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完地理,所有的科目也就考完了。陳建峰和蔣先雲一前一後走出考場,蔣先雲關切地問陳建峰考得怎麼樣?陳建峰信心滿懷,還是那話,說小意思,雖然比不上你先雲兄,但肯定不會落魄而歸。蔣先雲笑,說這就好。
那邊黃維、胡宗南和蔣民雲從另一間考場出來,大家互至關切,自我感覺都還不錯。黃維笑,說雖然要到下月放榜才知分曉,但既然大家都感覺良好,那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喝一杯,提前慶祝慶祝。胡宗南點頭,說提心吊膽了二天,成敗已經不由你我控制,是得好好喝一杯,壓壓驚。蔣先雲和陳建峰蔣民雲無所謂,既然黃維和胡宗南都樂意喝一杯,那就喝一杯好了。
轉過一個街口,就有一家酒樓,食客絡繹不絕,看起來頗爲高檔。胡宗南把手一指:“此處如何?”
陳建峰笑,說宗南兄,這地方的收費一看就知不便宜,我出來匆忙,手裡可沒有幾個銀元,咱們還是節儉着過日子,另找地方爲妥。蔣先雲說就是,這一頓下來,估計咱們後面的日子就得勒緊褲帶過了。胡宗南笑,說自己雖然家道中落,但好歹也在家鄉做過多年的小學教員,有些積蓄,這次都帶在身上了,雖然不能每天這般吃喝,但吃喝一二頓還是沒有多大的問題。這一頓算我的好了。
黃維嘻嘻一笑,說:“既然宗南兄請客,那還有什麼好說的,民雲,趕緊上樓找座。”
蔣民雲‘噢’了一聲。陳建峰笑,說雖然是宗南兄請客,但能省則省,沒必要如此鋪張浪費。黃維笑,說建峰,你怎麼婆婆媽媽的。
胡宗南笑,說:“這次黃埔軍校招考,我是破釜沉舟,如若真是事與願違,落榜了,也不用留回家的盤纏了,我可想好了,我不回鎮海,就在廣州投奔粵軍。”
樓上,蔣民雲已經佔了一個靠窗的座位,他站在窗邊朝陳建峰他們揮手,讓大家趕緊上去。蔣先雲一笑,說行了,建峰就聽宗南兄的,真要是不夠用,到時大家把手裡的銀元湊在一起用也就是了。
樓上的風景不錯,從窗口望去,可見珠江穿城而過,微風徐徐,心情氣爽。胡宗南倒也大氣,點了白切雞、掛爐燒鴨、蛇羹等粵菜,酒是一罈五斤裝的十年陳釀。
蔣民雲抱起酒罈,給五人每人倒了一碗。
陳建峰笑,說:“民雲,少倒一點,我不善飲。”
黃維笑,說:“不會吧,建峰竟然不善飲,我還真沒看出來。”
陳建峰笑,說:“都說喝酒誤事,我雖然頑劣,但從小到大,對酒還是敬而遠之,除了過年小飲一盅,像這般大碗喝酒,從未有過。”
黃維說:“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成不變,建峰你既然選擇了從軍,那適當的喝酒有好處,酒能活血化瘀,驅寒壯膽,酒與軍人如影隨形,就在於此。”
胡宗南笑着端起酒杯,說:“我們五人今日能走到一起,在一起喝酒,也算是一種緣分,爲了這種緣分,來,我們把這杯酒乾了。”
五人舉杯,一飲而盡。陳建峰一碗酒下肚,除了面紅耳赤,並沒有其他異樣。蔣先雲看了陳建峰一眼,問:“建峰,沒事吧?”
陳建峰搖搖頭,笑,說:“目前無恙,後面會怎麼樣,那就不得而知了。”
黃維笑,說:“建峰,看樣子你善飲,只是不會飲罷了。”
胡宗南笑,說:“如若建峰等會醉了,沒得說,我們負責把你擡回去,肯定不會讓你醉臥街頭。”
陳建峰一笑,說:“那還說什麼,民雲,斟酒,我今天就豁開了喝,我倒要看看,我喝多少會醉。”
蔣民雲笑嘻嘻地把陳建峰面前的酒碗滿上。
徐府。吳巧巧興沖沖地跑了回來,告訴徐雪涵:“小姐,我終於打聽到陳建峰住在哪家旅社了!”
徐雪涵看着吳巧巧沒有說話,只是等着吳巧巧把話說下去。吳巧巧故意不說:“小姐,你好像無所謂。”
徐雪涵嗔了吳巧巧一眼:“快點。”
吳巧巧這才笑嘻嘻地說了:“明園旅社。”
徐雪涵站起身來,吳巧巧笑,說:“小姐這是要去哪?明園旅社?”
徐雪涵說:“明知故問。”
明園旅社,陳建峰正在讀《共產黨宣言》。胡宗南走了進來,拿過陳建峰手裡的書本翻了翻,胡宗南皺了一下眉頭,問陳建峰這書是哪來的?陳建峰笑,說是從蔣先雲處借閱的。胡宗南提醒,說這類宣揚共產主義的書籍,看看可以,但少看爲妙。陳建峰笑,說總理不是說聯俄聯共麼,看共產黨的書籍有何不妥。胡宗南一笑,問陳建峰是否看過三國演義。陳建峰點點頭。胡宗南說三國演義的第一句就說到‘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國民黨與共產黨兩黨之間目前是蜜月期,但蜜月期一過,未必就不會撕破臉面?胡宗南認定就像中日遲早會有一戰一樣,國共兩黨遲早也會劍拔弩張,兵戎相見。
黃維不以爲然,說胡宗南這是在危言聳聽。胡宗南說要不咱們賭一局。黃維問胡宗南怎麼賭,胡宗南說以十年爲期,如若十年間國共兩黨仍然和平共處,那他就於酒樓設宴承認失算,如若不幸言中,那就由黃維付賬。黃維與胡宗南擊掌爲誓。
黃維笑,問陳建峰賭誰贏。
陳建峰說自己情願黃維贏。胡宗南問陳建峰這是爲何。陳建峰說現在軍閥混戰,民不聊生,一旦將來國共兩黨再兵戎相見,受苦受難的還是中國之百姓。而且大家這些天朝夕相處,不分黨派,情同手足,將來還有可能是同窗,如果將來兩黨紛爭,難道就不會波及同窗情誼,一旦兵戎相見,真要拼個你死我活,大家到時怎麼辦?
胡宗南和黃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都沉默不語。
良久,胡宗南笑了笑,問:“建峰,在共產黨和國民黨之間你選擇哪個黨派?”
陳建峰笑,說:“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只能是國民黨,因爲一入黃埔軍校,所有學員都必須加入國民黨,至於將來的事情將來再說,真要到了站隊分派之時再作考慮也不遲,哪個黨派爲百姓考慮,就追隨哪個黨派,又或許兩黨都爲我失望,卸甲歸田,超脫事外也不是不可,至於《共產黨宣言》,讀一讀,瞭解一下又無妨。”
胡宗南笑,說:“建峰這倒不失爲一句大實話。”
黃維則搖頭,說:“建峰,想要超脫事外,只怕沒有可能,真要是這樣,你何必費盡周折到廣州來投考黃埔軍校,你直接聽從師長的安排,遠渡重洋豈不更好。”
陳建峰說自己一直都是追求真理,尋求救國之路。如果沒有遇上蔣先雲,也是真就遠渡重洋去美利堅求學了,但自從認識蔣先雲之後,他從蔣先雲的身上看到了激情信念和勇敢,他覺得能成爲蔣先雲這樣的人也不錯。陳建峰坦陳,自己這次義無反顧,投筆從戎來到廣州,不是因爲自己已經找到了一條救國之路,而是冥冥之中,覺得自己該這麼做,他覺得他會在尋尋覓覓之中,找到自己需要追隨的方向。至於這個方向是國民黨還是共產黨,目前都是一樣,至於將來,那還真不知道。
胡宗南笑,說自己希望永遠和陳建峰站在同一條戰線,他可不想與陳建峰爲敵。
陳建峰笑,說:“這還不容易,跟我走就是。”
胡宗南笑,說:“我爲兄,你該跟我走纔是。”
大家哈哈一笑。正說着,蔣先雲從外面走了進來。他笑了笑,說:“建峰,外面有人找你。”
陳建峰莫名其妙,說:“找我,有沒有搞錯,在廣州,我就認識你們四人,還會有誰?”
蔣先雲笑,說:“是位小姐。”
陳建峰搖頭,說那就更無可能了,小姐,哪來的小姐,不認識。蔣先雲說怎麼?這麼快就忘了,徐雪涵,徐小姐。陳建峰想起來了,他問:“她找我幹嘛?“
蔣先雲笑,說:“我怎麼知道,要不你自己問她去,她就在旅社的大堂。”
明園旅社的大堂,徐雪涵和吳巧巧站在大堂的一角,這天的徐雪涵穿着一件紫色的及膝西式長裙,阿阿淼淼,正翹首以盼,看見陳建峰從木梯上走了下來,吳巧巧推了徐雪涵一下,低低地說:“小姐,他來了。”
徐雪涵說:“知道了。”
陳建峰哪裡會明白女孩的心思,他走到徐雪涵的身邊:“徐小姐,不知你找我何事?”
吳巧巧噘起嘴,說:“怎麼?沒事就不可以找你了。”
陳建峰忙說:“我不是這意思。”
吳巧巧伶牙俐齒,說:“那你是什麼意思。”
陳建峰頓時語拙,徐雪涵一看陳建峰被吳巧巧逼得無所適從,她忙給陳建峰解圍,徐雪涵澀澀地笑,說:“我說了我們會再見的,就一定能見上,是不是。”
陳建峰還是木訥,他沒有和同齡異性相處的經驗,自是不知該如何是好。徐雪涵看着眼前有些不知所措,面紅耳赤的陳建峰,覺得這樣的一個男孩,這麼地不解風情,真是有些意思。吳巧巧撲哧一笑,心說,這樣的人只怕了無情趣,小姐怎麼會對這種人有感覺,可事已至此,吳巧巧只能好人做到底,吳巧巧說:“陳建峰,我們是不是朋友。”
陳建峰自然不能搖頭,只能點頭說是。
明園旅社入住的都是等待放榜的黃埔軍校的考生,大堂里人來人往,徐雪涵美麗動人清心可人,自是引得考生好奇地打量,徐雪涵到底面薄,她說:“陳建峰,我們出去走走好嗎?”
也不待陳建峰點頭,徐雪涵先行走了出去,陳建峰遲疑了一下,吳巧巧一拉他,陳建峰不得不跟了上去。
珠江邊,有汽輪冒着白煙嗚嗚開過,江水拍擊着堤岸,嘩嘩作響,徐雪涵於前,陳建峰於後,倆人順着江堤慢慢地走,誰都沒有說話,陳建峰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陳建峰看着前面那個阿娜的背影,不知爲什麼突然有一些心慌意亂。
就在這時,徐雪涵回過頭來:“你在想什麼?”
陳建峰更是慌亂,搖頭,說自己什麼都沒想。竟然,陳建峰的臉微微紅了一下,覺得自己有些言不由衷。徐雪涵冰雪聰明,但她什麼都沒說,徑自掩嘴一笑。
而更遠處的吳巧巧看着前面的倆人直搖頭,心說我要是小姐就直接說‘陳建峰我喜歡你’,像這樣一問一答,像木頭一樣,多累啊。
總算等到了黃埔軍校放榜的日子,陳建峰他們可以說是一宿無眠,一大早,就都早早起牀,整理完畢,五人結伴來到考點。卻不曾想考點院內早就人聲嚷嚷,有許多考生比陳建峰他們先到一步。大家圍在張貼有紅榜的牆前,找到自己名字的歡呼雀躍,落榜的自然就是垂頭喪氣。
五個人擠進人羣,但見名單的第一個就是蔣先雲。
陳建峰向蔣先雲表示祝賀:“先雲兄不哼不哈,一出手就是狀元。”
蔣先雲笑了笑,說:“少來,趕緊找找,看看大家是否都在名單裡。”
陳建峰的成績同樣不俗,第六個就是他。黃維蔣民雲雖然在後兩頁,但都在正式錄取的名單之中,而胡宗南的名字則出現在備取生的名單之中。
胡宗南對此倒也看得開,說不管是正取生還是備取生,只要能被黃埔軍校錄取就好。黃維笑,說還是宗南兄看得開。胡宗南笑,說與那些落榜的考生相比,我已經夠幸運的了,古人曰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我胡宗南就屬這有福之人。黃維哈哈笑,說宗南兄你就吹吧。
蔣先雲笑,說你們倆少鬥嘴,還是趕快回旅社收拾行李,上黃埔長洲島入校報到去吧。