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舟北上,只她和他二人。風從耳畔掠過,夾雜着新鮮的水腥味,卻讓人覺得格外的親近。
玄愷同她悄悄的訴述往事,不無感慨。四周是那麼安靜,周遭景物在一片夜茫茫中顯得靜謐而安詳。湘綺側身,風的絮語縈繞耳畔,不遠處几案上燭淚點點。燭火跳躍,將一切景緻點染得溫馨祥和。
玄愷劍眉入鬢,氣定神閒望向遠方茫茫的江面。大有星垂平野闊,月涌大江流的壯志豪情。此時的玄愷少了平日的頑皮跳脫,多了幾分沉穩,在燭火的映照下,面部肌膚如玉般線條流暢。
湘綺側頭笑盈盈地望着他,彷彿陌生初遇一般。
“如何這樣看着我?”
“人說八殿下頑童般的xing子,童心未泯,如今看來,真正看穿世事城府在胸的反是八殿下了。”
“在朝廷裡深宮中誰不學會韜光養晦,大智若愚?我不過是明白一個道理,在聰明人面前,千萬不能聰明,毋寧傻些,才得些活路。”
“你還心疼她,怕是她已經發現了你的身份,正在打什麼主意翻身呢。”玄愷道。
“大理寺牢獄之災,難道不是的聖旨?”湘綺驚得問,可是那些人畢竟識破她的女兒身。
“不是,你還看不出,胡毅風出賣了你,太后如今拿了一個大大的把柄在手,不知要如何的要挾四哥呢。所以我帶你走,也是釜底抽薪之舉。
真相大白,卻不見得心情輕鬆,彷彿又一種種的鉛塊壓在了心頭,令人喘息不得。這纔是闖了龍潭又入虎穴呢,細細想來湘綺一陣後怕,看來一切算是上天眷顧,一路跌跌撞撞行來總算是有驚無險,遇事也總能化險爲夷。
湘綺回望前路,只覺得自譚府變了天后,自己再沒個知心的人,一腔委屈無處訴,更何談有難同當。而每當自己遇到危難時,面前總浮現出一個人
的身影。他時而頑皮促狹,時而果敢堅毅,彷彿是她的護花使者一般,只要她身陷難處,挺身而出奮勇相救的人,總是他。
平常打鬧慣了,湘綺同他總是兄弟般的相處。相處的時候雖多,卻也不像今日細數情絲的小兒女心思。她默默想着,不覺心間暖了起來,連潮溼的江風也變得曖昧慵懶起來。湘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擡起,悄悄望向身側的他。他恰也正悄悄打量着她,見她繾綣的目光投來,他向前一步雙臂微張,就這樣一把將她抱在了懷中。
她輕輕掙扎,卻掙不脫。索性閉了眼,權當放鬆自己一次,享盡這片刻的歡愉與溫存。
江風大盛,溼氣撲面而來。風很勁,吹拂她的面,微涼。她只覺依偎在他懷裡十分溫暖,迎面而來冰冷潮溼的水汽,刺入肌膚,反是火辣辣的刺痛。
“初見你在荒野客棧,那個白麪俊俏的書生攔我的馬來搭話,我一眼就覺得你異樣,卻不想自此就糾纏不清。”他笑了說,“那日去往京城的舟上,偏巧讓你看到我的糗態,心有不甘,卻覺得同你說話自來的親近,誰想到了京城才從凌宇大哥那裡得知你是個女子,當時你可知道我的心如何的吃驚,我記得那時我的嘴張開呆立半晌,凌宇大哥喊我幾聲,我都沒有回神。一個女子如此的膽魄,如此才華,竟然拿皇朝禮法貢院規矩置之不顧,瀟灑的自去自來,還膽敢在朝堂上談笑自若,扳倒了當朝樑閣老,你知我多麼吃驚和佩服?都不知什麼時候就喜歡上你,或是下江南時你的霸道爽利,或是在嬤嬤府裡,你初易了女紅妝楚楚動人。那種一日不見心裡都癢癢的滋味,你可知道?那是種坐立不安,寢食間都能睹物思人,那時我便定了心要向四哥他討了你。可是誰想到興平這丫頭她捷足先登,鬧出這些個笑話;你又進了軍機身負重任,我就不敢此刻向四哥開口,哪裡就想到事情一步步走到絕境。
如今到好,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老天成全,終是讓我得了你!”
湘綺有些吃驚的望向他,沒想到他竟是在此時吐露了真言,那是對自己的一片心。她顫抖着手想去捂住他的嘴,那纖細柔軟,明白如玉的小手卻被他一把握住。兩人對視,玄愷的目光熾熱而大膽,竟要將她融化在自己的眸光中。
“湘妹……”他喃喃,那聲音含着熱切與歡愉,“湘妹……我不怕你知道,今夜這般說出來,也算對自己,對我玄愷有個交代。我瞞得了誰,也瞞不了我自己,瞞不了我的心。你摸,它就在這裡……”玄愷拉起湘綺的手,伸向自己懷中,胸口熾熱。
湘綺的臉紅了,卻任由他溫熱的大手拉着自己冰涼的小手。她的面頰也變得紅暈而溫熱,貼靠在他胸前,彷彿自己要同他的心口一般熾熱起來。湘綺只覺得一陣意亂神迷,心口像是無數小蟲在抓撓,又好像被圈禁多日的小鳥展翅欲出。她只覺自己的呼吸漸漸粗重起來,雙眼一閉,再也不管不顧,就那樣溫順地貼靠在他懷中,像一隻溫順的小鹿。
他執着她的手深情地說:“湘妹,無論你是誰,是帥府千金還是鄉野村姑,富貴還是貧窮,美若西子還是醜若無鹽,我玄愷此生定然不會鬆開你的手,生生世世糾纏你。”
這話十分的溫暖,夜色江中風寒都難侵那縷縷暖意。她小心的收藏這句話,如輕掇起秋日一片墜落在手心裡的丹楓葉,仔細珍藏,珍藏在內心深處。
“湘妹……湘妹……”,耳畔的他低聲呼喚。她不答,只覺得他溫熱的胸口可以依靠。若不是還有一根神經拼命地保持清醒,只怕就此昏睡過去。
遠方月華似水,亦幻亦真。一切景緻都如同隔了薄霧般看不真切。滄海月明珠有淚,今夜月涌大江,波光起伏。兩人的扁舟順流而下,不知不覺間入了這朦朧的畫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