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啊!即便是我大明朝的子民又有多少個百萬?咳咳!”萬曆帝心情激盪之下,忍不住咳了出來,半晌才止住,說道:“如此,你們還認爲礦政之事,是與民爭利嗎?那些混賬如此荼毒我大明子民,他們算什麼‘民’,不過是一羣官商勾結的混賬!”
方從哲皺眉說道:“礦政之事糜爛至此,卻是不得不下手整治了,只是若是派出礦監,恐怕非但無法達成目標,而會適得其反!”
萬曆帝眼睛一瞪,他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重新收礦稅的理由,卻仍然有人反對,而反對者居然是他一直寄予厚望的方從哲。
原本內閣首輔沈一貫去職之後,葉向高便擔任了首輔,不過內閣卻只有他一個而已,偌大的一個帝國,又怎是他一個人玩得轉的,他多次上書增補閣員,都沒有受到回信,直到方從哲出山,萬曆帝纔將吳道南以及幾個尚書侍郎調入內閣。
方從哲出山之後,雖說想學張居正做個救時宰相,因爲爲人才具不足,沒有什麼太大的作爲,不過也因爲內閣的完善,戰事消弭,方從哲又不參與黨爭,總算是阻止了國勢進一步衰落,這一段時期是萬曆後期稍有發展的一段時期,若不是後金成立和薩爾滸大敗,或許明朝還會出現一段時間的中興。
葉向高眯着眼睛,說道:“皇上,此事是福王爺提出來的,不如聽一聽福王有什麼高見!”
葉向高並不認爲朱常洵能有什麼解決辦法,他認爲之所以朱常洵提出這個來,不過是老生常談,讓皇家有藉口派出礦監去斂財而已。
朱常洵卻馬上站了出來,說道:“父皇,兒臣的確有些想法!”
萬曆帝慈祥地說道:“我兒倒是長進了不少!”
朱常洵道:“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兒臣只是用心做事,準備得充分而已!”
萬曆帝笑道:“不錯,不錯,用心做事,若是所有臣工都能夠用心做事,我看我們大明也就能垂拱而治了!”說着,萬曆帝眼睛卻看向了葉向高,萬曆帝是何等人,在皇帝位子上做了幾十年的老傢伙,葉向高剛剛那點心思豈能瞞過他的眼睛。
葉向高被萬曆帝看得冷汗直冒,他心中也明白,皇帝是在表達對他的不滿,萬曆帝對東林黨一直很討厭,東林黨自認張居正傳人,認爲張居正是真正的救國之才,那豈不是說萬曆帝勤政之後對張居正一家的處置是錯的。
而且東林黨這個黨派太獨,認爲自己是清流正派,其他人都是腌臢不堪的,實際上他們卻沒什麼理政的才能,卻把精力都用在了黨爭上面,皇帝對他們不滿那也是應該的,否則怎麼葉向高出任首輔的時候,要求增添閣員,萬曆帝置之不理呢!
“洵兒,你說吧,讓我們聽聽你有什麼好辦法!”
朱常洵說道:“兒臣也沒什麼其他好的辦法,不過礦監在民間斂財無度,民間百姓深受其害,的確是不宜再派礦監了,兒臣想到了三個具體去做的辦法,第一就是要立法,礦業安全律法,召集一些熟悉律法和熟悉礦業的官員一起修訂,這樣做起事來,也能夠有法可依。不過在修訂初期,最好將實施的效果返回來,好讓我們進行修改!”
這一項並沒有觸犯到官員和大戶的利益,大臣們都默不作聲,萬曆帝則捋須微笑。朱常洵見此,膽子也大了起來,說道:“第二,則要在戶部之下成立大明礦業管理衙門,職責就是負責處理整治國家的礦業,在中樞設立總衙門,在各大礦區也要設立分部支部,要將整個國家的礦業都納入這個衙門管理當中!”
李汝華說道:“王爺,這個衙門單是個架子就不小啊,不知道這開支又從哪裡出?具體管理辦法又是如何?”
朱常洵笑道:“自然是從礦稅當中出。”
葉向高冷笑道:“民間礦稅之禍,王爺難道就沒有一點耳聞?”
朱常洵笑道:“我們古代有句話說得好,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王土卻非我們皇家一人之土,而是大明兩萬萬子民的土地,皇家不過是代替子民管理這莫大王土而已。這土地既然是兩萬萬子民之土,一家一戶開墾良田須向朝廷繳稅,而一家一戶從土地當中開掘礦藏,獲得利益,與百姓種糧又有何區別,難道就不須繳稅?
至於民間之事,小王自小生於宮廷,這礦稅之禍也不過是從幾位東林黨先生的門人弟子當中得知,真假都不曾確認。
說句實話,百姓民智未開,礦稅之禍或有礦監之責,恐怕民間大戶推波助瀾,朝中黨爭藉此攻訐,官員貪婪想要挖朝廷牆角,保住自己的進項,那也是有的!”
葉向高臉色通紅,他此時才發現小看了這位福王,這次朱常洵的準備幾乎把所有可能的情況都考慮到了,葉向高卻自恃黨羽衆多,甫一交鋒,便落了下乘。
方從哲卻對朱常洵的提議頗感興趣,問道:“王爺,這具體管理辦法又是如何?”
朱常洵說道:“這礦業管理衙門,要做的事情主要有三件,我們先說前兩件,第一是安全資格認證,第二則是審計!”
方從哲點了點頭,說道:“安全之事,自然是要下力氣整治的,需要有我們朝廷的認可才能夠開礦,這倒是個辦法,但是這審計又是何物?”
朱常洵笑道:“方大人英明,安全資格其中包含了一系列的條款,在我們的計劃上都已經羅列出來,如果幾位大人還有補充,儘管提出來,審計師就是我們朝廷養的賬房,不過他們的作用跟戶部的幾位大人卻又有所不同,戶部的大人主要是處理朝廷內部的財政,而審計師則是通過對賬務的監察,監督對方的財務狀況和納稅情況,這些審計師只是擁有監督的職責,而沒有強制人納稅的權力,所以並不會對當地百姓產生困擾,而我們所定的礦稅絕對在礦主的承受範圍之內!當然,如果對方不同意我們的審計師進行監督,那麼他們就不可能獲得開礦資格,對於無照開採的那些礦主,我們要做的就是封閉礦產,沒收其財產。”
方從哲點了點頭,礦業管理衙門完成審計之後,向戶部提交審計結果,戶部通過這些數字來收稅,兩者互不統屬,卻又相互監督,算是不錯的一種方式了,不過還有一個問題。
“那麼如果礦主賄賂審計師怎麼辦?”方從哲問道。
朱常洵說道:“很簡單,第一個是快速輪換,因爲我們需要的審計師不過是一些賬房,不需要苦讀十年什麼的,所以培養起來要簡單得多,因此我們有足夠的人手輪換,第二個辦法則是使用借貸複式記賬法,這是一種新的記賬方式,每一筆資金出入都要計入‘借’和‘貸’兩個賬戶當中,借是指資金來源,貸則是指資金運用,兩者必須相同,否則其中必然有假,與現在的流水賬相比,更不容易作假!”
實際上朱由崧曾經告訴他,以現在賬房的數學知識,根本不可能在複式記賬當中作假,如果有人作假成功,那麼這個人一定是個數學天才,讓他當賬房倒是有些委屈了。
方從哲不斷地點頭,臉上也露出了高興的神色,自從他上臺之後,財政便是困擾着他的一大難題,原本張居正時代積累下來的那點歲入,經過三大徵和幾十年的揮霍已經消耗殆盡,
不過此時萬曆皇帝卻又有些不滿了,他開礦稅得來的錢財大部分都收入了內帑,現在按照朱常洵的做法,礦稅絕對會被戶部掌控,這是他最討厭的,那些文官一旦拿到了這些錢,想要從國庫當中弄點外快,簡直比登天還難,動不動就要死要活的,自己一旦用強,絕對會被那些文人說成是昏暴之君。
葉向高也不喜歡這個計劃,因爲這樣的話,原本不用交稅的礦業,就不得不向朝廷繳納一部分稅賦,雖說這樣對朝廷有利,但是對那些士紳卻極爲不利,他們也未必答應,葉向高不參與黨爭,但是身在局中,也不得不爲他們東林黨的人考慮,這樣的政策一旦推出,必然損及礦主利益,那些礦主哪個不是與各大名門望族和朝中大員有着親密的聯繫,他們一活動,必然會引起朝中反應,到時候若是引起朝局動盪,後果很難預料。
葉向高說道:“王爺,此舉雖妙,只是礦稅的收入真地足夠支撐這麼大的一個局面嗎?”
朱常洵笑道:“若是以現在的礦業規模自然是不可能的,不過礦業事關國計民生,冶鐵更是國家管制之事,所以第三件事,我建議成立礦業聯合公司,將那些小礦主納入礦業聯合公司的體系,將礦業集中化、規模化,這樣才能降下成本,提高利潤,其中朝廷佔三成股份,我們皇家佔兩成一點股份,其他則由民間商戶承擔,而這公司經理之職也是由民間人員擔任,畢竟我可不認爲一個讀聖賢書的官員,能夠做好商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