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還沒起色?”左家青狠狠拍在桌上,臉上的傷疤,每逢雨季就會痛,“湖流,你想的辦法呢?啊?”胸口起伏,氣的不輕。
“要不……,讓那池妃……”
“你去安排。”
……
角落裡有一幅畫,畫中有女如仙,翩然立於竹下,眼波流轉,長眉細細,笑起來時,眼中有星辰,光芒萬丈,穿透霧靄。
“藍柯,她是誰?”那是半個月後,兩方派遣使臣談和,戰事漸鬆。
“她是……揚宮人。”
“爲何朕不記得?”
“因爲主上時常想她。”那就是徒來,越思念就越忘記。
“藍柯,你竟會說笑。”
“深夜入夢,夢微醒,主上會想起。”聲音漸弱,讓人難入耳。
白日毒性強,自相忘……
“昨日朕深夜夢迴,夢中有一人,不見首耳。藍柯會八卦,可會解夢?”彷彿打趣一般,看着遠方城牆,眸中略有茫然。
“此夢,屬下……”不難解,出口卻成,“屬下只知她名,不曉其他。”
“何名?”
“念越。”怎麼可能告訴主上名字?越多的回想就越快的忘記。
“念越,念越,很陌生,卻好記,唸的人,是誰?”
“約莫是一個姓‘越’的人。”這世上有沒有姓“越”的人藍柯不知道,卻有姓“越相”的,比如,眼前的人————皇帝越相其貅。
“藍柯,昨日你說的人,叫什麼?”
主上又忘了,明明不認識,卻冥冥之中念起,這要多想念,才能忘得這麼快。
“念越,她叫‘念越’,主上不必再想起,不想,就不會忘。”
“朕老嗎?”不老啊,爲什麼會忘東西。
池清歡站在簾子後,能看到的,只有那幅畫的角落,看來,左青找江湖人要的藥就是管用,從前偷偷藏起來的畫,如今也可以忘記所以的把它拿出來。
十天後,兩國籤立十年和平書,五日後,因擔心邊關環境,皇帝安危爲重爲由,撤兵回京。
時間過去一個月,想來他的人也知道自己在哪裡了。終於找了一個沒人的時候,草叢裡傳來蟲鳴,閉上眼睛細細感受,能聽到些微的動靜,身體畢竟還沒有恢復好,內力恢復不過兩成,無法探知到周圍,可是自己就是相信他。
“繼旭,你們在嗎?”不管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布穀,布穀……”得,還真在。
“漠疆人下在水裡的毒,解了嗎?他現在如何?”
“宮人,主上已經沒有大礙,藍柯會照顧好他。”如今也只有偷偷潛伏在身邊保護她,事實是什麼樣的,她總有一天會知道,卻不是現在。
“你們不用再管我,以我現在身體的恢復速度,不出半個月就能恢復好,你們去他身邊吧,再過半個月我就回去,有你們在我反而不方便。”
“宮人,宮中恐有異動,主上他……”
“無妨,宮中的事最重要,等我功力恢復,他們自然不是我的對手,你們跟着他回去吧。”扶幾心知情況緊急,不可多加耽擱,來不及思考其中不妥之處。
“卓夏和繼旭留下來接着保護你,剩下的二十三人……”
“別說了,有人來了,走吧,都可以,快走!”扶幾看不遠處有人舉着火把走過來,那是夜裡巡邏的士兵。
“宮人保重!”後來聽到了風聲,周圍氣息漸漸減輕,想的是已經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漠疆人的食物不合胃口,看到他們送來的食物總是提不起胃口。人總是要獨立的,不能像自己,因爲其貅恰到其微的照顧,現在離開了他,犯頭疾的次數增加,最近幾日看到鏡中的自己,與離開時相比,都能看出區別來:好不容易被他養出來的肉,不過一月時間,又全部瘦了回去,就像阿古代說的,有幾個男人能瘦成這樣?難怪不得會被認出來……
其貅已經回皇宮了,自己也不能再呆下去,他有他的事情要做,自己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兩方簽訂條約,那朝廷就沒有自己的事了,那是不是時候該去解決江湖上的事情?
運功的時候,內力雖還有一些阻滯,但是想要帶着一個孩子離開這裡也不是什麼難事,飛音還寄養在一家農戶,他們想追,也要看他們有沒有那個速度。
騰躍而上,一步一丈,打暈老嬤嬤,腳下乘風起,有黃沙吹進眼睛,卻騰不出手處理。懷裡的孩子溫溫軟軟,長成了讓人心疼的模樣,前面是高高的城牆,手裡是結實的繩索,翻牆跳躍時,會不自覺的小心翼翼,只是怕驚醒懷中的孩子。
不遠處的火光突然亮起來,有人發現自己不在了吧,不過現在來追已經來不及了,早就傳信莊家,他們會替自己攔住這些人。
這一切都結束了,等回到帝都,是不是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做他的皇帝,自己也不用做他的皇后,只要好好的在一起,在買一次午夜夢迴的時候,總是會相信有那麼一個人,他會趁夜踩風而來,身上有一股陳年老酒的味道,偶爾,手裡會拿着一隻純七雪。
那個人不愛笑,送花的時候都很傲嬌,然後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但是他卻不知道,其實他每一次送自己花的時候,他的眼睛正對着燭火,總是會讓自己錯以爲住進了太陽……
飛音似乎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着急,蹄子飛快,彷彿要乘風而起,通體漆黑,隱藏在夜色裡。
馬上的黑衣女人,懷裡抱着一個幾月大的嬰兒,速度飛快,嬰孩卻不醒。
嘉禾關————
“你說什麼?消息準確?”
“千真萬確,軍中的細作傳來的。”湖流站在陰影處,眼睛狡黠,讓人想到狐狸。
“回帝都!”
扶幾用厚厚的毯子裹住祝析,策馬疾行。
來的時候發生種種事情,足足用了三個多月的時間,回去的時候還算順利,如此快馬加鞭,就算是爲了照顧這個小孩子,晚上不能風餐露宿,也不過一月有餘便可到達帝都。
可是當初的揚宮人已經死了,現在又要以什麼樣的身份進宮呢?
大概是因爲自己速度太快,卓夏和繼旭都沒有跟上……
不管怎麼樣,都是要先經過他的同意,那先給他寫封信好了,讓他知道自己回來了,也不能讓他擔心。
這一路除了身體不適之外,可以說是暢通無阻。不過第一次知道了小孩子這麼難對付,冷了要哭,熱了要哭,餓了要哭,撒尿也要哭,只要能不說的全部用哭來表達,反正他現在什麼都不能說……
自己一個人也沒有辦法照顧孩子,還是和之前在邊關一樣,請了農戶照顧。然後一個人安心的等,卓夏和繼旭不在,傳進去的信到現在也沒回音。
易入客還是那樣,裡面的姑娘人就花枝招展,花容月貌,連香味似乎都沒怎麼變,還是那麼撲鼻,扶幾聞到的時候,仍舊打了三個噴嚏。
百味樓也是那樣,主菜還是那幾道,但最愛吃的還是雞肉,哦,現在不一樣了,那些人自己都沒辦法再消化,以後可能也不怎麼吃……
其實也沒等多久,從邊關到帝都,不過一個月,呆在這裡,也不過三天,就在第三天的時候,皇宮裡有人出來,可以說是很面熟了,不是別人,這是他的貼身太監————彭閔。
終於有人來接自己了?
彭公公就像沒有看到自己一樣,走到宮牆邊,在牆上貼了一套黃色的公文。
扶幾摸摸臉,哦,忘了自己 現在還是遠追的臉了。剛想走上去打招呼,誰曾想人家卻完全沒看見的模樣,轉身進了宮門。
寫的什麼?
他的字就是那樣,龍飛鳳舞,讓人一陣好認,可是當看第三遍的時候,還是不得不逼迫自己去相信————兩月後立池清歡爲後。
暮春時節,還是沒有和當初約定的那樣,一起手拉手去踏青,一起去看草長鶯飛,一起去看竹外桃花三兩枝,一切的發展都是照不曾約定過的那樣……
我是什麼?玩偶嗎?物件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想送就送,想要就要,想丟就丟。三日枯等,告訴自己等來的就是這樣的消息?
帶着暖意的春風突然吹透人的骨髓,寒意一點一點漫進身體,直到把每一個角落都攻佔,眼前的東西都變成重影,越來越模糊,越來越模糊,有人在問“姑娘你怎麼了?”
其實也沒怎麼,就是痛,那種心口的鈍痛感竟然遠遠的超過了頭痛,是頭疾,讓人眩暈無力,噁心想吐,然後眼睛很痛很痛,上方有很多人頭,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又亮開……
“血,這個女人是妖怪,她的眼淚是紅色的,她是妖怪……”其他的人都是很害怕的模樣,不過這個人的詞句,就像是事先準備好的一樣。
所有的思考都變得模糊,那張黃色的文書像是魔咒,比腳底的字符更嚇人……
從下山到現在,是你給予我所有的悲喜,那以後,我都還給你,不管好的壞的,不論你是否接受,統統都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