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土木堡之變,天子離京便是朝廷大忌。
太宗皇帝立下規矩,太子鎮守南京。
因朱厚照是弘治帝唯一的兒子,受盡萬般寵愛。弘治帝恨不能把兒子帶在身邊,十二個時辰看着,這條規矩自然省了。
從出生至今,朱厚照從未出過神京城,甚至連皇城門沒都摸到過。宅了十幾年,冷不丁竟要北狩,誰敢點頭?
登基之初,少年天子便發出豪言,欲-仿效太宗皇帝御駕親征,飲馬草原,掃平韃靼,抓小王子回來給他放羊。
羣臣苦諫無效,最終是楊瓚想方設法勸他打消了念頭。
如今舊事重提,內閣三人,六部九卿,五軍都督,都是頭皮發麻,牙根發酸。
陛下,能別鬧嗎?
眼瞅着到臘月,不能讓大家安心過個好年?
只可惜,能被輕易勸住,就不是朱厚照。
早朝苦勸,午朝直諫,送到乾清宮的奏疏多出一半。六部尚書輪番到弘文館旁聽,當面勸諫。天子依舊充耳不聞,視而不見。
兼理通政使司事的禮部尚書愁得滿臉褶子,鬍子全白,頭髮一把接一把的掉,天子就是不改初衷。
諫得多了,倔脾氣上來,弘文館停講,文華殿筵講無限期延遲。
一切爲北上讓路,朕就要北狩,誰也阻止不了!
“朕意已決!”
勸說的文武越多,朱厚照的態度越是強硬。
萬幸的是,倔歸倔,到底沒像前次一樣,丟開政事不理。
早朝午朝照常升殿,每日宣楊瓚謝丕等東暖閣覲見,講習兵書文章,商議銀礦市貨之事。除去諫言,處理政事的效率愈見提高,手段也比臨祚時圓滑。
羣臣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是天子勤政,憂的同樣是天子勤政。
內閣三位相公入值文華殿,同樣滿腦門的官司。
如果陛下懈怠政事,甚至停朝,好歹有理由上言勸說。現如今,饒是李東陽,也有些發愁。
難啊。
三位閣老對坐,搖頭嘆息,神情無奈。
此情此景,實在難得一見。
即便是糧稅積欠,各府遭災,盜-匪-猖-獗,乃至韃靼擾邊,藩王不軌,也沒見三人愁成這樣。可見朱厚照熊到何等地步。
“陛下果真拿定了主意?”
龍性難馴,勸說也要拿捏分寸。
假如天子一意孤行,倔強到底,羣臣也沒辦法。總不能把天子關在宮城,調重兵把守。誰敢這麼做,幾同造反無異。
三位閣老歷經幾朝,能立足朝堂至今不衰,絕非莽撞沒有成算之人。脾氣最糟的劉健,上疏諫言也多是試探,並未將話說死。
李東陽和謝遷的語氣更是委婉。
同字字帶刺,句句藏鋒的都察院六科相比,完全可用溫和來形容。
幾番試探,三人終於確定,天子固執己見,決心不改,事情難辦。
思考許久,李東陽終於出言:“直諫不可行,恐使天子更爲執拗。爲今之計,唯有拖。”
“拖?”劉健微訝,“可行?”
“可行。”
李東陽正色道:“冬月將半,將至臘月。如能拖至正月,便有三月餘裕。五月之後,先帝小祥,天子必當親祭。”
新年裡,需祭祀祖宗,一國之君也不能例外。況先帝小祥未過,天子貿然離京,於禮有礙。縱要北狩,也需等到明年五月之後。
“五月之後又當如何?”
拖上幾月,天子就會改變主意?
想都不要想。
依天子的性格,出京之心必會更加強烈。
拂過長鬚,李東陽忽然笑了。
“皇后大喜,於喬忘了?”
謝遷微愣,思索李東陽話中之意,立時恍然。
七月傳出喜訊,先帝孝末,皇后即將臨盆。無論皇子公主,都是今上第一個孩子。父子天性,哪怕再急,也不能此時離宮。
“善!”
這樣一來,又能拖上兩月。
“若再不行,我等可上言,請開恩科。”
“開恩科?”
李東陽點頭道:“前朝即有恩科之例,何妨一行?”
會試相隔三年,武舉先爲六年一試,後改爲三年,多安排在會試隔年。開恩科並無嚴格規定,可是文試,也可武舉。兩者並行,也不算破例。
天子對文章興趣不大,將才軍士講以謀略,演以武藝戰陣,總有興趣吧?
“此策可行。”
一月是拖,一年也是拖。
屆時,以三人能力,總可以想出辦法,勸天子打消念頭。
實在不行,上言天子,調京衛護送,到北直隸皇莊走走,也好過梗着脖子非要北狩。
“天子早前敕諭,皇莊宮莊更改舊規,當地衙門不設關卡,不收雜費。今過半年,未知成效如何,不妨在早朝提上一提。”
旨意爲天子下達,執行到何等地步,天子總不能撩開手,問也不問。
只要出聲,就有突破口。
一來一往,再拖幾月,不成問題。
圍繞拖字訣,三位閣老開動腦筋,計策層出。排好“班次”,輪番上疏,務必將朱厚照留在京中。
比耐心,十個朱厚照加起來,也不是三個老狐狸的對手。
能拖一天是一天。
總之,拖下去就對了。
乾清宮東暖閣內,朱厚照一邊吃蜜瓜,一邊翻看輿圖。
楊瓚坐在御案下,心思急轉。
就天子北狩之事,他同內閣態度一樣,並不贊同。
一則,年關將近,天子實不宜離開京城。
二則,北疆各鎮接連送回兵報,韃子游騎四處-騷-擾,很可能是在探路。據宣府和薊州總兵官推測,不出兩月,恐將大兵壓境,大舉進犯。
天子終究年輕,讀過幾本兵書,演練過幾次戰陣,未必能真正指揮戰事。歷史上,朱厚照的確揍趴小王子,但也在十五年之後。
三則,入冬之後,北疆天災不絕。宣府等地因冰雹絕收。太原等府,幾乎是兩月一震。行經途中,不遇地震,碰到冰雹也是要命。
古人篤信上天。
晉王揣着小心思,遇災禍連連,自然更爲警覺。或因如此,才比安化王和寧王老實。王府被震塌半座,都快無家可歸,還有心思想其他?
最後,東廠西廠攪亂江南,牟斌的安排也被打亂。三方開掐,滿朝遭殃。除了天子,沒人能讓廠衛消停下來。
日前,牟指揮使進宮,請天子應允,由北鎮撫司派遣緹騎南下,聯絡南京鎮守太監傅容。
朱厚照覺得奇怪,錦衣衛主動聯絡鎮守太監?這不是東廠和西廠該乾的事?
牟指揮使心涼,差點哭出來。
陛下,您當臣願意求助宦官?
不是臣撈過界,實在是東、西兩廠太不是東西。不顧同僚情誼,行事不打半聲招呼。遇上貪官,不管有沒有錦衣衛盯着,也不管是不是魚餌,一律捉拿!
起初,西廠番子只抓大貪,以五百兩爲限,影響不大。東廠中途插手,貪墨三百兩就要下獄。
南直隸、福建、廣東,乃至於湖廣,都有番子出動-踩-點。
王嶽戴義和劉瑾槓上,東西兩廠互不相讓,貪官污吏成了爭功的彩頭。限定的金銀數額,迅速從三百兩降至二百兩,一百兩,乃至五十兩。
到最後,衙門典史辦事,收些好處費,滿打滿算不足一兩銀子,照樣被兩廠番子帶走問話。
江浙、福建、廣東,各府州縣衙門官員少去一大半。朝廷來不及派遣,公務不能拖延,剩下的官員只能熬油費火,累死累活,日夜操勞。
結果,工作效率竟是直線攀升,官評也是一路看好。
東、西廠得意,提督廠公走路有風,錦衣衛卻像被打了悶棍,腦門腫起大包。
人都抓了,還怎麼盯?
放長線釣大魚?
魚餌都沒了,釣個xx!
牟斌掀桌,北鎮撫司上空籠罩一層低氣壓。
趙榆知道後,爲指揮使解憂,召回借調西廠的校尉力士。劉瑾找上門,一句話:人手不足,公公見諒。
氣得臉發青,劉瑾卻沒當場爆發。
認定趙榆和楊瓚是一路人,劉公公只能吃下啞巴虧。回頭到顯武營和敢勇營-抽-調-人手,沒少被丘聚刁難。
兩個公公掐起來,內廷都帶上火藥味。
掐過丘聚,劉瑾到御前告狀,奴婢爲陛下抓-貪,鞠躬盡瘁。趙榆不是東西,拖奴婢後腿。丘聚更是個混蛋,死活不給奴婢補足人手,以致耽擱辦差。
“陛下,要給奴婢做主啊!”
朱厚照被鬧得心煩。
西廠查貪,是奉聖諭。錦衣衛查謀刺爲掩護,抓藩王小辮子,同樣是他下的命令。
幫誰都不是,只能揮揮袖子,安慰幾句,兩不相幫。
“劉伴伴忠心,朕知道。”
劉瑾傻眼。
就這樣?
見天子實在不耐煩,只能抹抹眼淚,退出乾清宮,繼續同丘聚掐架,挖五營牆角,往西廠調人。
關於此事,楊瓚看在眼裡,也是無奈。
劉瑾告狀,牟斌請命,王嶽戴義都到乾清宮覲見兩回,一樣是奉天子敕令,爲朝廷辦事,官司怎麼打,當真是個難題。
東廠和西廠掐,西廠和錦衣衛掐。
官司打到御前,朱厚照只能和稀泥。
牟斌咬牙。
他雖厚道,也不能任宦官騎上脖子。暗中監視不成,直接明裡搶人!
於是乎,錦衣衛得命,迅速加入“查府庫”行列。陰差陽錯,釋放出廠衛南下,只爲“抓貪”的信息。提着心的藩王,意外鬆了口氣。
送回的密信也被放到一邊,不再提心吊膽,覺都睡不好。
藩王放鬆警惕,錦衣衛卻加快速度。
期間,牟斌終於請下聖明,聯絡傅容,設法搜尋到更多證據,只等最後發力。
這個關頭,天子理當“坐鎮”京城,等待最佳時機,下令抓人。如此一來,謀刺之事,藩王之事,一夕可決。
誰能料到,朱厚照突然犯熊,叫嚷着北狩。
開玩笑,簡直是胡鬧!
楊瓚頭大如鬥。
思來想去,幾次試着勸說,都是收效甚微。
“楊先生放心,《孫子》、《孫臏》、《六韜》、《孔明》,朕均已熟讀。不解之處,亦向兩位卿家請教。”
楊瓚很是怨念。
謝狀元顧榜眼,當真是幹一行愛一行。做文章出色,講解兵法同樣超羣。不到一年時間,天子竟將幾部兵法吃透,背得滾瓜爛熟。
之前用過的藉口,如今沒法在用。
這算不算挖坑埋了自己?
楊瓚無解。
兀自鬱悶時,朱厚照看完輿圖,又拿起一碗蜜瓜,道:“楊先生,日前吏部上奏,明年外放的官員之中,有兵部王卿家。”
楊瓚當即回神,道:“陛下,可是兵部主事王守仁?”
“是他。”朱厚照道,“朕已下旨,升其浙江布政使司左參議,司分守道,常駐新設雙嶼衛。”
“陛下聖明!”
兵部主事是正六品,布政使司參議爲從四品。雖是外放,卻連升數級,能掌實權。更重要的是,常駐雙嶼,同衛軍一併掌管市貨,日後調還,最低也是六部侍郎。
是金子哪裡都能發光,當真不虛。
走出乾清宮,發現自己再次無功而返,楊瓚嘆息一聲,搖搖頭。勸天子回心轉意,怕比想象中困難百倍。
接下來半月,天子和朝臣開始拉鋸戰。
期間,天子兩次召見王守仁,楊瓚均在場。
在朱厚照面前,陽明先生不改學霸作風。非是刻意,朱厚照仍被打擊不輕。召見結束,開始折騰鴻臚寺和四夷館,令舉通事入宮,講習番語。
“朕偏不信,朕就學不會!”
天子要學番語,內廷自然跟風。
長春、萬春兩宮的美人,說話都開始嘰裡咕嚕。
發展到後來,通事已無法滿足朱厚照的好學之心。僥倖留得一命,關在大牢裡的佛郎機男爵,被洗刷乾淨,帶進宮中,爲天子講說葡語。
知曉謝十六等海匪被砍頭,曝-屍-三日,目睹倭人三天兩頭挨鞭子,亞歷山德羅嚇破了膽子。
只要能離開囚室,哪怕讓他去-刺-殺-歐羅巴國王,也會二話不說,抄起刀子就上。
走進皇宮,見到金光閃爍的琉璃瓦,磚紅色的宮牆,恢弘的建築,亞歷山德羅嘴巴張開,半天合不攏。
“上帝!”
桂殿蘭宮,碧瓦朱薨。
瓊樓金闕,雕欄玉砌,五脊六獸。
在明朝皇宮之前,葡萄牙國王的宮殿,歐羅巴貴族的城堡,都被比成塵埃。
“上帝!”
每穿過一面宮門,走過一段石路,前海盜頭子都要發出驚呼。被押送的軍衛喝斥,才閉上嘴巴,不敢繼續大呼小叫。
到了乾清宮前,站在石階下,亞歷山德羅眼睛差點瞪脫窗。
“上帝,我是到了天堂?”
殿前守衛不懂番語,視力卻相當好。看到亞歷山德羅的樣子,嘴角抽了抽。
覲見的番人不少,傻成這樣,當真是少有。
覲見之前,亞歷山德魯被按在水裡,狠衝幾回,身上的味道依舊刺鼻。張永從內殿行出,距離尚有五步,就皺眉捂住鼻子。
味兒成這樣,如何見駕?
最後,是丘聚想出辦法,取來五個香囊,脖子掛兩個,腰上系三個,總算壓下味道,能帶到天子跟前。
楊瓚、謝丕、顧晣臣同在暖閣。見到亞歷山德羅,都挑起眉毛。
朱厚照興致勃勃,接連問出許多問題。
亞歷山德羅跪在地上,經通事翻譯,不敢有半分遲疑,回答得無比詳細。
“歐羅巴當真是這樣?”
“遙遠的新大陸,真有各種奇怪的動物?”
“這樣的東西真能吃?”
“往返需要多久?”
“此物爲何?”
“你能繪海圖?”
剛開始,只是朱厚照發問。楊瓚瞅準機會,提出玉米等作物,引起顧晣臣和謝丕注意。請示過天子,也開始發問。
比起朱厚照,兩人的問題更有針對性,也更爲專業,只是側重點不同。
謝丕對流淌金砂的河牀萬分感興趣。顧晣臣則盯準玉米紅薯,詳細詢問,半點線索也不放過。
楊瓚引出話題,不再出聲。
亞歷山德羅兩眼冒金星,到最後,完全忘記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好在天子對他的回答還算滿意,沒將他再送回刑部大牢,而是押往象房,交象奴看守。
自宣宗之後,天子少出京城,大輅自然用不到。
象房中,僅存一頭大象,象奴均無事可做。因是太宗皇帝下令建造,不能隨意拆毀。與其空在那裡浪費米糧,不如用來安置番人。
繼豹房之後,象房也被開闢出新用途。
住到裡面的番人,亞歷山德羅是第一個,卻不會是最後一個。
象奴們兢兢業業,工作熱情極高。亞歷山德羅關押在此,除不用擔心受刑,自由度甚至比不上刑部大牢。
獄卒只是按時辰巡視,象奴卻是五人一班,十二個時辰盯着。
睡覺時翻個身,鬧出點聲響,都會被破門而入。
不出半日,亞歷山德羅神經衰弱。不到兩日,聽到腳步聲,都本能的雙手護胸。甚至生出念頭,懇求尊貴的大人,把他送回大牢。
這樣的日子,絕不是人能承受,暴風雨都沒有如此可怕!
天子召見番人,學習番語,更將其安排到象房,按照世間標準,實在有失體統。
事情傳到朝中,本該爲百官彈劾。
沒承想,無論都察院還是六科,商量好一般,都保持沉默。
仔細想想,不難明白,兩害相較取其輕,不成體統便不成體統。天子學番語,被番人轉移注意力,總比日日吵着北狩要強。
猜中內情,楊瓚無語半晌。
搖搖頭,誰說言官不會變通?絕對是沒被逼到份上。
趁此時機,內閣上疏,請天子重開弘文館。
“臣等竊聞,講學明理,人君治國之本。”
“先帝初年,勤學不輟,日講必至歲暮。去歲,陛下登基,亦至十二月十四日方停。今年秋講僅十三日,不足半月。冬節尚遠,停止實爲太早。”
“內外臣僚,聞免講之敕,無不驚詫。誠恐聖心無系,爲他事所移。”
“先帝有言,東宮聰慧。敕旨臣等倚托匡弼,輔佐陛下。臣承輔導之命,不敢不昧死上陳,伏乞陛下收回成命,復開弘文館,重啓筵講。庶幾,聖學可成,皇統可續,萬民可賴。”
李東陽的拖延之策,貌似奏效。
奏疏言辭懇切,提及先帝,朱厚照無法駁斥。返回乾清宮,沒召通事,也無心翻閱奏疏,關起門來生悶氣。
張永谷大用被趕出暖閣,擔心得伸長脖子,直在廊下轉悠。
巴望着坤寧宮能來人,無論辣米糕還是酸麪條,好歹天子不會駁皇后的面子,能打開門,讓他們進去。
結果讓兩位公公很是失望。
本該出現的宮人,忽然晚點。
實在無法,張永壯起膽子,將耳朵貼到門上,想聽聽室內動靜。
谷大用算着時辰,提高聲音,道:“陛下,該用膳了。”
半晌過去,暖閣內始終沒有動靜。
兩人互相看看,陛下這是真氣着了?
“陛下?”
又喚一聲,仍無迴應。
兩人心頭打鼓,正沒轍時,暖閣門忽然開啓一條縫,朱厚照露出半張臉,小聲道:“張伴伴,谷伴伴,進來。”
“奴婢遵命。”
張永和谷大用應諾,小心走進暖閣。
砰的一聲,殿門關上。
看到朱厚照的樣子,兩人神情立變。
“陛下?”
青色圓領窄袖袍,黑紗襆頭,腰束烏角帶,佩一柄黑鞘長刀。
這身打扮,怎麼看怎麼像是京衛百戶。
“朕這身怎麼樣?”
“陛下英武。”
“恩。”朱厚照十分得意,拍了拍腰帶,按着刀柄,指着另外兩件衣服,道,“爾等換上,隨朕出宮!”
意識到不好,兩人小心問道:“陛下是要去豹房?”
“不去。”朱厚照緊緊衣袖,道,“朕去長安伯府,找楊先生。”
去見楊御史?
張永略舒一口氣,道:“奴婢遵命。”
內廷誰不曉得,長安伯府內,門房都是北鎮撫司力士。陛下去伯府,必十分安全。
“對了。”朱厚照又道,“多備些金銀,珍珠多拿幾袋。寶架上的金蓮子都帶上,路上有用。”
路上有用?
只是去長安伯府,需要帶這些?
心念閃動,張永谷大用都生出不妙預感。
朱厚照咧開嘴,意氣風發。
“不讓朕走,朕不會偷着走?先去找楊先生,今日就出皇城!”
張永淚了,谷大用傻了。
陛下,您還能再熊點嗎?
長安伯府內,顧卿已於兩日前南下。
楊瓚用過膳食,見天氣尚好,披上外袍,信步穿過迴廊,站到梅樹下,看着黃豆大小的花苞,微微有些出神。
憶起顧卿之言,不自覺的耳根發燙。
殊不知,熊孩子已挖好坑,正準備拉他一起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