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帝的眼中有點嫌惡,“丹嬪,朕向來知道你善妒,但竟不知道你如此的心狠手辣。婉嬪懷有身孕以來,一直安分守己,對你也是恭恭敬敬。就連偶爾出門一次,見了你也不避開,反倒忍住倦意先向你請安。可是你卻蛇蠍心腸,不但故意滴落髮油讓婉嬪踩到卵石使她滑到小產,現在更是死不認罪。朕對你真的很失望!”
“陛下,嬪妾對天發誓!嬪妾並沒有推婉嬪!陛下讓嬪妾如何認罪!”丹嬪歇斯底里地解釋着,然而洛帝已經斷斷不會相信她的話了。
洛帝搖了搖頭,臉霎時間又陰沉了下來,他不再看丹嬪,反而對身後的東海道:“傳朕旨意,丹嬪殘害皇嗣,謀害宮妃,且拒不認罪。賜其白綾一條,今夜執行!”
丹嬪難以置信地望着洛帝,他竟然要處死自己?!
東海也被洛帝的絕情驚到了,畢竟洛帝從未處死過一個宮妃。但是震驚過後,他瞥了瞥地上的淨雨,問道:“陛下,那……婉嬪娘娘的這位婢女該如何處置……”
淨雨慢慢地擡眸,滿懷期待洛帝會看自己一眼。今天她指證了丹嬪,算是出了一個大風頭了,也幫了陛下一個大忙,她確信自己的表現足以讓洛帝記住。
可是洛帝頭也沒回,“發配回原來的地方吧,連主子都保護不好的奴才,根本不值得擡舉。”說完便甩袖進了內堂。
而躲在屏風後面的阮祺萱、彩菁、紅曼三人在聽到判決時也都愣在了原地。
紅曼壓抑不住驚訝,正想要說話,卻被阮祺萱捂住了嘴。“先別說了,我們快走,別讓陛下知道我們還在這兒!”
回到了瑨華宮,關上了門,彩菁和紅曼還是一臉的目瞪口呆。
“我實在沒有料到,陛下居然會處死了丹嬪!”紅曼訝異道。
彩菁也跟着點頭,“陛下對婉嬪與對其他的嬪妃並無不同,只不過這一次多了一個小皇子的死,陛下……陛下竟然就……”
“確實很奇怪,”阮祺萱說道,“上一次湘妃害得楚心一屍兩命,陛下不過也就將湘妃打入冷宮,連封號都沒有褫奪。可是丹嬪竟然……”
不僅處死丹嬪很奇怪,洛帝的所有行爲都很奇怪。平日裡,洛帝對於應珙也並沒有多麼特殊,但是應珙死後,洛帝竟然十分的憤怒。洛帝的憤怒沒有表現在臉上,可阮祺萱能夠明顯地感覺到,洛帝身上那一種不處罰真兇不罷休的執着。
但是這到底爲什麼呢?論寵愛,自己的寵愛比應珙還要多。論子嗣,洛帝對於大皇子都很少問到,更別說是應珙腹中的小皇子。莫非是小皇子的死狀太可憐,觸動了洛帝嗎?
真的,很不合常理。
“而且……丹嬪爲什麼無論如何也不肯認罪呢……”紅曼望着阮祺萱,小心翼翼地說着,生怕她聽了之後會不高興。
彩菁也有所感覺,“她喊冤的時候,確實情真意切,會不會……”會不會真的不是她呢?
阮祺萱卻不以爲然,“當時在場的只有婉嬪、丹嬪和淨雨,淨雨一向服侍着婉嬪,不是丹嬪,難道是婉嬪自己嗎?!”
見阮祺萱神情堅定,彩菁和紅曼也不好多說什麼了,只好將話題轉移。
“話說回來,你昨晚說製造證據,就是那髮油嗎?”苦想許久,紅曼放棄了揣測洛帝的心思,反而朝阮祺萱問出了自己的疑問。其實上午紅曼已經很想知道了,可是阮祺萱一直故弄玄虛,不告訴自己。直到方纔躲在屏風後面,紅曼和彩菁才知道有髮油這回事。
阮祺萱無所謂地笑了笑,點頭。彩菁追問道:“你從哪裡弄來的髮油啊?肯定不會是去沐風閣偷的,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阮祺萱默默看了看彩菁和紅曼,她們都一臉好奇地將目光緊緊鎖定着自己。她微微一笑,“要弄來一瓶髮油有何難?你們是不知道,其實都城之中有許多商販是靠販賣別國特產爲生的。只不過他們沒有衙門的特許,許多人又擔心摻假,這些商販纔會一直逃竄躲藏。爲了穩定,這些商販與一些宮中的奴才做起了合夥生意,將他們的產品賣給宮中的貴人。”
“所以昨夜你先將髮油倒在池塘邊上,今早再借替婉嬪找玉墜,去哪裡滑了一下,好讓陛下發現,那處鵝卵石有蹊蹺?”紅曼回想起昨夜阮祺萱的話,想要取得求證。
“是的。”阮祺萱說道。
彩菁轉念一想,不安地站了起來,“剩下的髮油在哪裡?我趕緊拿去處理掉,不然被發現我們有一瓶和丹嬪一模一樣的,那就糟了。”
“彩菁你先別急,”阮祺萱拉過彩菁坐下,“髮油我已經送給頓府裡的奴婢使用了。她們幾乎被皇宮所遺忘,不會有人發現的。”
彩菁聽了,這才寬下心來。“那就好了。”
“貴人,東海公公傳聖旨來了。”門外響起一個小宮女的聲音,阮祺萱整理
了一下衣裙,連忙開門迎出去,看見了東海正在臺階下面等候。
“東海蔘見榮貴人。”東海禮數週全地朝阮祺萱請安。
阮祺萱對東海寒暄了幾句,東海這才說明來意:“陛下決定,明日在婉嬪娘娘出殯時對婉嬪加以追封。還請榮貴人明日準時到達。”
阮祺萱點了點頭,“勞煩東海公公了。”
洛帝坐在清明殿之中,面無表情地聽着東海朝自己說道:“……丹嬪娘娘已經受刑了,不知陛下要如何安置娘娘的屍首……”
“維持封號不變,葬入嬪陵吧。她生前害過婉嬪,葬禮一切事宜就都從簡了。”洛帝眼珠子一動不動,稍顯沉重地對東海吩咐着。
東海領命以後靜靜地退下了。夜已深,望着空無一人的大殿,洛帝輕輕嘆了口氣。
“你嘆氣,可是因爲……丹嬪一事?”暗處之中,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款款而來,對着洛帝的方向柔聲詢問。她模樣與身段均十分出挑,然而她身上的那種獨特的,集合甜美與嫺靜的氣質更加讓洛帝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洛帝凝望着她慢慢走來,目光瞬間柔化,“你來了。”
白衣女子微笑不語。
“這是我第一次因爲自己的衝動處死一個宮妃,以前不管她們做了多大的錯事,只要對我還有利用價值,我就不會亂來。”
白衣女子走到洛帝身邊,自然地伸手拉起洛帝的大掌,“我知道,你是擔心我會受到後宮這些婦人的謀害,纔會如此憤怒。”
想起丹嬪的行徑,洛帝一下子變得敏感了起來。他憤然道:“當我知道丹嬪做了那樣殘忍的事情時,我就在想,若是以後,她也對你下手了怎麼辦。”
白衣女子輕聲安慰,“我知道你在意我……”
洛帝望着她,感激地一笑,隨後卻帶着一些惋惜道:“只是因爲丹嬪背後的蔡家還有用,我不能對丹嬪處以重罰,仍然保留了她的封號。我不能重罰此人,你可會覺得我無用?”
白衣女子看出了洛帝眼神中深深的慌亂,心中一跳。她搖了搖頭,給了洛帝一個肯定的眼神,“我怎麼會這樣看你呢?你做的任何決定,自然有你的原因。無論你怎麼做,我都會支持你的。”
得到了她的支持之後,洛帝才漸漸安定下來。不知道爲什麼,在面對她時,他總是沒有辦法保住秘密。只要她在自己身邊,自己心中多年以來的那些壓抑就像是突然找到了缺口,再也保留不住。
“這些年,我真的很辛苦……班衍的手伸得太長了,我每次想要斬斷他的枝條,都會無故牽連了我的人。我能夠信任的人越來越少,班衍卻越來越猖獗。好在你回來了,我再做什麼,都能夠有信心了……”
洛帝一邊說,一邊伸手圈住白衣女子的腰,將頭埋在她的腹部前,就像一個無助的小孩。白衣女子猶豫着,最終還是伸手搭上他肩膀,輕輕拍着,“以後不管怎麼樣,我都會陪着你,不會再離開你了。”
“應氏婉嬪,淑德彰聞,賢良敦善。倏爾薨逝,朕深爲痛悼。念其誕下皇子有功,故追封爲婉貴妃,並與皇子一同合葬。”
阮祺萱身穿素淨的衣衫,與其餘的幾位嬪妃一同跪在穗禾齋聽着聖旨,內心卻泛起一種莫名的悲涼。
回想當日應珙歡歡喜喜地進宮,那純真無邪的模樣阮祺萱至今也印象深刻。今日自己跪在穗禾齋的臺階下,臺階上面的那副棺木之中恰恰就躺着應珙。現實如此傷人,彷彿只是上演了一出別樣的戲碼,戲中人回過神,早已物是人非。
應珙仰慕洛帝許久,爲他埋沒純良,懷上皇子。最後他不過借一紙冰冷的詔書爲她哀悼,連個名字也沒有討來,就要將應珙融入黃土之中了。
聖旨宣讀完畢,太監們就開始擡起應珙的棺木往宮外的皇陵而去。阮祺萱的眼神一直落在棺木之上,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棺木一起走出了穗禾齋,任憑彩菁和紅曼在身後如何喊,阮祺萱就好像根本沒有聽見一般。
突然手臂上傳來一道力量,自己被生生地拽了回來。
“榮妹妹,別送了,我們只是嬪妃,還能送到哪裡去呢?”
阮祺萱回過頭,說話的人竟是芝嬪。只見她眼圈紅腫,往日十分有神采的雙眼早已滿布血絲,想必定是一夜沒睡。
芝嬪雖是跟阮祺萱說着話,但是眼睛卻一直望着棺木離去的方向,眼中有難以描述的哀痛。
昨夜丹嬪執刑,芝嬪一定是徹夜哭了許久。“陛下允許我們來穗禾齋送一送婉妹妹,就已經是極大的恩賜了……”
若說此刻誰最明白阮祺萱的心情,那麼一定是芝嬪了。只不過婉嬪被冠上了榮譽,丹嬪卻是被洛帝所厭惡。婉嬪出殯,可以有曾經的親人或朋友送別,丹嬪那邊,就只能冷冷清清地獨自上路。
送別婉嬪,
對於芝嬪而言,也就相當於送別着自家的妹妹丹嬪吧。
許久不露面的賀美人也在場,她看見阮祺萱與芝嬪神色哀慼,上前勸道:“二位姐姐都不要傷懷了,悲痛最是傷身。”
阮祺萱望着賀美人,倒是覺得此刻的賀美人有些陌生。
自從賀美人被禁足之後,阮祺萱就沒有再見過她了。今日的她懷有龍嗣,容光煥發,但不同於從前的嬌蠻,反倒多了許多大度。
“賀美人有心了,”阮祺萱對她說道,“賀美人懷有龍嗣,怎可出席這樣晦氣的場面呢。美人還是快回去吧。”
芝嬪也點頭贊同,雖然她從沒有過身孕,但是自從自己養育三皇子以來,心態也是變了許多。今日送別婉嬪,就故意沒有將依賴自己的三皇子帶過來,爲的就是不希望他沾上什麼不好的東西。
賀美人望了阮祺萱和芝嬪,淺淺微笑着。這種場面她也確實不願久留,本想不來,但是想到有可能會見到陛下,便來做做樣子。她點頭謝過,說道:“那麼,妹妹就先回去了。二位姐姐可要保重身體。”說完,便讓婢女梅枝攙着自己往門口走去,步子快得就像逃跑一般。
芝嬪看着賀美人的背影遠去,忽然輕嘆了一聲。阮祺萱聽出了芝嬪嘆息之中的意味,賀美人從前的蠻橫正是像極了丹嬪,想必賀美人的轉變,也讓芝嬪生出了許多感慨。
婉嬪的棺木已然送走,在場的一些嬪妃也漸漸退場了。芝嬪與阮祺萱多聊了幾句,亦說身體不適離開了。可就在阮祺萱回頭之時,發現幽靜之處,竟佇立着面容淡然的皇貴妃。
阮祺萱上前,對皇貴妃行禮請安。皇貴妃一如往日地恬淡,只輕聲說了句免禮,便再不多言,就連臉上的神情也幾乎紋絲不變。
兩人靜默地站了好一會兒,阮祺萱都覺得有些尷尬了,但一看皇貴妃的表情依然如初,想必對方也並不在意自己一直站在身邊卻不說話。
又過了一陣子,皇貴妃轉過身淡淡地對阮祺萱道:“妹妹請留步,姐姐先走了。”
“姐姐慢走。”阮祺萱連忙屈膝跪安。
皇貴妃點了點頭,便轉身離去。看着她離開的背影,阮祺萱心中是越來越好奇皇貴妃的故事了。
宮道之上,梅枝穩穩地扶着賀美人前行。梅枝一瞥,忽然看見賀美人嘴角泛起了微笑,不由得將自己方纔的疑問說出:“美人,您不是一直不喜歡那榮貴人嗎。怎麼剛纔還那樣關懷她呢?”
“梅枝啊梅枝,你真是蠢得無藥可救了!我當初怎麼就會讓你隨我進宮呢?”賀美人鄙夷地抱怨道,沒好氣地跟她解釋着,“現在她的位分在我之上,我主動去問候是理所應當的。否則被人看見,到陛下面前亂嚼舌根,我可怎麼辦?”
“額……美人真是智慧。”梅枝附和着。其實梅枝心中也很是奇怪,還以爲剛纔自家小姐突然轉性了。要知道,禁足期間,賀美人可沒少咒罵婉嬪和榮貴人呢。
“梅枝,你可要給我打起精神來!婉嬪死了,我就是這宮中唯一懷着皇嗣的人了。我們要好好保護我腹中的皇子,等我誕下皇子,有的是機會去報仇。我要是現在太過張揚,反倒白白當了炮灰!”
梅枝連忙應聲,“是,奴婢知道了。”
因爲宮中連着死了兩個嬪妃一個皇子,今年宮中的春節都過得並不喜慶,無論是洛帝還是太后,總是感覺心中不快。爲了緬懷死去的小皇子,洛帝與太后都覺得宮中的春節應該只辦個家宴。雖說是家宴,但是場上還是來了許多重要的官員,大家互相祝賀互相敬酒,一個春節就算過去了。
轉眼間,離洛帝約定的選後日子不到三天了。瑋妃倚在軟榻上,一遍又一遍讀着孟旭凡捎來的信件,臉上笑意連連。
一旁的綠蓉看見自家娘娘這麼高興,忍不住問道:“娘娘,孟公子又給你帶來了什麼好消息呀?你好久沒笑得那麼開懷了。”
“旭凡這小子,真是沒有白疼他,”瑋妃眉開眼笑地,對孟旭凡連連稱讚,“這才掌管了家族多久,就給本宮說服了那麼多朝廷重臣。支持本宮的大臣一下子多了六位,你說本宮能不高興嗎。”
兩日後的早朝,便是自己接受封后聖旨的日子了。在這個關頭裡,旭凡還給自己拉到了幾位支持者,瑋妃的勝算又大了許多。
綠蓉笑道:“孟公子真是有孝心,對娘娘這麼好……”當綠蓉意識到話中的不妥,她趕緊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孟旭凡與瑋妃一起謀害了自己的父親孟斌,卻唯獨幫着瑋妃爲非作歹,就不知道這孝心是不是真是好事了。
瑋妃輕輕瞥了她一眼,有些不悅她的胡說八道,便幽幽說道:“旭凡有孝心是事實,但也不必經常掛在嘴邊吧。”
綠蓉心中生出怯意,趕忙道歉:“奴婢知錯了,奴婢絕不再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