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立在門外候着,倒也不十分寂寞。她原本是從老太太房裡出來的,同老夫人屋裡上下的丫鬟婆子都是最熟識不過,來來往往的人都笑了同她點頭或輕聲問候。
她盈盈笑着同來往的姐妹們點頭眉目搭訕,閒來時立在廊下望着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被炎炎烈日灼得樹葉蜷縮,羞答答地縮在枝頭紋絲不動。不知何時風停住,只剩枝頭鳥兒上下鳴唱,遙相呼應,似怕她等得厭煩,故意婉轉歌喉縱聲爲她打發時光。女牆外偶有腳步聲徘徊,間或問答聲,只是她無心去聽。
屋內老夫人咳嗽的聲音透過茜紗窗傳出,蒼老卻中氣頗足,話鋒一轉問:“聽人說,嫦兒那丫頭心計頗深,爲同個丫鬟爭風吃醋,使出些見不得人的勾當鬧得後園里人仰馬翻的,不想搬石頭砸到自己的腳,她那點見不得人的醜事府裡上下人盡皆知了。”
老夫人話音悠悠的,含了鄙夷不屑。那雲嫦本是大夫人孃家的親眷,一席話反令大夫人面色青白,囁嚅道:“不過是丫鬟婆子們嚼舌頭胡亂編排的話,姑妄聽之,姑妄言之,老祖宗莫認真了去。”
“嗯,但願老身是庸人自擾,冤枉了嫦丫頭。只是蒼蠅不抱沒縫隙的蛋,如何不去冤枉旁人,只單單的冤枉了她去?”老夫人一句質問,目光掃去侯爺。
定遠侯詫異地望了低頭喏喏稱是不語的夫人,探尋的目光望去母親問:“府裡可是出了大事?”
老夫人嘲弄的笑牽動脣角深深的皺紋,耷拉下的眼皮半掩的目光格外的嚴厲,話音中滿是嘲諷道:“昨夜裡這府裡鬧了出抄家的大戲,生怕朝廷來抄家晚了,自己先演練起來,好生熱鬧。賊贓倒是捉到,打的打,罰的罰,不想那賊咬賊的,竟然牽扯出真正的賊頭兒窩主是大太太房裡的丫鬟杏兒。這杏兒膽小怕事,竟然招供出這捉賊不過是一出策劃妥的的大戲,栽贓冤盜,陷害無辜,耍出這份心機去除眼中釘肉中刺。這闔府的女人比男人多,日後少不得興風作浪。”
“打罰了
配人賣掉便是。”侯爺似無心聽這後,庭瑣事。
“幕後CAO演這場戲的竟然是雲嫦這丫頭,不過是因梓兒多看了幾眼府裡的一個丫鬟,也不見得有什麼分外的意思在那裡。若是柯兒平日舉止逢場作戲或是有點,梓兒中規中矩那裡是那種孟浪輕浮之人?且不說這些丫鬟們jian骨頭該打,嫦兒如此個拈酸吃醋的xing子,日後府裡要平添出多少事端來?妻賢夫禍少,何況她孃家又有靠山,日後過門豈不更是要興風作浪?”老夫人一股腦道來,屋內鴉雀無聲。
“母親,怕是以訛傳訛吧?嫦兒畢竟是客居。”侯爺提醒。
“我道但願如此呢。若不是杏兒醜事敗露爲活命不打自招供出來雲嫦,誰會相信堂堂侍郎府千金小姐作出如此令人不齒之事?”又轉去尋常大夫人,“你連自己房裡的丫鬟都督管不妥,如何替侯爺打理後,庭家院?”
大夫人臊個沒臉,唯唯喏喏不敢辯駁,把心底一口氣一力向下壓着,面色一陣青一陣兒白的。
門口立在簾外的湘綺只顧看那梢頭鳥兒賽比歌喉,沒曾細聽府裡的家長裡短。不過偶然聽一句:“日後過門豈不更是要興風作浪”正在納罕老夫人談論何人,便聽得老夫人提到魏雲嫦,心裡不由一驚。她曾猜忌過是魏雲嫦害她,但不想此人果真如何心黑手狠。
侯爺謹慎道:“如此說來,這樁親事該是斟酌一二。兒子也聽得些傳聞,說是魏侍郎有意讓嫦兒入宮侍奉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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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面頰青白變幻,口舌打結兒般,連聲否認。老夫人卻呵斥道:“梓官兒不是你的親生,你巴不得你自己的兒子日後世襲爵位。讓梓官兒同皇上爭搶女人,是何居心?”
湘綺屏息不敢近前,平日裡老夫人在府裡一言九鼎,侯爺又是極其孝順的。
門簾聲響,湘綺迅然地躬身退去一旁,簾子一打,先是侯爺踱着方步悠然而出,高,挺的便便大腹繫了一條白綠相間的青白玉帶,反顯得有些緊束。
“爹爹,留心!”身後的卓柯話音未落,定遠侯驀然回首,冷不防頭頂束髮的紫玉簪被珠簾刮住,伸手去摘那細碎的碎玉亂瓊穿就的珠簾,凡是越纏越緊,那髮髻被纏繞窘迫不已。
卓柯手忙腳亂去破解這亂麻糾纏般的珠簾,口中罵着:“這是什麼簾子?來來往往的不勾去些彩頭不肯罷休的。”
湘綺上前幾步來伺候,不慌不忙道:“二公子罷手,讓奴婢來。”
緊隨其後的大夫人責怪道:“柯兒,如何這般毛手毛腳?”又叮囑侯爺留心不要動。卻一眼看到簾外的湘綺,臉色頓時沉下來。她瞟一眼湘綺問:“你在這裡作甚?偷聽了些什麼去?”
湘綺毫不遲疑地答:“老祖宗吩咐人傳奴婢來,也不知所爲何事?”
定遠侯是個急xing子的行伍之人,反是急惱道:“哎呀,拔去簪子扯斷幾根發就是!”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豈敢有損?”大夫人責備般望了侯爺一眼提示道,又望望屋內呶呶嘴,低聲道:“好端端的多少珠簾不得掛,單是掛出個奇形怪狀的勞什子,看連侯爺的髮髻都被纏住。是誰當差如此不留心?”
湘綺欠了腳尖,手指靈巧地分開發絲的纏繞,話音甜潤地安慰着:“這是老祖宗捨不得咱們侯爺離去呢。”
屋內的老夫人聞訊在問,湘綺大聲道:“老祖宗,還是老太妃賞的那碎玉八寶珠簾,這會子可不是勾住嫦姑娘的鳳釵,這會子是替老祖宗留侯爺的步呢。”
湘綺溫笑了輕服一禮恭敬地退去一旁對侯爺和夫人解釋道:“老祖宗喜歡這碎玉簾子。說是爲太后娘娘雕鳳牀的天山雪洞寒玉和各種寶石散碎下的料,磨成的簾子,暑熱生涼的。”
侯爺也不怪罪,仔細打量湘綺又望了一眼大夫人問:“是她伺候梓兒吃藥的?”
大夫人打量湘綺的目色有些異樣,脣角似笑非笑地擠出個“是!”字,又誇讚道,“難怪老祖宗喜歡這丫頭,果然是個可人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