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星對張道玄的這套“爲民請命”的理論,從心裡就感覺不妥,不過張道玄卻打着“荀子”的名頭,荀子在現在的儒家學者看來,根本就是一個異類,而且還培養出了韓非子這樣的法家翹楚,更像是一個儒法之間的人物,不過他的學問卻令人佩服,因此儒家對他基本上就是冷處理,不提不用不宣揚。
朱由崧非但沒有怪張道玄,反而笑道:“在憲法當中,百姓之說不妥,我大明何止百姓,若是加上番夷,千姓也不止,與其叫做百姓,到不如說是國民,凡是我中國之民,大明之民,都適應於此法!”
趙南星雖然想說些什麼,不過因爲他們東林黨的一部分人,在站隊的時候出了問題,楊漣、李三才這等東林骨幹居然成了叛逆,最後雖然被朱由菘特赦免死,因此趙南星等人在面對朱由菘的時候,總感覺擡不起頭來。
“國民,中國之民,大明之民,這種說法倒是比百姓更加合適!”劉宗周作爲憲法編纂的主要負責人,對於憲法也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如果這套憲法真地通過了,那就是在皇帝和朝廷頭上戴了一個金箍,在行政司法等方面,都不得不受到制約,只是真有哪個帝王願意將自己的權力束縛住嗎?
劉宗周正色說道:“殿下,這次我與趙大人張先生前來,是爲了向殿下問計,如何編纂憲法!”
朱由崧笑道:“劉先生,你認爲我要什麼樣的憲法?”
劉宗周說道:“若是爲殿下所計,那麼如今的憲法就是最好的法典……”
“若是爲天下計呢?”朱由崧直接將劉宗周意猶未盡的話說了出來。
劉宗周索性說道:“若爲天下計?殿下所要的憲法又是什麼樣的憲法?”
朱由崧笑道:“這憲法之說,其實是當日王博問我要的一個承諾,他們承諾支持我掃平逆黨,而要的就是確保他們的財產權利,不會因爲朝廷的強力政策受損,不過憲法並不只是對王博,也不只是對他們的南北財團,而是針對整個大明國民,我希望在大明,每個公民都能夠追求財富,來獲取更好的生活,只要是合法的,就不會因爲觸犯了朝廷或是某個權貴,而遭到打擊。除此之外,就是確立議會制,皇爺爺身爲一國之君,治國有方,不過大明朝當中能有幾個真正英明的皇帝,別的不說,至少我就不可能做到像皇爺爺那樣,一旦怠政,那麼權力必然付諸內閣朝臣,那又如何保證這些朝臣都是忠誠能幹的人?皇帝身居內宮,並不知道民間的事情,因此需要議會來反應民間的聲音,不至於讓皇帝對外界一無所知,同時也對內閣進行約束!”
劉宗周聽得眉頭直皺,朱由崧已經儘量將他的思想不那麼激進了,不過仍然讓劉宗周有些難以接受,說道:“如果真要如此,那麼太祖定下來的戶籍政策,幾乎是名存實亡了!士農工商,四民之分,恐怕也不復存在。”
“當年太祖定下軍戶匠戶等等諸多戶籍,不過是爲了讓百姓安於此業,休養生息而已,然而如今經過數百年修養,有的家族甚至擴充了幾十倍,誰能夠保證巧匠後人全都是巧匠……”朱由崧只是否定了朱元璋的戶籍政策,卻沒有對四民之分,做出什麼評價,因爲四民之分,商人的地位提高,並沒有什麼困難,實際山從他開始設立聯合礦業之後,大明朝的商業發展就出現了一個**,現在很多書香門第都下海經商,商人再也不是什麼賤民,四民之分的根子還是士人高高在上的等級制度,因此朱由崧並不打算在憲法當中突出這個四民概念,全部百姓都稱之爲國民,以國民的平等來沖淡士人的地位。
張道玄笑道:“明王在上,道法行於國,明王與道法同樣重要,而明王便是當今聖上,不過我相信,日後殿下也會是一代英明君主,而這憲法便是道法,是如今大明國體禮制德化等諸多因素的集合,如此解釋,不知劉先生、趙先生以爲如何?”
趙南星搖搖頭,說道:“南星並無異議!只是覺得此舉幹擅君權,與爲臣爲民之道不和。”朱由崧直截了當地說出了議會制度便是爲了限制他們朝臣,若是表示異議,豈不是說他們棧戀權力,希望大權獨攬。
朱由崧笑道:“君權民授,最早的君王是三皇五帝,不過三皇哪個不是被民衆推舉出來的?而我朝太祖也是承萬民之願,起兵伐元,而成現在百年之業,歷任先祖帝王兢兢業業而得民心,天命即民心,還是張先生說得好!只是本王自是駑鈍,無法與先賢相比,只能以無爲之道治國治民,因此才設立議會,讓百姓自己說出自己的意願,好讓朝廷有的放矢。”
趙南星和劉宗周都不進有些哭笑不得,這些日子朱由崧設立議會,建立憲法,改革軍制,哪個不是驚天動地,偏偏朱由崧卻說是“無爲之治”,不過他們也都明白,朱由崧的這種改革在上層是驚天動地,不過對於平民來說,卻沒有感到什麼太大的變革,反而朝廷對民衆的干涉變得越來越小,民衆可以自由地選擇居住地等等,土地少收入少的人負擔的稅賦也變得很少,他們能夠通過自由的選擇工作,來獲取收入,這對於工商業的發展有着巨大的作用。
張道玄捋了捋頷下長髯,笑道:“道法萬全,智能多失,殿下已得上古聖王之道也!”
“道法萬全,智能多失”是韓非子當中的一句話,先秦之時,法家的學者就已經提出了,不能以個人聰明才智治國的道理,儒家學者越到後來,就越變得儒表法裡,大部分儒家學者開始還只是在心底認同,而後來甚至還出現了精研“帝王心術”,實際上就是法家的學者,不過法家“法術勢”當中,他們只得到了“術”字精華,至於其他卻被拋棄了。
趙南星和劉宗周這種想要在政治上有所作爲的人,法家學術更是不得不研習的東西,對於這件事情,他們也只能選擇贊同,反正這樣也是對他們有利,朱由崧正待謙遜,通訊兵突然在行宮之外,叫道:“殿下,前線有軍情傳來!”
趙南星三個人對現在的前線戰局也非常關心,畢竟只要前線戰局結束,朱由崧就能夠回到京城,雖說現在內閣的權力增大,不過皇帝不在京城,的確是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捷報,捷報,京營第一師104團,與今日上午,與清河前線四山山道當中,重創建奴鑲藍旗軍,擊退鑲藍旗一萬士兵,擊斃敵軍三千,俘虜傷員兩百,擒獲了鑲藍旗旗主阿敏,正待解往山海關,我部一人受傷,乃滾落山崖所致,其餘無一人傷亡!”
通訊兵讀完了捷報,讓朱由崧不禁一愣,三千對一萬,殺敵三千,自己只有一個倒黴鬼掉下山崖受傷,其他人居然沒一個受傷?都說滿洲騎射無雙,不過就算是騎射無雙的滿清八旗,在日後的戰爭當中,也不可能有這種零傷亡的戰績吧?自己是不是因爲滿清曾經的戰績,太過看重他們了,此時他們也不過是一個搶劫集團而已,是不是把他們直接消滅呢?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在他腦海當中轉了一圈,馬上就被掐滅了,改革剛剛開始,他可輸不起,寧願選擇穩妥一點的方法,也絕對不能冒險,而且他的敵人也不只是滿清,還有遼東當地的軍閥,他必須要訓練出一支能夠坐鎮遼東的強軍來。
“殿下,大捷啊,果然是大捷!”趙南星此時也對朱由崧的軍制改革服氣了,剛剛成軍五年的一支軍隊,就有這樣的威力,等到全國軍隊改革之後,那麼大明還有誰能夠抗衡?
朱由崧定下的軍制當中,每個士兵都擁有自己的銘牌和名冊資料,傷亡根本不可能掩飾,既然嶽鳳秋敢這麼報捷,那麼戰績就不可能是假的。
能夠將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後金八旗打得稀里嘩啦的,朱由崧也不近竊喜,說道:“錦州的方世鴻軍長接到這個消息了沒有?”
朱由崧所制定的軍制當中,軍一級並沒有常設建制和軍官,只是在戰時按照需要將幾個師組合起來,便於指揮作戰。
通訊兵說道:“接到了!”
“那他有什麼回電?”朱由崧連忙問道。
“只說是,後金八旗戰力不可小視,一切按原計劃進行!”
通訊兵的話,讓朱由崧點了點頭,擺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方世鴻的沉穩倒是可靠,捷報當中,嶽鳳秋是利用了地形優勢,以有備擊其無備,這才取得了這麼大的戰果,並不說明後金八旗就有真地這麼垃圾。
而趙南星卻不禁問道:“殿下,既然我們打得這麼順,爲什麼不直接攻下赫圖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