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貅知道其中緣由,現在她有備而來,即使說出來,也是不會有人信,就算事實如此,這些老頑固,爲了保證自己的利益,也要犧牲扶幾,不然不會自己一上朝,就上奏處決扶幾的奏章。
還有就是,繼旭呆在太和殿,太醫是心腹之人,自己稱病一事,不該知道的人不會知曉,卻在一夕之間,傳遍皇宮,如果不是內鬼,就是這羣老迂腐中間……
這件事只能先壓下去,再想其他的辦法,如果明着不能解決,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扶幾慢慢退回,坐在太和殿,看着腕間傷口,還有面前的糕點,眼中一片迷茫,自己沒有告訴任何人,從自己醒來那一天開始,有一隻眼睛就無法看見東西,吃的每一口飯,都是一個味道,不管聞什麼,香的臭的,都如同空氣,自己的感官,在迅速的退化!
還有一件事情,就是幾年前,從上頂白山開始,爲了治好景色和不離,自己努力學習醫術,自己可以把脈,也可以爲自己治療,醒來後開始,就知道自己的身體如何,他們顯然忘了這一點。
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死去,自己還有孩子,還有夫君,那麼離開的時候,一定要爲他們除去所有的絆腳石,不管是誰!
皇后與揚妃不和,天下人人皆知!
第二日上朝,禮部尚書周圍,大理寺卿蘇州,兵部尚書方圓,還有其他一干大臣,紛紛上書,要求重罰揚妃百幾。
扶幾換上自己的朝服,水一樣的錦緞,長長的流蘇,銀色的步搖,一步一搖,踩在繡了花的地毯上,經過黃門通稟,一步一步,站在他的下首,擡眼相望,看到他眼中擔憂,抱以一笑。
“後宮不得干政,揚妃不知?”手心的汗濡溼了手掌,卻仍然握的很緊,心頭撲通直跳,目中擔憂被努力壓下,“揚妃莫不是病糊塗了,難道連朕的話都聽不懂了?想來這件事和皇后有關,後宮不得干政,皇后昨日也來,揚妃今日也來,看來皇后沒有做好一個好的榜樣……”
扶幾知道他的意思,他想讓自己離開這裡,脣槍舌劍,他在害怕……
“皇上,臣妾有要事要稟告皇上,”扶幾規規矩矩的跪下,不卑不亢,腰挺的筆直,猶如磐石,“臣妾有證據,七年前,虎符被盜,皇后娘娘謊稱自己找回虎符,其實事實不然,臣妾纔是找回虎符的人,皇后娘娘奪走臣妾的成果,坐上皇后之位,此乃小人之舉,纔是真正的禍亂宮闈!”
“膽敢說此話,你有什麼證據?”
“皇后娘娘賢良淑德,惠質蘭心,爾等妖婦,還不趕緊住嘴!”
“妖妃!”
“快派人去請皇后娘娘!”
……
一時之間,七嘴八舌,除了其貅的心腹,一干大臣議論紛紛,惡言相向,從弟子規到女戒都說了一遍,從外貌到品性,挨着說了一遍,直說這裡不好那裡不好,紅顏禍水,禍水紅顏……
“不用勞煩皇后娘娘,”扶幾嘴角噙笑,始終一副溫和的模樣,看着自己的指甲,塗着鮮豔的寇丹,紅的像剛剛掏出誰的心臟,打磨鋥亮的大理石地板,倒映出扶幾瘦弱的影子,“臣妾性子急,喜歡快刀斬亂麻,早點解決,諸位大臣也能早些回去吃午飯……”放在尋常人身上,只恨不得立馬抽身,而扶幾,嘴角始終帶着笑意,在這雲波詭譎的朝堂上,慢慢起身,輕鬆站立,想討論這一件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事。
“你到底想幹什麼?”說話的不是別人,而是禮部尚書周圍。
“你們不過是想要一個證據,其實很簡單,因爲現在的威虎符,有一半是假的。”扶幾一點點剝開指甲上面的寇丹,那是一張迷倒萬千的臉,妖嬈嫵媚,眉眼細長,眼底有波光,彷彿有漣漪 輕輕散開。親親拍手,有跛腳的太監慢慢走進來,一瘸一拐,面上有深深的皺紋,是李水。
衆人漸漸安靜下來,李水在皇宮中待了幾十年,經歷了許多事,即使站在這滿是大臣的朝堂上,也不卑不亢,不急不徐的講完當年發生的事,不管是不是真的,他們也不會相信這是事實,即使相信這是事實,也要說自己不相信……
直到其貅拿出虎符,仔細查看,傳閱衆人,明明壓抑着的聲音,慢慢變得大聲起來,另外一塊虎符,的確有不妥之處,雖然一樣精緻,雖然圖案相同,可是有一半虎符的尾巴上,多了一條刻痕……
沒有人會讓自己的利益受損,他們只願意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事實實際如何,其實都是小事。
扶幾胸口又在發疼,眼皮越來越沉,這恨不得立馬倒頭就睡。
今天早上起的很早,天還很黑,就獨自潛進太和殿,換了一半虎符,自己拿走一半,交代李水一些事情,去了清歡宮下了些毒,又在自己宮中做了一些手腳,化了妝,換了朝服,一步步走到這裡。
現在的皇后,當年的池妃,是如何要挾,是如何威逼利誘,是如何拿走虎符,一環扣一環,全部說出來,現在手中虎符,就是證據!
樓襲手中拿着玉圭,微微擡眼,看着站在殿中的女人,宮中的人說的沒錯,她的確有一張妖嬈的臉,傾國傾城,讓人見之難忘,也容易讓人思之如狂。
她是什麼樣的人,多多少少知道一點,坐在高位上的男人,註定此生不能擁有所愛,既然是心腹,自然應該做心腹該做的事,很不巧,威虎符能調動的人數不多,不過都身在要職,宮中禁衛,帝都中的守衛,當年自己回帝都,自己的職責,就是負責帝都守衛。
“娘娘說了,臣還真有些印象,”樓襲向外走出一步,做沉思狀,“當年微臣拿到虎符,情況危急,也沒有覺得不妥,不過現在看來,的確有些不對……”話說到這個份上,如果再不懂,就真的不用當官了。
池清歡還是來了,目光怨毒,嘴脣哆嗦,面色慘白,脣色發紫,如果沒有小宮女的攙扶,彷彿就要摔倒在地。
扶幾給她下了些東西,她現在神智模糊,連反應都會跟着慢下來,最近氣的不輕,已經窮途末路,自亂戰腳,自己就贏了一半!
“李公公剛剛說,當初皇后娘娘拿走的不止是虎符,還對你們用刑,皇后娘娘,不知李公公剛剛說的可對?”一步步逼近,明明帶着笑意,目光卻犀利,自己上前一步,她便後退一步,渾身微微發抖,目光閃躲,氣息紊亂。
池清歡努力讓自己不要發抖,可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忍不住,彷彿身體不是自己的,根本控制不了,從今早醒來開始變這樣,太醫也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面色沉重,像是什麼絕症……
不!自己怎麼能死呢,自己可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沒有人高得過自己!
“本宮沒有,你沒有證據,就不要血口噴人!”
扶幾根本不想逞口舌之快,和她浪費時間,根本就不值得,她現在中了毒,意識模糊,自己也買通了太醫,告訴她得了絕症,心慌又害怕,難免行差踏錯。
“是,皇后娘娘當年的確對奴才用刑,打了奴才五十棍,還抽了唐子鞭子,老奴也就罷了,唐子那麼小,哪裡受得住那五十鞭?”李水規規矩矩的跪在一邊,一番話說得流利,像特意練過。
“你是哪裡來的狗奴才,胡說什麼,本宮什麼時候打了你五十棍,明明就是溺刑!”
……
後面發生了什麼,扶幾已經不知道了,只知道自己倒下去的時候,眼睛還睜着,聲音都在遠處,然後有血從鼻子裡流出來,從嘴角淌出來,餘光看到一個人,面色驚恐,好像看着自己的臉,又好像是在看耳朵……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後,皇帝雷厲風行,皇后被打入冷宮,收回鳳印,貶爲貴人,終身囚禁,後來李水進來時,一問才知道,並不止當年的事,其實還有很多,勾結朝廷官員,幫自己的哥哥壓下命案,害死宮妃,一樁樁一件件,全部被挖出來。
扶幾茫然地坐在那裡,聽溫和溫顏說着“活該”之類的話,不發一言:其實他都知道,池清歡的那些事情,不管真的假的,他都知道。這麼短的時間,他不會找出所有的證據,原因只有一個:這些證據本就在他手裡!
心口忽然有一些疼,這麼多年了,他一個人在那裡,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生活在骯髒與污垢裡,日日夜夜裡思考的,是如何制衡,一個人扛起了所有,那麼辛苦,還要花那麼多的心思,那照顧自己,那麼多暗衛,都被派出去,他太着急了,他瞞着自己,以爲不知道,自己的身體,怎麼會不知道呢……
一番絞殺,丞相一黨至此全部倒下,那些苦苦支撐的,要麼慘死家中,要麼保全自己,至此爲止,不成氣候。
走到這一步,都是她自己找的,這麼多年過去了,早就該結束了,如今體弱,不知道還能撐多久,或許就在下一刻,誰知道呢,能活到現在,也是自己賺了吧。
那幾個被自己嚴厲對待的孩子,是時候好好的和他們說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