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的土壤多爲沙質土壤,農業發展並不便利,不過卻擁有多個優良港口,陽光充足,可以坐享渤海黃海漁鹽之利,北通幽燕,南通蘇杭,爲商賈南北交流必經之地,因此在春秋第一霸齊桓公之時,管仲便定下了重視商貿的國策,並且以此富國強兵,發展文明,成爲了縱觀春秋戰國的大國之一。
春秋之時也是魯商出現起點,到兩漢之時魯商發展成熟,至今已有數千年的歷史,在明朝魯商雖然不如晉商徽商那般名氣,卻也靠着漕運和鹽貿發展成了大明朝一個不可小看的商業團體。
如今在山東商幫當中最具實力的有四大家族,第一就是孔家,孔家的一個分支來到山西都能夠成爲晉商八大家族之一,本家的實力自然也不可小覷,況且藉着衍聖公的名義,在這尊奉孔教的社會,幾乎無往不利,第二則是淄博桓臺的苗家,是糧油作坊和鹽商大族,第三則是濰縣張家擁有數千頃的棉麻和大量的蒸汽動力紡織工廠,張家實際上也是喬文秀在山東扶持的合作伙伴,第四就是益都宋家除了幾個碼頭並沒有什麼其他產業,他們經營的都是外貿,也算是藉着北海的興起發展起來的人。
今天這幾位山東商幫當中的頭目,卻一起收到了巡撫大人趙彥的邀請,前來赴宴,他們魯商不同於江南的徽商浙商在朝中擁有莫大的勢力,朝中的齊黨不過是依附在浙黨旗下的一個小弟而已,比東林浙黨可差遠了,因此這也讓魯商養成了韜光養晦的傳統,一聽到趙彥相邀,紛紛擡着厚禮來到孔府酒家這家百年老店面前。
這送禮也要有講究,這些人都不是跟官員打了一天的交道了,對裡面的門道可是清楚,你要是直接把東西送到衙門,官員爲了維護自己的清譽,肯定直接把你趕出來,不過送到酒店這裡就不同,這可是送給巡撫衙門的東西,哪個酒店敢昧下,到時候由巡撫的家人將這些東西搬到自家府裡,神不知鬼不覺,人家還以爲是巡撫大人原本寄存在酒店裡的貨物呢。
苗世東等在酒店裡,此時有些坐立不寧了,連忙對身邊的人說道:“你去查查其他人家住在什麼地方,我要去請教一下!”
“老爺,您說的是哪個人家?”苗世東身邊的是他的管家賬房兼師爺,是他們本家的一個人。
苗世東說道:“當然是張家了,在山東地面上,還有誰比張家消息更靈通的?”
苗師爺說道:“若論起消息靈通孔家人也挺厲害的吧?”
苗世東搖搖頭,說道:“孔家人?他們仗着一個聖人祖宗,做起事來霸道無比,毫無顧忌,他們能有什麼靈通的消息,益都宋家比我們都不如,也只有張家跟那北方的喬家合作,有了這番興旺的產業,他們的消息自然是最靈通的!”
苗師爺作爲苗世東的助手,這一點自然不可能看不出來,不過他的處世哲學就是韜光養晦,按照現代語言來說就是“絕對不能表現得比你老闆還要聰明”。
來到張家的房間的時候,卻發現除了當今宋家家主宋傳鑫也來到了張家這裡,對此苗世東並不奇怪,受到一省巡撫的邀請,除了孔家,他們這些商人是沒辦法心平氣和的,不過另外一個人卻讓他有些吃驚。
“亓大人,您怎麼會回來的?”作爲山東大族族長,對於亓詩教這位齊黨的黨魁,苗世東還是認識的。
亓詩教笑道:“山東災民的遷移和賑濟,進行得並不順利,所以朝廷派我來擔任登萊巡撫,一來配合趙彥趙大人賑濟災民,二來如今鐵路鋼軌失竊不斷,所以朝廷派我來監察此事,同時還派了神樞營左哨前來協助!”
實際上亓詩教還少說了一點,上面說的是他的公務,另外一件事情則是方從哲交代下來的,讓他配合朱由崧在濟南府建立大學,廣受生員,以補他們後備力量的缺失,這是事關他們一黨生死存亡的事情。
亓詩教的話,讓周圍幾個人臉色都有些尷尬,朝廷的賑災章程是好的,如今運行不利固然是地方官的責任,可是他們推波助瀾的原因也是少不了的。
張家的族長張樹木馬上說道:“亓大人,如今是大旱災年,土地乾裂,民不聊生,我們張家絕對擁護朝廷的決定,我們張家在濰縣平度安丘等地一共有兩千頃土地,佃戶工人加起來一共五萬人口,此時已經通過濰縣地區的港口向外移民四萬!”
亓詩教不禁笑道:“張公果然深明大義,實爲我等之楷模!”
苗世東和宋傳鑫卻嚇了一跳,張家一共兩千頃土地,其中部分還是極耗人力的棉田,沒有了那五萬勞力,他們張家這些土地還不都得荒廢了?
二人正驚詫間,一個人進入此間在亓詩教耳邊耳語幾句,亓詩教站起身來笑道:“趙大人已經到了,我們也該入席了!”
趙彥與山東的幾位財神也都是極爲熟悉,幾番寒暄之後,幾人便入席開宴,參加宴會的除了那四大家族之外,還有一些各個縣府的士紳商戶,不過他們自然是唯那四家馬首是瞻,趙彥也與亓詩教一同入席,趙彥首先說道:“既然亓大人先到了,相比你們也已經明白這次朝廷的決心了吧!”
宴會剛剛開始,便一片冷場,下面的苗家宋家的人都不禁暗罵,送的禮都白送了,一點都不講情面,張樹木面不改色,而孔家的孔貞幹卻冷笑以對。
苗世東看了看周圍,孔家是有恃無恐,張樹木根本就是人家的內應,宋傳鑫則是膽小怕事,現在也只有他能站出來說句話來,苗世東說道:“趙大人,雖說是大災之年,不過若是讓這些百姓都走了,等到來年雨水充沛之時,這大好的土地沒人耕種,也會荒廢了,有道是寧戀家鄉一捻土,莫戀他國萬兩金,異國他鄉就有那麼好嗎?”
孔貞幹也起身來,說道:“苗先生說的有理,這遷移之事還是靠大家自願爲好,否則弄得怨聲載道,我們孔家必然會向朝廷稟報此事!”
孔貞幹話中帶刺,趙彥和亓詩教卻不怎麼放在眼裡,亓詩教現在大後臺是方從哲,而方從哲的大後臺是萬曆皇帝,孔家現在的孔貞運也想要趕考進入仕途,到時候也需要仰仗他們。
亓詩教看了看周圍幾人笑道:“苗先生和孔先生說的也有理,這次朝廷可不是空口白話,既然我提出了這個問題,自然已經有了萬全的解決之策,張族長,你帶來的禮物不妨讓大家看看!”
酒樓此時已經被這四大家族一起包下,幾個力士將扛着一隻朱漆大箱進入宴席,趙彥揮手示意他們打開箱子,裡面是一種搖臂收割機,是中國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曾經制造過的一種收割機,已經是一種相當成熟的設計,能夠將割倒的秸稈集放成堆,效率最原始的版本提高了兩倍。
宋傳鑫心中一動,說道:“難不成這就是北海的收割機?”
亓詩教奇道:“宋先生也認識這種東西?”
宋傳鑫說道:“在港口的時候,經常有這樣的東西從北海運過來,因此在下才能識得!”
亓詩教笑道:“不錯,這就是北海的收割機,能夠收割稻麥一類的糧食,這只是一種小型的收割機,還有一種四匹馬拉動的大型收割機,那種收割機千畝良田,一天之內就能夠收割完畢,除此之外,還有深耕機、播種機、脫粒機、插秧機,當然插秧機我們是用不到了,不過有了東西,我想不需要多少人手就能夠耕田了吧,若是不信你們可以乘坐海船到北海去看看,那裡可都都已經普及了這些東西!”
“北海千里迢迢,還隔着大海,誰能證實啊!”席間一個人不禁嘟囔道。
趙彥厲聲說道:“亓大人已經給出瞭解決的法子,你們居然還如此不堪造就,這次亓大人可是帶來了小半個神樞營!朝廷的決心你們也應該知道了!”
趙彥唱白臉,亓詩教唱紅臉,這下子下面那些人也都不再吭聲了,不過他們不吭聲實際上就是沉默對抗,根本耗着。
張樹木笑道:“亓大人,其實不用到北海去看,在我的濰縣那裡,都已經普及了這些東西,若不是有這種收割機,我豈敢把那些佃戶都放出去,大家若是不信儘管到我那裡去看看!”
亓詩教笑道:“不必如此,我這裡還有一個映畫戲,正好是說這些農業機械的,馬上就可以放給大家看!”
很快大廳內燈火全滅,掛上的布幕開始播放起來,這次播放的其實是一個介紹農業機械如何使用的教學片,這也是考慮到如今的百姓識字率不高,才弄出這種東西交給他們如何使用,首批使用的人自然是在北海,結果自然是極好的,這種新鮮的東西,很容易引起他們的興趣,比枯燥的文字要強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