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睿抱拳單膝跪在其邑面前,擡頭看了看鬍子拉碴的男人,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底氣不足的開口:“稟王爺,末將問了瞭望月樓的人,沒有人說看見了她,也聯絡了未晚閣,但是仍然沒有消息……”
她會去哪兒呢?帝都已經被自己和皇帝的人翻了個底朝天,她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除了那屋子裡的一攤血,沒有留下一絲一毫的蹤跡,派人去查,居然查不到她從哪裡來,她像是突然從天而降,無跡可尋。
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她還能去哪裡,這麼長的時間都沒有回來,是以後不打算回來了嗎?爲什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太和殿————
“未晚閣那邊查得如何?”其貅負手站在高位上,背對着跪在地上的卓夏,讓人看不見臉上的表情。
“那邊也查不到消息,根本不知道她從什麼地方來,也不知道她以前是幹什麼的,也……”擡頭看了看上方的人,壓住心中的惶恐,規規矩矩的回答,“那裡的人說,或許被人殺了……處理的很好……,”卓夏說完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幹嘛把他們說的話也告訴主上呢?
其貅面無表情的臉上有一絲的裂縫,雖然仍舊是一副淡漠的樣子,但眼下的青灰色出賣了他真實的想法,這兩個月來難以入眠,每一次睡着,她都會悄然入夢。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但這可不是好事情。因爲夢裡的她總是鮮血淋漓,遍體鱗傷,羸弱的身體千瘡百孔,滿目瘡痍,匍匐在地,不哭也不鬧,空氣中彌散的都是她的味道……
唐子和李水都還住在忘君軒。那裡的“薔薇花” 已經凋謝了一次,現在開春,花苞又長起來了,生命力強的很,經過嚴冬仍然活得完好如初,這麼久了,爲什麼她還不回來?
自她離開之後,自己派人去查,所有的證據都指向老五其臨,那些軍政文件的確是經過其臨之手傳出去的,查這些本不是什麼難事,輕而易舉的就查出了真相。
其邑自己不和,但他只是恨太后,恨太后當初害死了他的母妃,他本就是將軍,肩負護國重任,不可能做出這樣賣國的事情。
先帝剩下的孩子就這麼幾個,有反心的人一看便知,只要認準是他派人一查,便能查出來。
至於百幾,她本就是其臨的眼線,這是不爭的事實,不管當初幫其臨偷消息的人是不是她,她的身份本來就是一個錯誤,不爲朝廷所容……
身爲皇帝,這個道理自然是比誰都明白,可誰叫自己就是下不去手呢,明明知道就是她,可是當初仍然一點一點的向她靠近。宮人都說他當初的確拿走了自己的文書,而自己當初也確實丟了一份文書,如果真的是她,武親王的死,就與 她脫不了干係……
身居高位,自然不能循私枉法。殺伐果決本來是自己一貫的作風,可是爲了救下她……
如今不回來也好,只要還活着就好……
望月樓————
“樓主饒命……屬下知道錯了,還請樓主開恩……”
面前手裡執鞭的女人,臉上覆着面紗,遮住那張滿是燒傷的臉孔,面紗後的眼睛,眼裡有兇光畢露。手裡的長鞭,繞着細細的鱗,打在身上的時候,劃開長長的口子,火辣辣的疼。
在嘴硬的鐵漢,也有開口的時候。
“知錯?殺了你們都不解恨,那是本樓主找了十幾年的人,成功在一夕之間,因爲你們幾個蠢貨,全部付諸東流,既然如此,雖然你們的血不值錢,但是拿來製藥還是可以勉強用的……”面紗後的臉,揚起一個僵硬的笑容,一個手勢過去,隨便將手裡的鞭子一扔,慢慢退出了水牢。
得到命令的屬下,點頭上前。左家青離開水了後不久,水牢裡傳來瘮人的慘叫,直驚飛了樹上的鳥兒,那是人活生生的看着自己的鮮血被放干時的慘叫聲……
一個人奇人死了,下一個就會出生,如果不是一羣沒用的蠢貨,自己也不至於再去找下一個奇人……還好有一羣血鴉,那是奇人的剋星,上天入地,總要得到才肯罷休……
半個月後,邊關傳來大捷,吉越將軍張起大獲全勝,民心大振,漠疆退兵三百里,賠償牛羊上千頭,金銀布匹數百箱,戰馬六百匹,皇帝越相其貅龍顏大悅,犒賞三軍,提拔賢臣,一派生機。
在一片喜氣洋洋之後,是寥寥幾個人的落寞,也是幾個人的歡喜……
已經快接近三個月了,不管是遠方還是近處,再也沒有傳來那個人的消息,一丁點也沒有。
已經快接近三個月了,皇上就一個妃子都沒有寵幸,雖然如此,好在也沒有敕封任何一個人那樣不尋常的封號。死了最好,最好屍骨無存……
帝川————
牀上的人睡在那裡如同屍體,這已經是在第三個月裡了,除了中途醒來過一次,大叫了一聲“其……”什麼,還沒有來得及聽清,人就已經又暈死過去,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醒轉的跡象。
氣息一日比一日微弱,能喂下去的藥一日比日少,身體越來越涼,子蠱的活動越來越少,只要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扶幾的生命 一天一天的在流逝……
但是再着急又有什麼用,大把大把百年老參吃進去才能吊住現在的命,帝川裡的奇珍異草用了不少,才能保證不死……
扶井守在牀邊,這個是自己看着長大的人,如今卻不生不死的躺在這裡,師父說如果三個月沒醒過來,那以後就再也醒不來了,或許死去,也或許……就這樣一直長睡不醒……
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必須想其他的法子。
“師父,可不可以……用那個東西?……”果然,當扶桑問出口的時候,百密子的臉頓時就沒了血色,整個人站在黑暗處,“師父,我沒辦法 看着阿幾就那樣一直躺着……”
牀上的人動也不動,脖子上的傷口掉了疤,留下幾個淺色的牙印。
如果當初不是自己幾個趕去得及時,把人從狼窩裡救出來,如果再晚去一點,或許看到的就是血淋淋的屍骨。
至今都還不願意去回想,但是看到她的模樣,裙衫破爛,傷痕密佈,鮮血淌了滿身滿臉,頭髮凌亂,沾滿枯草,所過之處,拖出長長的血路,路上的石頭劃開了衣服和皮膚,荊棘割破血肉,只要狼牙再往裡一點,就能咬破動脈……整個就像一個破人偶,如果被扔在大街上,大概沒有人會認爲還活着,如果不是因爲手裡的蠱蟲還活着,連自己也不敢確定老唐在嶙峋的石頭上的人,是否還有呼吸……
是啊,要怎樣才能醒來呢,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身體越來越差,復甦的機率越來越小……
“再過五日,五日之後再醒不過來,就……就給她服用不老……不老核……”
衆人身子一震,服用不老核,你知道扶幾的身體已經刻不容緩……
百密子摘下左手上的戒指,戴在扶幾的手上,心疼都溢了出來:“即日起,帝川扶幾接任帝川川主之位!”那是帝川上的人很多年前就知道的未來,扶幾遲早是要接任川主之位的,如今接下了那戒指,人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過來,造化弄人……
二十一個人,每日輪着守夜,可牀上之人的身體仍舊沒有任何的好轉,那是五日之後,百密子自後山處山洞中取來一株藍色的草藥,那是一種毒藥的藥引,已知入藥,藥性可達數倍……
人皆知帝川之上有一藥,名“不老”,以其他藥物輔之,可爲將死延續性命,藥成,亦名“不老”……
“如果扶幾吃了不老,會怎樣?”像是不甘心一般,扶桑看看百密子手裡不老,再看看自己手中的其它草藥,藥成,可活命,若棄……不知能否活下去……其實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自己怎會不知呢?
“爲師已想不到其他的辦法了,阿幾的身體越來越弱,脈像一天比一天差,如果不是萬不得已,也不會動用……”
那是怎樣的一種痛呢,扶幾覺得自己好像被放在了火上炙烤,在肌膚寸寸潰爛的時候,又好像被放進了冰棺,灰黑色的世界裡,萬里解封,冰雪消融,密密麻麻的蠱蟲爬上來,爬上腳尖,一寸寸咬上來,鮮血滴進墨湖,慢慢的暈散開來,那股甜香瘋狂的刺激着它們,換來的是瘋狂的攀爬和瘋狂的噬咬,然後是鑽心鑽肺的疼痛,彷彿內臟都被撕開,血漿迸濺,那種骨頭都被腐蝕的痛感傳進四肢百骸,攻佔每一寸肌膚,吞下每一寸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