燙傷了面頰豈不是要毀了容貌?他尋思,大致猜到幾分,看她同皇上賭氣的樣子,不知又是怎樣打翻了燭臺。眼見興平纔出嫁離宮搬到公主府,怕還不知駙馬爺的真實身份,正沉浸在新婚喜悅中,偏在此時毀了容貌,她年尚豆蔻,若是就此毀了容貌,一輩子不得見光,那活得又有什麼意思?難怪長公主要如此尋死覓活。
燙傷,燙傷,有什麼靈藥能醫治燙傷?他左思右想,望着那燈光依稀的紗窗上忽立忽坐的搖擺不定。想到此,他忽然記起一物。去年同爹爹戍邊塞外,有位偏將曾經爲了邀好他,送他一瓶狼油。起先他還捂住鼻子厭惡的不想要,那淡黃色半明半透的粘稠狀油膏,泛了淡淡的龍腦香的清氣,但那副將如獲至寶般捧到他面前誇耀說:“這可是浪油,勝似那獾油百倍的療效,若是逢上個燙傷疽瘡,最是清熱解毒,消腫止痛。這行軍在外,塞北風寒,潮溼陰冷,難免有個頭疼腦熱的,這藥可是不易尋到的。”
他那時收了,隨手扔去了一旁不曾經心。偏偏是那麼巧,回京後恰逢母親爲伺候老夫人吃湯片子竟然把手燙傷,紅腫起如豬肘一般透了晶亮,脫了層皮慘不忍睹。母親躲在房裡暗自垂淚,因爲她最美的就是一雙纖纖玉手。他立時記起了那瓶狼油,翻箱倒櫃尋來爲母親敷上,果然過了一個月,那傷愈後肌膚完好如初,連母親都稱奇呢。
他當時靈機一動,將那狼油塗抹在爹爹責打過他才愈不久的傷疤上,不到幾日肌膚便完好如初,連多年的疤痕也淺了許多。誰想老夫人得知此事,就將那瓶子狼油討了去,束之高閣居爲奇貨了。他還曾爲此頗爲不快,在母親面前唸叨許久,母親還寬慰他說:“這燙一次還巴望着再燙傷第二次麼?老人家想要,就討她個歡喜吧。”
若是那狼油在此時能派上個用場,當真是個絕好的機會。若能就此治好長公主的容貌,怕他日後便能做更好的打算。
卓柯靈機一動,用手按按腰間,那荷包裡有枝鳳頭金釵,是興平長公主託他捎給太后的,他本是想來問個究竟,卻意想不到長公主府今夜地覆天翻一般的亂作一團。
他眼珠轉了轉,立即轉身離去直奔侯府,半個時辰後又轉回長公主府時,這裡已經恢復平靜。
長公主府後園門內兩名小宮娥在打掃庭院,擡頭見他徑直闖入,四下看看便戒備般喝住他:“哎,哪裡來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可是你
隨便闖的?”
“下官是奉長公主之命去取靈藥,特來複命的。”卓柯大模大樣的說,手裡捧個錦盒,宮娥們將信將疑,上下打量他,便去覆命。不多時有宮娥跑來說:“長公主殿下說,一概不見。”
卓柯一笑,認真的點點頭說:“也好,那請去稟告公主,就說下官就如此去回稟太后娘娘了。”
過不多時,小宮娥跑出來說:“殿下吩咐,讓大人去窗外回話。”
卓柯不動聲色,心下卻是得意的一笑。自己不過隨意編排,長公主便願一見。雖然有違禮數,但長公主任性胡爲人人盡知。
卓柯對小宮娥們調皮的眨眨眼,一臉醉人的笑迷得小宮娥們對他言聽計從。
“殿下,下官卓柯,給殿下送藥來了。”
“你來做什麼?我又沒有求你去尋什麼藥,什麼藥都不要,什麼要也救不了我!你來做什麼?還要看看我醜八怪的臉嗎?地府裡的小鬼都沒有這麼醜的,半夜裡不必再扮黑齒國的女鬼嚇人了,這個模樣人人見我都要嚇跑的!便是到了地下,怕也沒有鬼願意收的!嗚嗚嗚嗚……”
興平連珠炮般的一通發泄,反說的自己痛哭失聲。卓柯倒也不語,靜了片刻,待她的哭聲漸漸減弱,他才低聲說:“不是下官要來,是殿下傳呼下官前來回話的,不是嗎?”
“我幾時叫你來了?”興平氣惱道,雙手捶牀。卓柯隔了窗,看到那窈窕小巧的身影在茜紗窗前晃動,時而坐起,時而坐下,雙手捂臉,聲音都是含糊的,似乎不想同他多言。卓柯倒是不急,只在窗下靜靜立着。風拂過處,樹影婆娑。
“你,你不許告訴母后得知的!”窗內忽然傳出一聲大叫,興平恍然記起他從何而來。生怕他將此事告訴母后,徒增母后傷悲罷了。
“下官遵命。只是殿下不能一生一世不走出深閨見人不是?太后遲早會知曉,遲早是會心痛欲絕。”卓柯分析道,循循善誘,語重心長。像說服一個不聽話的孩子。
“別管我!讓我去死!已經醜成這副模樣了,死了就一了百了了!”興平嗚嗚的哭了起來,眼見又要尋死覓活。宮娥們慌得求着:“殿下不要再哭,那面上的傷不宜沾淚水的。”有年長些的宮娥責怪卓柯道,“大人,這生更半夜是來同殿下鬥嘴生氣的嗎?皇上才離去的,不知何時會轉來,大人還是請回吧。”
“好,也好!”卓柯放大聲
音說:“就讓殿下去尋死罷了,到頭來太后娘娘也痛不欲生,殿下的孝心何在?就說這些宮娥太監辛辛苦苦伺候了殿下一場,沒能沾上榮華富貴,反落得個身首異處,真是可悲。”卓柯嘖嘖嘆息,連連搖頭,一副爲她惋惜的模樣。
“住口!不要說了!”興平哭得痛不欲生,“我……我已經成了這般,不死又如何去見人?!”
待她哭過一陣,卓柯才緩緩說道:“下官手裡有一良藥,是西域白額吊眼狼王的狼油。這尋常的獾子油療燙傷有奇效,不過未必不會留疤痕。只這狼油更勝一籌,這西域白額吊眼狼王的狼油更是百年難求。此物乃人間奇珍,是下官昔日在塞外打獵,七天七夜蹲守在荒野,爲獵獲此白額吊眼狼王被咬得遍體鱗傷險些送了性命,才獵獲狼皮做了禦寒的大衣,全身膏脂煉了七七四十九天,方纔煉成一瓶狼油,如今已經用了一大半,還剩下些珍藏在府中,不想在此時派上了用場。殿下不信自可來摸一摸。一旦觸手,十有八九能讓肌膚光亮平滑如初,看不出痕跡。”
宮娥們聽得駭然,個個瞠目結舌地望着談吐從容的卓柯,看他一襲淡粉色錦袍腰繫白玉帶立在月色下,一臉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的表情,面容格外的俊美。
“你……你莫要騙我!”興平明顯動了心,卻又猶豫。她沉吟片刻在窗內應聲,“你……拿來與本御看看!”
“吱呀”一聲,窗子推開條縫隙,伸出一隻白嫩嫩的小手,肌膚光滑如錦緞。腕子上豔紅的珊瑚珠串分外耀眼,更襯得膚白如玉。
卓柯連忙補充說:“下官這藥,非是人人敷用都能藥到病除,須得尊了醫囑行事纔可。”
“哎呀,大人若有靈藥,何苦賣這些關子,速速拿來,皇上定然少不得封賞。”宮娥們催促,人人面上都露出欣喜的神色,彷彿那當真是靈芝仙丹,可以活命的一般。
卓柯淡淡一笑,故弄玄虛般賣弄道:“若是長公主殿下不服下官的指揮去用藥,下官寧可不去冒險。原本此事同下官無關,就是殿下有個好歹砍頭牽累的也不會有下官在列。若是長公主不尊醫囑胡亂用藥,不能治癒燙傷,反是要連累下官的,這買賣不划算的。”他嘴上說的恭謹,面上卻是一副正中下懷的得意模樣。
“你說你說!哪怕千百個條件,若能治好我的傷,我依你就是。”興平一推窗焦急道,恨不得就此抓藥在手,頃刻療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