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三十七章 心如死灰

“雪臣啊……哀家知道,你父母親的事情讓你很難過……但是死者已矣,你要照顧好自己纔是啊……”靖安太后輕輕蹙眉,出言安慰着謝雪臣。

謝雪臣只是苦笑了一下。然而她的嘴角卻不自然地耷拉下來,眼睛裡面也毫無神采,完全就是一個心死的絕望模樣,哪裡還看得出是從前自信飛揚的溫碩郡主。

“太后如此關懷,雪臣感激不盡。”

靖安太后喟嘆着,“你和哀家,哪裡還用說感激不感激的呢……你父母親的事,哀家幫不到你,哀家也十分自責……”

聽到這裡,謝雪臣有些惶恐地擡頭看向靖安太后,“請太后保重鳳體……這些年太后的關照,雪臣都看在眼裡。而且這一次,不是太后願不願意幫忙的問題,而是命運如此。父母親雙雙染病,爲了其餘的百姓,太后又怎麼可以答應雪臣前往疫區的請求呢。”

“話是這麼說,但是哀家,終究還是對不起你們謝家啊……”

“雪臣不敢讓太后心懷愧疚,”謝雪臣的聲音輕飄飄地,有氣無力,“今日雪臣前來,是想請求太后一件事情。”

щщщ¸ttκǎ n¸¢○ “是什麼事?”靖安太后立刻坐直了身子,望着眼前如同紙片人的謝雪臣。此事是她利用了謝家,若是能夠補償一下謝雪臣,那也是好的。

謝雪臣怯怯地看了看靖安太后,小聲地說道:“雪臣想……讓父母親……葉落歸根……”

靖安太后聽後一驚。

“父母親生於斯長於斯,而且生前的願望就是能夠回家。如今他們二人已經去了……雪臣作爲女兒,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們帶回來……”也許是怕靖安太后會發怒,謝雪臣一看到靖安太后的表情便略帶驚恐地解釋了自己的想法,一副受驚鳥兒的模樣。

“哀家不是想說你什麼,”靖安太后爲難地皺着眉,“只是……瘟疫而死的人,爲防止疫症傳播,其屍體必須就地處置,防止其再次成爲疫病源頭。更遑論,要千里迢迢地運回來呢……”

謝雪臣沒有說話,但是眼淚卻大滴大滴地掉了下來。

“唉……”靖安太后再次嘆氣,“這樣吧,雪臣,你父母親的遺體,哀家是幫不到了。可是你哥哥的遺體,哀家可以與郎家的人商量,讓謝軻完整地下葬。”

要還,早就該還了。爲何等到我今日來討父母親的屍體,你才提起哥哥的屍體呢?謝雪臣心中想着,臉上卻要多沮喪有多沮喪。

“雪臣不願爲難太后……就當做這是雪臣最後的請求吧……只要能讓哥哥回家,雪臣不會再嫁人,願意一輩子都在太后身邊服侍……”

謝雪臣說着,竟忍不住抽泣了起來。靖安太后見她情緒激動,心疼地說道:“雪臣,哀家答應你,你哥哥一定可以回家的。哀家知道你心裡苦悶,既然如此,不妨去宮裡走走吧,不必在這裡與哀家說話了,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再因此事責怪自己了。”

謝雪臣點點頭,“雪臣謝太后體諒,雪臣告退了。”

她說着,又再鄭重地行禮跪安,完完整整地行完禮節,才肯退下。

一旁的崔玉嬋望着謝雪臣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太后,”崔玉嬋對靖安太后道,“郡主痛失親人,太后不擔心郡主心生怨恨嗎?”

靖安太后搖搖頭,眼神中盡是心疼與內疚,“你看她,整個人軟綿綿地,眼裡也沒有了生氣,想必是失去了生的慾望。她若是怨恨哀家,哀家還更放心些。現在,哀家就怕她自己想不通,想要隨家人去了。哀家利用了她的父母,若不去補償她,哀家一生都不會心安啊!”

另一邊,謝雪臣出了延福宮之後,眼底的神情卻是完全變了樣。

她踱步來到御花園之中,自己靜靜地佇立在湖邊,瘦弱的背影令人看上去無比心疼。

在她身後不遠處,一襲繡裙的沈君芙一步一步朝她而去,微微揚起的嘴角卻有深不可測的意味。

金琦朱被擄,不足兩日便五國皆知,其中最爲緊張且憤怒的就要數金琦朱的親弟弟金宏旭了。

其實泫明回到夏丹當天,金宏旭已覺古怪,派人探得泫明前往金琦朱廟時,金宏旭也派人查探過,然而卻一無所獲。泫明從金琦朱廟出來時,盛怒之下的金宏旭便迅速傳召了泫明進宮。

金宏旭對於自己姐姐的人身安全極其關心,但是親眼見過廟宇地窖中的所有後,泫明滿心的疑慮,他甚至覺得自己完全不瞭解金琦朱。不知爲何,泫明竟沒有將地窖的事情告知金宏旭。而一無所知的金宏旭則更加着急,動用了自己所有的軍隊,只爲了尋找金琦朱。

就在金宏旭大肆搜尋金琦朱時,泫明卻偷偷地跑到了鄉鎮之中。

泫明騎着馬行在隊伍之前,聽着後面那刺耳的重重馬蹄聲,不由得停下,不耐煩地轉過馬頭,朝後面而去。

“景銳侯遠道而來,爲何不留在公主府中,非要跟着泫明來這些小鄉鎮呢?”泫明語氣還算客氣,但是心中卻煩躁無比。若是敷宗槿一直跟着,恐怕琦朱的事情就會從此暴露。

敷宗槿微微一笑,“駙馬,臣是奉皇命前來調查琦朱公主失蹤一事,怎可一天到晚,坐在夏丹皇宮之中飲酒作樂呢?尤其是現在夏丹皇帝跟泫明駙馬都如此奔波,臣怎麼好意思成爲你們的顧慮。”

敷宗槿一到達夏丹,便被金宏旭請進了皇宮。泫明似乎是與金宏旭說了什麼,尋找金琦朱一事,金宏旭一直拖着敷宗槿的步伐,不想讓他跟着泫明。敷宗槿早已察覺不妥,終於在昨日離開了夏丹皇宮,卻沒想到剛出來,便遇見了策馬而去的泫明,對敷宗槿來說,還真是求之不得呢。

泫明的臉上有些不悅,這十多個時辰裡面,敷宗槿以遊覽爲由一直跟在自己後面,趕也趕不走。更何況,他自己也跟敷宗槿解釋不清楚爲何到這些鄉鎮來,這樣的行爲也難免會讓敷宗槿起疑。

“景銳侯,此次泫明出行,是受了皇上之命要尋找知情者追問琦朱公主的下落。景銳侯雖是孟康的大臣,但是來到夏丹,也應該尊重夏丹皇上的意思,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隨心所欲,干擾泫明做事吧?”

敷宗槿知道他想打發掉自己,便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似笑非笑地道:“臣知道駙馬身受皇命,但是臣也是奉孟康陛下的意思前來。臣的陛下吩咐臣,一定要守在駙馬身邊,多出手相助。若是臣只聽從夏丹皇上的吩咐,而將陛下的皇命拋諸腦後,那臣豈不是成了叛徒?”

“景銳侯總是如此巧言善辯。”泫明的臉上有些抽搐,但是要趕走敷宗槿,他真的沒有任何能站住腳跟的理由。不過突然間,他回想起金琦朱廟地窖之中,廟祝曾經無意提起過孟康曾派人幫助過金琦朱。泫明不禁想,那個孟康知情人,會不會是敷宗槿呢?眼前這個景銳侯,一直是孟康皇帝最信任的臣子,會不會……

他想了想,倒是不再擔心敷宗槿跟着了。他即使跟着,也未必會知道自己的目的,最多就讓自己的屬下攔着他吧。

泫明拉了拉馬繮,又回到了隊伍的前面去。落後的敷宗槿看着泫明的背影,開始疑惑,這個駙馬爲何這麼輕易地就放棄趕走自己了?

說是隊伍,其實也就是泫明的四五個屬下,騎着馬上山下山。泫明要去的地方似乎很窮苦,遠遠看到山下的幾片田地都乾枯了,除了枯黃之色沒有一點生機。因爲山路太陡,一行人的馬已經無法騎行,泫明、敷宗槿等人只好下馬步行。

如是又走了一個多時辰,一個寧靜卻頹敗的小山村出現在眼前。

泫明一路朝着小山村而去,四周圍的房子破爛不堪,大部分的屋子裡都只住着老人家。泫明一下子就明白了,也許是年輕人都忍受不了此地的貧窮,早已離開了這裡,只剩下年老的父母在此居住着。

“駙馬,”敷宗槿走到泫明的身邊,“不知道夏丹皇上究竟爲何將駙馬派到此處?”

泫明斜睨了他一眼,“泫明只知道執行皇上的旨意,至於皇上的意圖,泫明想,不是景銳侯與泫明應該去猜測的。”

敷宗槿聽出泫明語氣中的敵意,不由得抿了抿脣。泫明又道:“等下泫明執行時,還望景銳侯……”

“不要插手駙馬嘛。駙馬放心,臣是有分寸之人。”沒等泫明說完,敷宗槿便識趣地說道。

泫明又看了敷宗槿一眼,轉過身繼續朝山村的深處而去。山村裡的人對於這些身穿錦緞的人的到來顯得十分震驚,一個個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們看,眼神中盡是豔羨的光芒。他們幾乎一輩子生活在這個偏僻的山村之中,能夠有頓飽飯吃已經是上天的恩賜,更別說是看見穿着如此尊貴的人了。

可是有一個農婦打扮的女子卻與其他人不同,她遠遠地看見泫明一行人走來,卻驚恐地扔下洗好的衣服,低着頭拐到屋後去。

她怪異的舉動引起了泫明的注意,直覺告訴泫明,她是因爲對自己一行人的到來而感到驚恐,於是本能地想要逃避。這麼說來,那個女子,似乎就是泫明要找的人了。

可是敷宗槿,始終是個顧慮。泫明招來自己的隨從,湊在耳邊對其吩咐道,“看緊了景銳侯,不要讓他接近我。”

隨從不着痕跡地點頭。泫明放心地朝着那女子消失的地方追去,敷宗槿下意識地想追,卻被泫明的隨從攔住了。

“景銳侯大人,駙馬要執行皇上的任務,還請景銳侯見諒。”

敷宗槿冷冷地看着那個攔着自己的隨從,正想發作,但是想到自己人在夏丹,終歸不是在自己的底盤。若是自己強行傷了這些人去追泫明,只怕會害了自己的國家。

泫明如此緊張,分明是有金琦朱的消息!敷宗槿暗自握緊了拳頭,雖然

想知道內情,但是礙於身份,也只好眼睜睜看着泫明離開了。

那個女子對這座小山村十分熟悉,顯然是在此生活了許多年的。泫明繞了幾條路,自己都繞暈了。所幸在一個拐角處,泫明看到的女子的蹤跡,即刻追了上去,抓住了那名想逃跑的女子。

“你是什麼人?!爲什麼抓我?!”那女子一邊用鄉音大叫,一邊用力地掙扎着,可是泫明卻怎樣也不讓她逃脫。

泫明眯着眼睛看着那女子,她一口的鄉音,似乎與自己要找的人不太一樣。在不確定的情況下,泫明突發奇想,試圖看一看那女子的反應。

“羽暉、葉縱、利海,”泫明說道,“還有小石頭,小慕,一東,你認識他們麼?”

那女子漸漸停止了掙扎,可是眼神中卻生出了深入骨髓的恐懼。“你……你是公主的人……”

她的雙腿突然一軟,整個人趴在地上,令泫明有些反應不過來。“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泫明愣在原處,她爲什麼這麼害怕琦朱的人呢?還說不要殺她?莫非她以爲自己是琦朱派來追殺她的麼?

轉念一想,泫明心生一計。他謹慎地看了看四周,神秘兮兮地對那女子說道:“姑娘,我不是夏丹人,我是孟康的景銳侯。琦朱公主被歹人抓走了,我是來這裡搜查歹人的。”

女子這才緩緩轉過臉來,半信半疑地看着泫明,“你……你真的不是琦朱公主……派來的?”

泫明點點頭,一臉真誠地看着她。

“不對,”那女子又警惕起來,“你不是公主的人,爲何追着我跑?又爲什麼能夠說出小石頭他們的名字?!”

小石頭他們?泫明銳利地捕捉到這些字眼,這不像是奴才的家人那麼簡單,反倒是本身就認識小石頭等人。可是泫明神情自若地回答道,“我奉命追查歹人,來到此處卻看見你慌張逃跑。我誤以爲你是賊人,自然要跟上。至於小石頭等人,其實是我的秘密任務。”

“秘密任務?”

“這一次琦朱公主之所以被擄走,其實是與一個神秘人有關。這個神秘人向五國列出了琦朱公主的罪行,而我,就是奉命前來查證的。若是能夠證明琦朱公主真的犯下那些罪過,我們就可以向世人揭穿她的真面目。”

泫明面不改色地說着,試圖讓眼前這個女子完全信任他。從金琦朱廟回來,他便進了宮偷偷調查過十年前奴才死亡一事,結果發現,那場大火中足足有十七個宮人死去,而且都是金琦朱宮中的奴才。若那場大火真是金琦朱所爲,此舉就等於是徹底更換了自己宮中的奴才。

之後,泫明連續探尋了許多十年前死於火災的奴才家人,但是家人畢竟是家人,幾乎沒有一個知道真相。金琦朱廟地下看到的所有仍然歷歷在目,令泫明寢食難安。漸漸地,泫明也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爲了給金琦朱洗雪冤情,還是要證明廟祝所言是真有其事。

那女子仍然十分地警惕,絲毫不肯放鬆。突然,泫明想起了在孟康時,洛帝送給自己的令牌。於是他將令牌拿了出來,上面赫然印着“孟康”兩個大字。

“姑娘,你還是不肯相信我嗎?”

果然,女子看到了來自孟康的令牌之後,眼神中的驚懼漸漸褪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你想要查探些什麼?”

見她終於相信自己,泫明舒了一口氣,僞裝成景銳侯總算是沒有白費。本來他還擔心女子會看出自己在撒謊,誰知竟如此容易就過關了。

“你是……束清的妹妹,束寧姑娘吧?”

女子微怔,眼神有些飄忽。她沒有承認自己的身份,反倒再次對泫明確認道:“你……真的是來查證金琦朱的罪行嗎?真的不是夏丹人?”

泫明耐心地說道:“姑娘,我的令牌你都已經看見了。我真的不是夏丹人,我是孟康的景銳侯。此次前來是要秘密蒐證,將琦朱公主定罪的。”

“定罪……定罪好啊……金琦朱早該下地獄了……”女子低下頭喃喃自語道,忽而擡起頭,眼神卻變得堅毅和無畏,“我不是束寧,我是束清,束寧是代替我死去的。”

“你是束清?”泫明無比驚訝,“可是……按照我們查到的名單,束清在十年前就已經死於夏丹皇宮了啊!”

“就像我所說的,死的人本該是我,”束清陷入了回憶,很明顯,那段回憶讓她十分痛苦,“我和束寧本是姐妹,長大之後,我被父母送進了皇宮,妹妹則被送進了城中一戶人家做丫鬟。

“我們姐妹的性情完全是相反的,束寧活潑大膽,我卻成熟穩重。也正因如此,父母都覺得,我更適合在皇宮當差,所以我便進了宮,束寧便成爲了城中一個富家夫人的丫鬟。那丫頭,把富家夫人不知道哄得多開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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