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一直安安靜靜的沈應奎,說道:“諸位,現在太子殿下的確是站在我們的敵對一面,不過我們又如何保證北海王殿下登上了皇位,就不會對我們的錢財,予取予求呢?”
“應該不會吧?北海王殿下對我們這些商賈一直多有照顧,而且還爲我們開辦了議會……”這人說道後來,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說下去了,既然如今太子隨隨便便派一個獄吏出身的汪文言就能夠將議會查封,那麼朱由崧的手段何其厲害,查封議會更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
沈應奎看了看四周,對於他提出來的這個問題,所有的人都有些愁眉苦臉的,可見對於這個問題,他們也是深有感觸,沈應奎趁熱打鐵,說道:“諸位,大明商人此時的力量已經相當強大,因爲農業機械的運用,讓農田上需要的人口迅速減少,而大明的人口卻不會因爲需要的人口減少,而自己減少,大明人口會迅速增加,而且還會越漲越快,離開土地的人也越來越多,這些人口則會促進我們工商業發展,而我們則在利用這些人口創造財富,實際上朝廷也需要我們承擔這些人口,正是因爲這些事情,北海王殿下才會召開議會,給我們賦予權力,不過這種權利並不牢固,這是別人送給我們的,如果北海王殿下願意的話,隨時可以收回去,就算是北海王殿下開明,願意一直讓我們把持着朝政,那麼等北海王殿下百年之後呢,誰能保證不會人亡政息,張居正的例子可就在前面擺着呢!”
沈應奎一語驚四座,沈應奎的話讓周圍的人都有些不自在,商賈成爲那些官僚的奶牛,想什麼時候擠,就是什麼時候擠,到現在這種習俗已經延續了千年了,秦漢有呂不韋被逐,大明有沈萬三被誅,這可都是因富而招禍的例子。
張維賢和朱純臣這些有着爵位的人自然不擔心,他們原本就是大明王朝的高層家族,不過在座的其他人都是商人出身,雖然有些官方背景,不過朝中風雲變幻,誰也不知道自己的靠山是爲自己遮風擋雨,還是招災惹禍。
幾個人被沈應奎的話吸引,不由自主地問道:“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沈應奎拳頭狠狠地砸在桌面上,說道:“既然王爺已經將權力給了我們,那麼我們就應該想辦法牢牢抓住,而現在就是一個最好的時機……”
在衆人深思的時候,王博突然插嘴:“沈先生,如果我沒記錯,你一向是支持北海王爺的,而且聽說沈先生與王爺面前的紅人邵傑頗有聯繫!”
“這有什麼關係嗎?邵傑是我的晚輩親戚,不過在此時我們都要萬貫家業,都想保住這些家業留給後代,這上面,我們的利益和追求都是一致的,王博王賢侄,我說的沒錯吧!”沈應奎連忙說道。
王博點了點頭,笑道:“沈先生說的是!請繼續吧!”
沈應奎說道:“現在我們正面臨着一個絕好的時機,如今太子和北海王雙方對峙,而我們手裡除了錢還有米麪糧食、絲緞毛呢,這樣我們可以給軍隊提供軍需補給,除此之外我們還有鋼鐵,還有打造火槍火炮的工廠,這都是我們可以利用的東西,如果我們投靠北海王爺,那麼北海王就能夠順利地擊敗太子,如果我們投靠太子,太子則有可能扭轉乾坤,原本最好的選擇是太子,畢竟太子如今處於弱勢,他如果跟我們好好談判,擴大議會權力,宣昭保證我們的權力,我們應該幫助太子,來抵擋北海王,不過此時既然太子選擇了汪文言這些小人一般的官僚,我們就只剩下一個選擇了!”
“沈先生,你也說了,王爺如今兵強馬壯,而且在北海他也有自己生產槍炮和軍需的工場,王爺好像沒什麼需要我們的地方!”一個傻愣愣的商人不禁問道,傻傻的樣子讓人懷疑他是怎麼在商場上混到這種地步的。
“問得好!”沈應奎正待回答,卻發現王博笑而不語,似乎智珠在握,便說道:“王賢侄,似乎是早已經知道,不如就讓王賢侄來說!”
衆人的目光一下子都看向了王博,這段日子以來王博已經開始代替他父親王喬行使王家大權,而且凡事都做得井井有條,這讓衆人都不禁感嘆王喬後繼有人,此時王博也不謙讓,徑直說道:“王爺的確是不需要我們靠向他,但是他需要我們遠離太子,如果我們支持太子,他就算是想要打贏這場仗,恐怕也得花費個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功夫,弄不好還會弄成分裂的局面,這是王爺不可能承受的!”
“雖然有些威脅的意思,不過如今王爺恐怕還真得同意我們的要求!至於人選,王賢侄,你看這次究竟是誰去爲好?”
王博笑道:“還是我去吧,這裡我的年紀最小,有事晚輩服其勞!”
王博此舉自然是博得了衆人的滿意,就算是原本跟他一直不對付的陳家玉也不得不出來讚許幾句,畢竟王博這是要去對抗真正有槍有炮的北海王爺,北海王年紀雖小,不過這些日子他做出來的事情,恐怕就算是開國皇帝也不過如此。
沈應奎此時卻說道:“諸位,你們別光想着偷懶了,我們也該想想,跟王爺詳談,應該提什麼樣的條件……”
……
從運河乘船南下,至濱州段轉乘火車,不過一天的功夫就來到了濟南府,京營的駐地就在濟南城西郊,旁邊豎着一根標杆上面寫着“軍營駐地,閒人免進”,而在一座牌坊樣的建築前面,則是兩個荷槍實彈的士兵。
“好像是很嚇人的樣子啊,少爺!”身邊跟着的小廝,都被這個軍營肅殺的氣氛給嚇了一跳,有些畏葸不前,王博索性讓他等在這裡,自己上前詢問。
“兩位是京營將士吧?”王博拱手問道。
那兩名士兵擡頭行了一個標準軍禮,說道:“是的,請問你有什麼事情?”
王博說道:“如今北海王爺是不是就在這裡,我想見一見他!哦,我是江南商會的王會長的兒子,我叫王博,這次是代表了江南商會和北方的英國公、成國公以及喬文秀喬先生都諸位商界賢達,前來與王爺議事!”
“好的,請您稍等!我去通報一下!”說完,一個士兵仍然保持着持槍肅立的姿勢,另外一個人則已經轉身跑了進去,這讓王博有些意外,原本來到軍營,他就準備了一些金豆子,畢竟如今銀票已經讓汪文言弄得沒辦法兌現了,只有這種真金白銀纔是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卻沒想到這些士兵看起來雖然肅殺,待人接物卻十分的有禮,甚至是有幾分書卷氣,這倒是讓他感到了朱由崧治軍的不同之處,難不成王爺是把軍隊搞成私塾了?
不一會兒,先前進去的那個士兵便跑了回來,將王博帶到了接待室,並且有勤務兵爲王博倒上了茶水,雖然是些茶磚掰下來泡成的茶水,喝一口,就滿嘴苦澀的茶葉碎屑。
此時一個高大的年輕人走了進來,撩起後襬坐在藤椅上,笑道:“王先生,軍營當中一切從簡,這茶葉是有些怠慢了,還請原諒則個!”
“您是……”王博看着那年輕人不禁有些不太確定,他的確是沒怎見近距離地看到過朱由崧,而朱由崧這些日子成長的也有些太快了,因此認不出來也是正常。
朱由崧笑道:“王先生,你不是剛剛還想找我嗎?怎麼我來了反而認不出來了?是不是有些葉公好龍的意思?”
王博也沒想到朱由崧會這樣直接進來見他,而不是讓他去覲見,這不禁令他一驚,連忙站起身來,朱由崧連忙擺了擺手,說道:“王先生,有什麼事情,我們就這樣說,別拘束,我原本就不喜歡這些動不動就跪拜的禮節!”
王博苦笑道:“王爺平易近人,王某卻有些如坐鍼氈了!”
朱由崧笑道:“習慣了就好,客套話也不多說了,王先生這次來軍營,究竟有什麼事情要跟我談?”
王博也點了點頭,說道:“王爺,這次北京城裡的太子殿下,倒行逆施,他居然把銀行和交易所都查抄了,而我們想要駁回他的做法,卻沒想到太子殿下居然連議會也查封了,這讓江南商會和北方銀行的幾位股東都損失慘重,所以我們準備全力支持王爺,只要王爺能夠答應我們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要求?”若是普通的皇室人員,必然會勃然大怒,因爲他們所受到的教育,就是要求百姓無條件的臣服於他們,服從他們的命令,什麼時候臣子居然敢對他們提要求,不過朱由崧卻對這種事情看得十分正常,政治原本就是交易和妥協的過程,既然人家支持自己,那麼有所要求也是十分正當的。
王博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我們的要求有兩個,第一我們需要議會的權力擴大,我們需要的權力擴大是在三個方面,第一從法律上確定議會可以審議駁回內閣提案,第二,內閣每年都需要向議會報出自己的財政結算和財政預算,我們要明白我們的錢花到哪裡去了,畢竟我們是爲朝廷納稅的人,我們有理由知道這些錢有沒有被那些官員貪墨挪用!第三,我們需要彈劾內閣的權力!”
“彈劾內閣?”朱由崧不動聲色,心中卻有些驚異,這些商人還真是夠膽大的,這步子是不是太大了,這可不是自己打算要走的路線,這根本就是英美的資本自由主義,而自己原本打算的是走那種王朝社會主義的路線的,如果議會的權力過大,恐怕之後福利政策的推行就會難上加難,這還真是事與願違。
朱由崧說道:“彈劾內閣?罷免內閣,那原本是帝王的權力,如今你們可是要從帝王手中奪取這個權力……這麼說,如果我答應了你,皇爺爺就只能提名內閣閣員,如果你們不滿意,隨時能夠把他們趕下來?你們憑什麼認爲,我會答應這個條件?”
面對朱由崧咄咄逼人的發問,王博反而平靜了下來,用平穩的語氣道:“很簡單,王爺心懷天下,王爺也有自己一套治國辦法,而我們所作所爲,不過是迎合了王爺的主張!”
朱由崧不置可否,說道:“那麼第二呢?”
王博索性也豁出去了,直接說道:“我們需要確定個人財產不容侵犯的法度,個人犯罪,可以判刑斬首,不過不能抄家,當然我們也希望日後國家法律在株連方面有所改變,畢竟正是因爲株連,才讓太祖皇帝名聲受損……”
朱由崧搖了搖頭,笑道:“你們啊,你們的這些要求,我都能夠答應,不過你們別忘了,你們只是想到了在大明律上面建立這種條例,卻沒想到法律上的條文也是可以修改的,就算是今天我答應了你們,等日後我另行找人將其改掉,你們又能奈我何?”
“有這麼無賴的嗎?”王博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朱由崧卻道:“別以爲我再跟你說笑,就算是我不會這樣做,那麼日後的帝王呢,他們下旨修改法律條文,豈不是再簡單不過了!”
王博也不禁一驚,是他們想得太過簡單了,不過王爺主動提出來究竟是什麼意思?王博不禁疑惑地看着朱由崧,朱由崧卻笑道:“不用懷疑,在我看來,大明朝的政治實際上是一個相互平衡的過程,之前大明朝的財政不足,百姓都無力賑濟,實際上也是因爲沒有你們這些人的參與和納稅,才導致這樣的,既然你們選擇了納稅,那就有資格參與國家治理當中!而帝王雖然被人稱爲天子,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凡人,如今國家正在向工業化發展,越來越多的人蔘與到工商業當中,日後甚至會達到整個大明人口的兩成,三成、甚至是五成以上,而這種工業化國家的管理也越發複雜,一個人根本沒辦法,也沒那個能耐管理這樣一個龐大的工業化帝國,所以我們需要一個更好的制度!”
王博此時也對朱由崧的思維吸引住了,只是一種完全不同的治國方法,他雖是商人,不過已經是一個大商人,任何國家政策的改變都會對他產生莫大的影響, 因此他自然想知道朱由崧的真實想法,不禁詢問道:“那應該如何,才能夠做到?”
朱由崧說道:“很簡單,第一設立上議院和各級法院體制,上議院由精通大明律法的老牌法官和名望學問俱佳的學者組成,由他們負責制定和修改律法,不過他們的律法修正案必須要經過下議院的審覈才能予以通過,第二則是建立一個法上之法,實際上也就是我們皇族與你們百姓簽訂的一個契約,這個契約日後將成爲我們大明存在的基礎,任何法律如果違反了這個法上之法,那就等於無效!”
王博說道:“可知這都是沒辦法馬上做成的事情!”
朱由崧微微一笑,說道:“我可以在這裡就跟你簽訂一個契約,你應該早已經準備好腳本了吧?”
王博臉上頗爲尷尬,不過仍然拿出了一份文件,朱由崧查看了一下,點了點頭,說道:“只要再補充下就可以了,不過同樣的我也需要你們配合我做兩件事情,第一是鹽政的改革,第二則是陝西的賑災和移民,這兩件事情,如果你們同意,那麼一切都好說!”
若是在之前,讓議會達成這兩個吃力不討好的提案,議會上肯定會讓反對聲淹沒了,不過在此時王博卻十分乾脆地答應了朱由崧的要求,因爲他們得到的東西,要比失去的多得多。
得到了這些人的支持之後,朱由崧馬上就開始了修築從濟南到北京的鐵路,只要鐵路一通,所有的重裝備和人員在一天之內就能夠運到北京,而且可以馬上投入戰鬥,這的確是一個好法子,而且是步步爲營的方法,實際上卻是在逼迫朱常洛放棄京城和皇位投降,畢竟朱由崧也不想要一個打爛了的皇城。
與此同時,朱由崧也打出來“忠君誅逆”的口號,當然他提出的忠君可不是對朱常洛而言,朱由崧發出的檄文當中,明確表明了萬曆皇帝消失的蹊蹺,要求派遣名望清高的名士會同三法司一起查處此案。
發出檄文之後,各地的督撫和按察使布政使還在觀望,不過山東、河南、山西甚至是遵化永平附近的州府地方官也都紛紛支持朱由崧的,至於其他的官員,朱由崧也並不擔心,按照明朝的制度,他並不怕體制內的官員有甚麼異心。
對於朱由崧的咄咄逼人,朱常洛卻沒有什麼好辦法,只能讓韓庚和汪文言抓壯丁來擴大禁衛的人數,而老百姓知道了朱由崧步步緊逼,沒人願意當這個禁衛,就算是抓到了人,也沒有槍支彈藥和軍需補給。
商人手裡有糧有布,有槍支彈藥,不過就是不賣給北京城的禁衛,即使招再多的禁衛,也只能拿着木棍跟人家相鬥。對此朱常洛已經無計可施,他能夠做的就是趁着這段做皇帝的日子,今朝有酒今朝醉,縱情盡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