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把我們困死在這裡嗎?”文生問。
“恐怕是了。”生神轉過臉,面向四位年輕人,“小鬼們,看見天上的色彩了嗎?那是魔人一種很高明的障眼法術,通過眼花繚亂的假象,讓你們分辨不清方向,一直在森林裡兜兜轉轉。”
“那······那怎麼辦啊?”孤鴻眼角瞟着文生,怯怯地問。
“哼!”文生哼地一聲,“膽小鬼,我建議你跟緊生神前輩,就這麼辦!”
生神道:“無生這個人,你還是跟他們說說吧。”文生點了點頭,示意他們留心聽。
“‘無生’這個名字書裡面沒有,因爲他是剛出道的人物。但是千萬別小瞧他,他有魔王東卿來親賜的‘金剛不壞之軀’,出道沒多久就把這裡的管事拉下了馬,當上了一方之霸,掌管着大小城鎮百十餘座。我沒跟他交過手,就我所知,他手下有兩員大將,一個叫鋼鐵獸人,一個叫血鬼。鋼鐵獸人我不想說它,血鬼卻是實打實的鬼物,在叢林環境下,它們無形無影,速度極快,通過氣味嗅出敵人的蹤跡,我之前就有次幾乎給它弄死。”
“他不,不是人麼?”孤鴻又問。
“不是不是。說不準是什麼東西,血呼呼的,塊頭不大,總之是畜生。要是遇上了,千萬別亂動手,因爲它們跟蚯蚓一樣,不管砍成幾段,都還能活蹦亂跳的。”
文生又利用半個時辰時間,跟他們介紹了一些其他情況。期間生神曾三次掠走,三次回來,最後他回來,跟文生交換了下眼色,就說:“差不多了,無生的氣息越來越近了。”
於是,生神文生帶着他們四人,朝森林的西邊走。剛走不到三公里,前方就猛地傳來一陣異響,有道赤芒射了過來。生神虎目一睜,第一個迎向赤芒。赤芒卻忽然炸開,生成一陣疾風,一把掃走了四個少年人。文生怒吼一聲,拔地而起,就在風將走,人將去之際,捻指拂出一道光亮,像繩套一樣將風中的人套了出來,而他自己卻因爲使力,向前一拋沒入了風裡。
“文生兄弟——”生神掠回來時文生已被疾風帶走了,他追了兩步,卻迎面撲來一個紅通通的東西,發着野獸般的嘶鳴,兩雙寒光閃閃的利爪朝生神面門划來!生神一掌將它劈成了兩半。一半掉在了地上,一邊掉在四爲少年人的身前。孤鴻大叫了聲,雙腿溜得最快,他記得文生說的那句——跟緊生神前輩。於是生神一落地時,他已滾到了他腳邊,躲在了他身後。
卓不魂一凡和風靈,見身前那半血肉模糊的東西,突然齜牙咧嘴向他們撲來,驚慌之下逃進了森林深處。
森林外的荒野上,無江腳踩着一堆亂石,望了望四周一片荒涼的山丘,對身邊一人道:“我們到了這麼久,怎麼沒見什麼人?”
那名外表俊朗,名叫天和的神將說:“的確有點怪。會不會因爲那片森林?”
無江點了點頭,他望定了前方森林上空的怪異雲彩。
“也許我們該去看看——”
文生被疾捲到了一個男子的身前。男子中等身材,沒穿上衣,渾身紮實的肌肉,泛着金屬光澤。
“你就是無生?”文生斜睨着他,氣也緩過來了。
“是。”無生回答說,他膚色有種亢奮的潮紅,“神靈。你竟然是神靈。”
“是。”文生冷冷道。
“你還有很多同黨?你們有什麼企圖?”
“就我一個,四處玩玩。”無生頗不耐煩的說。
“我部下鋼鐵獸人是你殺的吧?”
“鋼鐵?就它還鋼鐵。”文生笑了起來。無生臉色陰沉下來。
“我想你有一件事沒弄明白,這裡是我的地盤。”無生打了一聲響指,四面八方立即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喘息聲。
文生斂住了笑容。因爲他認出了這是什麼聲音。
“啊哈,血鬼——”他皺起了眉頭······
卓不魂、風靈和一凡被一隻血鬼追着跑。他們都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不管怎麼繞,怎麼躲,總甩不掉身後那紅通通的鬼物。
“躲起來!”卓不魂跑着跑着,突然叫了一聲,迅速躲到一棵大樹根下。一凡和風靈躲在旁邊另外兩棵樹下。三人滿頭大汗,同時屏住了呼吸。
卓不魂握着他的短刀,示意對面兩位同伴不要出聲。
血鬼箭一樣從他們身邊掠過,掠出五六丈後突然定住,猛地折轉身來。就在這時,卓不魂朝前飛快一滾,敏捷得令人稱奇。已從血鬼腳下滾到了它身後,再飛身而起,一隻手從後面抱住了它的頭,一隻手揮刀一抹,即刻叫血鬼的腦袋與身體分了家。
他是第一次幹這種事,血濺了一臉,聞着濃烈的血腥味,他一時之間竟有點慌神了。血鬼倒在地上,他卻愣愣地站在地上,眼神呆滯,手腳發抖。
“不魂!”一凡風靈都尖叫了聲。卓不魂打個機靈,回過神來。原來是他腳下,血鬼的頭和身,不知不覺又粘合在了一起。“這——”他還在發怔。一凡和風靈已過來拽着他,飛似的逃走了。
沒多久,身後又響起了那陣喘息聲,這次是兩隻血鬼追在他們後面。三人魂飛魄散,心裡都道這次死定了。風靈腳被枯藤拌了一下,兩個男孩立馬折回扶她。可就在這慌亂之際,血鬼已迎頭趕上了,只見它們咆哮着,雙雙躍起,一隻撲向風靈,一隻撲向一凡。
突然,一道耀眼金光劈頭而下,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爾後,叢林一切歸了寧靜,三人只覺自己被什麼東西壓了一下,接着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卓不魂睜開眼時,周圍已是一片黑暗,身旁有火苗扭動,散着陣陣的暖意,他揉揉眼,看見一凡和風靈躺在自己身邊,急忙伸手去探他們的呼吸,最後舒了口氣。這時,遠處有腳步聲傳來,他馬上躺好緊閉雙眼。
有個人坐在火堆旁,添了幾根柴火,火勢更旺了。卓不魂微微睜眼,他看見一個黑影背對着自己,火光映照着他的側臉,他正在擦一把刀!
“啊,我認得他!”卓不魂心想,昨晚那個幽靈一樣的黑影?他是誰?是朋友還是敵人?他爲什麼要救我們?
火堆突然“啪”的一聲,那人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似的,猛地挺直了腰板,臉卻不扭過來。卓不魂趕緊閉上眼睛,只聽見他說:“既然醒了,爲什麼還裝睡呢?”卓不魂一聽,心裡登時七上八下的,他還拿不定主意,那人又側轉臉說了一遍,他才慢慢坐起來,他看見那黑影又擦起了刀。
“我叫閻傲東。”黑影轉過臉來說。卓不魂仔細看時,火光中的他,輪廓分明,年紀與自己相若,卻有張超越年齡的成熟的臉。他微微一驚,脫口而出道:“你,你竟也是——”
“是!我和你們一樣,也是神靈。”這個叫閻傲東的人說。
“你也是和生神前輩一起來的?”卓不魂訝道。
“生神?不,我跟他們不一樣。我一個人來的,在這裡已呆了兩年。”閻傲東把刀輕輕放在腳邊,回答說。他換了個位置,與卓不魂面對面,他看見卓不魂一臉疑惑之色,於是道:“我的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他盯着他,接着道,“你們是誰,來這裡做什麼?”
卓不魂臉紅了紅,這才介紹自己和朋友們的名字,又長話短說,將他如何來到這裡的始末說了一遍。閻傲東靜靜聽着,時而頷首微笑,時而皺眉陰臉。最後卓不魂說完,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一場意外?嗯,你們可真是倒黴透了。”
“是。”
“那個被疾風捲走的人,可是某位神界前輩?”
“是。文生前輩。嗓門奇大的文生大漢。”卓不魂說。
“文生——”閻傲東咕噥着,忽而嘆了口氣。
“怎麼了?”卓不魂問。
“我不敢說,”閻傲東的手,不由自主摸到了刀柄,“我不認識文生,但我知道無生,他是個狠角色。卓兄弟啊——”他頓了頓,“你朋友醒後就和他們往東南方走吧,要快點走,或許還能走出去。”
“你呢?”卓不魂問。
“我?我留在這裡,”他直截了當說,“我喜歡一個人呆在叢林。”
卓不魂又怔了一會,忽而失聲道:“你就是‘叢林大盜’?”
“叢林大盜?”閻傲東啞然失笑,“我是搶了點東西,要生存嘛!但這個名頭我倒是第一次聽說。好了,去叫醒你的朋友吧,要走就趁現在,我用火光吸引他們注意力。”
“多謝!”卓不魂感激道,他瞥了眼仍自沉睡的一凡和風靈,又問,“他們沒事吧?”
“沒事,累壞了而已。”閻傲東說。卓不魂於是叫醒兩個朋友。明亮的火光中,兩個剛醒的人昏昏沉沉中也瞧清了閻傲東。一凡警惕地一挺身,風靈則咦的一聲,向卓不魂看去。閻傲東從火堆裡抽出一根火把,然後揮刀斬滅火堆,踢泥覆好,最後向卓不魂使了個眼色,卓不魂便拉起他的朋友,說道:“我們走吧!”
天亮了。生神和孤鴻在森林裡走了很久,一邊避開敵人一邊留意其他人的蹤跡。
“他們往東南方去了。”生神小聲道。
“那我爲什麼往西邊走呢?”孤鴻亦小聲問。生神停了下來,眼睛仍舊看着前方,道:“因爲有人很不識趣,像追尾狗一樣跟着我們。”
“無生!”孤鴻臉色變白了。生神看着他,暗暗嘆了口氣,心道:這個孩子天生神貌,秀敏非凡,只可惜天性略趨軟弱,我若略加指點,嚴訓厲教,叫他早日改掉怯弱的性子。到那時,學如神助,豈不能成就一番事業?短短一瞬,他思慮飛轉,已有了計較,決定下一步好棋。
他將孤鴻喚至身前,說:“孤鴻,這裡不比神界,是個危機四伏,高手雲集的地方。連我也不敢擔保你們的安全。更何況你初出茅廬,涉世未深。總不能永遠躲在我身後吧。”
孤鴻怔了怔,然後臉紅了:“前輩,你想說什麼就說吧。”
“好,我有個提議······你願不願意拜在我‘破生二神’門下?跟我學習‘破生技’?”
孤鴻嚇了一跳,疑心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什······什麼?”他小心翼翼地問。
“拜我爲師!”生神忽然像文生一樣大吼了聲。
孤鴻立即下跪,高興道:“願······願意!我當然願意!”
“好!”生神滿臉笑容,雙手領他站起,“從現在起,你將是破生門下的第二個弟子!”
孤鴻叫道:“我還有師兄!”
生神笑容慢慢凝滯,像不小心透露了一件秘密似的,半晌才說,“有,有的。他在你破神師父門下——”他頓住了,似有難言之隱。最後還是嘆了口氣,說,“罷了,這些事你早晚要知道。你的確有個姓閻的師兄,當年我和你破神師父商定各收一門徒,一人教‘生技’一人教‘破技’,待他們藝成再調換過來教。好讓他們解決‘生技’與‘破技’不相容的問題——當時我因資材有限,未能收錄門徒,你破神前輩,卻遇着了一名神界堪稱百年難得一遇的天才——”說到這,他突然又頓住,眼呆呆地望着遠方,又說不下去了。
“師父,他是不是······已經死了?”孤鴻很會察眉觀色。
生神合上眼,緩緩道:“他若不死,現在只怕已是魔界呼風喚雨的人物了!”
“魔——”孤鴻大驚失色。
“他死了也好,死了我纔敢認他這個徒弟······唉!現在提他還是太早了。你既已入門,這些事我稍後再跟你細說。”
“哦!”孤鴻乖張地應道。
生神笑了笑,突然舉起右手食指,在孤鴻腦門點了點:“別動”。孤鴻一怔。但見生神閉上眼,喃喃道了幾句咒語,也不知道要做什麼。爾後,他把手放開,向孤鴻展示他的手指:“待會兒遇到危險時,我無暇顧及你。這一指神力,能叫血鬼近不了你的身,你記得不可離我太近,也不要太遠。”
“嗯!”
一陣微風吹過,幾片已經枯黃的葉子飄落下來,飛禽驚去。生神表情霎時變得嚴肅起來了。
“來了!”他喃喃說。
孤鴻察覺到前方約百步處外的一棵樹上,突然出現了三頭血紅色的鬼物和一個體格異常健碩的陌生男子。他吸了口涼氣,立馬閃到生神身後。
“對面的人,可是不壞金剛無生?”生神大聲道,神情異常平靜。
那陌生人道:“正是。我孤陋寡聞,若猜得不錯,閣下怕是神界大名鼎鼎的破生二神之一,不知是生神還是破生?”
“生神。”生神道。
“好!生神,名聲如雷貫耳。”無生笑了笑,然後沉下臉問,“我士兵已將附近團團圍住了,現在我要問,你們來了多少人,有什麼企圖?”無生問。
生神不答話,反問道:“我那位同伴,不知你把他怎麼樣了?”
“那莽漢,”無生指着自己胸膛,冷冷道,“我砸死了!”
生神皺眉,臉色一沉。他眨了眨眼,立即像換了一雙瞳孔,眼神幽暗而深邃,漸有怒色。
“你也不肯說出來這裡的目的?”無生問。
“不肯。”
無生定定地看着他,道了聲好。忽然大吼一聲,雙腿一蹬,便嗖的不見了。這個叢林乃有他施的魔咒,他輕而易舉地,在自己的魔咒裡隱去了身影,隱去了氣息。生神那雙鎮定自若的眼,有序地移動起來,仔細留意起了周圍的動靜。
樹影嘩嘩沙沙,時不時傳來一兩聲血鬼的低吼。一陣勁風颳過,落葉紛紛墜落。
生神凝聚心神聆聽着,任何雜響也休想躲過他的耳朵。孤鴻早已就近躲進了樹叢,僞裝得剛剛好。他略顯瘦小的身子呆呆望着,此刻也已瞪大雙眼,憑藉過人的叢林經驗,尋找着無生的蹤跡。
終於,他屏住了呼吸。生神也突然聽到了什麼,猛的睜開眼,迅速向前跨出兩步,然後倏地轉身擊出一拳。但聞一聲尖嘯,生神拳風到處,有道金色亮光裹住了他的拳頭。他再向前一跨步,曲肘一挺,也不知他用了幾成神力,只聽得一聲慘叫,光芒中彈出一個金色身影,向後飛進了樹叢,血鬼又嚎叫起來了。
森林外面,無江天和已經站在了樹林邊緣。放眼望去,一片奇特的寂靜。
“你看這裡邊有什麼門道?”無江問。
天和四處走動察看了下,然後說:“鳥不入林,蟲蛇俱靜,是一種叢林魔咒,尤其那片彩雲籠罩的地方。我看裡面一定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了一聲利劍破空的聲音。兩人回頭,只見高空之上,有個黑色斑點正墜落下來,剛好掉在他們身後。他們稍退了幾步,用衣袖掩住了嘴鼻,避開風沙。
高空再次傳來一聲呼嘯。
又一道褐色閃電從天際劈下,擊中了那個斑點,立即有鮮血飛迸開來。那個斑點,原來是一隻青翼長喙巨鳥,長相兇狠,它伏在地上尖叫一聲後,就再也動不了了。
高空中又閃出兩道白光,一左一右地朝地面射下。恰好落在無江和天和身旁。
“好身手!”無江忍不住讚道。
白光隱去,現出兩個矯健的身影,身穿一樣的白色長衫。一個面龐俊俏,笑容滿面,雙手還握着一把沾滿血的長劍。一個腰板直挺,一邊拂撣着衣裳上的塵埃,一邊扭頭去看那隻青翼巨鳥死了沒有。
他們是無江的另外兩名同伴。持劍者叫凌風,另一位叫段承玉,都是來自神十六區的悍將,厲害非常。
聽見天和的讚賞,兩人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凌風收好寶劍,走到無江跟前說:“我跟段兄老早就發現你們了,只是瞥見這頭畜生,不懷好意地跟在你們身後飛了好一陣,所以我們也悄悄跟着它,纔沒及時和你們碰頭。”
“有心了!”無江笑道。於是四人並肩而立,一致打量了會兒森林後, 便一同走了進去。
森林外,沙塵散盡了。你看那青翼巨鳥,被一根兩尺來寬五尺來長的檀色木樁釘死着,木的一端削得尖尖的,給血染成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