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劉公公出馬,聯合南京鎮守太監傅容,浙江鎮守太監劉璟,向南京刑部發難。私下裡,更同魏國公府達成協議,南京三法司被逼到懸崖邊,只能乾瞪眼,半籌不納,丁點沒有辦法。

“戴銑-私-結-海匪,並無實據。”

劉瑾沒有親至刑部,而是遣劉玉傳話。

“謝十六已落網,不日將押解京城,經刑部審訊問斬。現今,爲斷此案,欽差特許,可先於寧波府提審,得其口供,真相即可大白。”

“許光頭麾下俱被擒拿,戴府內搜出的書信,是否出自海匪之手,可一一覈對筆跡,自見真假。”

“舉發之人藏形匿影,銷聲斂跡,至今不露面,足見其心孤意怯,不敢當面對質。”

“戴銑曾遞密信至都察院,爲何無人提及?案卷之內僅言不法,前後多有矛盾,經不起推敲,實站不住腳。”

同爲都察院出身,劉玉自然曉得,該從何處下手,才能斥得對方體無完膚,左支右絀,無法應對。

“欽差南下,奉天子命肅清浙海。戴銑履險犯難,拼死舉發包庇海匪之人,有匪躬之操。非但無罪,反而有功!”

“南京三法司不讚其功,不究實情,反聽信一面之詞,斥其勾-結海匪,押入大牢,豈非可笑至極!”

在神京時,劉玉被文官集團拋棄,罷官還鄉,險些累及子孫。

在象山時日,常對月獨坐,回憶前半生,愴然淚下,更覺鬱憤。

憤意不得紓解,行事性格亦發生變化。

滿朝之上,再無可信任之人。繼續前路,猶航斷港絕潢。與其坐困終老,累子孫不得進仕,不如結交廠衛,另闢蹊徑,爲天子盡忠。

故而,劉玉搖身一變,甘爲劉瑾幕僚。

得楊瓚書信,知曉信中之意,當即出謀劃策,並自告奮勇,往應天府傳話辦事。

“劉公公放心,草民必竭盡所能,將事情辦得妥當。”

劉玉已無官身,功名於他亦無用途。

同宦官結交,不比同文官共事,稱呼之上,自然發生變化。

對於劉玉的知趣,劉瑾十分滿意。

心下思量,如果此人一直如此,回京之後,不妨在天子跟前說幾句好話,不能重新啓用,也能掛個名。日後兒孫科舉,不至被仇家攔了路,不得晉身。

主意既定,稍微漏出口風。劉玉即使不感恩戴德,爲兒孫前程,辦事的勁頭也會更高。

見到南京官員,劉玉姿態謙遜,話語卻是咄咄逼人,直將南京刑部尚書氣得臉色鐵青。

都察院幾位御史狠狠磨牙,與之相譏,都被當面噴了回來。

面對手握證據,戰鬥力滿值,豁出去的前御史劉大人,即便被噴一臉口水,叮得滿頭包,臉色數變,也只能抖着手指,無言可以駁斥。

最後,只能眼睜睜看着,任由劉玉一番折騰,大搖大擺走進刑部大牢。

“可惡!”

“同-閹-豎-爲伍,爲-虎-作-倀,身-輕-骨-賤,寡廉鮮恥!”

罵聲刺耳,劉玉冷冷一笑,全不以爲意。

曾爲言官,自然知曉,背後謾罵都是徒勞。真有辦法,必寫成奏疏,遞送京城,彈劾劉瑾傅容等人。至今未有動作,似惡犬狂吠,不過兩字,不敢。

事情揭開,遞送御前,倒黴的會是誰,不用想也知道。

今上不比先帝,管你是誰,只要犯法,觸怒龍顏,絕不輕饒!

欽差南下剿匪,消息遞送入京,江浙官場震動。

寧波府州縣衙,幾乎抓了個遍。江浙三司,布政使司、按察使司乃至指揮使司,都沒能倖免。

現如今,消息傳到應天,劉瑾聯合傅容劉璟,和三法司撕破臉,決意從刑部大牢裡撈人,無疑是在釋放一個訊號:江浙只是開始,接下來就是南京!

穿過幽暗的走廊,劉玉表情輕鬆。獄卒小心跟在身後,大氣不敢出。

“劉老爺,戴老爺就在這間。”

聞言,劉玉停下腳步,示意獄卒打開房門。

戴銑一身囚衣,靠坐在牆邊。

因多日未洗漱換衣,鬚髮有些蓬亂,汗味撲鼻,目光卻十分清明。

劉玉正身行禮,道:“在下劉玉,奉司禮監少丞劉公公之命,見過戴給諫。”

戴銑不動,盯着劉玉,目光倏的轉冷。

“妄你是讀書人,竟忘記聖人教誨,甘爲-閹-豎-驅使!”

“戴給諫此言差矣。”

劉玉笑道:“劉公公隨欽差南下,是爲天子辦事。如今手握證據,爲戴給諫洗冤,實出善意。在下一介布衣,能爲劉公公看重,亦是榮幸。”

劉瑾是天子近侍,南下是奉天子之命。

期間收取表禮,大肆斂財,也算是奉-旨-貪-污。

江南的官唾罵劉瑾,自有其立場。

戴銑則不然。

沒有楊瓚之命,劉瑾相助,等哪天魏國公將他忘到腦後,即便不提上法場,也會坐穿牢底,在刑部住上幾十年。

“古有言,黃雀銜環,知恩報德。戴給諫目達耳明,卓犖強識,能體大義,默錄犯官名單,襄助錦衣衛,爲何對救命之恩視而不見?”

戴銑垂下眼眸,半晌過後,方道:“救我之人真是劉瑾?”

“自然。”

“戴某不信。”

“戴給諫,”劉玉冷下表情,“劉公公未言求報,戴給諫即能視恩若無?此乃君子所爲?”

戴銑擡起頭,正視劉玉雙眼,冷笑道:“我雖不在神京,亦知中官爲人。此番相助,必有因由。可是長安伯相托,亦或是欽差有命?”

劉玉神情微變,戴銑看得真切。

“果然被我猜對了?”

“戴給諫需知,無論因由爲何,救你之人依舊是劉公公。”

“我知。”

自始至終,戴銑靠在牆邊,氣勢絲毫不亞於劉玉。

“你且回去,轉告劉瑾,此事本官記下。日後如有機會,定當回報。”

言下之意,該償還的“恩情”,他不會忘。其他事,最好不要想,免得失望。

如果是欽差或長安伯,事情還有餘地。換成劉瑾,戴銑不會讓步分毫。

歷史上,戴銑幾番彈劾劉瑾,被行廷杖而死。其性格可見一斑。

這樣的人,豈是三言兩語能夠說服?

又經同僚出賣,蒙冤入獄,經歷人生起落,想要輕易說動他,更是難上百倍。

明瞭話中含義,劉玉心頭髮沉。

知曉多言無益,當即喚來獄卒,解開戴銑身上枷鎖,扶他離開囚室。

兩側牢房內,許多囚犯看到這一幕,紛紛撲到門前,開始大聲喊冤。

“冤枉啊!”

“大人,草民冤有冤情!”

“學生是被人陷害!”

“大人,求大人爲小的伸冤啊!”

喊聲或沙啞,或淒厲,猶可刺破耳鼓。

劉玉充耳不聞,神情不變,加快腳步。

戴銑偶爾停住,面上閃過惻隱之情。思及自身情形,終咬了咬牙,跟上劉玉,不再回頭。

正德元年,八月底,天子敕南京刑部、大理寺並都察院重錄囚情,重審重犯。

同月,謝十六等海匪的口供抄送兩京。有海匪供詞,戴銑洗刷-冤-情,重入南京都察院。

此後,遞送都察院的密信亦被查出,疑被右都御使押下。

因信被當日-焚-毀,送信人也不見蹤影,僅有戴銑之詞,並無切實證據,對方一口咬定,未見送信之人,也未收到信。更言送信人乃海匪內應,八成是他動了手腳,才使得戴銑蒙冤,自己遭疑。

“本官並未收到書信,有值房書吏爲證!”

雙方各執一詞,爭執不下。

最終,戴銑讓步,斥送信人爲海匪內應,一經抓獲,必交送法辦。

這樣的退步,非但沒讓對方鬆口氣,反更加繃緊神經。

事出反常即爲妖。

戴銑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含混過去,不了了之?

坐了幾個月大牢,差點連命都丟了,豈會甘心?

不明就裡,右都御使心存疑慮,愈發警惕。戴銑卻似徹底放下,遣家人送上名帖,親自過府拜訪致歉。

“先時被小人矇蔽,多有誤會,還請都憲莫怪。”

戴銑不追究,主動將事情揭過,一切貌似回到正軌。被登門拜訪之人,始終覺得蹊蹺,有些疑神疑鬼,五日不到,竟臥病在牀,請了病假。

與此同時,沈嶽的“好日子”,終於到頭。

楊瓚想盡早歸京,一邊安排島上事宜,一邊同王主事行誘--捕-佛郎機海盜計劃,忙得腳不沾地。

顧卿率兵船,同熊指揮使等逡巡海上,遇可疑船隻,不問來路,當場緝拿。

“走私海商押送雙嶼,番商送寧波、台州兩府,驗其關憑。匪徒就地格殺,雙桅帆船收繳,餘下沉海。”

剿匪數月,衛軍打出經驗,命令下達,動作愈發乾脆利落。

束手就擒,老實投降,還可有條活路。膽敢反抗,必死路一條。

懸賞告示-誘-惑不減,除江浙福建,抓獲的匪盜中,竟出現潮州府人。

“管他是哪裡人,抓了就是!”

楊瓚得知消息,立即遣人給岸上送信。

潮州府屬廣東,這些海匪都是什麼來歷,還需問過當地官員。便是處置,也許知會當地三司府衙。

接到書信,劉瑾額頭鼓起青筋,半晌沒動。

從頭至尾再看一遍,當即有掀桌衝動。

救人不算,還得負責往來傳信。怎麼着,咱家成了苦力?

本該是欽差的活,讓他一個公公代勞,算怎麼回事?

朝中聞聽,又有一番掰扯。

雖不懼文官噴口水,再多也是不痛不癢,可也不能這麼幹!

劉瑾磨牙,氣得在地上直轉悠。

看看信尾註明的期限,一腳踹在圈椅上,疼得“嗷”一嗓子。

守門長隨驟驚,立即問道:“公公,發生何事,可要小的進來伺候?”

“不用!”

劉瑾皺着臉,坐到椅子上,把信揉成一團,想撕,終究沒敢。

楊僉憲之威,劉公公切實領教過。

撕信痛快一時,若被知道,難保不會再挨尺子。

想到尺子,就覺得臉疼。

劉瑾胸積鬱氣,更多則是心酸。

奸-宦-做到這個份上,也是古今少有。

“咱家怎麼就這麼命苦啊……”

心酸皺臉,事卻不能不辦。

劉玉能者多勞,帶上一名長隨,乘船趕往潮州府。

當地官員接到消息,無不驚駭。

最直接的反應,劉公公的胃口未免太大,在江浙索取-賄-賂尚不過癮,竟直接劃拉到廣東?

福建官員同樣心驚,都往廣東伸手了,自己夾在中間,不主動點,等着番子上門嗎?

奉旨-貪-污,劉公公死要錢的形象,實在太過深入人心。哪怕本意只是送信,打聽消息,也會被人想歪。

爲消災,唯有破財。

於是乎,人在寧波府,銀自福建來。

劉公公每日睜眼,長隨稟報的第一件事,非金即銀。

十幾個木箱堆在門前,掀開箱蓋,那叫一個金光燦爛,刺目耀眼。

翻着名帖,記錄下數目,劉瑾揮揮手,道:“都貼上封條,送回神京。”

無心插柳?

劉瑾絕不相信。

島上那位,八成早料到這種情況,纔會讓他送信。

“讀書人,探花郎,比咱家手還黑。”

臨走不忘再撈一筆,自愧弗如。

世人誤會劉公公,不給錢就要命;劉公公誤會楊御史,既要錢也要命。

身爲事件中人,兩者一樣的心不太寬。

區別只在於,劉瑾好秋後算賬,楊瓚會當場-抽-人。

金銀送回神京,自然要告知楊瓚。

看到送來的簿冊,楊御史愣了兩秒,忽然左手握拳,敲在右手掌心,着啊,他怎麼忘了這茬!

“給劉公公送信,凡是送名帖的官員都記下,令人詳查身家,和海商是否有聯繫,本官有用!”

“是!”

校尉領命退下,不到片刻,有人來報,海匪沈嶽落網,手下船隻人員俱被繳獲擒拿,即將押回雙嶼。

“抓住了?”

楊瓚詫異。

“回僉憲,顧同知令卑職轉報,待清點完畢,即刻迴轉。”

“知道了。”楊瓚點點頭,道,“請王主事前來。待兵船進--港,如何處置這些海匪,需得商議。”

“遵命!”

校尉腳步聲遠去,楊瓚沉思兩秒,無意識按上頸間,雙眼微眯,自那日之後,顧同知一直在外剿匪,至今未見一面。

瞧這情形,是什麼打算?

他可是相當“負責”的人。牡丹花下“死”一回,不能就這麼不言不語言,糊里糊塗。

很多事,必須詳談。

王守仁行到門前,忽然頓住腳步。

看向靠坐案旁,單手拖着下頜,表情很難以言說的楊瓚,直覺不該此時靠近。

海盜島前,十艘兵船排開,停泊海面。

三十餘艘小舟穿梭在狹窄的水道之間,船上俱是成箱的金銀珍珠,珊瑚瑪瑙。更有造型奇特的金銀器具,以及從番商處劫來的香料絲綢。

“這是滿剌加進貢之物。”

顧卿出身功臣,受封一等伯,領錦衣衛職銜,每有番邦進貢,必奉命徹查來人,貢物亦在北鎮撫司備檔記錄。

“蘇合油,沉香,金銀香,玳瑁,珊瑚樹,犀角,象牙,虎皮……”

每擡出一箱,記錄一樣,顧卿的眉間便擰緊一分。

看到箱中有一枚金印,鑄成走獸形狀,下刻篆文,並有數枚銅鑄腰牌,印刻衛所字樣,不只顧卿,熊指揮使和肖指揮使也是驟然變色。

“膽大包天!”

即便不懂得篆文,也能認出金印乃朝廷賞賜番邦之物。

腰牌更不必說,皆是衛軍所佩。

“好大的賊膽!”

海匪窩藏之地竟有番邦金印,衛軍腰牌,還需什麼解釋?

分明是賊膽包天,攔截朝貢使臣,截殺巡邏官軍!

“沈嶽在哪?給老子帶過來!”

腰牌上有大金所印刻,屬福寧州管轄。

熊七未升指揮使之前,曾在大金所戍守,後轉調錢倉所戍衛,至今已有八年。未料想,竟在此處看到昔日同袍之物!

這讓他如何不怒?

沈嶽未死,卻不比死好上多少。

因懸賞告示,連遭刺殺,無人可信,終日疑神疑鬼,杯弓蛇影。眼下兩輪青淤,神色憔悴,根本不似-縱--橫-海上的悍匪,渾如一個遭遇打擊,風燭殘年的老人。

二當家施天常,三當家鈕西山,已在江浙“問斬”。此時,兩人重錄戶籍,俱成島上漁民。跟隨二人的匪盜也留得性命,此番爲官軍帶路,殺上海島,沒有半分猶豫。

鈕西山口銜長刀,飛身渡海。

同施天常合力,攀上沈嶽藏匿船隻,斬殺兩名倭人,砍傷三名海匪,算是報了當日之仇。

船上倭人不足十餘,哪堪海匪官兵聯手砍殺。

瞬息落敗,就要跳海奔逃。

“一個也不許放走!”

楊瓚計劃御前獻俘,顧同知自然不忘。

既如此,沈嶽的人頭可留到京城,這些倭人也不能全殺。

“綁起來,押入兵船。同雙嶼抓獲的倭商隔開。”

“遵命!”

官兵攻進島嶼,海匪多數投降,少數計劃逃跑,無一人爲大當家捨命。

待到戰鬥結束,官兵清掃戰場。看着跪在面前的沈嶽,熊指揮使舉起刀鞘,狠狠就是一下。

沈嶽一聲慘叫,狼狽撲倒在地。

熊指揮使抓起一面腰牌,擲到沈嶽身前。

“給老子睜大狗眼!說,是誰幹的?!”

掙扎着坐起,看到腰牌,沈嶽嘿嘿冷笑。

嘴脣乾裂,黃色的牙齒,多已染上鮮血。

“官爺問我?”

“說!”

熊指揮使又要動手,被肖指揮使攔住。

顧同知有言,此人暫不能殺。

“老實說,到死那日,本官能讓你痛快些。”

“好,我說。”

擦掉下巴血痕,沈嶽手一指,道:“是他!”

施天常圓瞪虎目,立時大怒。

“沈嶽,我xxx!誰不曉得,這事是你和倭人乾的!”

“大人,此事確爲沈嶽手下倭人所爲,草民可以作證!”

鈕西山拉住施天常,不讓他衝向沈嶽。

把人打死,纔會真的說不清楚。落在旁人眼中,即是欲蓋彌彰。

“本官定會查個一清二楚。”掃過三人,熊指揮使沉聲道,“真相大白之時,即是罪人死亡之日!”

正德元年,九月戊寅,江浙兵報遞送入京。

“擒賊首沈嶽,獲賊船一百一十三艘。殺賊八十七人,降者五百二十人。擒倭賊八人,佛郎機夷賊一人。官兵傷二十三人,船毀兩艘,無亡者。”

乍一看,兵報並不出奇。

通政司查閱之後,直接遞送內閣,報於天子。後下兵部議,爲剿匪官兵論功。

在遞送過程中,三位閣老同時皺眉。

端了海賊老巢,竟未有金銀斬獲?

這不是明擺着告訴朝中,剿匪官兵私吞?

果不其然,戰報下到兵部,一片譁然,驟起羣議。

官兵截留部分繳獲,和火耗冰敬一樣,都是擺到檯面上的-潛-規-則。但全部截留,一兩不落,實在說不過去。

兵部炸開,戶部光祿寺也炸了。

禮部都察院六科接連上疏,此等不正之風,必須遏制!

吃可以,但不能太過分,吃相這麼難看!

“陛下,此事不能不查!”

羣情激奮,言辭如刀。

奏稟之時,聲聲嘶啞,可比杜鵑啼血。

朱厚照十分淡定,坐在龍椅上,借長袖遮掩,吞下一塊米糕。任由羣臣聲嘶力竭,就是不出聲。

三位閣老擡頭,看過一眼,即滿臉黑線。

陛下,早朝之上吃東西,能否低調點?

腮幫子鼓起這麼高,再舉袖子也遮不住。

衆人蔘奏幾回,天子始終不出聲,都感到情況不太對頭。

待奉天殿中安靜下來,朱厚照嚥下米糕,方道:“諸位愛卿不說了?”

羣臣:“……”

“那朕說了。”

“……”抻着脖子喊了小半個時辰,敢情陛下就這反應?

“此事,朕知道。”朱厚照靠在龍椅,悠然道,“是出自朕意。”

羣臣愕然,當即有戶部侍郎出班,直諫道:“陛下,此事關重大,豈可不下六部商議?”

“爲何不能?下六部商議,商議到最後,能商議出什麼好結果?還不是要送入京中,不知落入誰的口袋。”

這話打擊面太大,羣臣都是臉色微變。

“陛下!”

不理諫言的朝官,朱厚照轉頭,道:“張伴伴,把東西給廖卿家看看。”

“是。”

張永躬身行禮,從袖中取出一本薄冊,步下御階,走到跪地的廖侍郎跟前,道:“廖大人,您請看,看仔細些。”

簿冊翻開,攤在地上。

廖侍郎怒視張永,對方袖着手,壓根不理會。

其後低下頭,掃過兩眼,立時雙眼瞪大,臉色發白,額頭冒出冷汗。

“可看明白了?”

“臣……”

廖侍郎伏地,無言以對。

朱厚照俯視羣臣,道:“三百萬兩白銀,戶部報上來,只剩一百萬兩。一斛珍珠,兩百多枚,經光祿寺清點封存,少去一大半。”

“二十顆?官兵剿匪,就剿到二十顆米粒大的珍珠!”

“這且不論,欽差上報,珊瑚樹十五株,寶石三十箱,瑪瑙兩箱,夜明珠四顆,都哪去了?”

“龍涎香兩塊,特地用三層木箱裝裹,又哪去了?”

“古玩字畫,玉器環佩,都長腿跑了?!”

“朕不言,非是不知。”

朱厚照猛地站起身,扔出另一本簿冊,表情嚴厲,目光如刀。

“朕不是傻子!”

“楊先生欽差江浙,殫精竭慮,剿匪緝盜,爲國肅淨海疆。繳獲金銀珠寶,瑪瑙玉石,俱造冊封存,送入京中,未留分毫!”

“爾等倒好,袖手京中,貪得無厭,雁過拔毛!朕要建衛所,調衛軍戍守海島,防禦外來之敵,卻是推三阻四,只道國庫空虛!”

“國庫爲何而空?因何人而空?”

“朕許截留繳獲,即爲建造衛所,亦爲軍餉!”

“送入京中?”朱厚照冷笑,“喂碩鼠不成?”

羣臣垂首,頸後發涼。廖侍郎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彈劾楊先生狂妄,無臣子之操,君子之德,素行貪婪?”

“爾等也配!”

天子驟然發難,猶雷霆之怒。

奉天殿中,剎那一片死寂。

第四十八章第一百六十二章第七十一章第一百六十章第三十七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八十三章第十五章第七十四章第八十三章第八十七章第一百二十章第七十八章第六十章第五十八章第三十八章第三十六章第一百零七章第一百四十一章第八十三章第六章第五十九章第十二章第一百四十九章第一百一十章第十六章第一百二十八章第十七章第170章 番外二第一百二十二章第六十四章第七十三章第八十四章第六十六章第一百四十二章第六十一章第六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九十五章第五十三章第七十二章第五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四章第一百二十一章第六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一百三十九章第五十七章第四十一章第九十五章第170章 番外二第一百四十九章第一百五十八章第一百三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三章第三十八章第三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一百四十七章第一百三十章第一百六十七章第十九章第一百五十六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七十二章第六十九章第二十六章第一百五十四章第六十三章第三十六章第一百六十六章第一百二十一章第170章 番外二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一百二十九章第三十一章第九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四十一章第一百零九章第七十一章第一百三十三章第一百二十八章第五十九章第一百六十章第一百一十六章第一百三十六章第六十九章第五十七章第一百二十二章第一百四十二章第八十章第三十五章第一百二十四章第一百六十二章
第四十八章第一百六十二章第七十一章第一百六十章第三十七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一百一十四章第八十三章第十五章第七十四章第八十三章第八十七章第一百二十章第七十八章第六十章第五十八章第三十八章第三十六章第一百零七章第一百四十一章第八十三章第六章第五十九章第十二章第一百四十九章第一百一十章第十六章第一百二十八章第十七章第170章 番外二第一百二十二章第六十四章第七十三章第八十四章第六十六章第一百四十二章第六十一章第六十四章第十一章第九十五章第五十三章第七十二章第五十七章第二十二章第四十四章第一百二十一章第六十二章第十九章第一百三十九章第五十七章第四十一章第九十五章第170章 番外二第一百四十九章第一百五十八章第一百三十一章第一百一十三章第三十八章第三十三章第四十四章第一百四十七章第一百三十章第一百六十七章第十九章第一百五十六章第一百一十八章第七十二章第六十九章第二十六章第一百五十四章第六十三章第三十六章第一百六十六章第一百二十一章第170章 番外二第一百一十九章第一百二十九章第三十一章第九十六章第三十一章第四十一章第一百零九章第七十一章第一百三十三章第一百二十八章第五十九章第一百六十章第一百一十六章第一百三十六章第六十九章第五十七章第一百二十二章第一百四十二章第八十章第三十五章第一百二十四章第一百六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