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二人抱頭痛哭,彷彿天塌地陷一般,房裡再沒半分光明。只是眼前的情勢,她如何還能將另一個噩耗告訴小姐,雪上加霜呢?她忍住心頭的痛,拭淚伺候小姐躺下,心裡卻揪扯萬分。她依舊記得壽奴小時候瘦弱的身影,如狸貓一般躲閃在夫人身後羞怯的樣子。就是大牢中見到她,都六神無主地央告:“雪狸,告訴姐姐救救我,我不要挨刀,不要當太監!”
雪狸心想,小姐纔是命苦,如今拼了命去救的小公子終究難逃一劫,女扮男裝做狀元擔驚受怕替父伸冤,還了家門一個清白,到頭來譚府已是江山易主,反是小姐自己丟了清白。原本還以爲姻緣天成,定王爺和卓大學士二者各是蓋世奇男子,她都替小姐無從取捨呢。誰想轉眼間美玉成齏粉,一切都完了,完了。
“小姐,羹湯熱妥了。”小丫鬟馨兒在外面回話。
湘綺吩咐一句:“盛做兩碗,給雪狸一碗。”
馨兒進來,,將一隻荷花薄瓷官窯碗遞給雪狸說:“雪狸姐姐也吃一碗吧,小姐處處記掛着你的。這還是大學士遣人從宮中新送來的上好的北海燕窩。”
雪狸想,風波不定的日子,幸好還有卓大公子能庇護小姐左右。
她謝過,接過碗低頭用勺子緩緩地攪弄,一雙眸子似掉入碗裡只顧發呆不語,過了些時候,
湘綺見雪狸神色不定,心裡好奇正要問,馨兒跑來回話說,卓二公子送補品來了。
一陣腳步聲,樓下傳來卓柯的聲音,湘綺卻猛咳嗽一陣,捂住心口絞痛般大嚷:“我不要見他,趕他走!”
馨兒莫名其妙地望着湘綺,雪狸忙說:“待我去會會二公子,你們扶小姐先安歇吧。”
她起身輕服一禮對湘綺說:“小姐,雪狸應付,小姐先不急。”
雪狸快步來到樓下,見到卓柯正同丫鬟們吩咐那藥材煎服的用法和好處,見她下來,對她擠擠眼,依舊是魅力無窮,迷得人七葷八素的一張燦爛笑臉。
雪狸攔住他的路說:“公子這邊請,小姐睡下還沒醒,公子若是不嫌棄,先請到書房小坐。”
一路引了卓柯到書房,不等卓柯開口,雪狸噗通跪下央求道:“二公子,有件要緊的事,事關小姐安危的,還望二公子出手相救。”
卓柯臉上的笑容也似被颶風陡然吹散了一般,漸漸逝去。
雪狸低垂了眼,蝶須似的長睫一跳一跳的抖動,沉吟片刻她才道:“如今只有二
公子可以救我們小姐了。”
卓柯扶她說:“你起來說話,同我何必如此客氣。你自管說,我自然竭力相助。只是我聽說了壽奴公子的事,也是爲此趕來。我不知道,我真是沒曾想到結果竟然如此。那日我放了壽奴去江南逃命,是他調皮,誤落入水中。才遭致被人打撈拐賣,入宮爲奴了。我還說如何上天入地都尋他不到呢,原來是入宮去了。若是你們小姐因爲壽奴做了太監怪罪於我,可真真是冤屈我了。”卓柯不停抱屈,似無心聽她的話。
雪狸忙敷衍道:“小姐心裡有氣,我替公子去解釋。只是小姐眼下有難處。”
“出了什麼事?”卓柯問,“可是四夫人又欺負她了,還是府裡的婆子下人又給她臉色看?不是聽說這兩日定王千歲都在陪伴左右嗎?什麼棘手的事情定王殿下不能幫她?”
雪狸一怔,忽然想,定王知道的小姐失身的醜事就揚長而去,害得小姐肝腸寸斷的;若是卓二郎聽說了也鄙薄嘲笑小姐,或者輕視她,小姐可如何做人?於是那到了口邊的話就生生咽回了腹中。
卓柯似看出她的心思,低聲問:“可是小姐同玄愷鬥嘴賭氣了?定王是御弟,你們小姐又是xing子硬,針尖對麥芒,這可不好的。你說說,什麼事,我但凡可以做到的。”
雪狸蹙眉不語。心想這纔是左右爲難了,告訴卓柯,他該不會將此事泄露出去,那豈不是更糟?
雪狸反是沒話了,兩人默默相對,許久沒有言語。卓柯推測問:“你家小姐和定王賭氣餘怒未消,所以借了壽奴的事遷怒於我了。是不是?”
雪狸不語,卓柯懂事的告辭,臨行對雪狸說:“你別急,待她氣消了,怕得罪定王爺不算是什麼要緊的安危之事,不必擔心,定王任性,也不是個不講理的人。”
雪狸想,他原來是以爲小姐因得罪狠了定王玄愷才膽戰心驚的派她來求援。
卓柯告辭離去,也是不無悵然。
雪狸心裡絞痛難耐,心想此事若不早日有個了結,可該如何是好?心裡七上八下,聽到更鼓聲陣陣,敲得人心碎痛楚。
馨兒跑進書房尋雪狸說:“姐姐,錢嬤嬤尋姐姐呢,在門口不肯進來。說是才倒過泔水桶,身上有異味,不便衝撞了姑娘們。”
一聽錢婆子的名字,雪狸猶如五雷轟頂,她撐了桌子定定神,卻又怕什麼,只得草草敷衍了馨兒來到院門口。
錢婆子看她一眼,轉身就走,
雪狸無奈,看看左右無人,在後面緊跟。
雪狸終於忍不住衝上前幾步急惱地問:“你到底要做什麼?索性的我同你們拼了,看看是非曲直,我不怕了!”
錢婆子一驚,委屈地轉身:“姑娘錯了,你以爲婆子我願意管這個烏七八糟的腌臢事?那幾個漢子要挾我,說是不給你傳話就要尋老爺太太去理論。你是知道老爺的家規的,若是知道了我也沒命。你若是不肯,就回去吧。”
雪狸咬緊牙關,心裡暗想,人善被人欺,她便孤注一擲的拼了!
“他們在哪裡?”雪狸問。
錢婆子看看她極盡瘋狂的樣子說:“走了,只讓我帶句話給你。今晚三更天,後院子裡的老地方,要你們小姐親自去見他。說是你們小姐貼身的什麼腌臢物在他手中,若是不來,就交給老爺去看。他說到做到。你若是耍花樣,他就能讓你們小姐身敗名裂!你說婆子我聽了這話,能不快馬加鞭的來報給姑娘知道嗎?姑娘還是同小姐快拿個主意,這若是被定王爺和大學士得知了底細,嘖嘖,小姐追悔莫及呀。”
婆子見雪狸無話,獨立風中,那寒風捲起她的衣襟,裙幅展開如一朵夜風中孤零零的水仙花。
雪狸徐徐轉身,踩着自己的身影向掇雲閣而去。
身後錢婆子追着她的腳步在她耳根兒邊說:“你們小姐可還能活命呀?你速速把這有骨氣的話去同那漢子講清,橫豎有個了斷吧?否則婆子我也是左右爲難呢。”
見雪狸走遠,錢婆子摸着胸口長出口氣,一轉身,拐角處妹子錢大姑拉她去一旁數落她說:“看你急急慌慌的,險些誤事!”
“誰想到這丫頭這麼血氣,險些要拼個魚死網破的。她該不會看出漏洞,不信這話吧?若是她說與了她小姐聽,豈不是真要穿幫了?”錢婆子聲音顫抖反有些後怕。
錢大姑撇了嘴道:“一看你就是個懵懂糊塗心的。我的一個姐妹曾在青樓裡調教那些姑娘們。一個個來的時候清清白白的,尋死覓活什麼都是不肯的,一旦開了身,那可是身不由己了。而且,但凡自己髒了身子,聽說身邊人也髒了身子,心裡多少是慰藉舒坦些呢。哪裡還會猜疑是假的?怕骨子裡毋寧這是真的呢。你好好的等着,我趕打賭,三更時分,她會來,不敢告訴她家小姐的。”錢大姑從懷裡摸出一錠馬蹄銀子塞給錢婆子手中說:“喏,那些人出手還算大方,你的這份給你,刨去了今晚買人的錢,盡數在這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