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暗的世界裡,扶幾蜷曲着身體漂浮在空中,灰白色的迷霧席捲,一丈之外不可視物。身體懸空,伸手不可觸物,目之所及不辨西東。
整個人都陷入恐慌裡,那個世界裡沒有花沒有草,沒有動物沒有人,沒有陽光沒有雨水,天上偶爾劃過令人害怕的紫色的閃電,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能前進也無法後退,沒有掉進水裡但也找不到岸。
突然,赤足上感覺到癢意,低頭一看都是蟲子,有的是白色,有的是黑色,有的是灰色,不過小指頭那麼大,順着足尖慢慢爬上來,爬上手臂,扶幾慌慌忙忙的用手拍了拍,有的掉進水裡,然後又像其他蟲子一樣再次爬上來,怎麼也甩不掉,原本只是癢,原本只是感覺到噁心,漸漸的當大多數的蟲子都爬上來的時候,扶幾 只是覺得足心有點什麼東西咬了一下那樣刺痛,然後開啓了什麼信號,所有的蟲子都開始啃食自己的血肉,剜心一般的痛意傳來,恐懼更甚,可是無論再怎麼害怕再怎麼反抗也甩不掉,空曠的湖面上,能聽到自己的尖叫聲在飄遠……
“嘰嘰嘰……”灰黑的世界裡突然鑽進一陣光,然後越來越清晰,光深處有人影,像是聽到了呼救聲,扶幾將他視爲救命稻草,接着輕輕吹起的風希望可以向他飄去,但一切都是徒勞。
隱約可以看出那是一個男人,頭髮衣袂無風 而動,然後那團光越長越大,也越來越明亮,明亮的扶幾可以看清來人的臉,那張逐漸清晰起來的面龐竟然是其貅,扶幾定在在原處,那張臉線條堅硬猶如刀刻難找瑕疵,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扶幾卻不敢向前,不敢向前也不敢後退,進退兩難……
天邊傳來聲音,雖然模糊但仍然可以聽出是自己的名字,彷彿一聲聲恆古的呼喚,無故讓人心安,帶着撫慰人心的力量。
“師父!”牀上的人眼睛驀地睜開,傾刻間醒過來,驚呼聲嚇飛了牀頭的鳥兒,即使是冬天,額頭上卻佈滿了細密的汗珠,胸口劇烈的起伏,原本蓋在身上的被子也被蹬在地上,眼前的東西漸漸由模糊變得清晰,太陽穴處似是被人用什麼東西砸過,筋骨像是被人拆開又拼湊回去,靈魂彷彿脫離了肉體,如行雲端,但很快疼痛又把自己拉了回來。
有陽光透過窗櫺灑進來,日照香爐生紫煙,嫋嫋的輕煙盤旋而上,在樑柱上纏繞着。屋內陳設簡單,一架青被木牀,一桌四椅,桌上放着黑色的茶具,進門就可以看見靠牆處放置的木櫃,木櫃上有燭臺,燭臺後有一種不大的菩薩像,燭臺邊放着一盞長明燈,還算乾淨的燈盞告訴扶幾 這長明燈剛然起不久。
還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如今連彩雀都找到了自己,看來師兄他們是等的急了,回答一聲“安好”後,彩雀從窗口飛了出去。
能聽到不遠處有人聲,空氣中彌散着香火味,隱隱約約能聽到僧人誦經聲,扶幾猜想這是佛寺,再看看這客房的大小,還是一座不小的寺廟。
忽然想起自己暈過去的時候,看到的黑色衣袍一角,是其邑,他怎麼知道自己在那裡?不過,既然因爲他撿回了一條命就應該好好謝謝他。
如今自己是帶罪之身,大概也不好出現在人太多的地方,恐怕師兄他們劫囚已經引起了不小的轟動,還是不要給他添麻煩了吧。
嘴裡還有淡淡的苦味,咂咂嘴也不知道那是什麼藥……
身上穿的是粗布麻衣,已經上了藥的傷口已經沒有之前那麼痛,自己不會醫術,也不知道體內的故人來怎麼樣了。
門口傳來輕輕的腳步聲,還不得扶幾反應就已經消失,扶幾拉開房門,門檻外放着一碟小菜,一碗清粥,看來他們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醒,自己何德何能可以被這樣照顧。扶幾這才覺得腹中空空,關門喝粥,雖算不得頂頂的美味,但至少可以果腹。
傍晚的時候傳來鐘聲,白日裡鼎沸的人聲遠去,沒過多久黑夜籠罩下來,僧人都回去歇息,扶幾踩着布鞋走出房間,不知道該走向哪裡,只能向有着火的地方走。
匾額上龍飛鳳舞的寫着“慈悲爲懷”四個大字,大殿裡是巨大的如來金身,身前擺放着一排一排的長明燈,還有一個功德箱,除了黃巾的桌上放着兩個木魚,四下裡都沒有人聲,偶爾能聽到蠟燭爆出火花的聲音,側殿裡的大肚彌勒笑得和藹慈祥,扶幾雙手合十虔誠鞠躬。
空氣中飄散着香味,鼎裡插着密密麻麻的香燭,殿頂垂下來的倒鉤上還掛着盤香,有青煙直上,一時之間雲裡霧裡,扶幾透過白煙看如來,他也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扶幾自然不信神佛,可是在這樣恢宏的普陀寺裡,就是有這樣一種力量,他們來自於神佛,讓你不自覺的要敬畏,彷彿他們真的擁有撼動人心的力量。
身上的傷口已經在結痂,但已經沒有什麼不適,不知道其邑是怎麼做到的。
想來師父他們應該已經收到自己的信了吧,如今身體在慢慢好起來,是回帝川還是繼續留在山下,扶幾現在還沒有決定好,還是等先與他道了謝再說吧。
缺月掛疏枝,漏斷人初靜。草叢裡傳來蟲鳴,也許是睡得久了,也可能是自己已經習慣了晚睡,扶幾此刻沒有睏意,周圍傳來風動枯枝的“沙沙”聲,讓扶幾想起以前在忘君軒的時候一個人對月下棋,偶爾會有一個人會踩着月光而來……
“其貅……”忽然想到了什麼,朝懷裡摸去,那個令牌已經不見了,也許是在那日師兄們來救自己時慌亂中掉在了哪裡,但如今那些都已經不重要了。
扶幾覺得漸漸的心裡不再那麼難受,他是一個好皇帝,他的肩上擔着江山,心裡放着社稷,沒有其臨想要篡位,又有敵國外患,作爲影響國運的存在,的確是應該被扼殺在搖籃裡的……扶幾這樣想着,決定和其邑打了招呼之後就回帝川,如果實在不行,就告訴師父他們,他們一定有辦法解不死蠱。
暗處好像有人在看着自己,扶幾不知道是誰的人,但至少沒有感覺到殺氣,扶幾裝作不知。
邑王府————
“王爺,那位姑娘醒了。”
“方丈還沒有回來?”
“大概明日天一亮就回來了。”
“知道了,下去吧。”然後想到了什麼,看了一眼徐睿,“解藥要找到了嗎?”
“沒有……望月樓的人不肯給。”
“望月樓的人眼裡只有錢,花重金去買難道也不給嗎?”
“是。不知道爲什麼,望月樓的人說,有上頭吩咐不能給,屬下派人去查,似乎與皇宮中扯上了什麼關係……”
“皇宮?……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再接着想辦法。”
“是,屬下告退。”
其邑“啪”地合尚手中的文書,看向跳動的燭火,“望月樓……皇宮,什麼聯繫,你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
皇宮————
“皇上,楊宮人醒了。”
“嗯。”其貅頭也沒擡。
藍柯拱手後退,沒有再打擾已經明顯走神的皇帝……
清歡宮————
“樓主,那個人果然被救活了,來救她的人的確是帝川的,您的猜測沒有錯,血鴉找對了人,她的確是奇人,也不枉我們這樣費盡心思的試探……”穿着尋常宮女服飾的人恭恭敬敬的半跪在左家青面前。
“那還等什麼,還不抓住她。”
“是,樓主。”
“也不枉本樓主進宮這麼久,給那池清歡下人。”左家青摸了摸停在肩頭的血鴉,遲早以她入藥,治好自己麪皮之下被烈火灼傷的看不出本來樣貌的臉,還能令人返老還童,青春永駐,容顏不衰,有用的很,試問這世上有幾個人拒絕的了,還好自己有血鴉,可在這世上千千萬萬人中 找到奇人……
就在不到一年前,突然有一天養了二十年年的血鴉突然從焉煙的變得興奮,而且興奮了很久,一直到現在,後來發現放出去的血鴉總是在皇宮處盤旋,後來得到線報,在去年春天的時候,帝川外圍出現殺手,於是自己大膽的猜想,帝川上有人下山了……
雖然以前也常有人下山,江湖人都喜歡從帝川買藥,甚至有許多的藥只能在帝川才能買到,望月樓也曾在他們手裡買過藥,但血鴉從來沒有如此反應過,後來在皇宮裡大海撈針般的找人,終於找到了,有借池清歡之手給她下了故人來,參了點鴉朱,這樣以後找她就不是什麼太大的難事了……皇天不負苦心人,自己如今就要成功了。
世間有奇人,江湖人皆知,他們像是一個藥罐,盛的都是天下難見的奇藥,奇人身上有圖騰,他們天生就是習武的材料,身體與常人略有不同,內力的容納不會像平常人那樣遇到瓶頸,往往是常人的很多倍。傳言奇人之血可肉白骨活死人,但傳言終究只是傳言,即使如此仍然有許多人趨之若鶩,但奇人少見,猶如鳳毛麟角,死一個出現下一個,世上最多不過三個,每人一個圖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