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剛剛說了,有大事要宣佈,英長老吩咐一下,該叫回來的人……”
“屬下明白。”
當初果然沒有看錯,冬眠的確有能力,處變不驚,穩如泰山,身上又有一股書卷氣,如果不是手裡拿着佩劍,大概會讓人以爲他是一個書生。現在把這一切交給他,他本就是公孫千雪的弟子,這樣想來,也沒有辜負公孫千雪所託。
後來去了長平街梧桐巷,的確有一家人要搬走,那是個不錯的宅子,不大不小,後面有一片竹林,前面是花圃,種了紫色粉色的繡球花,雖然是春末夏初,倒也開的燦爛。
有銀子什麼事都好辦,給了銀兩,拿了房契,錢貨兩清,兩方落得自在。直到住進去的時候,還想着從前那個小小的院落,離這裡不遠,也在長平街,在一個很深的巷子裡,那時候自己在那裡遭到刺殺,輾轉奔逃,一恍這麼多年過去,原本沒有租多久,現在早就不屬於自己,也罷,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景色的話還是很少,除了吃飯睡覺的時間,不是在書房就是在後院練功,他本就是奇人,學什麼都快,尤其是學武方面,簡直讓習武之人嫉妒。
日子還是從前的日子,扶幾的話很少,景色更是根本不說話,而不離是嘰嘰喳喳,加上剛剛離開頂白山,對外面一些稀奇的很,簡直開心的像只麻雀。
沒過幾日,師兄們送來了冰玉牀,那是療傷聖物,也是這幾年來爲景色和不離抑制毒性的寶貝,也不知道左家青什麼時候會上頂白山,急匆匆的下山,只得拜託師兄他們帶下來。
英長老辦事很快,僅僅過了三天,就送了消息來,說是一切準備就緒,只欠扶幾這一股東風。
自己本來就是一個外人,門主之位還給他們也許理所當然,恨晚門的人自然不會拒絕,怕就怕在冬眠守不住,當初有個公孫矗,不知道以後還會有誰……
另立了門主,這以後該怎麼安排實在不知道,師父去了海外仙島至今未歸,又去看了師兄他們,大概是爲了方便,把守山冢搬到了山腰,來往方便。他們讓自己留下來,扶幾拒絕,如今剛剛下山,不知這江湖其中利害關係,如果拖累他們,那就得不償失。
回去的時候路過四王府,本想進去看看扶腰姐姐,但一想到其邑,最後還是拒絕了。有情人終成眷屬,他們一直走到現在不容易,其邑是個好人,扶腰姐姐和他很是般配。
後來路過凌王府,聽說其臨還關在大牢裡,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過的怎麼樣,一個想要坐擁江山的人,一個想要坐上皇帝之位的人,野心之大,如今被關在大牢,永世爲囚,大概過的不怎麼樣吧……
那個人呢?他過的好不好?這麼長的時間,有沒有想起來什麼?算了,已經無所謂,他有他的皇后,當初離開皇宮,也是不想喝那麼多女人共享一個男人,現在思念有什麼用,既然離開了,也沒必要想着回去。
原本決定好了,放下一切安穩度日,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一隻信鴿飛進院子。
扶幾僵硬的站在原地,連呼吸都被凍結,他們一定不知道,即使這麼長時間過去,宮中也仍然有自己的心腹,所以現在給自己傳遞消息……
李水說,最近池清歡老是去看望容人,這是以前都沒有過的情況,沒有哪一個皇后也許皇帝疼愛別人的孩子,而容忍自己一直沒有子嗣……
忽然想到了左家青,難道不是嗎,他們一直狼狽爲奸,同爲一丘之貉,並沒有什麼差別,唯利是圖,各取所需。
“你說他們是不是發現了什麼?”扶幾手裡端着茶,看着坐在面前的扶腰。如今兩人住得近,平日裡往來也方便。
“只怕是不懷好意。”
“師姐,你一定要幫我留意。”
“那是自然,你放心吧,誰要是敢動容人,我讓他不得好死!”扶腰就是那樣,膽子大的不得了。
扶幾送她離開,喝完一杯茶,忽然想到一人,或許他可以幫忙……
春和景明,風和日麗,最是初夏好風光。
城門口有人值守,也有人來往巡邏,在苦寒之地住了幾年,一下從冬天到夏天,果然很不習慣,這不,沒走幾步路,額頭上就滲出細細密密的汗。
“宮,姑,姑,夫人怎麼來了?”山光還想叫“宮人”,不過轉頭一想,便立馬換了稱呼,但想想這也不對,她已經生了孩子,怎麼能叫姑娘呢?
“姚大人真是恪盡職守,做什麼都親力親爲。”扶幾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衫,行走間有風,衣帶翻飛,好似蝴蝶撲花,一顰一笑,妖嬈萬千,美目顧盼,讓人生憐,來往行人,爲之駐足。
“夫人有什麼吩咐?”
扶幾把他的拘束盡收眼底,眉頭微皺:“我有一事,想請大人幫忙。”
“夫人只管說,能用到我的,我一定相助!”
“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想探聽一些公衆的消息,特別是與太子有關的……”
“夫人……”姚山光面露遲疑,想不出這其中理由,但眼前的女人似乎有一種魔力,和十年前一樣,看到她對自己笑的時候,任何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就像十年前偷偷給她送毛毯時那樣,忽然就有了勇氣,“我自然是盡心盡力的,只是我從未見過太子,太子每次出宮,都是做的轎輦,偶爾瞧見了,也是隔得遠遠的看不見臉,知之甚少,不知道夫人想知道什麼……”
“大人還記得我當初入獄嗎?”看他盯着自己,扶幾知道他還記得,也是接着說下去,“現在的皇后,當初的池妃,她倒是會做事,讓我入獄,當今太子並非她的孩子,我最近聽到一些風聲,說是皇后要對太子下手……”其實不是池清歡要下手,準確的說,是左家青要動手!
回梧桐巷的時候,有一隻血鴉從頭頂飛過,聲音嘶啞難聽,朝着皇宮飛去……
望月樓用來尋找奇人的血鴉……
事情多了壓的人頭疼,回去沒兩日,頭疾就犯了,從前是吐的昏天黑地,現在是頭腦發脹,天旋地轉,只恨不得把肚子裡的東西都吐出去,腦袋裡彷彿被人拿棍子攪着,亂七八糟的都混在一起,太陽穴突突的跳,止痛的藥吃了一顆又一顆,直到傍晚時分,才能略微入睡。
皇宮————
“父皇此話當真?”身量纖瘦的少年,目光銳利,麥色皮膚和景色不離的蒼白不同,果然沒有中毒,要健康許多,看着正在批改奏摺的人,好像不確定似的,又問了一次,“父皇真的要出宮微服私訪?”
“戶樞不蠹,放鬆太久,官員裡生蠹蟲,這江山要給你,自然要把你教會!”其貅擡頭,眉目細長的少年,每每看過去時,虛空中總是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臉,現在又是這樣,和從前一樣,每當這個時候,就會扭頭去看牆上那幅畫,果真是越看越像。
容人順着其貅的目光看去,還是那幅畫,並沒有什麼變化,也不知那畫中女子是誰,明明沒有見過,卻是覺得異常熟悉,以前不懂事,還抓着齊諧的手問那人是誰,後來問彭閔,可是問來問去,問了許多人,也沒有人回答……
“父皇是在想畫中人?”第一次這麼大膽,好像預感到了什麼。
“不是。”
容人沒再問下去,行禮退下。藍柯從暗處走出,看着太子厲害的方向,眉頭蹙在一起,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主上想起了什麼?”
其貅搖頭,最近入眠,總是夢到一些往事,夢裡只有一些片段,可是每一次醒過來,卻大多數都不記得,能夠回想起來的,只有畫中那女人的臉,藍柯說這是當初那宮女,想不到她竟會易容。
把其中關係來來回回的梳理,卻沒有眉目,暗衛說她當初在帝川救了自己,而自己給了她一個體面的身份,讓她入宮爲妃,後來出現變故,外人眼裡的她已經死了,幾經輾轉去了邊關,不知何故又回了皇宮,然後又消失了,可是查來查去,竟不出她最初的身份……
百幾……,遠追……,念越……
所以到底是什麼人?
扶幾身體大不如前,頭疾剛好,不老核又犯,五臟六腑揪着痛,因爲景色和不離在,卻又要裝得若無其事,不離說要去王府看扶腰,景色擔心她安危,也跟着一起去了。
原本扶幾是不同意的,不過轉眼一想,他們不在也好,至少自己毒犯的時候,不會被他們發現。
容人坐了一輛外觀沒什麼特別的馬車,車內四角放了明珠,色澤斐然,桌上擺着棋盤,來來往往博弈幾次,三輸一贏,這一盤下到這裡,估計最後還是輸……
“你在想什麼?”其貅把手裡的黑子放回去,“心不在焉?”
“不曾。”
“說!”
“兒臣覺得奇怪,父皇把兒臣養在膝下,皇后娘娘從不過問,前不久也不知怎麼了,突然來看兒臣,第一次也就罷了,後來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容人落下白子,看石起時落的窗簾,“不像是來看兒臣,倒像是來確定什麼。”
“她是皇后,你是太子,他來看你也正常。前面是大理寺卿蘇州的府上,出來這麼久,順道到他府上休息一會兒,”直到容人下車進何府,其貅才叫來齊諧,“派人去查,皇后近日與何人來往。”
“是!”
正是趕集的日子,又遇上好天氣,街上人來人往,摩肩接踵,不離高興的到處亂竄,一會兒撞了這個,一會兒又撞了那個,還好有禮貌,倒也沒人說什麼。
“你這小娃娃怎麼回事?你家大人呢?”彭閔剛想數落,結果一低頭,直嚇得七魂沒了六魄:這,這,這是太子殿下?不對啊,太子一向沉穩,剛剛纔進何府,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難道還有鬼魅不成?
“你,你,你……”
“這位伯伯,對不起,不離這是太高興了,你不會怪我的,對吧?”
“我……,你……”居然還是個小姑娘,這是怎麼回事?御前總管,經歷的風浪不少,很快就平靜下來,“你這個小娃娃嘴甜,我家主人一定喜歡,要不去見見我家主人?”
“好呀!”幾乎是想都不想,不離一口答應。
“不可!”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景色走上來,一口回絕,“我們不認識你,更不認識你家主人,剛纔不小心衝撞了,還望見諒,告辭。”
“……”看着那張和太子殿下一模一樣的臉,還有分不清的聲音,如果不是那陌生的表情,彭閔覺得這簡直就是太子殿下本人,“你,你們……”聽着聲音,是位小公子了……
“發生什麼了?”
“主,主人……”彭閔覺得頭大如鬥,一時暴汗,只恨不得當場暈過去纔好。
站在臺階上的兩個人,俱是世間最珍貴的存在,一個是當今陛下,一個是當朝太子,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表情,皆是冷冷淡淡,即使如此,也在看過來的時候驚的眼睛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