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骨割肉的風突然吹過,覺得扶幾的臉驟然慘白。有一身甲冑的士兵上來取扶幾的釵環,蘇州突然看到扶幾擡起的臉,心裡突然漏掉一拍,那是一張長的有些像明霞的臉,那是一張甚至可以和明霞媲美的皮囊,容貌昳麗,驚爲天人。
穩了穩心神:“有人舉報你前幾日去了皇上的書房,有小太監說看到你拿了書房的文書出來,當時池妃娘娘也在,至於事實如何還有考察。”扶幾突然明瞭,難怪不得池妃突然來找自己去找皇帝,難怪不得她讓自己去皇帝的書房,難怪不得自己覺得心神不寧,難怪不得她看自己的時候眼睛裡總是閃着銳利的光,原來一切她都設計的如此天衣無縫……
被人七手八腳地綁起來,扶幾想說什麼但又無從開口,他們存心想讓自己死,再多的反抗都是徒勞。扶幾仔細的打量眼前的一身官服的人,聽李水說過的明霞公主的丈夫,蘇州。
想來明霞以前也是被他的外貌騙了,年紀還不過半百,兩鬢雖有微霜,但是劍眉入鬢,許歲月不饒人,他的眼角額頭有些許的皺紋,平添了幾分滄桑,但扶幾仍然能夠看出他年輕時的倜儻 風流。佩戴整齊的烏紗上墜了一顆上好的和田玉,雕刻着祥雲的烏木簪穿插其中,身上的官服熨燙的整齊,倒也襯得他身姿挺拔。
扶幾被徑直押去了重獄司,那是扶幾也只是從前聽唐子提取過的地方,關押的都是犯了重罪的犯人,扶幾覺得還挺榮幸,啥也沒幹也能進到這地方來。
扶幾被關在發黴發臭的牢房裡,偶爾有一兩隻老鼠從自己腳邊竄過。入夜的時候,只有過道里有一張小小的煤油燈,滲人的寒氣順着月光爬上來,爬進人的內臟裡,五臟六腑像是被人揪着般痛。
身下的稻草都發了潮,散發着臭烘烘的黴味,偶爾能在其中看到老鼠的糞便。
扶幾在心裡慢慢的梳理着這幾件事:池清歡把自己騙去其貅的書房,結果皇帝不在,要讓自己先離開,然後就到了漠疆叛亂,武親王戰死沙場,太皇太后悲傷欲死。大概池清歡也不知道武親王會死,但是對那些人來說,武親王死了更好,爲了平息太皇太后的憤怒,只有自己死得越慘越好。
本來自己還可以辯解,但他們似乎把一切都準備得太好了,容不得扶幾狡辯。
月光清冷,扶幾熬不住睏意,漸漸睡了過去。
次日,扶幾被“乒乒乓乓”鐵鏈撞擊聲吵醒了,有人打開了自己所在的牢房,扶幾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什麼塞住了一樣說不出話來,任由來人把自己架着捆在了偌大的審訊室的十字架上。
扶幾半睜着眼打量牆上掛着的刑具,有的還沾着血漬,房間裡飄散着令人作嘔的血腥味,不大的窗**進來刺眼的光,扶幾猜想着應該是中午了,因爲自己感覺到了光線的溫度,冬天的陽光一般是不會這樣溫暖的。
門口站着幾個獄卒,右手握刀,面無表情。然後有人走了進來,扶幾逆着光看他,微微眯了眼睛,才認出來人是蘇州。
“不知蘇大人是否查到了事情的真相?”哪裡會有真相呢,太皇太后已經認定了自己是細作,處在喪子之痛裡,或許沒有幾個人會認真的思考,大概抱着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念頭吧。
“宮人自己做了什麼難道不知道嗎?不知道漠疆人給了你什麼好處,武親王鎮守邊關,你一個越相人,胳膊肘卻向外拐。”扶幾定定地的看着他,彷彿在判斷他的忠心是真是假,“來人,太皇太后要我們審問她的餘黨在哪裡,明日之前我要聽到答覆。”兩個小廝領命,執鞭上前,而蘇州負手走了出去。
扶幾看着他的背影莫名的覺得熟悉。
“揚宮人識相的話自己就說了吧,你沒吃過什麼苦,這些鞭子你可受不了。”
扶幾披着微微凌亂的長髮,從發隙裡隨意看了兩眼兩個獄卒,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微胖一些的那個眼睛裡有兇光,高瘦的那個則看着自己手裡的鞭子,沒有看扶幾。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扶幾扯着嘴角輕笑:“獄卒大哥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矮胖的那個看了看扶幾:“反正你也活不長了,問這些做甚。”肚子上彷彿要撐破衣服的肥肉隨着他說話一上一下的動着,扶幾轉頭看向另一個獄卒。
“今日初九,宮人問這個做什麼呢?”高瘦的那個看向扶幾,扶幾也看着他,沒兩下臉就紅了,扶幾揚起嘴角輕輕的笑。
“今日是我十五歲的生日。”
“十五歲的生日又怎麼,進了這裡就沒幾個人能出去。”矮胖的那個獄卒看了看旁邊的人,“姚山光你別管,這個人可是越相的叛徒。”哦,原來他叫姚山光啊。
“我今日有事,你便替我職業吧。”說姚山光便走了出去。扶幾看了看剩下的那個獄卒,他手裡拿着有倒刺的鞭子,一臉橫肉虎背熊腰,面有油光,牙齒髮黃,身上還有酒氣,薰的扶幾頭暈。
“是現在說,還是等這鞭子打在你身上再說?”
“你說什麼呢?本來就沒有做過,我就是想告訴你也無從說起……嗯……”扶幾一聲悶哼,剩下的話卡在了喉嚨裡。扶幾覺得宮裡的衣服就是差勁,那鞭子打下來便撕開了一條口子,傷口處不見血,卻疼得扶幾抽了一口冷氣。一邊未盡 一鞭又來,扶幾沒有說話。
他們審問的犯人大概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時間久了,就知道打人哪裡最痛。扶幾如今深有體會,二十七鞭下來,扶幾身上已有血痕,橫七豎八,扶幾就是不見痛,眼睛睜的通紅,那些傷口火辣辣的痛到心裡去。
其他人進來了,他們頂着太皇太后給的壓力,扶幾不說,他們也小命難保。在這樣的壓力之下,扶幾就成了犧牲品。所以,等一個小廝把 一桶冰冷的鹽水倒在身上時,扶幾隻覺得無論身體還是心裡都只有萬分的無力,無論千千萬萬句的反駁還是十句八句的反駁對他們來說都一樣。
戌時剛過,除了值夜的獄卒其他人都離開了重獄司,昏昏沉沉的扶幾被人從十字架上解下來丟回了發黴的牢房裡,偷食的老鼠被嚇得趕快跑回了洞裡。
被潑了鹽水的傷口就算輕輕一動都痛的扶幾說不出話來。聞到血腥味道老鼠從洞裡出來,試探着靠近扶幾,一口咬在扶幾番着紅肉的傷口上,扶幾吃痛,痙攣般動了動腿,那隻髒兮兮的老鼠被嚇得趕緊躲開了,卻痛得扶幾齜牙咧嘴。
對面的牢房裡,有幾個穿着破爛的囚犯扒在圍欄上,貪婪地看着扶幾仍舊不失驚豔的臉。扶幾沒有力氣去管,趴倒在溼臭的稻草上,一直過了子時,當整個牢房都安靜下來的時候,扶幾在迷迷濛濛中聽到有 鐵鏈撞擊的聲音,擡起無力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撐住地面坐起身來,吐出嘴裡帶着血腥味的幾縷頭髮,看到來人,眼睛突然有些許的神采。
他手裡拿了一條灰撲撲的毯子,目光觸及扶幾的眼睛時,眼神閃躲,把手中毯子往扶幾身上一蓋,起身就想走。
扶幾抓住他的衣襬,姚山光立馬怔住,扶幾收回手:“你不怕我嗎?我是細作。”他眉目溫和,說不上有多好看,卻有撫慰人心的力量。
“這裡面冤魂不少,我相信揚宮人不是那樣的人,宮人好好保重身體,我去找些藥來,只有活着才能出去。”
扶幾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出去,卻因爲他短短的一句話,而重新振奮起活下去的勇氣。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扶幾突然苦笑,不知道其貅是否也這樣相信自己……
在晨光熹微時扶幾聽到動靜,因爲身上的鞭傷很痛,所以一直難以入眠,所以當酒瓶摔在地上發出聲音時,扶幾一下子驚醒了,有“窸窸窣窣”開門聲,然後有冷光襲來,扶幾在地上滾了一圈,才堪堪躲過。斬空的刀砍斷了地上的稻草。
那人目露兇光,一刀不中一刀又起,就在扶幾以爲躲不過的時候,門口處又衝了一波黑衣人進來,看到牢房內的情況,眼裡閃過驚愕,扶幾踉蹌着後退,手腳上的鐵鏈乒乓作響。
後面來了一批人也反應了好一會兒。扶幾心裡苦笑,真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前面一批人沒殺成後面再來一批,這些人是有多怕自己活着?
“你們都要殺我,到時候我的人頭給誰呢?總要提了我的頭顱纔拿得到賞金吧。”
太皇太后喪子,但自己遲早是要死的,這些人不會是她派的,其貅喪叔……或許……至於池清歡,這裡覺得有一隊人是她的,另一隊,或許是其臨的吧……
沒有時間再給扶幾思考下去,兩隊人就打了起來,有時刀抽空砍下來,反正目的就是扶幾死,先殺人,再搶那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