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歌、雪曉明顯一愣,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對阮祺萱道,“榮妃娘娘,皇后娘娘說過,我們已經是娘娘你的人了。對我們而言,瑨華宮就是我們辦差的地方,又怎麼能回去呢?”
阮祺萱微笑着搖頭,“你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如今我這裡,也再沒有用得着你們的地方。與其讓你們留在這裡看門,還不如回到皇后那裡去,好好協助皇后吧。”
“可是……榮妃娘娘……”
“不用可是了,”阮祺萱又道,“這算是我對你們下達的最後命令,回去吧。”
她說完,看着關歌雪曉面面相覷,不由得緩慢轉身離開。所有的仇都已經報完了,自己也負了許多人,再將關歌二人留在身邊也沒有用處,只會勾起自己過去盲目殺戮的回憶罷了。
而不遠處的彩菁、紅曼見狀,卻是雙雙迎了上來,對阮祺萱投去一個關懷的眼神。
阮祺萱心領神會,明白她們想要說什麼,“我已經想通了。過去所謂的仇人已死,就連表舅也離我而去,我不想再怨再恨。”
彩菁說不清自己內心的感覺,既爲阮祺萱的頓悟感到高興,又爲她如今的淡然感到唏噓,真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紅曼卻一心想着安慰她,“祺萱,無論怎麼樣,我和彩菁,還有侯爺,我們三個都會永遠在你身邊支持你的。”
阮祺萱的眼眸漸漸黯淡了,不久,一抹苦笑出現在她脣邊,“永遠這個詞……我是不敢再輕易相信了。何況天意難違,誰又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些什麼?世間的一切,最脆弱的便是生命了。雖說未來的幾十年,我都要呆在這個皇宮之中,但是生死往往就在一剎那,誰會留到最後,也是不一定的。”
如此悲觀的言論,紅曼也聽急了。但是仔細一想,她說的確實在理。只是想想皇貴妃的死,便可感悟到人生有多無常了。
“是啊,我們都不該相信永遠。”彩菁開口說道,“我們只希望,在我們的有生之年,每一天都能夠在你左右,除了想令你不孤單,也是想讓我們不孤單。”
紅曼也點頭道:“彩菁說得對,既然無法預知後事如何,那就更應該把握眼前。祺萱,我們共過那麼多次患難,彼此早已分不開了。我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是隻要我紅曼還有一口氣,我一定會支持你到底!”
看着表情如此認真的彩菁和紅曼,阮祺萱不由得笑了。“你們看看自己,又不是生離死別了,怎麼表情都那樣地悲壯呢。你們的心意,我都清楚,都明白了。我阮祺萱也在此保證,能力之內,絕不與你們分開。”
彩菁與紅曼聽後,相視一笑。
阮祺萱也微笑着,轉身而去,下一瞬則被紅曼叫住,“祺萱,你去哪裡啊?”
阮祺萱緩緩地回頭,“我去芳梅園坐一坐,那裡的空氣好像有股梅花的味道呢。”
阮祺萱剛一走進芳梅園,便看見了一個身穿綢緞錦袍的小男孩圍着梅樹轉着圈,神情焦慮,好像在爲什麼而發愁。
“大皇子,”阮祺萱走近叫了濛鴻一聲,“大皇子需要幫忙嗎?”
濛鴻看見阮祺萱的到來,先是有些驚訝,隨後便恭恭敬敬地向阮祺萱行了禮,並說道:“鴻兒給榮娘娘請安,榮娘娘吉祥。”
他的禮數如此周全,令阮祺萱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只好牽着他的小手臂將他扶起。“這裡只有我們兩人,大皇子就不用行這樣大的禮了。而且……其實算起來,我們的地位是差不多的。”
濛鴻卻認真地搖了搖頭,“當然不可!即便榮娘娘與鴻兒地位相差無幾,但是鴻兒是晚輩,榮娘娘是長輩,晚輩自然是要以長輩爲尊的。”
小小的臉蛋上帶着比成年人還較真的神情,阮祺萱不禁被他觸動了。她朝他問道,“那大皇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啊?皇后和陛下知道嗎?”
濛鴻指向芳梅園的大門處,“鴻兒不是一個人來的,潘玲姐姐還有甘幸哥哥都在大門那邊等鴻兒呢。”
這下阮祺萱就有些疑惑了,她只記得皇貴妃死後,是凌波、柏公公他們在照顧大皇子。那他說的潘玲姐姐和甘幸哥哥又是誰?
“潘玲姐姐和甘幸哥哥?”
“是父皇新指派來照顧鴻兒的。柏公公和凌波姑姑都在祥雲宮裡忙着,鴻兒便拜託他們帶鴻兒出來。”
原來是兩個奴才,阮祺萱得知了前因後果,驚訝於濛鴻的覺悟之高。這麼多年來,阮祺萱從來沒有見過生於貴族大家的少爺小姐會對自己的奴才尊稱一聲哥哥姐姐。自己所見過的少爺小姐,要麼狂妄至極,無法無天,要麼膽小怕事,膽怯得不得了。
像濛鴻這樣出身於皇家,又是皇帝陛下的長子,都能對下人如此尊重,實在是讓阮祺萱心生敬佩。心中對於皇貴妃之死的惋惜,又多了幾分。
阮祺萱從思緒中回過神來,又對濛鴻問道:“大皇子,那你告訴
榮娘娘,你在幹什麼呀?”
濛鴻看了看腳下,眼神之中有些失望,“芝娘娘死了,渙兒弟弟很不開心。渙兒弟弟說過,他最想見見行駛在水上的大船了,所以鴻兒想出來找木料,親手給做一個小木船送給他。可是鴻兒只知道宮中的好木料會運到芳梅園來,卻不知道木料在哪裡,所以在這裡找了好久。”
阮祺萱微怔。永臨三皇子蒙渙是湘妃所出,湘妃死後曾交由丹嬪撫養。以丹嬪與芝貴嬪的關係,蒙渙自然會與芝貴嬪有許多來往。如今芝貴嬪新喪,蒙渙會傷心也是正常。
至於濛鴻所說的木料,阮祺萱確實聽說過,宮中一些木材會堆放到芳梅園的一處院子中。既然濛鴻對弟弟如此關心,那自己便幫他一把吧。
阮祺萱蹲下來,對濛鴻說道,“鴻兒,榮娘娘帶你去找木料,好不好啊?”
“當然好了!”濛鴻興奮地說,但是轉瞬又皺起了眉,“但是,鴻兒沒有試過做木船,若是把木料帶回去,凌波姑姑和柏公公肯定不準鴻兒親手拿刀具去做的。”
阮祺萱想了想,也是啊。濛鴻是洛帝的嫡子,據說半個月後在濛鴻生辰上,他還會被封爲太子。做小木船如此危險的事情,若是把濛鴻傷着了可怎麼是好。
“這樣吧,”阮祺萱想了一個辦法,“榮娘娘和鴻兒一起做這個小木船。鴻兒負責設計木船的草圖,榮娘娘叫上自己宮裡的彩菁姐姐和紅曼姐姐,一起來幫鴻兒動手雕刻,好不好?”
濛鴻兩眼放光,“真的嗎?榮娘娘會幫鴻兒做小木船?”
阮祺萱笑着點點頭,“反正榮娘娘也沒別的事情可做,那就幫幫鴻兒吧。”
“謝謝榮娘娘!榮娘娘最好了!”濛鴻眉開眼笑,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就連阮祺萱看了,都發自內心地笑了出來,人們常說孩子的笑容最爲純真,如今看來果然如此。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挑選木料。”阮祺萱牽起了濛鴻的小手,與他一同朝着芳梅園的後院而去。
“鴻兒想做個什麼樣的木船啊?”
“嗯……就像史書裡面寫的那樣的,要乘風破浪,還要有大炮……”
半個月後。
宮道之上,阮祺萱手捧着一份禮物,面帶微笑地朝祥雲宮而去。偶然路過御膳房,便看見許多宮人忙進忙出,這纔出來一批,又進去了一大批。一個個宮人腳步匆匆,手捧重物,忙得焦頭爛額,然而這些宮人的臉上都不約而同地浮現着笑意。
彩菁看着這一幕,不由得感慨道:“看來大皇子真是討人喜歡,從未見過宮中要辦宴會時,宮人們竟是笑着做活的。”
“大皇子知書達理,又乖巧可愛,難怪就連宮人也都喜歡他。”紅曼也笑道。
“我們這正要去祥雲宮拜訪大皇子呢,”阮祺萱對二人道,“這麼些明顯的讚美之詞,你們還是留到見到大皇子時再說吧,順道也祝福他生辰快樂了。”
彩菁紅曼相視一笑,便跟着阮祺萱繼續朝前走了。
三人來到祥雲宮時,凌波早早就笑逐顏開地在宮門候着來客。在與凌波點頭示意之後,阮祺萱徑直走進了祥雲宮中。只見庭院中,大皇子正與幾個宮人嬉鬧着,從宮人們的言語之中,可以聽出他們對大皇子生辰的喜悅之情。
皇貴妃死後,大皇子雖重新回到皇后的膝下。但是由於大皇子自小就在祥雲宮長大,跟祥雲宮中的宮人也有了感情。皇后怕他在鳳伊宮不習慣,便允許了他回到祥雲宮生活了。
正在玩耍得正入迷的大皇子瞥見阮祺萱的身影,倒是沒有留戀玩鬧,而是停了下來,開心地朝阮祺萱跑去。
“榮娘娘怎麼這麼早來看鴻兒啊?”剛剛跑完的濛鴻喘着氣,臉上泛着紅暈,更顯得他樣貌可愛,仔細一看,十歲的濛鴻在容貌上已經有洛帝的幾分英氣在了。
阮祺萱蹲下,捏了捏他紅彤彤的臉蛋,“大皇子,今天是你的生辰,榮娘娘自然要早點過來看看你啊!”
“可現在還很早啊!榮娘娘不會是剛睡醒就過來了吧?!”
看他可愛,阮祺萱不自覺地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是啊,榮娘娘一睡醒,便想念你這個古靈精怪的鴻兒了!”
濛鴻聽了,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這個動作更加逗笑了阮祺萱、彩菁紅曼三人。
“大皇子,”紅曼對濛鴻打趣道,“榮娘娘想念你了,那你有沒有想念榮娘娘啊?還有我和彩菁姐姐呢?”
濛鴻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機巧地笑了,“鴻兒當然想念你們了!鴻兒昨兒就寢時還夢見榮娘娘和兩位姐姐呢!”
“嘴巴那麼甜呢,”阮祺萱輕輕彈了一下濛鴻的小腦門,又道,“其實榮娘娘一早過來,是想送個禮物給鴻兒的。”
濛鴻的眼中頓時閃過一道光,“什麼禮物?榮娘娘是不是又要送好玩的東西給鴻兒了?”
阮祺
萱笑得眼睛都彎了,她從懷中拿出剛剛帶來的禮物,湊到濛鴻面前,“這就是禮物,鴻兒拆開看看吧!”
濛鴻歡喜地笑了,嘴角簡直就像咧到了耳邊。他從阮祺萱手中接過禮物,又貼心地將蹲下的阮祺萱扶起來,牽着阮祺萱的手到了石桌旁邊,這纔開始拆開他的禮物。
用來包裝的紅紙漸漸被打開,一個精美的木盒呈現在眼前。濛鴻看了看阮祺萱的眼神,才又再回過頭,將木盒上的蓋子一把揭開。
“好大的木船啊!”濛鴻驚喜地大叫,立刻就把木盒中的木船取了出來,上下左右地觀看着。他眼中透出的好奇和興奮,已經完全超出阮祺萱的想象了。
“鴻兒喜歡這艘木船嗎?”
“喜歡!鴻兒當然喜歡了!”濛鴻忙不迭地點頭,又對阮祺萱問道,“榮娘娘怎麼想到要送鴻兒木船呢?”
阮祺萱莞爾一笑,“這幾天和你一起給三皇子做木船時,榮娘娘就已經看出,其實鴻兒也很喜歡小木船的。榮娘娘便想着,過幾天就是鴻兒的生辰,不如給你做一個更大的,更穩固的送給你,作爲生辰的禮物吧。”
濛鴻開心地笑着,“謝謝榮娘娘,也謝謝彩菁姐姐、紅曼姐姐幫着鴻兒做了一個小木船。”
彩菁說道,“對了,大皇子,不知三皇子是否喜歡那個小木船呢?”
濛鴻點了點頭,“三弟很喜歡!其實鴻兒和三弟生長於宮中,只從書本上看過戰船,從未親眼看見過戰船航行於大海之上。所以如今,鴻兒和三弟能夠得到榮娘娘親手爲我們做的戰船模型,已經十分高興了。”
“大皇子這麼懂事,以後紅曼姐姐再給你做幾匹戰馬!”紅曼也道。
“真的嗎?”濛鴻的眼中再次發出亮光,無比期待地看着紅曼,“紅曼姐姐,那你要說話算話啊!”
紅曼鄭重其事地點頭,濛鴻這才又笑了。
“榮娘娘,彩菁姐姐,紅曼姐姐,不如你們一起來陪鴻兒玩戰船吧!”
阮祺萱看了看彩菁,又看了看紅曼,纔對濛鴻說道:“鴻兒,現在不行。今日是你的生辰,傍晚也有一場專門爲你而設的宴席。現在大家都要忙起來了,鴻兒也該去準備準備。榮娘娘答應鴻兒,明天再來陪鴻兒玩吧!”
濛鴻想了想,還是點點頭,“那榮娘娘就答應鴻兒了,明天一定要來找鴻兒玩!”
阮祺萱哭笑不得地點頭,“好,榮娘娘答應你了。”
是日酉時,爲慶祝大皇子十歲生辰所舉行的宴會正式開始。
算起來,宮中已經好久沒有舉行如此盛大的宴會了。即便是之前的幾場家宴,都只是邀請了一些心腹大臣。而今日的場面則異常隆重,城中許多官員都收到了皇家的邀請,景銳侯敷宗槿,溫碩郡主謝雪臣自然也會出席。其實明白人都知道,今夜若不是有大事宣佈,就是會有大事發生。
因爲是大皇子的生辰,此次宴會沒有過多的樂師舞姬,只有餐桌上許多的精緻食物。開宴前,許多城中名流都已經給大皇子送上了生辰賀禮,畢竟一個皇子滿了十歲意味着什麼,孟康上下誰都清楚。沈君芙將所有事情一一看在眼裡,誰是真心對濛鴻好,誰是虛情假意,她都需要提早發現。
一曲清雅的樂曲彈奏完畢,樂師起身鞠躬,慢慢地退下。
洛帝從龍椅上起身,牽過坐在沈君芙身側的濛鴻的手走入了衆人注視的目光中。
“今日,是朕與皇后的親子濛鴻,即孟康大皇子的十歲生辰。希望諸位賓客今夜都盡興而歸!”
堂下衆人交疊着雙手,對洛帝行了一禮,以示對洛帝的尊敬,和對皇家招待他們的感激。
洛帝看了看堂下衆人的反應,再次朗聲說道,“按照孟康的規矩,凡是滿了十週歲的皇子,都會擁有自己的獨立府邸。此後,該皇子就會在獨立的府邸中生活、學習,甚至娶妻生子。現在,大皇子濛鴻,上前聽封。”
濛鴻擡頭看了看洛帝威嚴的側面,鬆開了洛帝的手,恭謹不怠地一步一步走到臺階最底處,雙腿彎曲,乖巧地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大皇子濛鴻,爲宗室首嗣,天意所屬。其自出生以來,性情溫潤,恪守孝、義、禮、仁、智、信之道。朕感念其嚴遵典禮,體察天地之情。今將濛鴻冊爲崇濟皇太子,正位東宮,賜居泰慶宮,交授太子寶冊、太子寶印。望其體萬民之疾苦,做萬民之表率。
欽此。”
堂下跪着的濛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甚至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父皇……竟然將自己冊封爲太子了?!
不只是濛鴻,其餘的所有賓客都大吃了一驚。雖說此舉並非異常,但是在皇子十歲生辰時將其封爲太子,還真是有點出乎他們的意料。
很快,濛鴻就回過神來,伏下身領旨謝恩,“兒臣領旨,自當不負皇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