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上待的第五天,扶幾想要離開,這一切的開始,都是三年前,如果自己不下山,如果自己不遇到皇帝,如果自己身上沒有那些圖騰,如果自己沒有招惹他人覬覦,是不是就不會發生後面這些事情?
顧婉每天和扶井吵嘴,他們似乎又吵不完的架,一遇到就要爆炸。扶幾都看在眼裡,相信其他的師兄師姐也一樣,但沒有人去點破。所以,扶幾想要離開的消息並沒有告訴她。
原本已經收拾好東西,卻又生出其他的變故。比如:景色和不離同時發燒,原本就瘦瘦小小的孩子,燒得臉頰通紅,養了這麼久,好不容易長了點肉,一下子全部消失了,瘦的像出生時那樣,讓人無比心疼。
“師兄,師兄你快看看,他們這是怎麼了?”
“中毒了……”
有什麼東西碎開,一片一片,再也拼湊不起來。
“不可能,這段時間我一直照顧他們,我們一直在山上,沒有人能靠近他們,更沒有人能爲他們下毒……,你告訴我,你告訴我要怎麼做……”從小到大這麼多年,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緊張,也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崩潰,恨不得他們受的所有苦,都轉移到自己身上來。
“是不老核。”扶生的聲音不大,確實吐字清晰,一個字一個字的,扶幾聽得清清楚楚,想再問一次確定都不能。
“你的意思是因爲我?”
“那時候你的身體受傷太嚴重,太虛弱,只有服用那藥纔可能活下去,後來你爲了救皇帝,解了毒,結果你撐不下去,再一次服用不老核,嬰兒連體,我的意思,你能明白嗎?”
自然是明白的,說到底還是因爲自己……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他們和自己不同,他們原本應該平安長大,結果還這麼小,身中劇毒,對自己來說,不老核是續命的藥,對他們來說,就是致命的毒藥,不過一個月的,不老毒就體現出來……
扶幾沒說話,一個人默默轉身,關上門,看着新做的搖籃裡,一動不動的躺在裡面的嬰兒,臉小小的,長長的睫毛上掛着水珠,哥哥抓着妹妹的手,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連褶皺都一模一樣,以前常常分不清,所以在衣服上繡了他們的名字……
“師兄,”門外安安靜靜的站了一羣人,都等着自己開口,“有什麼辦法能救他們嗎?”
“有!”
“有就好,有就好。”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只要讓他們活着,“我只要他們活着……”
“去雪山,師父曾經說過,雪山之巔,大雪經年不停,上面有一塊水寒玉,已有千年,有治病化毒之功效,時間久了,不老核的毒性就會散去。”
“我現在就去找來!”扶井二話不說,轉身就準備走。
“你回來,”扶生看着扶幾的眼睛,慢慢開口,“那裡經年不散的寒氣可以抑制毒素擴散,這麼小的孩子,很容易夭折,你可想好了嗎?”
扶井愣在原處,雙腿如同灌了鉛,再也邁不動,這意思就是,要住在雪山?
扶幾帶走了很多東西:各種各樣的草藥,各種各樣的蠱蟲,還有許許多多的皮毛衣服。在準備離開那天,師父終於回來了,她默默的看了自己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扶幾看到了她鬢間的白髮,不多,卻直白到心裡。
大街小巷都在傳着消息,如今皇上有了血脈,當成眼珠子疼,誰也不敢動分毫。
是不是應該慶幸?被他帶走的容人沒有中毒?冥冥之中對他充滿信任,相信他會想起來,相信他即使想不起來,也會對孩子很好很好,好的沒有人可以傷害容人……
雪山之巔,終年積雪,經年不散,寒氣刺骨,粉裝玉裹,終年飄雪,來人稀疏。
師兄們要跟着來,在山間搭了茅草屋,死活不肯離開,扶幾朝着他們笑,說自己沒事,可以照顧好一切。
後來他們離開了,雪山之巔,經年苦寒,怎麼能讓他們和自己一起受苦?
山中時光難熬,卻也過的異常快,後來江湖上有人傳出帝川的存在,再後來,師父打通上山的路,宣告世人,從此帝川步入江湖……
最氣憤的當屬望月樓,他們想暗中結束一切,最終師父把事情擺在了明面上,江湖人眼睛都看着,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白山老人的本事是有目共睹,上山求藥者無數,想要拜師學藝者更是不少,人雖不多,口碑卻極好,一時之間風頭無兩,江湖人人稱謂。
扶幾的身體越來越不好,師兄們還是常常往山上送東西,生怕自己餓着似的。爲了照顧好兩個孩子,還特意學了銀針,後來師兄送了草藥,說是在雪山上可以成活,天下難求,一次偶然,這個消息傳了出去,有人來重金求藥,那時候扶幾沒有藏好,被人看到了,外界便知雪山之巔,住着一位白衣仙人,藝術高超,還有兩個小小的仙童……
看着眼前這一片花花草草,扶幾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再後來啊,傳來消息說扶井和顧婉大婚;再後來呢,扶腰姐姐嫁給了其邑;後來的後來,是他們傳來宮中的消息,皇帝愛其子,以儲君養之……
山外的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平原上的青草綠了又黃,黃了又青……
皇宮————
“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左家青找到那藥沒有……”鳳冠華服的女人,精緻的妝容,仔細一看,眼角幾縷細紋,卻不掩其美貌,“想不到她左家青竟然是江湖人,聽說地位還不低……”
跪在旁邊的小宮女心驚膽戰,生怕眼前這位主子下一刻又大發雷霆,伺候這幾年來,這種事情不是一次兩次,有幾個人受得了。
“皇后娘娘,有人傳信來。”
“呈上來,”面白無鬚的黃門走上來,把手中信件遞上去,池清歡打開一看,眼中閃過狠意。
前不久,宮外有人傳來消息,讓自己想方設法看一下皇子的身上是否有胎記,皇上把那個野種保護的太好,爲了得到消息,買通了伺候那個野種的宮女,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有了結果,想不到那個野種的身上竟然有那麼明顯的胎記……
望月樓————
“太好了,沒有了那個女人,又找到了皇帝的兒子……”左家青雙手負在身後,看着天上明月,佈滿傷痕的臉上展現出滲人的笑意,“皇帝可把他保護的真好啊!”
“樓主終於要成功了,樓主辛苦這麼多年,何不去問問那雪衣仙?外人皆道她醫術高超,或許樓主的傷,她可解決一二?”
“尋醫問藥這麼多年,都沒有人可以解決,這雪衣仙是何來歷,竟被外人如此稱道?”
“樓主去拜訪一下又如何?”
“命人準備黃金千兩,再備一些奇花異草,本樓主倒是要去拜會拜會!”
扶幾手裡拿着鋤頭,小心翼翼的除去土上的雪,師兄說這藥叫“須臾花”,花苞要結半年,開花卻在須臾之間,花瓣純白,如羽如雪,生長在雪山上,千金難求,以之入藥,可保瀕死之人一息留存,藥效奇佳,有價無市。
“孃親,師叔寫信來了,”迎面走來小小的女童,長長的頭髮挽在腦後,再沒有別的髮飾,巴掌大的臉上難見血色,一身白色錦衣,繡口一圈狐毛,腳踩白色鹿皮小靴,聲音甜美,脣紅齒白,“孃親剛纔在想什麼?”
“沒什麼,”扶幾轉過身,臉上雲淡風輕,眉目寡淡,面不帶笑,淡淡開口,“念術可有長進?”
“不離現在就去。”對不離來說,母親的這種態度自己已經習慣了,這七年來,從自己有記憶開始,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讀書練功,練琴,除了生病之外,不敢有一日懈怠。
屋內傳來簫聲,是白骨,不離知道,那是哥哥景色在吹。
什麼時候自己也能下山啊?那些書本里面說的都是真的嗎?有行人如流水的大街,有令人垂涎的珍饈美味,有讓人醉生夢死的玉液瓊漿,有比星星更多目的華服美衣,有蔚藍無垠的大海,有一望無垠的樹海,有叮噹作響的玉飾,就像,就像有一次來山上求藥的華服美婦頭上的金色步搖,一步一搖,一步一響,清脆悅耳,如名佩環,真是好聽極了,也好看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