託地形長期對抗漢軍。金城太守郝崇得報,便擅自率金城郡郡兵追擊。漢軍在荔谷追上迷吾,羌軍伏兵齊出,漢軍全軍覆沒,被斬殺二千餘人,郝崇隻身單騎逃脫。
郝崇的這次慘敗使漢軍在隴右的局面雪上加霜,局勢變得更加危急!
傅育進入臨羌城後,正是迷吾氣焰最囂張之時,傅育不得不避其鋒芒與其在大小荔谷對峙。封養羌首領布橋則藉機率封養羌及勒姐、燒何共十三羌數萬人圍攻隴西(注:即今臨洮)、臨洮(注:即今岷縣)和漢陽(注:即今甘谷縣)三郡。與此同時,隴右各郡周邊的羌人、涼州屬國盧水諸部胡族,則自行攻伐各郡縣,聲勢越來越大。
隴右形勢不斷惡化,與倒黴的吳棠一樣,傅育入隴西也並未能改變形勢,各郡國各自爲戰,漢軍各部亂成一團,烽火四起,民不聊生。隴右萬民望眼欲穿,但王師卻遲遲不見蹤影!
……
漢章帝建初二年(公元77年)四月中旬,姑墨國王治石城。
正所謂禍不單行,大漢自立國起,羌禍、胡亂從來相伴而生。漢使團輕兵北上焚燬了姑墨倉,震動了北匈奴,尤其是南呼衍部。爲策應高原羌人侵擾漢朝隴右各郡,呼衍王嚴令西域都尉呼衍獗抓住漢朝無心西域的機遇,出重兵征討疏勒國、于闐國,儘快解決班超麾下的西域漢軍!
與歷代呼衍王不同,呼衍砭參透天下大勢,他深知長生天留給北匈奴的時間不多了,這是單于和他南呼衍部唯一的崛起機會。必須借勢儘快奪取富饒的西域,用西域糧粟和財賦讓北匈奴、不,是南呼衍部,奪得一線生機。然後在樓蘭城駐紮重兵,與漢朝隔玉門相峙!
於是,在呼衍王的親自督促下,被激怒的龜茲、焉耆兩國復仇心切,戰爭的車輪隆隆啓動。西域都尉府公開徙至姑墨國王治石城,呼衍獗在石城外紮起金頂王帳,各路大軍、隨軍役夫和糧草紛紛向姑墨國石城、龜茲國的南城集結,擺出了兵進疏勒國架勢。一時間西域上空戰雲密佈,大戰一觸即發!
上天永遠是公平的,西域漢軍千里北上到北道諸國腹地連破溫宿、姑墨兩國,北匈奴最兇悍的南呼衍部豈是那麼好惹的,呼衍王掉過頭來便令呼衍獗親揮重兵南下。穀雨這天是一個非同尋常的日子,從這天開始,班超和他的漢使團進入西域後最嚴峻的一場生死考驗,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呼衍獗將自己的王帳留在姑墨國王治石城下,陰曆十五日悄然潛回龜茲國的南城(注:即烏什喀特古城,漢代遺址在新和縣西約二十公里),親率三萬龜茲、焉耆精銳鐵騎,順着拘彌河谷(注:即今克里雅河)穿越大沙漠悄然飛兵南下。鐵流滾滾,聯軍長驅八百五十里,驟然進入黑沙城綠洲(注:即達裡雅布依綠洲)。
萬騎長石舂爲糧草官,率五千騎護送糧秣。近兩萬隨軍役夫,上萬輛牛馬車運送糧草,隨軍南下!
黑沙城(注:即今喀拉墩古城遺址)、北圓沙城(注:即今園沙古城遺址)二座城堡相繼陷落,于闐國駐黑沙城綠洲共二百餘守軍全軍覆沒。呼衍獗率大軍順拘彌河道快速南下寧彌城,石舂隨即跟進至黑沙城綠洲,在沙漠中間的這塊小綠洲建立起黑沙倉!
離西域漢軍北上溫宿、姑墨國不過半個月,戰火毫無徵兆地再一次驟然而起,呼衍獗和木都、焉澠精心籌劃的戰略進攻開局異常順利,胡焰、權魚和紀蒿在敵後的斥侯們各有系統,戎馬倥傯,班超未來得及將他們整合起來。現在他們各自爲政,或許仍沉浸在大勝的喜悅中,無一及時發回消息。
因此在戰爭初期,龜茲、焉耆聯軍已經在黑沙城綠洲取得了立足點,但此時班超的漢使團、于闐國和拘彌國的王廷還全部矇在鼓裡,完全陷入了戰略被動!
黑沙城綠洲位於從精絕城至於闐河畔鷲巢要塞的商道要衝,是于闐國重要的軍事前哨。這是一塊孤懸沙漠中的四戰之地,從這裡向東二百餘里可奪戰略重鎮精絕城,向西二百餘里可奪取于闐國的戰略前哨鷲巢要塞,而向南四百五十里便可奪取拘彌國,進而西出並奪取于闐國!
龜茲、焉耆兩國有了黑沙城綠洲這個戰略跳板和穩固的糧秣大營,呼衍獗已經牢牢地掌握了戰爭的主動權。戰爭演變至此,奪取于闐國只是時間問題!
爲掩護主力閃擊于闐國,陰曆四月十六日晌午之前,在西線的北匈奴大將黎繁率萬餘精騎突然出溫宿國,直接兵臨溫宿城下。溫宿國王奉紊望風而降,溫宿國再降龜茲國。黎繁隨即快速回師姑墨國,紮營姑墨水西岸,前鋒警戒線一直放到尉頭城綠洲,擺出了隨時南下疏勒國的進攻態勢!
……
陰曆四月二十日晨光初起時,駐守在鷲巢要塞的西域漢軍鷲雕營主將尉遲千早早就起來了。這一夜他連做惡夢,從行軍榻上驚起,便一直心神不定。圓沙城、黑沙城已經數日沒有驛傳來往了,鷲巢要塞主動派出的驛使、斥侯也無一歸來,他隱隱覺得圓沙城和黑沙城綠洲或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