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綺舉頭望天,雨霽天青後,天上冰輪暗轉,幾縷淡雲縈繞,月光輕寒,如水流瀉。樹木籠上一層銀色,樹影婆娑,如潑墨的畫卷。涼風送晚,她卻弱不勝衣,微微一顫。
恍惚間月色竹影下一人轉身緩緩離去,看那背影似是卓梓。
她一驚,竟然如此巧合?樹枝輕擺,枝葉婆娑在風中搖擺不定,眼前人物也被遮擋,綽約隱隱看不真切。
他步履翩然若飄鴻,似沒有看到她,只徐徐踱步向湖邊走,他仰頭望月,微蹙眉頭,似在沉思,月光灑在如玉的面頰上格外清澈,反顯得眼眸分外的寒亮。
湘綺立在那裡,猜想難道他難道是來看錦兒的?想到雲錦望見卓梓那含羞的眼神,深情的目光,湘綺心裡反是隱痛,不知是心疼雲錦,還是爲了自己。
穿過月洞門走到遊廊下,前面就是鏡雲湖。湘綺忍不住停步,擡頭看一輪皓月如鏡,月華如洗,修竹森森,月下歷歷可見。她心裡還在尋思着卓梓同雲錦,心裡忐忑不定,步伐也就極慢,走走停停。
不遠處傳來對話聲,聲音尖細清脆,一個聲音說:“這楚楚小姐也太難伺候了,說是吃蛋花羹,忙得我們讓廚下打了兩隻蛋,蒸得嫩嫩的,點了麻油灑了蔥花,香噴噴的趁熱端去她病榻前,她反卻推說沒胃口不肯吃了。拿得什麼大小姐的酸架子,本是個寄人籬下的,咱們二公子尚不曾這麼使喚我們,怎麼就她排場大?”
湘綺心頭一動,想是雲錦一直沒胃口進食,吃個水蛋也不爲過,只是如何這丫鬟的口氣如此刁鑽。想來自己在卓柯的府裡待得時日久了,反惹人嫌了。罷罷罷,多半是主人有此意,丫鬟才如此肆無忌憚的言語,這做奴才的幾個不是看主人的眼色見人下菜碟呢?於是暗想,終是該歸去了。
又一個小丫鬟的聲音,勸解道:“人家秦小姐在病重,平日裡也不曾勞煩我們什麼,就是麻煩我們做些事,即便是份內的,打賞也是闊綽的。你莫要看了二公子今日對秦小姐臉色不睦,就順了梯子爬牆,莫攀錯了
牆跌下來。”
難道是爲了雲錦所說之事?湘綺心裡嘀咕,卓柯爲何單單同雲錦爲難,難道真是中意雲錦的姿色?眼前出現雲錦楚楚可憐的模樣,衣衫輕薄時那段迷人的風韻,心裡說不出的難過,如被人迎頭潑下冷水來,措不及防。
她認出了那兩名丫鬟,水色和湖光。因這兩個丫鬟十分伶俐,是她搬進來時,卓柯買來打掃庭除的小丫鬟,平日無事,也常跑去尋雲錦玩耍,也是對兒可人兒。只是湘綺平日謹慎,囑咐了雪狸遠離她們,以免露出馬腳。
水色得意地說:“你是不知其中的故事,今日我去二公子房裡送摘來的園子裡的茉莉花,聽到房裡有女人的哭聲,哭得可憐。我還在奇怪呢,二公子房裡哪裡來的女人?”
“是誰個呀?”湖廣好奇地問。
湘綺微驚,有些不祥的預感,聽水色繼續說:“我從窗格子裡偷偷向裡一望,天哪,二公子面對我,正壓了一個姑娘在桌案上,只看到兩隻彩袖拼命的掙扎。阿彌陀佛。”水色捂住胸口閉目念一聲。
“那女人用尖尖的指甲去抓二公子的臉,他哪裡敵得過二公子,手被二公子擒住提去頭頂,伸手就要去扯她的衣衫,慌得我掉頭就跑。”
“哎呀呀,真的要死。”湖光急惱道,雙手堵住耳朵。
只聽了水色神神秘秘道:“要說是我沒眼呢,偏偏撞到這些尷尬事。不想被二公子察覺,掉頭一跑,不留心碰掉了廊子上的花盆嘩啦一響,虧得我眼明手快閃去了旁邊的屋裡。就聽旁邊門開了,失魂落魄跑出來一女人,衣衫不整的,竟然是楚楚小姐。”
“啐啐啐,這話也說渾說的?那楚楚小姐是狀元公的表妹。”
湘綺的心提緊,屏住呼吸,彷彿胸口被重物壓住,卻原來卓柯調戲雲錦,他本是個風流浪子,放浪形骸,不曾避她眼目,去醉晚坊買醉時,她也曾見過。只是雲錦……
湘綺氣得手足發冷,不想雲錦的話是真的,是她高估了卓柯,冤枉了雲錦妹妹。
湘綺轉身從垂花門閃出直奔去尋卓柯,卻看見前面一人先她一步進了門,是卓梓。
湘綺來到門口,成哥兒看到她奇怪的問:“呦,這麼不巧,我們大爺剛進去。”
卓柯剛沐浴更衣出來,洗過發,草草綰在頭頂,眼角微吊,一雙桃花眼更是魅人。湘綺心想也好,不如趁他兄長在,將此事說過明白。正欲向前,卻見卓柯起身喊一句:“大哥,你如何來了?”
聲音裡含着幾分侍寵而嬌,卻迎來一記響亮的耳光,“啪”的一聲抽得卓柯倒退兩步跌伏在石桌上。
卓柯猛然回身,含憤帶屈地望向大哥,有些驚恐,張開口沒來得及問,卓梓指了他的鼻子痛罵:“寡廉鮮恥,乘人之危,你可知何爲小人?”
卓柯恍然的目光望向大哥,訕訕問:“大哥,柯兒不知大哥因何發怒,柯兒做錯了什麼?大哥揮手就打。便是死刑,也總要讓柯兒知道個究竟。”
話音一落,淚水反在眼眶打轉,盈盈欲滴,令人生憐。
“你風流成xing,眠花宿柳也便罷了,敗壞門風,惹得爹爹惱怒,大哥都不曾管你。如今調戲良家婦女,你膽大包天!莫以爲天下的女子都是水性楊花。”
卓柯猛一側頭,看到門口進來一臉怒色的湘綺,他似知道些什麼,惱怒道:“是譚家這對兒姐妹對大哥告狀?大哥你莫糊塗泥足深陷了纔是。爹爹早察覺湘綺的身份,不過不敢捅破這馬蜂窩,才託病不上朝,日日提心吊膽會被聖上遷怒他知情不報。爹爹對這譚湘綺憤恨之極,後悔應了大哥的話收留她在府中那幾月。如今爹爹知道她寄身我的別院,爲此痛責過多次,柯兒都不曾供出大哥。便是柯兒狂蜂浪蝶風流浪子,也不敢去招惹那姐妹,還不是都爲了尊從父命?那個什麼楚楚……”
“卓柯!”湘綺聲嘶力竭的制止,快步向前,她凌厲的目光直bi卓柯,正聲道,“我想人不會卑鄙至此。拿了人的把柄去乘人之危,威逼人以身相許,不管是誰,即便是貓狗,也有自己的尊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