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公子潯已經趁着夜色回了西戎皇宮。走在熟悉的路上,公子潯心中沉重而又着急。
同心殿中他父皇方景臨與母后莫沉薰早已安寢,看着那滅了的宮燈,公子潯也顧不得其它,立即遣了宮人去傳話。
大殿內亮起了燭燈,宮人傳了公子潯進去。卻見大殿內,方景臨和莫沉薰移步走了過去。
看見他們公子潯跪下說道:“深夜驚擾父皇和母后是兒臣的不是,只是兒臣有要事回稟,還望父皇和母后見諒。”
莫沉薰雖然已經年近四十,但她風韻猶存,臉上看不見歲月的痕跡,細細看去這眉眼與白妙香倒也有幾分相似。
莫沉薰對這個從小便在外遊歷的兒子她早已習以爲常,平日裡也不曾管轄任由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她和夫君方景臨倒是也安心。
“潯兒,出了什麼事讓你急成這般模樣?起來慢慢說。”莫沉薰扶起他,滿是慈愛的神色看着這個兒子。
方景臨也道:“你不是前些日子傳書說過幾日方歸的嗎?究竟是出了什麼事情,讓你漏夜而來?”
他作爲一代君王自然體察入微,公子潯身上的衣袍未曾換過,上面還沾着露水,以及褶皺,可見他這是連夜趕來,想來這事情十分着急的很。
公子潯看着他們強忍着心中的激動道:“兒臣找到親妹妹了,母后,你的孩子沒有死,她就是白陌修的女兒白妙香。”
莫沉薰和方景臨頓時一愣,兩人似是怔住,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你說什麼?”
“言輕寒纔是白陌修的親生兒子,白妙香根本就不是。母后,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是誰告訴你,你的孩子夭折了?”公子潯詢問道。
方景臨看向莫沉薰,當年因爲政變,他狠心讓自己的夫人離開西戎,當時他並不知道薰兒懷了身孕,等他找到她的時候,那個孩子已經死了,據說是胎死腹中,化作了血水,不辨男女。
莫沉薰眼底滿是震驚,回想着過去的事情,當年的時候她還歷歷在目,她顫聲回道:“當年我和風絮逃到大昭,被當時還是世子的白陌修所救。那時候爲了出行方便,我用易容術易了自己的容貌。”
她輕嘆一聲又道:“當時的白陌修他風流倜儻,爲人瀟灑,而風絮善良美麗,白陌修對風絮更是一眼鍾情,而風絮爲了讓我們不受流離之苦答應了白陌修。沒過多久,風絮便懷上了白陌修的孩子。”
“風絮的孩子與我的孩子也就是相差一個多月,我們兩人在國公府養胎,我以風絮侍女的身份自居,白陌修待我們主僕兩人也不錯。只是好景不長,在我即將生產的時候,有一日大昭皇上突然降臨國公府,看上了風絮非要強娶她入宮爲妃。”
“風絮着急之下動了胎氣,孩子早產,這個時候我也是腹疼不止。可是最讓人意外的是,我們生產的房間突然被驚雷所劈走水,我受了驚嚇,腹中的孩子難產,當時的情景十分的危險,四周都是大火。”
莫沉薰手指微顫,心有餘悸,方景臨走過去緊緊握着她的手驅散她心中的恐懼。
莫沉薰又繼續說道:“我痛的昏死了過去,等我醒來的時候,白陌修便告訴我我的孩子沒
能生出來,已化作血水流出,而風絮生下了一個女孩,也是岌岌可危。”
“我當時悲痛,哭昏過去,等我再次醒來便是在回西戎的路上。我想去找風絮,可是她已經入了宮成了妃,再見便是陰陽兩隔了。”
莫沉薰俯在方景臨肩上痛哭,當日遭遇的一切是她無法抹去的悲痛。她對不起那個孩子。
公子潯似是篤定了幾分問道:“母后就未曾懷疑過嗎?”
莫沉薰從悲慟中回神,搖搖頭道:“絮兒與我多年的主僕情分,而白陌修對我們一直十分體貼周到,我當時不曾有半分的懷疑,因爲當時的情況可謂是兇險萬分,發生些意外也是不無可能的。我以爲是我福薄與那孩子無緣,哪裡想到……”
她緊握着公子潯的胳膊問道:“潯兒,你說那姑娘不是白陌修的女兒?她難道就是我的孩子?是白陌修用了我的孩子換走了他們自己的孩子?”
公子潯點頭回道:“大昭皇上強娶風絮入宮肯定有目的,我素聞國公府是大昭皇室的心頭刺,我想白陌修當時已經有所察覺,他怕留下他們的兒子會招引皇上的殺機,所以用了我妹妹換走了他自己的兒子。國公府無後,皇上纔會有些鬆懈,以爲他翻不出什麼風浪。”
莫沉薰越想越覺得事情便是如此,既然風絮早產都能生下孩子,她腹中的孩子一向康健,怎麼說沒就沒了?
當時她悲痛過度又因對風絮和白陌修深信不疑,不曾懷疑過,如今想來是自己大意了。
她當日生下的一定是個女兒,卻被白陌修搶走佔爲已有。
“潯兒,她在哪裡?你快帶母后去見見她。”莫沉薰滿是激動,一別二十年,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找回自己的孩子。
這種失而復得的心情,可想而知。
公子潯別過頭,神情哀傷回道:“她被白陌修所殺,如今只剩下一口氣,連城逸正帶着她趕來西戎的路上。母后,眼下或許只有師父才能救妹妹一命,母后。”
莫沉薰一驚,臉色大變,顫顫的問道:“你說什麼?”
“妙兒她眼下生命垂危,只剩最後一口氣了。可是師父的性情古怪,輕易不會隨便出手救人,我知道母后和師父有些淵源,所以想請母后和師父說通說通,讓他施手救妙兒啊。”
公子潯知道他這個師父的脾性,閉谷多年不出,輕易不會出手看診,一旦出手必然有所刁難,這便是他醫怪的由來。
方景臨神色大動,對着這個未曾謀面的女兒他早已深信不疑,他明白自己兒子的見解獨特,他竟然這麼說,那麼那個白妙香極有可能就是他的女兒。
思及此,方景臨有些激動:“不管如何,便是傾盡我西戎的國力朕也會救她。潯兒,他們什麼時候能到?”
“明日午時差不多。”公子潯回道。
方景臨點頭沉聲道:“明日一早我與你母后就出發去巫靈谷見你師父,你安排好,人一到立即送來巫靈谷。”
“是,兒臣明白。”公子潯回道,心下鬆了一口氣。如果有他父皇和母后出面,那麼此事十拿九穩。
他辭了方景臨和莫沉薰便立即回宮安頓相關事宜。
同心殿裡,莫沉薰看着自己的夫君,輕輕的拉着他的手道:“你知道我這
個師兄脾氣古怪,你去他只怕會爲難你。”
方景臨卻是不懼,緊緊握着她的手道:“我相信白妙香就是我們的女兒,我們已經虧待了她二十年,如今她生死之間,便是拋棄我這帝王一身的尊嚴下跪懇求我也願意。我只希望,我們一家人能夠團聚,在不分離。”
莫沉薰微梗,伸手抱着他:“好,我們一家人再也不要分開。”
有誰能懂這離別二十年生死的痛苦,本以爲是死了,其實還活着,但即便活着卻離死亡一步之遙。
他們錯過了一次,便再也不會錯第二次!
一夜無眠,天方破曉,方景臨便下旨罷朝五日,一應事物由參政裁決,十分緊急的便由中樞令直髮巫靈谷。
滿朝文武爲之震驚,只因方景臨爲君數十年間從未罷朝。一時間,衆人的猜測紛紛不止。
而方景臨此時早已和莫沉薰輕車簡從趕往了巫靈谷。這一路上,倒是讓方景臨想起與醫仙谷師兄妹三人的往事。
那時候他還是未曾登基的太子,喜歡外出遊歷,當時的他被自己皇兄暗殺落難被醫仙谷中的莫沉薰所救。
便是在那個時候,他喜歡上了救他的姑娘,偷了她的芳心,也因此得罪了她的兩個師兄。
一國太子,若是輸給了兩個男人,那他就太沒面子了。她帶着薰兒回了皇宮,不顧他父皇和羣臣的反對,執意娶她爲妃,並立下不設後宮的誓言。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有十年了吧,自從將潯兒送來此處學醫,便有十年未曾在來過了。”莫沉薰看着巫靈谷十年如一日的景色深有感觸。
方景臨擡眸望去,輕輕一嘆,不得不說,薰兒的這兩個師兄中,秦川太過執拗,所以最終練就邪毒爲情入魔。
而樓寒光則太過於怪癖,隱忍,他爲了薰兒離開醫仙谷,只爲在離她最近的地方守着她,這份用情他不是不知。
“不知他那性子是不是還像往常一樣?”方景臨輕嘆,馬車停下,他攜着莫沉薰的手下了車,朝着谷中走去。
一路上可見遍地的奇花異草,藥草香氣瀰漫,谷中溫度合宜,十分舒適。繞過藥圃花叢便見山腳下溪水邊那古樸簡雅的竹居。
院子裡有一人正擺弄着藥草,那背影一襲青衫破舊,頭髮有些花白。聽見腳步聲,樓寒光轉身,五彩斑斕的花叢中他便看見那個女子一襲素衣錦裙和那個男人攜手走來。
即便是過去這麼久,他的心還是有些痛。這麼多年,他未曾放下過,也一直介懷着。
若不是這個突然闖進來的人,他怎麼會失去他的小師妹呢?
“師兄,好久不見。”莫沉薰依舊這般稱呼着他,樓寒光對她的用情她不是不知,只是她還不起。
這世間只有情不能將就。她愛自己的夫君,很愛很愛!
“真是稀客。你輕易不會來此,他就更不會來了,說罷,你們來我這巫靈谷所爲何事?”樓寒光繼續擺弄着自己的藥草,雖然心底早已波瀾叢生。
卻見方景臨和莫沉薰竟是雙雙跪下,兩人異口同聲道:“求你醫者聖心,救救我們的女兒。”
兩人俯身卻是拋棄了他們西戎皇帝和皇后的尊嚴,以一個父親和母親的身份相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